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娃娃脸厨师”一脸震惊地看着我,英一和田村聪江也瞪大了眼睛。
“首先是有关权藤先生的死。”我说着伸出食指。我本来担心有人会质问“为什么要绕开田村千夫的死因不提”,要是那样就麻烦了,幸好谁都没插嘴。“权藤先生认为,杀害田村先生的是真由子小姐,对吧?”我望着英一说,“所以那天晚上,他把真由子小姐叫出来,打算拿刀捅了她,是这样吧?”
“大概吧,”英一满脸痛苦地沉吟道,“大概是这样吧。”
“娃娃脸厨师”也轻轻点点头,说:“田村先生一死,我们都感到很困惑,就商量说要重新制定计划,没想到权藤先生到底还是沉不住气。”
“因为那个人愤慨得趋向病态了。”英一碰了碰眼镜,开口说,“他十分憎恶那个女人。也许是正义感太强,心态都扭曲了吧。田村先生死后,他一直在那里喋喋不休,说那个女人铁定就是凶手。到了晚上,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离开了房间,应该是把那个女人叫出去了吧。”
“然而,就连杈藤先生也遭遇了意外。我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最终他是反而被真由子小姐给捅了。”
我想象起当时的情形来:权藤和真由子面对面地站在大雪中,权藤举起菜刀就要刺向真由子,却―个不稳,跌倒或者滑倒了。他手中的菜刀掉落,同时把背部暴露给了真由子,真由子于是拾起了菜刀……
“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娃娃脸厨师”摇头,“我不知道田村先生怎么会被毒死,也不知道权藤先生是怎么被那个女人刺中的,还有那个文字处理机。”
“那个东西,”英一有气无力地说,“也没什么重要的。”
“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娃娃脸厨师”惊讶地提高了嗓门。
“田村先生死的那夫早上,杈藤先生亲自输入的,什么’第一个人被毒死‘。”
“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看那个女人的反应吧。他肯定是认为,如果下毒的真是那女人,看到文字处理机上的句子,她肯定会露出马脚吧。”
“也有可能是为了吓唬真由子小姐。”我也说出我的想法。
“但是,权藤先生死后,不是还显示了新的文字吗?”“娃娃脸厨师”问。
“那大概是真由子小姐干的吧。”我说,“真由子小姐见自己反而杀了权藤先生,于是就想到了把罪名推给第工场杀人事件的凶手。她一定是想让人以为这是一起连续杀人案。”
“也就是说,一开始对田村先生下毒的并不是那个女人?”英一这时突然显得有些狂乱,“我一直认定杀害田村先生的事就是那个女人干的。”
“我认为不是她干的。”这个事情很难解释,我立刻否定了他的说法,指着他说“最后是你杀死了真由子小姐?”
英一的肩膀垮了下来。我原以为他会暴跳如雷、翻脸不认人,没想到他反而很干脆地承认了:“是我干的。”
我想起了我那个姓秋田的同事所说的话。他今天凌晨来我房间的时候曾说:“真由子最终是被刀捅死的。是那个叫英一的冲到她房间里把她给捅死了。”
英一并没有拿出敢作敢当的气概,也没有要把恶人做到底的精神。也许是心理作用,他肥胖的身体此刻看来有点消瘦。“我已经累了。”他低语,“苦心制定的计划泡汤了,我想到这样下去的话那个女人还是能苟延残喘地活在这个世界上,这一点我是绝对不能接受的。所以我决定杀了她。”他说着把眼镜挟正,“我没有考虑太多,那种女人本来一开始该那样直接杀了才好。为了和也也应该杀了她。”
“那你们之前的计划是怎么样的?”我试探着问,“那个姓秋田的男朋友你们也打算杀掉吗?”就算他们真有这个打算,也不可能杀得掉我同事。
“只想杀那个女的。所有步骤弛都是权藤先生他们事先商量好的。住下来后的第二天,我们应该会去附近的山里观光。只要住客全体同去,那个女人也一定不会起戒心。我们打算趁她男朋友不注意的时候把她从悬崖上推下去,之后全体住客一起做证说这是一场意外,这样就什么问题都没了,可是……”英一的脸扭曲了,“一切都乱套了。”
“是因为我来了吗?”
“不是,因为暴风雪。不过,我们一开始也怀疑过你。”英一朝我投来尖锐的目光。
我突然来到别墅,一定让他们万分困扰。马上就要实施杀人计划了,却突然冒出来―个碍事的陌生人,他们自然很想把我赶走。但由于暴风雪的缘故,他们只能留下我。
“我一开始以为你跟那女人察觉了我们的计划,正在密谋着什么。接着,田村先生被毒死了,我那时认为一定是你把这一切搞砸了。”
“这跟我半点关系都没有。”我承认,田村的死的确跟我大有关系,但是我跟真由子绝对不是一伙的。
“是我们做错了!”这时,田村聪江突然大声说道——对她来说那已经是相当大的音量了。她的脸早已被无法抑止的泪水浸湿,泪水一直滑落到她唇边。“是我们想要以这样的方式给我儿子报仇,所以才会受到惩罚的。害得我的丈夫跟权藤先生都送了命……”
“但是,我还是无法原谅那个女人!”英一的声音具有震慑人心的力量。这一刻,他仿佛被长眠在别墅外的权藤灵魂附体,听起来像是在强调他所说的才是千真万确的事实真相。只听英一继续说道:“那个女人,在我要杀她的时候还一个劲地狡辩,说什么她本来没打算杀权藤先生的,那是正当防卫什么的,就知道胡扯。而且她还在那里不停地叨念着刑法里的正当防卫和过当防卫的有关条款。这种人实在太恶心了。当我提到和也的时候,她居然说她不认识这个人,然后又开始唠叨有关诈骗罪的条款了。无耻!多么无耻的一个女人啊!她完全不知道反省!真没见过那副装模作样的腔调!你瞧她那弱不禁风、扭捏作态的德性!她就是用这种伎俩来骟男八的!”
“所以你就杀了她,然后也在文字处理机上打字?”
“我想让大家以为这一切都是同一个人干的。”
“同一个凶手?”
“田村先生被毒死的时候,你不是说过’行凶的时候谁都没有上下过楼梯‘吗?也就是说,我们大家都不是杀害田村先生的凶手,对吧?所以只要让人相信也是一开始的凶手杀的,那我自然就可以摆脱所有嫌疑了。”
他啰里啰唆解释了一大堆,但我却没能领会他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而且我也不想知道如此琐碎的细节。说到底,没有什么比人类的解释更不可信的了。
“千叶君,那么你是……”“娃娃脸厨师”盯着我说,“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情呢?要报警吗?”
“当然要这么做。”说话的是田村聪江,“是我们做错了,所以我们必须去自首。”
英一握紧体侧的拳头,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又缓缓地吐了出来。他本人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所犯下的罪孽,口气很严肃地低声说道:“你说的没错。”
“是啊。”“娃娃脸厨师”垂下肩膀,“等暴风雪停了,离开这里以后,我们就去自首。”
“不用。”我简短地说。三人诧异地看着我。
“我没打算对你们做什么。”我老实回答,“我也没打算报警。这么说吧,我对你们的事不感兴趣。我会忘记这一切。”
他们愈发戒备地看着我,像是在说:“这算是什么交易?还是说你打算威胁我们一辈子?”我看着他们的表情,想:恐怕他们最终还是会去自首的。
但我真的不可能泄露他们的秘密。我既不关心这事,也觉得没有这个必要。虽然确实是他们害死了真由子,但即使他们什么都不做,真由子还是会死。要我说,现在一活着的这3个人早晚也都会死,对我来讲区别不大。人类永远都不肯正视自己早晚会死这一事实。
“雪也差不多小了。”我指着窗外,他们三人尤自陷入混乱之中,张大了嘴巴呆坐着。
从窗帘的缝隙望出云,能看到雪依旧在下,但是势头却小了不少。我说:“我现在就要走了,接下去怎么做是你们的自由。你们想自首也可以,如果不想这么做,就把这里发生的事件全都推给那个姓秋田的男人吧,也就是真由子小姐的男朋友。只要你们互相串好口供应该没什么问题的。”
然后,我离开了会客室。由于调查期限还没到,我打算离开别墅后在别的地方再尝试与田村聪汪接触接触,只是,结果恐怕仍然会是“可”。因为,也许她并没有该死的理由,但我同样不觉得她继续活在世界上还能有什么作为。
“话说回来,田村先生到底是怎么死的呢?”背后传来“娃娃脸厨师”的疑问。田村聪江又一次抽泣出声,而英一则依旧一语不发。
我听了他的疑问,终于忍不住用他们听不出的音量低声回答道:“田村干夫的死都是因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