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炎夏

入夏过后,天气一日日地热了起来,太子府上早已经用上冰。因为府上唯一的主子常宿在绛梨的院子,绛梨因此得了不少便利,屋里的冰没有断过。

距离去曹府那天不过几日,虽然绛梨的愈合能力不同于常人,但伤口的二次复发还是让她吃了很大苦头,现在伤口还时不时作痛。

绛梨剥了颗荔枝塞入口中,垂着眼睫。

一旁扇风的初莺见状,道:“姑娘,可是心情不好?”

绛梨抬了抬眼,道:“初莺,我想出去看看,院子里没趣。”

这不是绛梨第一回提起,每一次说这话初莺都会用理由岔开,这回也不例外。

“姑娘的伤还没好,外边哪里比得过屋里凉快。”

绛梨怏怏不乐地“哦”了一声,她早就猜到了,初莺对于她不过分的要求从来不会拒绝,上回让即墨进府,初莺虽然不喜但也没有阻止。这回却再三不允许自己出院子,想必是帝君因为她伤了沈昭华而将她困在这里。

绛梨忽然觉得没意思极了,她不顾初莺惊异的眼神,跳下躺椅绕着屋子里四处走。

这里每个角落的陈设绛梨都十分熟悉,往日绛梨可以随手拿出一个话本就看上一整日,但现在绛梨觉得这里仿佛囚笼,逼仄得慌。

“姐姐,我从厨房那里拿了一筐李子,很甜,对你的伤肯定有好处。”

绛梨走了几圈就听见即墨从门外走进来喊她。

绛梨好似听到了仙音一般迅速走了过去,拿起一个还沾着水珠的李子。清甜的汁液压住了绛梨心口的烦闷,她长舒一口气,总算是笑了出来:“谢谢你呀,小即墨。”

即墨将一篮李子放到桌上,低声说道:“没关系,还是姐姐救了我。”

绛梨又咬住一个李子,没再去纠正即墨的话语。即墨总喜欢将绛梨帮了他那一回的事挂在嘴边,绛梨说了很多次他都不改,久了绛梨便也习惯。其实说起来,即墨帮她的时候还多些。

绛梨赧然,这会儿她又有事要即墨帮她了,于是绛梨口齿含糊地说道:“小即墨,你能出府的对吗?”

即墨顿了一下才缓缓点头。

看着即墨黑亮的眼眸绛梨不自在地咽下果肉,若非实在出不去,她也不想事事寻求他人帮忙,“那你能帮我去城西的书坊买些话本吗?”

闻言,即墨放心下来,他道:“好。”

“那太谢谢你了!小即墨。”

待即墨离开之后,绛梨心里舒服了许多,她看向一直在旁边立着的初莺。方才她因为自己的心情而迁怒了依命办事的初莺,委实不该。

“初莺。”绛梨拿了个李子,呐呐道,“吃吗?很甜。”

初莺受宠若惊地接过,道:“多谢姑娘。”

犹豫半会儿后,初莺握着李子又说道:“姑娘,再有两月,待你伤好了就能出门了。”

绛梨脸上的笑意淡了淡,心想,哦,禁足两月。

绛梨狠狠咬了一口果肉,道:“初莺,你下去休息吧,我一个人待会儿。”

遣走初莺后,绛梨慵懒地倒在榻上,双脚翘起,顺着窗口望向一碧如洗的天空,这天气燥热得连云都不剩几片,却让这四方蓝天看着更为辽阔。

在天上御风而飞是何感觉呢?

绛梨曾经御风行过片刻时间,但已经太久了,她快要忘记是何滋味了,但应当是很快活,不然她也不会一直惦记。

脑内天马行空,而眼皮却忍不住耷拉下来,绛梨手上的力气一松,果核一骨碌地滚到了地上。

“姐姐,醒醒。”

少年的手稍带力气推了下绛梨的肩,“话本买回来了。”

推了几下也不见绛梨醒来,即墨便索性不再叫她,蹲坐在地上端详着绛梨的脸。目光从饱满的额头一路滑过,落在脆弱白嫩的脖颈处。

好细,仿佛一碰就会折断,但皮肉下却涌着生生不息的活力。

即墨乌沉的眼眸贪恋地流连在那截颈子上,不知为何却想起了他的母亲,一个胆大却又懦弱的女人,最后被他亲手杀死。

姐姐。

即墨张唇,无声地吐出两个字。

“小即墨……”绛梨揉着眼醒来,声音中还带着困意。

即墨收回露骨的视线,羞涩地笑了下:“姐姐,你醒了。话本我给你买回来了。”

绛梨立时就清醒了不少,接过厚厚的一摞话本翻看,却露出了一丝失望。

“姐姐,不合心意吗?我再去买。”

绛梨立即摆手,道:“倒不是,只是这些话本都是一个路数,我看腻了。”

突然绛梨一拍手,眼眸晶亮:“小即墨,你识字吗?”

绛梨想起她捡到即墨时的样子,看着很瘦弱,想必是从小吃苦,读书识字怕是也来不及。

果然,即墨沮丧地摇头:“不曾识字。”

“那我教你!”

不等即墨拒绝,绛梨就跑到书案上取了纸笔,一股脑摆在即墨面前,然后坐在即墨的身边道:“来,我先教你识字。”

即墨看着绛梨的动作,顿了一下,这下不像那个女人了。

他的母亲只会要求他事事知礼,从不会允许他席地而坐,更遑论与他一道。

即墨敛下眼睫,凑近到绛梨身边。

而授课的书本就是那叠话本。

江寄渊走进来时见到的便是如此景象。

少女如瀑长发只用一根绿色发带随意一扎,余下皆散在背上。少女眉眼生动,笑靥如花。而白发少年亲密地贴在她身边,有时会抬笔在纸上写写画画,两人的肩膀几乎就要挨在一处。

江寄渊面色冷了一瞬,径直走近冷声道:“你们在做什么。”

绛梨正为着即墨的字发愁,毕竟她的字也不好看,至多能教即墨认字,而写字可就难为她了。正思索着法子,绛梨突然听见了江寄渊的声音,她愣愣地抬头:“殿下,你今日怎么这么早来了?”

那天江寄渊离开后,绛梨原以为他不会再过来,不曾想没两天又恢复原状。

江寄渊凤眸落在绛梨身上片刻,便移到了即墨身上,问:“为何坐在地上?”

绛梨拉着即墨站起来,拜了一礼道:“殿下,我们在练字。”

说完以后,绛梨不知为何竟然在炎炎夏日觉得有些冷,莫非是屋内的冰盆太多了不成?

明日该让初莺少放些,绛梨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