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朋友福尔摩斯面对敌人时的鲁莽,总是让我大吃一惊。在我们长年的交往之中,我知道他的勇气从来没让他失望过,而他在当晚稍后,或者该说是第二天清早的行动,反映出我开始期待他表现的那种无畏韧性。至少敢在早上四点钟叫醒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的人,是很勇敢的。
我们在贝格街停留以便梳洗更衣,不过福尔摩斯从他卧房出来的那一刻,就立即宣布他打算再度出门。
“好友华生,要是我说愈少人冲进我亲爱大哥的房间,对女王与国家就愈好的时候,你应该不会认为这是在说你不好吧。无论如何,我相信他会比我还清楚该采取什么步骤。”
“我能在你缺席的时候做点什么吗?”
“在我的所有书信抵达的那一刻就立刻读;我会在邮局开门的时候经过那里,以便更动我的收信地址。然后休息一下吧,我亲爱的伙伴。如果我还没完全失去理智,我确定你会需要休息。”
起初我觉得休息这个想法很荒唐,然而在洗过热水澡后,我想到如果不稍微休息一下,当晚我将会毫无用处,光凭这点就说服我遵从福尔摩斯的建议了。我在当天早上将近九点的时候醒来,摇铃要求送早餐来,却没料到哈德逊太太出现在我门口时的气愤程度,远超过我本来认为这位善心女士能及的范围。她告诉我,两位房客接连在据说身陷险境的状况下神秘失踪,让这位重感情的房东太太烦恼得不得了。但我很快就编造出适当的理由交代过去。
我知道福尔摩斯执著于一次呈现完整的案件,所以我对于自己还在五里雾中,一点都不觉得惊讶。在问题的结论出现以前就加以解释,不是他的风格,就好像在案件尾声留下悬而未决的线索也不像他所为。我在作战期间的某种超然态度,渗进我的骨髓;有一场战争正在进行,福尔摩斯就是领导攻势的将军。就算我无法献策,现在既然我朋友已经回来了,我至少可以遵从命令。
第一封打给福尔摩斯的电报在下午一点半的时候送到,上面写着:“你问起的那些警官,巡逻区域在白教堂区与史皮塔费尔兹交界,亚伯莱。”第二封是来自中央新闻社的范德温先生,要求立刻在他办公室进行访问,如果还是找不到福尔摩斯,我一个人出席也可以。
事实证明范德温的顾虑毫无必要,因为我朋友在下午稍微超过三点的时候到家了,他看来心情十分恶劣。
“我相信政府的唯一任务,就是发明种种精巧的障碍来阻挡迅速的行动。”他厉声骂道,同时把他的帽子扔在沙发上做为强调。
“我懂了,你哥哥带着你兜圈子。”
“去了地狱一趟又回来。无怪乎他们要这么倚重他。他立刻着手通知适当的沟通管道,我几乎不用告诉你,这件事花掉的时间比应该花的还多了三小时。不过马修斯先生对于问题所在倒是有一定的理解。”
“内政部长!”我喊道,“状况真的有这么糟吗?”
“恐怕如此。有任何消息吗?”
福尔摩斯严肃地读着他的电报,然后草草写下另一封。我瞥见那张表格上有乔治·拉斯克的地址。
“福尔摩斯,你真的该吃点东西。”
“毫无疑问我必须如此。不过我们也必须找辆出租马车,因为你不会想要激起范德温先生的愤怒。我以前见识过。”
“我想知道的是,你认为你无助地躺在医院里会对谁有好处。”
他不理睬我。“现在来吧,我亲爱的华生,因为照你收到的字条看来,我们非常有理由相信范德温的消息不是小事。”
中央新闻社办公室坐落在伦敦市区的新桥街上,虽然我从来没见过这个地方,但经历过《伦敦纪事报》办公室里勉强抑制住的混乱气氛以后,我还是对这里山雨欲来的气氛有所准备。花呢外套绉巴巴、领子末端松开来的记者在大房间里到处来回飞奔,比对着文件,同时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起初在满室喧嚣中鲜少有人瞥向我们这边,但那些确实往这里看的人却停下来瞪着我们,对话也进行到一半就戛然而止。
“我说,福尔摩斯先生——”有人开口了,但有个旋转托钵僧似的人物,像挥舞矛杆一样地挥舞着拐杖出现,打断了他的话。
“如果你竟然妄想这是向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提问的好机会,我就会试试看打字机充当致命武器有多大的潜力。”范德文这么高声宣称。他满头白发的脑袋一扬,就领着我们到一间私人办公室里,然后用手肘把门关上。
“谢天谢地你回来了,福尔摩斯先生,”他这么说着,同时把一堆新闻剪报从椅子上重新安置到地板上。“我本来决心要跟华生医师见面,不过你们两个人都住这里更好。坐下吧,绅士们。”
“范德温先生,恐怕我们没多少时间。有些最近的发展——”
“我想通知你一个你所说的‘发展’,此事还没公开。虽然我尽了最大努力去封镇,用上的手段包括施恩、恳求、威胁,还有我个人不小的魅力,但明天一早还是会曝光。”
范德温先生找出看来是一篇文章最后的完稿。他自己轻快地一跃坐上他桌子的边缘,把文章念给我们听。
种种事件有了最令人痛心的转折,就在本报披露官方针对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产生疑虑之后,状况变得很清楚,这位行为脱轨的私家侦探,已经从他位于贝格街的住处逃走了。就在他不告而别之前,有人观察到他在东区耗费大量时间,据信是在寻找开膛手杰克,并进一步调查他的案件。专家已经注意到,自从在恐怖的双重谋杀之夜,福尔摩斯先生受到严重削弱体能的伤势以后,就再也没有发生其他案件,虽然这样强烈的消极证据,几乎无法当成决定性的证明,用以对抗像福尔摩斯先生这样的公众人物;但是,苏格兰场应该明白他们的责任就是要尽快确定这位非正统执法者的行踪,因为从某些观点来看,他擅离职守的时机等于承认了最糟糕的可能性。
福尔摩斯佩服地吹了声口哨。我重新升起一股疯狂的欲望,想用报纸当火种,烧掉此文作者的住处。
“你知道的,我已经安排好要随时得知这无赖最得意的计划,”范德文继续说下去,“毫无疑问,这篇珠玉之作已经送到印刷厂去了。我想事先警告一下,这总比什么都不讲来得好。”
“照这样下去,我得小心不要到头来站上被告席。”
“这恶棍真大胆!”我气得七窍生烟。“这不会比我料到的糟糕,但一样都很恼人。”
范德温的眉毛惊讶地扬起。“你们已经料到这下流东西会再度发起攻击?”
“华生医师跟我认为,塔维史托克一旦发现这个案件是他自我表现的沃土,就绝不可能放弃他的努力。”
“哈,”范德温充满疑虑地说道,“唔,我毫不怀疑,这位老兄会有这么纯粹的恶意,大半是因为上星期六发生在他办公室里的恶作剧。”
“真不寻常啊。是什么样的恶作剧呢?”侦探很平静地问道。
“到现在你应该已经听说了吧。照我看来,那些人应该要受封爵位才对。在黑夜掩护之下,没留下蛛丝马迹就闯进塔维史托克的办公室,然后留下一大堆冰雹似的雪白鸡毛。这些羽毛的来源是一只毛拔得精光的瘦小家伙,它被人发现坐在塔维史托克的办公椅上,在那里监督他那些下流的报导计划。”
在福尔摩斯拍着我的肩膀,发出宏亮笑声的时候,我很快地低头去检查我的鞋子怎么样了。“所以有人亮白鸡毛给他看啦。我想特别感谢那个犯人。当然,是在他的身分竟然不小心被揭露的状况下。”
“嗯,既然我们全都惹上很多麻烦,我就不再占用你更多时间。”范德温要我们离开。“如果你们需要任何协助以便逃离这栋大楼,请让我知道。外面那些豺狼虎豹,巴不得趁着夏洛克·福尔摩斯被捕前的一、两小时咬上一口。如果你们想听到一轮掌声,就在往外走的时候提一提胆小鸡这个字眼。”
第二天早上,塔维史托克的文章张扬地出现在《伦敦纪事报》头版上。不管福尔摩斯在范德温的办公室里多么冷淡地面对这个消息,在我们早上收到的邮件里看到这种人身攻击的文章,还是足够让他把整份报纸扔进我们的火炉中。
“我必须离开你一阵子,华生,不过我请求你今天晚上待在这里,”在享用咖啡、吐司跟他早晨的烟斗以后,他说道,“照我本来的计划,我们今晚应该去苏格兰场拜访雷斯垂德,但再仔细想想,我最好还是别实际出现在警场门口诱惑他们。八点的时候,探长会到这里来,我们会看看能做什么。”
“我非常乐意这么做。我们已经被一个阴影欺凌得太久了。”
“华生,我向你保证,他相当有血有肉,我没有意思要让你一直心悬在半空,不过我必须非常确定我掌握的事实。今晚我会尽可能厘清每一件事。”
“我会在这里。”
“我亲爱的华生,在这整个悲惨的事件里,你一直表现得既坚定又无畏。你知道,你这些特质相当宝贵。”我抬起眼睛,企图回应这个史无前例的尊重表现,但他已经突然站了起来,戴好他的帽子。“告诉哈德逊太太,晚餐时间会有五个人。如果我没在八点回来,毫无疑问我是被捕了。当然,在那种状况下,晚餐会是四个人。”
在我第二次看表,向自己保证现在只差一刻就八点的时候,我听到有人走到我们家窗户下的劈啪响声。长时间抑制着好奇心的紧绷感让我精力充沛,我在门铃响起以前就打开了客厅的门;看到若克琳小姐和史蒂芬·邓乐维爬上楼梯的时候,我露出微笑。
我领着他们进屋的时候,我注意到若克琳小姐在平常那件深蓝色合身外套下面,穿着一件剪裁简单的深褐色羊毛混麻洋装,上面的细条纹是鲜明的翡翠绿,就跟她间隔很宽的眼睛同一颜色。
“若克琳小姐,你看起来很美。”
“喔。这样穿在旧裙子外面比较温暖。我的意思是——谢谢你。”
“他是对的,你知道的。”邓乐维很天真地说道。
“我相信,我记得你也这么说。在出租马车上。或者是在我住处外面?我想是都有。”
“这个论点经得起重复。”他开心地耸耸肩。
“福尔摩斯先生在哪里?”若克琳小姐问道。
“他随时都会回来。喔,雷斯垂德!请进,探长。”
勇敢的雷斯垂德站在我们家门口,看起来就像是整个星期都被疯狗追着跑,只有换假领子的时间。他握了我的手,然后向我们的客人点点头。
“若克琳小姐,对吗?我不可能忘记那一晚的任何一刻。先生,那您是?”
“邓乐维先生是一位记者。”我解释道。
“真的?”雷斯垂德冷眼质问道。
“他一直在协助我们。玛莎·塔布兰八月被谋杀的那一晚,他在白教堂区。”
“玛莎·塔布兰!真奇怪,福尔摩斯怎么没有重启楚博尔案的调查,那个案子一定也跟开膛手杰克有关吧。我想他很快就会回到这里了?”
“我确实希望如此。”我回答道。
就好像变魔术一样,夏洛克·福尔摩斯猛然开了门,把他的帽子挂在挂勾上。“大家晚安!我发现哈德逊太太又突破她个人的成就了。请坐下。”
“在此就是这张迷人字条的作者:‘不管你在做什么,在七点半就歇手,以便在八点到达贝格街。’”探长这么宣读。
“雷斯垂德,你看起来非常需要喝一杯。”
“福尔摩斯先生,”雷斯程德探长不耐烦地说,“我毫不怀疑,不管你要对我们说的是什么,都事关重大,但目前我在苏格兰场的工作已经多到可以让我挑灯夜战了。除了加强巡逻以外,我们还有幸在星期五的市长游行里维持治安。从市政厅到法院,然后再回头,我们要维持秩序、阻止示威、压制暴动,同时还要在白教堂区的中心地带监督发放给三千位贫民的晚茶。这样就足以说明,我们俩没一个应该出现在这里。照理说我们应该都在苏格兰场,我在牢房外面,你在牢房里面。”
“那么我们可以先来吃点晚餐吗,或者我该马上开始讲?”
“如果可以的话,请马上讲。”雷斯垂德充满期待地坐好,我们也全都跟他一样,只有福尔摩斯例外,他从壁炉架上拿来他的烟斗,然后靠在边桌上点燃它。
“那么非常好。首先呢,雷斯垂德,你得要重划白教堂西北角与史皮塔菲尔兹相接部分的巡逻路线,明天就生效。”
“别闹了。”
“我非常认真。”
“但这是为什么?”
“因为自称开膛手杰克的人对那些路线熟悉得很,甚至摸清了这些路线的确切规画、驻点的警员,还有每条路线所需要的时间。”
“这是我听你讲过最荒唐可笑的话。”
“就你所知,我讲过多少其他荒唐可笑的话?”
“多得是。”
“那其中有多少是真的?”
“我完全不想重划巡逻路线,就只因为你想像有人偷走了勤务名册。”
“他不必偷走勤务名册。我讲到的那个人是大都会区的警官。”
一阵可怕的沉默笼罩着房间。福尔摩斯沉重地叹了口气。“华生,可以请你倒杯酒给探长吗?我想你会同意他需要来一杯。
“我打算跟你们说的话,不能出这个房间。我要告诉你们我所知的事情,因为我需要你们的帮助。在我讲完要讲的话以后,你们想问什么问题我都欢迎,但我最好用我的方式把我们的牌摊在桌上,这样你们才能够像我一样看出事情端倪。
“这一切的起点其实是因为这位史蒂芬·邓乐维先生。在若克琳小姐答应当我们在白教堂区的线人以后不久,她就遇见邓乐维先生;他向她坦承,他就是在塔布兰被谋杀那一晚等待朋友回来的那名士兵。因为环境条件让另外那位卫兵涉有重嫌,而且同样也因为我自己对邓乐维先生选择的职业有所怀疑,他的故事立刻引起我的兴趣,特别是还有其他女性开始遭遇同样无法解释又暴戾的人生终点。靠着自己以身犯险进入白教堂区,我努力了解更多,这就是为什么华生医师跟我在纯属巧合的状况下,碰巧撞见开膛手在干他的邪恶勾当。以小马的行动为基础所做的推论,把我引进达特菲院;如你所知,开膛手逃走了,他没有成功了结我的性命,随后又开了杀戒。
“在第五件谋杀案以后,事情对我来说变得很明显,我们在对付的不是普通罪犯。他不是一个完全错乱的疯子,因为如果他是的话,已经死了这么多风尘女子,谁还会愿意跟他作伴?他不是个小偷,也不是在找机会做精心算计的报复,因为虽然我试着找出这些可怜人的关联,他的受害者却没有任何模式可言,只是像我先前说过的一样,她们都是风尘女子。值得感谢的是,因为我有两、三个较早案件的纪录,符合这些特殊条件——对不知名的受害者进行毫无动机的诡异屠杀——所以我能够做出结论,这个自称开膛手杰克的男人是个严重病态的偏执狂,虽然如此,他习惯的举止风度一直保持得相当亲切。”
“这是我听说过最骇人听闻的想法了。”雷斯垂德低声抱怨,但福尔摩斯不管他。
“由于我们已经提到开膛手杰克的名字,我就先谈谈那些信。在他描述我个人烟盒的确切细节,还有拉斯克先生接获半颗人类肾脏时,我有了最后的证据,说明谋杀五名女性的男子正在写这些信件吊我们胃口。我毫不怀疑,另外一张寄给华生、号称由我寄出的字条,也是开膛手的杰作。一开始这些信件对我们没有任何帮助。但到最后,我发现一串奇怪的数字,在页面下方留下印记。事实证明,在缺乏任何脉络的状况下,这些数字实在无法转译,所以我把这些数字放到心灵深处,等到能确定它们的意义时再说。
“在我确定邓乐维真正的职业以后,邓乐维先生坦白说,虽然他可能在银行休假日的晚上打扮成士兵,他实际上却是个记者,他坦白的报导通常是在伪装的协助下完成的。他通知我,他观察到强尼·布莱克史东,这是另一位士兵的名字,带着玛莎·塔布兰走进一条小巷,过了半小时以后,验尸官就向我们保证她死透了。邓乐维先生重回那家酒吧等他这位新朋友,而在他这么做的时候,他遇到了班奈特警员。邓乐维先生后来放弃等布莱克史东,回到他自己家里,后来才发现有不幸的事情发生了。
“我有最强烈的直觉,这一连串恐怖谋杀案就是在玛莎·塔布兰死去那一夜开始的,所以找出飘忽不定的强尼·布莱克史东变成至关重要的事。他因为古怪又扰乱秩序的行为被除役以后就失踪了,而据说他躲藏在白教堂区,这一切都让我非常想逮到他。毕竟任何能够戳刺女人三十九次然后冷静走开的男人,肯定是非常危险。”
“够危险了。”若克琳小姐阴沉地说道。
“然后,另一个比较含糊的线索落到我身上。马修·派克听到伊利莎白·史特莱德评论跟她在一起的男人,而所有证据都显示那个男人就是杀她的人,但她却说他没穿着他习惯穿的服装。这时一项假设变得很吸引我,也就是布莱克史东以不穿制服当成某种伪装。大多数人辨认偶然认识的人,不只是看脸孔,也会透过服装仪态来认。所以只要布莱克史东脱掉他的制服,改变一、两个他身上的重大特色,他就能够不引起旁人注意,在社区里四处游走。”
福尔摩斯的眼睛猛然投向我们的壁炉,那里是塔维史托克最近一次攻击文章化成灰的余烬。“在这时候,恶名昭彰的雷斯里·塔维史托克先生也开始发动那令人不安的媒体宣传战。正当我纳闷那个记者的报导为何如此接近实况,我才知道原来他的精确性应该归功于这位邓乐维先生。因为是他把我的行动,分享给他在伦敦报界的朋友知道。我差一点就要说服自己,任何其他假设都是不理性的,但这时候我的同伴们策画了一个冒险行动,行动结果是华生医师通知我,塔维史托克的消息来源握有关于我的情报。我的这些消息只有盟友才知道,除非他跟踪我,但就我所知,并没有人跟踪我。此外,他还取得我的手写文件,模仿我的笔迹。因此,根据推断,这个消息来源跟写那些信的作者,也就是开膛手杰克,根本是同一个人。”
“老天爷啊,”史蒂芬·邓乐维轻声惊呼,“所以声称自己猎杀妓女的人,也同时致力于把罪名赖到你头上。”
“你看得出来,难怪这样诡异的理论以前没引起我的注意。”福尔摩斯口气严肃地说道。“然而事后回想,这个恶魔还真是聪明得可恶,找出一个没有道德感的记者,把可以成就事业的丑闻当成诱饵在他面前晃荡,然后藉此牵制住我的行动,甚至让我有几次受到生命威胁。
“在我把开膛手、信件作者跟塔维史托克的消息来源连起来以后没多久,华生医师和我就发现强尼·布莱克史东变成了什么样子。他自杀了,因为他的罪咎沉重地压在他身上,让他无法再活下去。”
“那么当然他就是凶手,我们的麻烦结束了!”雷斯垂德喊道,“如果我竟能做出这种行为,我应该也会尽快了结自己的性命。”
“好雷斯垂德,这里有个内在的逻辑错误,”福尔摩斯和善地说道,“你没有能力做出这种行为。事实上,强尼·布莱克史东也做不到。在他写给他妹妹的信里——后来我已经寄出去了——他承认在一阵激怒之中,用刺刀刺死了塔布兰太太,然后坦承自己被这个罪行彻底毁灭了。”
“可是偏执狂是一种我们还不太了解的疾病;我们没有理由假定他记得那桩可恶罪行的任何一部分细节。”
“起初,我的想法跟你一样,”我的朋友继续说下去,同时把更多粗烟草塞进他的烟斗里。“但扭曲事实来符合理论,而不是扭曲理论来符合事实,是最大的错误,或者你要说是无可原谅的罪行也可以。我自问,如果布莱克史东的信完全属实,那会有什么意义。我这么做的那一刻,一切对我来说就清清楚楚了,就好像我自己亲眼看见一样。
“考虑一下这份陈述。布莱克史东说,他跟塔布兰进入巷子之后几分钟,他就用他的刺刀刺杀了她——这个事实由验尸官证实了——然后,他听到有脚步迫近,就逃走了。邓乐维先生告诉我,他走回酒吧几分钟,然后班奈特警员告诉你,雷斯垂德,他在巷子里什么都没看到;几小时以后,有个男人走近他,对他说起有尸体的消息。当然塔布兰太太并不是立刻死于仓促刺下的单一创伤,而且同样可以肯定的是,她当时是处于惊慌失措又很容易尖叫的状态。但是,却没有人看见任何事,再加上布莱克史东又因为听见脚步声而逃跑。那么肯定是有人在说谎,而我立刻明白关键就在找出是谁说谎。邓乐维先生,虽然猜想是你真的是非常牵强,但恐怕我不能把你排除在外。因此我立刻就去看若克琳小姐是否安好,毕竟如果一直都是你用谋杀指控毒害我,同时还在白教堂陌造成重大破坏,要说你的下个目标就是若克琳小姐,也不算过分。”
他继续平稳地说下去,双眼凝视着那位记者。“让我大大放心的是,若克琳小姐平安无事,但我还是进一步测试你,取得你的笔迹样本。但我发现信不是你写的,这就表示虽然你起初编造谎言借口,却怎么也不可能是开膛手。因此,我知道了,班奈特说他在巷子里什么都没看见是在撒谎。在白教堂区的深夜里,不管一具被杀的尸体看来多像是一堆破布,也不可能视而不见。所以,就在班奈特走近你以前,邓乐维先生,玛莎·塔布兰仍然是活生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