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本宫是怎么跟稻垣他们解释的,反正现场附近的自助式餐厅都被彻底询问了一遍。如今设有吸烟席的店已经不多了,而且几乎所有店铺都装了监控设施,所以,对这些影像进行确认就成了搜查员们的主要工作。从现场烟头的状态判断,凶手是在晚上九点以后进入这样一家店的。
结果,在东阳町一家汉堡店的影像中发现了行动可疑的人物。
被拍到的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身穿黑色夹克衫和牛仔裤,头戴棒球帽。吸烟席上除了这个男人,还有其他两组客人。奇怪的是,他并未抽烟。晚上十点多,其中一组客人离开。戴棒球帽的男人缓缓站起,靠近烟灰缸放置处。他从夹克衫口袋里掏出一个白色塑料袋,把手伸进用过的烟灰缸里,飞快地把烟头装进袋中。之后,又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这家店在别的地方也装了摄像头,都拍到了这个男人。从这些影像中选了几张面部清楚的,打印出来,分发给搜查员们。这个人的特征是颧骨突出,下巴尖削。搜查员们拿着这些照片,奔向各自负责的区域。
新田和本宫当然首先去了田所美千代那里。他们取得了重大突破。她看见照片,便胆怯地抬眼说,她认得这个男人。
“是您丈夫的朋友吗?”本宫问道。
田所美千代摇摇头:“不,我丈夫应该不认识他。但他认识我丈夫。”
“这么说,是您的朋友吗?”
她点点头,继续道:“他是我料理教室的……学生。”
男人名叫横森仁志,家住江东区东阳,离那家汉堡店二百米左右。他好像没工作,经常整天待在家里。他拥有自行车的事,是调查动向的搜查员逐渐查明的。
搜查队伍还取得了另一个极大的收获。他们发现了横森偷走的那些烟头的主人。那人在附近的公司上班,是汉堡店的常客。搜查员拜托汉堡店,请他们在那个人出现后马上通知警方,结果店方说那个人现在正在店里。搜查员火速赶往汉堡店,见到了本人,请他协助进行DNA鉴定,得到了许可。
鉴定结果表明,烟头的确是他的。据此,横森把烟头丢弃在案发现场一事已昭然若揭。到了这一步,警方做出决定,要求横森至警局接受进一步询问。
不知道本宫是怎么谋划的,最后是由他来负责问询横森。新田作为笔录员,坐在他身边。
横森对他在汉堡店回收烟头,并丢弃在现场一事供认不讳,却否认作案,坚称自己没有杀人。
“那你为什么要扔烟头呢?”这种时候,本宫的口气仍然很温和。
横森回答:“就是想故意找碴。”
“找碴?”
“我经常从那个工地旁边过,实在受不了那里的吵闹。所以,为了稍微表示一下抗议,就干了这种事。”
横森回答得很冷静,似乎是瞅准了警方手头没有决定性的证据。但本宫一透露有搜查他家的意思,横森就狼狈起来。
“搜房子?为什么非要这么做啊?是说我干了什么事吗?我不知道是谁在哪里被杀了,什么证据都没有,这样做好吗?”横森脸色苍白,唯独眼睛周围一圈是红的。
“你还不明白啊,你现在就相当于已经被逮捕啦。”
“什么意思?”
“喂,解释一下。”本宫对新田说道。
新田看着一脸困惑的横森:“你承认把烟头扔在那里,这一行为违反了轻犯罪法第一条,应处以一天以上、三十天以下的居留,以及一千日元以上,一万日元以下的罚款。”
“怎么会这样……”
“哎,懂了吧?今晚就请你好好休息吧。这个拘留所睡起来还是相当舒服的。”本宫似乎很开心。
没过多久,警方就对横森家进行了搜查,但是很遗憾,没有发现凶器。如果行凶时戴着手套,那么上面肯定会留有血迹,但连这样的手套也没有找到。不过,倒是找到了摄像头拍到的黑夹克。六条牛仔裤和七双鞋子也全都被抄走了。
鉴识课对这些衣物进行了化验,发现黑夹克的袖口处用洗涤剂清洗过。没有送去洗衣店,大概是怕店员起疑心吧。可是,就算送去了洗衣店,结果也不会有什么改变。现在的科学技术,能检测出百万分之一程度的血痕。
夹克的袖口上有血。DNA鉴定结果显示,那是田所升一的血。
当证据突然摆到横森面前时,一直沉默的他似乎终于放弃了,开口坦白了罪行。本宫问他犯罪动机是什么,他回答,是想把田所美千代据为己有。
横森是去年秋天开始去料理教室上课的。某一天,他心血来潮,忽然想自己烤面包,于是在网上一搜,找到了田所美千代的教室。去上课的第一天,用横森的话来说,是“命运的邂逅”。
看网站上的照片时,他就感到田所美千代是个极有魅力的女人。她不仅外表美丽,又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细心周到,冰雪聪明。她对横森尤其温和。横森稍有失误,她就温言鼓励,让他重拾信心。她说话的语气如此亲密,就像姐姐对弟弟一般——
“那又怎么样?”横森还没说完,新田插嘴道,“她对你好,只因为你是她的学生,她对每个学生不都是一视同仁的吗?”
“才不是呢。”横森撅起嘴来,“她对我是另眼相看的。揉面包的时候,她就站在我后面,手把手地教我啊。有过这种待遇的只有我一个人。”
“是不是你太笨手笨脚,她看不下去了啊?”
“不是的!”横森敲起了桌子。
“好了好了。”本宫打着手势劝解,又对新田道,“先听他说嘛。”接着,他又把视线转向横森:“总之,你就是对那位太太一见钟情了,对吧?”
横森怒气冲冲:“不是一见钟情,是命运的邂逅!”
“随便你怎么说啦。然后呢,又怎么样了?”
“当然是继续上课啊,只要日程允许。”
横森从去年九月开始停职。他一上班就剧烈心悸,光坐着都很痛苦,一头黏汗。到医院去一查,医生诊断为抑郁症。
这下子时间多了,每天去上料理教室都行,不过遗憾的是,课程是有人数限制的。何况学费也不低。结果他竭尽全力,也只能每周去个两三天。
横森每天都在期盼着上课的日子到来。见到田所美千代,是他人生最大的乐趣。她今天会穿什么衣服?梳什么发型?向自己展现怎样的笑容?——光是想一想,就能让他快活起来。
渐渐地,单纯学习烹饪已经不能让他满足。他想更多地去了解美千代。想要独占她的欲望一天天在膨胀。
有一次,教室里只剩了他们两人。他不想让这个好机会溜走,便决定告白。他对她说,我喜欢你,深深地爱着你。
“田所太太怎么说?”本宫问。
横森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说‘谢谢’……”
“‘谢谢’啊。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横森嘴边浮现出一丝浅笑,“我问了老师,问她对我是怎么想的。”
“回答是?”
“她说我是个好人,也是个热心的学生。”
本宫的嘴角弯曲了。“挺好啊,她不讨厌你。”
“对她而言,最多也只能这样回答了吧。因为她有丈夫啊。”横森表情冷淡地说。
“我可不这么想。”本宫疲惫地小声嘟囔了一句,又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道,“喂,难道这就是动机?”
“没错。我不是从一开始就说了吗?我要把她据为己有。”
“就算杀了她丈夫,她也不一定会成为你的啊。”
横森毫不畏惧地向本宫翻了个白眼。“你是不会明白的。”
“啥?”
“一切明明都很顺利。那个男人死了,她就自由了,就能和我自由恋爱。那样的话,我们两个人都会比现在幸福得多。”横森的嘴被憎恶扭曲了,“全都被你们警察搞砸了!”
横森怒视本宫,本宫只是朝新田看了看,微微摇头,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这男人精神不正常。
随后,横森详细供述了犯罪事实。他从田所美千代口中得知被害者有跑步的习惯,就跟踪了几次,掌握了跑步路线。为了隐藏骑单车一事,就在现场扔了几个烟头。横森自己没有抽烟的习惯,这样一石二鸟,还能扰乱搜查。他去过那家汉堡店好几次,知道那里有吸烟席。
作案手段差不多和新田的推理一样。他骑着车追赶跑步的田所升一,从后面大喊“田所先生”。田所吃惊地停下脚步。地点就在那个工地前面。
横森下车走了过去,为了不让对方起疑,还满脸堆笑地说着“好久不见啊”。
“你认识被害者吗?”本宫问。
横森摇摇头。
“我很了解他,他却肯定不认识我。但有人跟你说‘好久不见’,任谁都会想一想的吧?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之类的。那一瞬间的空白,就是我出手的机会。”
确认没人经过后,横森用藏在手里的刀子刺向田所的腹部。刀子一抽出来,被害者就捂着腹部蹲下了。他拉住被害者的胳膊,从预先搬开了一道缝的工地围栏间钻过去,在那儿又往被害者背上刺了一刀。被害者倒在地上,不动了。
横森扔下烟头,走出工地,把围栏恢复原状,蹬起自行车离开了。一直骑到永代桥,路上没碰见半个人。他觉得自己是被神眷顾着的。
“告诉你件事吧。”问完一遍后,本宫说,“你以为我们是怎么找着你的?是田所美千代女士认出了被摄像头拍到的你,告诉我们的。说这个人叫横森仁志。多亏了你想弄到手的这个女人,我们才能抓住你啊。”
但横森依然面不改色。“那又怎么样?”他兴味索然地问,“你想说什么?”
“我想告诉你,不要做无用功。你做的事情没有任何意义,只是在空挥着人生的球棒罢了。”
横森怜悯地望着本宫,语调没有一丝起伏:“你不会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