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铲和山羊赶回铜锣街的时候,几乎同时听见胡伯在收拾青萍的声音。青萍尖锐地干嚎,胡伯愤怒地大声斥骂着,说是有人乘他不注意的时候拿走了两包好烟和一瓶“洗洁净”——而这一切都因为青萍不好好看着生意。
啪的一巴掌,嗷的一声哭叫。
铁铲问山羊要不要去干涉一下。山羊说千万不要去,青萍干的事胡伯分明不知道,应该打。打得还远远不够!
二人沿着墙角向贾一夫家的方向摸去,行为很诡秘。后来他们发现这样反倒容易引人注意,便索性装得若无其事地往前走。刚走到一个茶棚前,靠着街的一位茶客用脚尖一勾,山羊一个狗抢屎便摔了出去,紧接着他和铁铲的后衣领被同时揪住。
“哈罗!两位先森(生)!”这是小吴的声音。
接下来两个人便被小吴万分不客气地弄到了不远处的一个墙角,并且一人挨了一巴掌。
“嗨,你们两个找死的东西!屡次逃跑呀!难道公安局不好吗。管你们的吃喝并且不要钱!”
山羊像裁判员似地作了个“暂停”的手势,道:“吴老警,事情非常紧急,我们有要事向你汇报。铁铲,快把东西拿出来!”
铁铲马上掏出了那片亮亮的鞋掌。
“这是什么?”小吴接过鞋掌,莫名其妙地看着。
两个孩子便把逃离公安局以后的情况讲述了一遍。小吴听得十分认真,显然是引起了高度的重视。差不多快说完的时候,他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躲出一段距离他嗯嗯地听了一会儿。原来是小关打来的,说是鸳鸯湖的打捞工作失败了,没有找到要找的那件东西。现在人马已撤。小关问小吴贾一夫有何动静,小吴说:“贾一夫倒是没什么动静,但是那两个逃跑的孩子恐怕得到了重要线索,你快来一下,头儿!”
关了手机小吴回来接着听取汇报,一直听到结束。
没有说什么,翻弄着那块鞋掌看。是的是的,这的确是近日来刚刚掉落的鞋掌。在宋铁铲险遭毒手的城墙上找到的。此前那个叫青萍的小姑娘已经找了好一阵。哦……这一切似乎能连成一条十分清楚的行动线索了。
首先,可以肯定确有人到城墙上朝下边的铁铲砸下砖头。这人的鞋掌遗落在城墙上。青萍去那里找鞋掌……啊,那么青萍就应该知道那个砸砖头的人是谁!
弄不好,去找鞋掌原本就是那人支使的呢!
对了对了,青萍那天突然跳出来为黄六指说话,不是同样说明小姑娘知道内情么。
偷偷溜走——胡伯打她——这说明她是瞒着人干的!
俗话说:瞒人没好事。
可怕,实在可怕!一个挺大的阴影笼罩了小吴的心。实在想不到,事情渐渐接近了谜底,却露出了一个本来不相干的小姑娘青萍。这的确大大地出乎意料。
他小心地把那片鞋掌放好,等着失败的小关到来。突然,铁铲捅了他一下,压低声道:“看,那人出来了!”
三个人马上挤入墙角,朝前看去。果然,贾一夫出现了。其形其貌和上午一样一样的,鬼鬼祟祟,如同出洞的老鼠。不同的是头上多了个无檐的帽子,导演戴的那种。
“这里必须留一个人,关队长要来。铁铲你留下吧,我和山羊跟踪贾一夫。”
“我不。”铁铲不干。
“敢说不,你打死人的事情还没了结呢!”小吴威胁了一句,率领山羊快速跟了上去。
铁铲快气死了,却又不敢不执行。
好在小关很快就到了。
小关对跟踪贾一夫的事情不是很急迫,他把铁铲弄到即将暗下来的街口,然后快速过了马路折进一家冷饮店。食品上桌以后,他让铁铲把方才对小吴说的那番话再“源源本本”重复一遍。
这才是他最为重视的情况。
试想,假如小姑娘真的知道砸城砖的那个人是谁,这个案子就差不多等于破了——那人无疑是黄六指的同谋!
小关和小吴有一点不同,他不完全认为青萍说她见过黄六指乘小巴去城北,是在替黄六指打掩护。青萍这么说完全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暗示大家——城南害铁铲那人不是黄六指。
难道不是么?在她知道城南害铁铲的人不是黄六指的情况下,她拼命解脱黄六指的嫌疑,恰恰证明她知道那人是谁。然后进一步分析,她今天去那城墙上去找东西——比如那个鞋掌,目的何在呢?
思维到这里停住了。铁铲讲述完时,小关单刀直入地向男孩子提出了这个问题——青萍去城墙上找东西,目的是什么?
铁铲的眼泪不由地滴了下来,因为这事情非常明白,警察向你征求意见,这无疑是一种信任的表现。那么尽管小吴仍口口声声“你打死黄六指”说个没完,其实他们已经接受了山羊的说法——黄六指不是自己打死的。
心头的重压搬掉,情绪马上就放松了。
“你说‘目的’?”铁铲胡乱抹了抹脸,“目的……这我可说不清楚。”
小关望着桌上的东西,把三色的冰淇淋往铁铲面前推了推:“你怎么想怎么说。”
“我认为她是在寻找那块鞋掌!”
“那鞋掌说明什么?”
“那鞋掌当然是向我下毒手那人鞋上掉的。”
“你觉得那人为什么要害你?”
“他恐怕就是拐卖我妹妹的人。想阻挠我找妹妹。”
“他是黄六指么?”
铁铲在这里犹豫了一下,道:“如果说青萍没有撒谎,那人也许不是黄六指,而是另一个人。”
“我现在可以告诉你,青萍撒谎了,黄六指根本没有乘小巴出城北。”
铁铲哦了一声:“那就清楚了,砸我的人肯定就是黄六指!”
小关摆摆手指:“恰恰不对,你差一点遇害的时候,黄六指正在水产公司门前和一个大麻子打架。”
“噢,真的么?”铁铲很感意外。
“绝对是真的,我亲自进行了调查。”
铁铲很迷茫地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这么说,城墙上那个人果然不是黄六指。”
“肯定不是!”小关郑重地说,“肯定。”
“你知道那是谁么?”
小关摇摇头:“我要是知道,这个案子就成功破案了。说实话,我目前还不知道。我现在只能说,他那天没砸死你,第二天下午却干掉了黄六指!那是同一个人。”铁铲慢慢地站了起来,心里滚过一股热乎乎的东西,他的声音有些颤抖:“这么说,黄六指果然不是我打死的。”
小关真诚的点点头:“初步可以肯定,不是你。所以,我们现在像好朋友一样坐在这里谈话。别激动,宋铁铲。最终确认你无罪,还是要等破案以后。所以,我们还是回到正题吧。你觉得青萍怎么样?她真的会替坏人干坏事么?”
铁铲不加思索地说:“不会!绝不会的!”
“可她这些行为应该怎么解释?”
“这……”铁铲说不清,“她是不是神经病。”
“我觉得不是。”
“那就是被人利用。”铁铲道。
“被谁?”小关凑近他,“不要想,马上回答我!”被谁?难道是胡伯?铁铲惊愕了:“难道是胡伯么?不——”
他跳了起来,小关却一动不动地坐着,他们都没说话,久久。当铁铲无力地跌坐下去时,小关轻声说:“只要合理,你就应该说是,而不是‘不’!”
真如晴天霹雳,那人居然是胡伯!
铁铲的眼睛暗淡了:“怎么会是胡伯?噢,当然了,他知道许多事情。可是不对呀……”他的眼睛突然瞪圆了,“青萍是被着胡伯偷偷溜走的!回来后胡伯把她打得半死!这明摆着不是被利用呀!”
“哦,有这样的事情?”小关一愣。
“当然,胡伯让青萍看守铺面,结果青萍溜走了。有人乘她不在,偷走了两包好烟和一瓶洗洁净。”
小关的目光也暗淡了,低声道:“看吧看吧,现在你有理由说‘不’了。宋铁铲,我们可以提出疑问,也可以用充分的理由否定前边的疑问。胡伯打青萍,至少说明青萍不是被他利用的。那么,青萍究竟为什么要有这些行为呢?思路是不是扩展多了?”
铁铲用力点点头,忽然想起了一个重要情况:“噢,疯女人!青萍和她接触过!”
山羊追随小吴,去跟踪贾一夫。却没想到贾一夫再一次去了那条地道。
这使山羊感到大出所料。他原以为姓贾的要去松林公园的。上午那家伙去的就是松林公园,很可疑。要不是半中间被押解回公安局,也许真的能得到什么重要线索也说不定。
在跟踪贾一夫的途中,山羊探问过上午小吴在鸳鸯湖边“审问”贾一夫的问题,但是小吴不许他问,审问的内容更是守口如瓶。所以山羊觉得小吴这人很没有意思。
结果贾一夫到这个地方来,同样出乎小吴的意料。
天色这时候已经开始变暗了,贾一夫的身影闪了几下便进入了地道。小吴和山羊紧跟而入,而等他们找到贾一夫的时候,那家伙竟像死尸似地躺在地上了。
太出乎意料啦!贾一夫溜到这里,却遭到了暗算,事情于是变得十分离奇和紧迫。
小吴把脉后高叫:“没事,人还活着!山羊快用我的手机报案,快!”
十分钟后,贾一夫被警车直送急救中心。而直到此时,小吴也好,还是山羊也好,仍然是一头水雾,弄不清个所以然。
贾一夫无疑是遭到了来自暗处的袭击!
只有这一点可以肯定,其余统统是谜。闻声赶来的小关显得心事重重,他悄悄把山羊叫走,让他以最快的速度去胡伯家,看看胡伯在不在。
山羊野鹿似的奔去了。小关让大家勘察现场,自己孤独地蹲在远处抽烟。后来铁铲过来了,和他并排坐下。
“你是不是还在怀疑胡伯?”
小关点点头:“你将来可以考警官大学,宋铁铲。要知道,当你有了思路的时候,你就应该积极地行动。这么作的目的并不是确认谁‘是’罪犯。能够确认谁‘不是’罪犯也是收获。懂么?”
“这很好懂。”铁铲说,“你在使用排除法,把胡伯排除对不对?”
“对。”
现场勘察很快就有了大致结果,认为此处曾有过一个人,这人用半块砖砸了贾一夫的头。而根据地上的脚印判断,这个人很可能是疯女人雪姑!
雪姑!
听了小吴的汇报,小关便把铁铲讲的情况说给了小吴。
小吴很惊讶:“什么,青萍和疯女人有过接触?”
铁铲道:“谁骗你,这是我和山羊同时看到的。就在青萍去南边城墙的路上!”
不久,执行任务的山羊也回来了,报告说胡伯在家。胡伯叫了两个泥瓦匠在修理他的后墙,从吃午饭到现在一直在干活。青萍就是利用那个时机溜走的。
很显然,胡伯可以排除了。眼下的疑点转移到了疯女人雪姑的身上。
“走吧,我们搞些东西填一填肚皮,然后去看看贾一夫。噢,小吴,咱们那两位去红莲寺的人不知怎么样了?一直没有动静。”
“但愿他二人还活着。”小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