“我一直想找机会谢谢你救了我儿子,没想到你这次又救了我们父子……”
米勒的车子从广尾经过西麻布的十字路口,来到青山墓地附近时,老爸用英语说道。
“我只是在追他们,救你们只是顺手之劳。”
白人从后照镜中看着老爸。
“是为了找回当时为了建造总统美术馆而被掠夺的美术品吗?”
米勒踩了刹车。那里是青山墓地的正中央。
他回转头,目不转睛地看着老爸的脸。
“你不是普通的私家侦探。”
“你也不是普通的旅人。”
米勒一动也不动地瞪着老爸的脸。
“你是摩萨德的人?”老爸问。
米勒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地说:“你是内阁调查室的人吗?”
“我?如果我是的话,怎么可能找儿子帮忙。”
我不发一语地轮流看着他们的脸,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修密特是什么人?”老爸问。
“他手上掌握了钜额的资金,痴人说梦地妄想建设新生第三帝国,试图在东、西德合并之际扩大组织。”米勒回答。
“原来如此,难怪叫新纳粹。”
“我们绝不允许纳粹势力再卷土重来。”
“可不可以说简单一点,让我也能听懂?”
我插嘴说,老爸点点头说:
“‘国家社会主义德国工人党’简称NSDAP——这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前统治整个德国的纳粹党的正式名称。一九二八年,希特勒就任党的指导者,一九三四年担任德国首相后当上了总统。纳粹党是党名,纳粹代表党员。德国军队在纳粹党独裁统治下侵略了欧洲大陆的各个国家,在一九四〇年攻下巴黎,占领了法国。
“那时候,希特勒称王,是无所不能的神。他虐杀犹太人,没收了他们的财产。同时,希特勒打算在自己故乡附近的林茨建造‘总统美术馆’,试图将林茨变成欧洲文化中心。”
米勒接着说:
“那个当不成画家的矮男人用他手上的权力掠夺了大量美术品,没有人敢反抗他。遇到犹太人格杀勿论,即使是法国人,一旦拒绝,也只有死路一条。而且,希特勒还将不符合自己兴趣的、颓废的艺术品统统付之一炬,践踏了人民的,不,是人类的艺术财产。被他掠夺的美术品中,也包括了塞尚、莫内、梵谷的作品。
“据说被他掠夺的作品数量高达五万件至十万件,战后,在阿特奥榭的旧盐洞和新天鹅堡城等地发现了三万件被他略夺的画作,但目前还没有如数找回来。
“这些美术品如今在市场上飘到了天价。因为即使明知道是窃盗品,仍然有人愿意出高价收购。
“我们怀疑修密特的新纳粹运动的资金来源,就是来自出售这些掠夺和隐匿的美术品。最近我们得到消息,听说修密特和是藏之间要交易一幅价值一百亿日圆的画作,更证实了我们的看法。如果修密特手上有这幅画,一定就是以前希特勒从犹太人手上掠夺的财产。”
“是藏明知道自己购买的画是希特勒抢来的掠夺品,仍然愿意出钱收购吗?”
“当然。”老爸点头。
“对他来说,一百亿根本连屁都不算。他收购的画虽然无法出示给众人看,但他毫不在乎。收藏画作和在庭院里养一尾几百万的锦鲤属于完全不同的层次。”
“铁仔说,是藏要建造美术馆。”
“那是不向任何人公开,只有他一个人欣赏、自我满足的美术馆。”
“真是变态老头子。”
“对啊,不然你以为他是谁?开花爷爷吗?”老爸毫不在意地说。
“那个老太婆和那对双胞胎是谁?”老爸转头问米勒。
“那个女人叫汉娜·马修坦,那对双胞胎叫汉斯和佛利兹·马修坦。汉娜是修密特的表妹,曾经是荷曼·戈林帝国元帅的情妇。汉斯和佛利兹是他的侄子。
“三个人都是修密特率领的新纳粹运动的热心信徒。就算汉娜将希特勒和戈林的照片挂在卧室,我也不意外。”米勒回答说。
“那些针剂是哪里来的?”
“汉娜之前是护士,但成为戈林的情妇后学习了医学。她曾经在南美当过一阵子医生。”
“南美是纳粹战犯逃亡的最佳落脚点。”老爸点头表示认同。
“修密特请他信任的汉娜负责运送卖给是藏的画,汉娜和当时前往巴黎的幸本见面,设计出巧妙的偷渡方法,就是利用婴儿偷渡。”
“你知道神谷和幸本的关系吗?”
“不,我也不了解为什么神谷会突然出现。但神谷出现后,整出戏就乱成一团了。”米勒表情平静地说道,然后看着老爸说:“我的目的是将被送到日本的掠夺画带回去,归还给人民,同时切断新纳粹的资金来源。”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我终于了解整体情况了。是藏在日本也是大人物,警方也不敢轻易动他。”
“我知道,我个人认为是藏非常危险,但我只要把画拿回去就完成任务了。”
“那幅画是谁的作品?”
“是塞尚的画。”
我也听过塞尚的名字。他的画值一百亿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画有多大?”
“没多大,差不多这么大,卷起来更小。”
米勒的双手比着五十公分见方的大小。
“好。”老爸点点头,伸出右手。
“我的目的是摧毁是藏,你要带回塞尚,我们联手合作,你看如何?”
“我还不知道你是谁。”
“只是区区私家侦探,但最讨厌是藏这种人。我和我儿子无法忍容那些专门欺侮弱小的人。”
米勒注视着老爸。
“好,那我们就合作吧,即使送了命,也不要后悔喔。”
他握住老爸的右手,我也伸出右手。
“阿隆,你也要参加吗?”
“Of Course。”
米勒用力握住我的手。
“之后怎么和你联络?我和我儿子这一阵子无法回家。”老爸问。
“记下我告诉你的号码,那里的人会负责带话给我。”
米勒说了一个电话号码,我和老爸默记了下来。
“只要对方接到留言,就会在十二小时以内转达给我。”
“好。”老爸点头,打开五门车的车门,米勒露齿一笑。
“我希望下次见面时,你和你儿子都不是处于危险的状况。”
“我无所谓,但我儿子已经受够了。”老爸回答。
米勒离开后,我和老爸在青山墓地搭上了一辆司机原本正在打瞌睡的计程车。
老爸跟司机说了一个千鸟渊的英国大使馆地址。
经过英国大使馆后,在内堀路上左转,来到三番町的一栋七层楼建筑物前,老爸请计程车停在门口挂着的“历史博物馆”招牌前。
因为已经是深夜,博物馆的大门紧闭,老爸绕去后门。这里戒备森严,不像是普通的博物馆,后门站了两个身穿制服的警卫,门上装着监视摄影机。
“我是冴木。”老爸对警卫说,监视摄影机立刻转过来照向我和老爸的脸。
警卫的耳朵里塞了对讲机的耳机,他似乎正透过耳机等待放行的许可。我和老爸隔着差不多有一人高的铁门和两名警卫面对面。
不一会儿,其中一名警卫走进门旁的岗哨,在里面操作了一下子,铁门随着一阵聒噪打开了。
走进门后,发现里面还有另一名警卫。
“沿着白线前进,不要去其他地方。”
从大门到博物馆之间画了一条白线。
“万一走去其他地方会怎么样?”
“被枪射杀。”
老爸镇定地说:“真的假的?”
“真的。这栋建筑物周围都是自卫队中优秀的狙击兵,你自己看一下,博物馆四周都围着超过两公尺的铁栅栏,建筑物和铁栅栏之间根本没地方藏身。博物馆虽然对一般民众开放,但仅止于一楼和二楼,而且,参观者不能走去庭院。”
“这里到底是哪里?”
我和老爸走到白线终点,来到博物馆的后门。门从里面打开了,令人惊讶的是,迎接我们的是两个身穿迷彩战斗服,背着枪的士兵。
“搭电梯去三楼办理入住手续。”
两名士兵检查了我和老爸的身体,电梯内只有一楼和三楼的按钮。
我们来到三楼,那里像是小型的饭店大厅,除了沙发以外,还有酒吧和餐厅,但都已经打烊了。正前方是柜台,有个男人站在那里。他穿着三件式西装,左侧下方鼓鼓的。
“我叫冴木,是岛津介绍我来的。”老爸说道,那个男人拿出钥匙说:
“沿楼梯走到五楼,五〇二室。”
如果他是饭店的柜台人员,说话未免太不客气了。当然,饭店的柜台人员不可能带枪。
“不用付押金吗?”
老爸问。那个男人面无表情地回答:“不必,会记在内阁的帐上。”
老爸垂下嘴角说:“你是外务省的人吗?”
那个男人没有回答。
“还是警察厅的?”
“快走吧。”男人转身坐在柜台内侧。那里有台电脑,画面闪着绿色的光。
“走吧。”老爸拿起钥匙对我说。
以饭店的规格来说,五〇二室是双人房,附有卫浴室。
和饭店不同的是,窗上都装了铁网。
“真受不了。”
老爸倒在两张并排床上的其中一张。我从窗前回头看着他。
“这里是哪里?该不会是安可的总部吧?”
“安可是西服店的名字吧,这里是专门提供给可能遭到暗杀的外国人住宿的地方。”
“所以是饭店吗?”
“虽然黄页电话簿上没有登记,但这里是政府直营的饭店。岛津安排我们住来这里。”
“所以这里很安全喽?”
“这里的窗户装了防弹玻璃,工作人员也都是公务员,连打扫房间的清洁人员也是,而且绝对不会透露住宿客的身份。”
“原来是这样。”说着,我也在另一张床上倒了下来。
“你最好睡一下,岛津早上会来,如果不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他会将我们赶出去。”
“岛津先生会助我们一臂之力吗?”
“不知道,如果他知道我和外国的单帮客合作,脸色应该会很难看吧。”
“摩萨德是什么?”
“以色列的情报机构,有一个部门专门猎杀纳粹。”
“他们真会记仇。”
“如果中国和韩国也有这种机构的话,日本应该有很多人无法睡得安稳吧?”
“你好像很失望。”
老爸用鼻子哼笑了一下说:“快睡吧。”
他伸手关了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