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名搜查人员张大嘴巴望着眼前的人。
他们共同的想法是:过去询问过那么多人,从没遇过这种调调的。三人紧盯着眼前之人——帕斯可小姐的怪异举动。她在干什么呢?她就像马拉松跑者一样在一群刑警面前原地踏步,双手一下子摇来晃去,一下子又往头上举起,动个没停。
福尔摩斯二世小心翼翼地询问:“不、不好意思,我们想请教有关你前雇主斯金纳小姐的事。”
“请说。”帕斯可小姐一边转动手臂,一边用坚定的态度说明:“现在是我做‘随处体操’的时间。不好意思,我得边运动、边回答,因为我坚守今日事今日毕的原则,有什么问题请说吧!”
“‘随处体操’?”
“是的,这是一种减肥方法,是随处都能做的体操,我做这个体操已经一个礼拜,确实减轻了一磅的体重。”
福尔摩斯二世露出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请原谅我的失礼,可是我看你现在的样子明明很苗条呀……”
与其用‘苗条’来形容帕斯可小姐的体型,还不如用‘憔悴’更恰当。
她听到福尔摩斯的话,脸颊抽动了一下:“千万不可以松懈!稍稍一不小心,马上又会胖回来的,我的最佳体重是八十磅前后,必须努力保持才行,做不好自我管理的人,就不配为知性的菁英分子!”
福尔摩斯二世露出无力招架的神情说:“随便你啦,那就请你继续做吧。对了,关于你从事的贴身女仆工作……”
“什么贴身女仆!请用秘书工作来称呼。”
“好,你的秘书工作是……”
“早上八点做到晚上八点,扣掉中午休息的两个小时,一共是十个小时。负责照顾斯金纳女士的一切生活,包含清扫、洗衣服、用餐,到买东西、付各种账款,还要陪她聊天。”
“原来这些就是秘书的工作呀。”苹可插嘴。
帕斯可无视她,继续说下去:“我每天早上八点来上班时,斯金纳女士会卸下大门的门闩……”
“斯金纳女士自己一个人有办法走路吗?”基德问。
“可以,虽然走路像婴儿一样不稳,但还是可以自己一个人走到玄关前厅,早晚的门闩开关都是斯金纳女士亲自动手的。”
“昨天晚上也是吗?你确定门闩有插上吗?”
帕斯可小姐挑起单边的眉毛,露出‘为什么要的接受这个庞克族男人问话’的表情,但最后还是不太情愿地回答:“是的,出去的时候,我有听到门闩插上的声音,我有确认的习惯。”
“早上,她有办法自己一个人起床吗?”
“那张床的床篷上不是挂了滑轮吗?抓住那个,她就能自己起床。还有,她担心躺平的话喉咙会被自己的脂肪塞住、导致窒息,所以加了好几层枕头,让自己睡觉时可以依靠在床头板上。”
“窒息?那要是从床上跌下来的话该如何处理?”
“我会去找约翰逊医生,也就是前不久过世的主治医生就她。”
“去找他?难道没有电话吗?”
“是的,这里的对外联络方式只有写信和直接去找对方。”
“今天早上是如何联络到韩佛利律师的呢?”
“走五分钟后向邻居借用电话联络的,韩佛利律师八点半赶来,他的判断是:与其找医生不如先找侦探大师过来。”
“信件……私人信件你也会过目吗?最近这里有没有收到私人信件?”
“是的,一个月前她的堂妹有来信……”帕斯可小姐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一封要借钱的信,不过我已经听从斯金纳女士的命令撕掉了。”
福尔摩斯二世似乎觉得自己的主导权被夺走了,他赶紧插嘴问:“斯金纳女士仍然恨她的堂妹吗?”
“当然恨,她的堂妹也经常缠着我问东问西,探听斯金纳女士的事。昨天早上籍故说要庆祝斯金纳女士生日,特地送她爱吃的饼干和花束过来,结果斯金纳女士还是没有见她。这也是当然的咯,谁叫她是斯金纳女士全世界最不想看到的人咧,为什么事到如今还想示好?我是听家母说才知道斯金纳女士为何会走到闭门不出这一步,将来打算写成文章……”
“你是因为自己文学上的野心,才来这里工作的吗?”基德语带讽刺地问。
帕斯可小姐的嘴角露出明显皱纹和冷冷的笑容,她说:“你要这么解释也无所谓。总之,表面上该做的服务我都有做,斯金纳女士很满意才付给我薪水的。”
主导权又被夺走的福尔摩斯二世走到帕斯可小姐面前,用尖锐的语气质问:“昨天晚餐也是你做的吧?”
帕斯可小姐突然将水平伸向身体两侧的双手并拢在胸前,并用力摆动。福尔摩斯二世吓了一跳,连忙跳开。这位老侦探发现自己简直像在陪对方做体操,不禁感到疲倦。
帕斯可小姐尽情摇摆双手后才回答:“没错,三餐都是由我管理的。”
“你说管理,那怎没有建议她减肥呢?”这次换苹可酸人了。
帕斯可小姐面不改色地回答:“我不会建议她呀,我说过了,我只提供表面服务,斯金纳女士希望什么服务,我就提供什么服务。”
“喔……那昨天的晚餐是什么菜色?”
帕斯可小姐动作一变,开始做腿部屈伸。她一会儿蹲下去,一会儿站起来,嘴里边回答:“吐留特…梭蒙涅…安…味希…松…非由帖…多…列久姆。”
苹可看到奥斯克小姐激烈的动作,自己的双膝也不自觉地开始一弯一弯了。
她问道:“拜托,我只看得懂汉堡连锁店的菜单,那个什么列久姆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啊?请你用我懂的话来解释吧。”
“鳟鱼膀胱包佐蔬菜。”
“什么!膀胱?”苹可大吃一惊。“你说的膀胱就是装尿的……”
“没错,挑选好的味希,用醋和盐加水洗干净,然后用剪刀剪出一个开口,将内侧整个翻出来……”
“慢点慢点,你说的味希又是什么……”跟着帕斯可小姐弯腿的苹可问。
“喔,就是猪的膀胱呀!味希内侧会有尿液的味道,所以一定要完全翻开来清洗,这就是窍门所在。”
“好恶!”苹可吐出舌头。
“清洗干净后,灌进少许肉汤,并塞进片好的鳟鱼,然后将开口用绳子绑好……”
“天啊,我的头好痛,真是受不了那种莫名其妙的美食,我还是比较习惯摊贩卖的炸鱼薯条。”
基德代替垂头丧气的苹可发问:“那个盛放在银碗里的黄色皮状物就是膀胱——你所谓的味希吗?”
“没错,膨胀的味希里面充满香气,所以要在客人面前打开封口,提供完香气的服务后才盛盘,这点是很重要的。”
基德点头说:“原来如此,我还注意到一点,斯金纳女士用餐时是否习惯一次上完所有菜色呢?”
帕斯可小姐用力摇头,但在她开口之前没有人知道那代表否定,还是体操的动作之一。
“没有,平常都是按照顺序一道一道上菜,不过昨天她交代全部一起上桌,她要随兴地吃,所以我上完全部的菜后,比平常早一个小时下班,七点便离开了。”
这时帕斯可小姐露出不解的神情反问:“你们刚才开始就问了我许多和用餐有关的事,请问出了什么问题吗?”
回答的人是老侦探:“嗯……会问这些,是因为装着膀胱包的盘子上面验出氰酸钾了。”无法将询问主导权从庞克族手中抢回来的福尔摩斯二世,终于忍不住将不该多嘴的事情抖了出来。
帕斯可听到福尔摩斯二世这么说,嘴里吐出一句‘哎呀’,突然就停下手脚动作,踉跄地跌坐在附近的沙发上。
跟着做体操的苹可也在床上坐下,嘴里喊着:“哇,好累哟!”
稍事休息后,帕斯可小姐说:“不好意思,因为减肥计划的关系,我从昨天起就没有进食,现在有些晕眩……你的意思是说,斯金纳是中毒身亡的吗?”
“没错,我总觉得她应该是被人毒杀的,毒药有没有可能是在烹煮过程中混进去的呢?”
帕斯可小姐稍微想了一下,然后回答:“没有,因为全部都是我一个人做的,不可能有人下毒……酱汁做好的时候,我也确实尝过味道了……”
“材料方面怎么样呢?”
“鳟鱼是我直接到鱼市场买回来的,至于其他食材的管理,我也自认相当妥善。昨天除了我之外,没有人进出这个屋子,应该不可能有人会下毒。”
“可是今天早上你来上班时,门是开着的。”基德插嘴:“有没有可能是你昨天晚上回去后有人来访,并且下毒呢?”
“不,我在餐桌上斯金纳女士的面前切开味希,将鳟鱼取出,盛放在大餐盘上,并淋上酱汁。她即将开始用餐的时候我才退出餐厅,所以很难想象有人趁机潜入,在斯金纳女士面前的盘子里下毒,何况她的警戒心很高,几乎可说是病态了,再加上……”
“再加上?”
“斯金纳女士跟一般人不太一样的地方,各位应该不是很清楚吧。不管谁来,斯金纳女士都不会打开门的,五十年来都是这样,我完全无法想象她会打开门让谁进来。”
“那自杀的可能性呢?”问话的苹可显得很不耐烦。
“哪也不可能,我服侍斯金纳女士已经十年了,所以很清楚。她的心早在五十年前就死了,没有理由活到现在才结束自己的生命,而且昨天晚上我离去时,她还交代我隔天上班时要买蓝莓冰淇淋过来。”
“原来如此。”苹可耸耸肩膀,露出服了你的样子。“冰淇林呀……那就不可能是自杀了。”
基德改变话题:“对了,你有注意到其他不寻常吗?什么都可以,像是有什么东西不见了……”
苹可连忙问:“哪……那串珍珠项链,应该还在吧?”
帕斯可小姐想了一下,回答:“刚刚我检查过房间一遍了,宝石等贵重物品没有遗失,不过床头桌上的篮子不见了。”
“篮子?”
“是的,除了要供应三餐给斯金纳女士之外,我在篮子里还放了点心——像是杏仁巧克力、饼干和洋芋片之类的零食,以应付她嘴馋的时候。”
“明明是自己生日,却只能一个人狼吞虎咽、吃吃喝喝,真是寂寞呀。”苹可发出叹息。
听到苹可这么说,帕斯可小姐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她说:“说到生日,还有一件事我觉得很奇怪……”
“什么事?”基德探出身体问。
“就是斯金纳女士的衣服,她不喜欢那件衣服的颜色,还交代我隔天拿去丢掉……”
“既然不喜欢怎么会有那件衣服呢?”
“那是韩佛利律师送的礼物,律师因为生日当天不能来,所以前天来时留下了那件衣服。”
福尔摩斯二世充满好奇地询问:“哦?看来,韩佛利律师从以前开始就是斯金纳女士的爱慕者,但女方好像不怎么喜欢他吧?”
“是的。”帕斯可小姐直言无畏。“因为斯金纳女士很重视外貌。”
福尔摩斯二世笑了起来,似乎是因为得到想要的答案很满意。
最后基德发问:“请让我在形式上问这个问题,请问你昨天晚上在做什么?”
“我租的房间距离这里约二十分钟的公车路程,我在房间里翻译但丁的《神曲》。”
“《神曲》呀……一个人吗?”
“翻译工作是一个人就能完成的。”
问完后,帕斯可小姐就获准告退了,房内只剩下搜查人员,于是福尔摩斯二世开口了:“看来自杀这条线是不可能的,所以问题只剩谁在大餐盘内下毒,又是如何下的了……”
“慢着!”基德发出制止:“我从刚刚开始就想不透,无法想象凶手在大餐盘里下毒,杀死斯金纳小姐的情况。”
“为什么?明明是剩余酱汁中验出氰酸钾了呀。”
“嗯,问题是,氰酸钾属于即效性的毒药,如果真的掺进了菜肴里,斯金纳小姐应该吃一、两口就会死了,大餐盘里的菜却一点都没有剩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凶手可能是为了掩饰下毒的行径,将剩余的食物都带走了吧?”
“既然那样,为什么不将酱汁都洗干净呢?再说,只要验尸解剖,菜里有毒的事实还是会被揭穿,不是吗?”
“会不会是因为大吃大喝老太婆的胃很强健,她把有毒的食物全都吃进肚子里了?”苹可天真无邪地发言。
“别蠢了。”基德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苹可吐了一下舌头,开始唱起怪歌,心情丝毫不受影响。
有个瘦皮猴
你猜怎么着
整天无所事事只知道做体操
减肥是她每天的日课
她和老太婆就合不来了
“你在唱什么?”
“《大吃大喝老太婆》童谣的第二段呀。”
“真的有那种歌词吗?”
“嘻嘻,是我乱编的啦,我是在唱那个帕斯可小姐。”
“真正的第二段歌词是什么内容?”
“我想想……大吃大喝老太婆出去买面包回家后,发现她已经死去也举行过葬礼的老公又复活了,生龙活虎的……”
“死人复活吗?”基德蹙起眉头。“虽然很无稽,但往这方向想也挺有趣的。”
三人闲聊到一半时,刚刚就一直在外面警车里待命的祖特走了进来。
“喂,我刚刚用无线电听取史诺宝的岩石解剖报告了。”
“然后呢?”基德探出身体问。
“嗯,死因果然是氰酸钾中毒,死亡时刻大约是昨晚八点,不过有一点很奇怪……”
“什么?还不快点说清楚。”福尔摩斯二世催促他。
“是,被害人的胃袋里面是空的。”
“空的?她没有吃鳟鱼和那个……膀胱包的菜吗?”
“好像是,不止晚餐,被害人似乎从当天早上起就没有吃任何食物了。”
听到这里,苹可又开始在一旁高兴地起哄:
“瘦皮猴减肥,大吃大喝老太婆也减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