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七颗青梅

金穗穗见他生龙活虎,却还是免不了担心:“你的伤行吗?”

“皮外伤,不打紧。”长孙曜居高临下,伸手轻轻拍了拍她兔耳朵似的发髻。

金穗穗抿着唇躲开,有些气急败坏:“你别弄乱了。”

长孙曜哼笑:“弄乱了我给你梳便是!”说着,又要伸手。

“不要!”金穗穗气鼓鼓地跑远,噔噔几步上了马车。

车上矮几放了个雕花食盒,金穗穗隐隐闻到了一股醇厚的红糖味。她打开一瞧,里面躺了碗十分漂亮的红豆冰。厚厚的一层芋泥,伴着奶白的豆花和红豆,各色的糯米圆子裹着津亮的红糖,胖嘟嘟得惹人喜爱。

金穗穗拿起勺子,微垂的杏眼带笑。她昨日未吃几口,他今日便又买了来。

阿世真好!

长孙渊心事重重,下朝回府时仍是愁眉不展。

长孙夫人倒是满面笑容,见他回来立刻迎了上去。

他看了眼夫人,重重一叹,踌躇片刻将早朝时发生的事同她说了一遍。

“阿世怎么不同我说呢!”

长孙夫人斜了他一眼:“你昨日也未给阿世解释的机会,就连穗穗想解释也都被你噎了回去。”她拿起手边的纸张递给他,“夫君先瞧瞧这文章写得如何?”

长孙渊接过展开,虬龙般的字映入眼帘令他眼前一亮,不禁出声赞道:“好字!”

他细细品读了一番,字里行间的激扬少年之气让人热血沸腾,引得长孙渊连连称赞:“好字、好文章!这是何人所写?夫人是从何处得来的?”

长孙夫人见此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愁:“这是方才盛老先生送来的,是咱们家阿世写的。”

“阿世?”长孙渊错愕,连忙又低头看了看纸上字迹。不是他逼着他练的颜筋柳骨……他竟连自己儿子的笔迹都不识。

“是啊。”长孙夫人想起盛老先生不住嘴的夸赞,宝贝地收好那张策论缓了缓继续道,“昨日穗穗忘记带功课,阿世护着穗穗不让她受罚,便将自己的给了她。”

她看着若有所思的夫君不禁叹气,她当年高龄产子,身子亏空难补产后病也厉害。小儿子自打生下来起就被当皇后娘娘的长姐带在身边养了四五年。长姐舍不得严苛管教幼弟便娇惯了些,是以将他养成了个无法无天的性子。

夫君将儿子接回家中时颇为头疼,很是下了一番严厉功夫管教,三五天便是藤条、家法、跪祠堂。他是个严父,爱子在心从不宣之于口,裂痕纵生也不弥补,时日久了,本就不大亲近的父子更是渐行渐远……

“你呀!”长孙夫人嗔怒道,“可是冤了咱们阿世!”

长孙渊轻嗤一声:“冤什么?纵使其它两桩是另有隐情,但他逃学这桩总是实打实的。挨几板子不算冤。”

他说着,若无其事地拿起那张策论起身去了书房。可板起的一张脸在出门拐角处就软了几分,严厉的眸写满了欣慰。

长孙夫人睨了眼那个脚步都透着欢快的背影摇摇头:“爷俩都是锯了嘴的葫芦!”

长孙曜亲眼看着金穗穗回了府,心情颇好。

若是背上不火辣辣地疼,他定会更高兴。

“快去给爷取些冰来!”

眼瞧着穗穗走远,长孙曜立刻没了那副潇洒神气。他疼得龇牙咧嘴,直喊自己的小厮拿冰来敷一敷。

“咳……”

身后兀地传来一道声音,长孙曜微愣,转头便对上张严肃面孔。

“站没站相!”

长孙曜挑挑眉,挺直了背等着挨训,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长孙渊沉着脸,越过他径直上了马车。直至车轮滚动发出声响,才语气平平地丢下一句:“策论写得不错。”

长孙曜怔愣,抬头看向那辆绝尘而去的马车。他在门前站了良久,黑墨似的眸子闪过一丝亮光。

小厮瞧见自家主子乐呵,自己也跟着笑得嘿嘿响。

长孙曜听见声音不禁侧目,心情很好地给了他一脚:“傻笑什么?去给爷拿冰!”

他边说边往府里走,行至半路忽然回头望了望。

金府的牌匾在盛阳下光辉夺目,长孙曜唇角微扬。

不用猜想便知,那份策论能到他父亲手里,定是穗穗在背后忙活了一番。

晚间,长孙一家三口难得和睦得一起用饭。

长孙曜扫了眼晶莹剔透的虾饺看向母亲:“厨房还有了吗?”

“有!”长孙夫人笑着道。

长孙曜放下碗筷,一溜烟跑去了厨房。

“挑剔。”长孙渊冷哼,却是将儿子爱吃虾饺牢记在心中。

长孙夫人一眼便看穿了夫君的想法,她掩唇笑了两声,覆在他耳边悄声道:“是穗穗爱吃虾饺。”

长孙渊愣住,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长孙夫人见他这副样子忍不住嘲笑:“咱家阿世那是司马昭之心,瞧见家中池塘的大鲤鱼没?一准是给穗穗养着的,穗穗爱吃鱼。”

“你这个当父亲的……”长孙夫人无奈得直摇头。

长孙渊垂下眸,生平第一次觉着自己对长孙曜好像没他想象中的那般关心……

晚风习习,月儿高悬如玉盘。

金穗穗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手托着腮无聊地数星星。

忽然,院角的树剧烈地颤了两下,她寻着声音望去,只见那片葱郁翠叶之中冒出一个阿世来。

长孙曜伏在墙头,将食盒放在院墙至上,骨节分明的手随意搭在上头轻敲了两下,笑得得意:“看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金穗穗走过去,踮着脚伸手想扶他:“阿世快下来,仔细身上的伤。”

奈何墙太高,她废了吃奶的力气却只捞到片树叶。

长孙曜冲她大剌剌地笑,轻轻一跃便到她跟前:“区区小伤,不足挂齿。”

他十分自然地拉起穗穗的手坐在石凳上,献宝似的打开食盒。

金穗穗往里一瞧,是几只胖嘟嘟的虾饺,还冒着热气。她圆圆的杏核眼弯得甜甜:“长孙姨姨做的?”

“嗯。”长孙曜懒洋洋地应着,手撑着脑袋看向她,眼睛一眨不眨。

穗穗已经卸了钗环,鸦青长发只用根鹅黄丝带简单系着。身无饰物相衬,却更胜梨花皎月。

金穗穗咬了口虾饺,鲜香十足,是她熟悉的味道:“下次还是走正门吧,总这样实在不像话!”

少女一板一眼的正经模样有些可爱,引得长孙曜低声发笑。

两人分食了一碟虾饺,静静坐着赏月消食。长孙曜难得的没有闹她,穗穗微微眯了眸,享受着习习凉风拂面而过。

许是太过舒坦,金穗穗逐渐有了丝困意。

长孙曜偏头,看着昏昏欲睡的小姑娘扬了扬唇角,素日里轻狂的墨眸满是温和宠溺。

忽然,穗穗撑着头的手滑落,长孙曜眼疾手快地托住她的脸颊。

掌心一片温软,她发间的栀子香气近在咫尺,长孙曜心头控制不住地狂跳。

“诶?”金穗穗忽地清醒,她眨了眨眼,湿漉漉的眸写着茫然。

长孙曜收回突然空了的手,怅然若失。

金穗穗不明所以,伸出指尖点了点他通红的脸:“你脸红什么?”

却不想刚刚还安静万分的少年如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炸了毛:“什么脸红?是你睡花了眼。”

说罢,直愣愣地翻出院子。

金穗穗一脸懵地盯着长孙曜消失的墙头扁了扁唇:你才花了眼……

院外,满面通红的少年缓了好一会儿才觉得自己能喘过气来。

还好他跑得快,没被她看真切。

月光皎皎,树荫下的少年身上银光点点,他忍不住傻笑,却又低头叹气。

若是方才她醒得再迟一点就好了。

再迟一点点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阿世不是一无所获,他摸到女鹅的脸脸了!

女鹅鹅子都好可爱呜呜呜,又是老母亲微笑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