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育子女士!”
我抓着站在厨房门口的育子女士的手,想问她一些事情。她看起来非常憔悴,双眼泛红。
“是的,石冈先生,有事吗?”她这样说话的语调跟里美很像。
“你知道七马的血型吗?”
被我这么一问,她沉默了很久,还歪着脖子沉思。在等她回答的时间里,我一直听到外面暴风雪的声音。
“啊,嗯,有了!我知道。”
她好像想起了什么事,高兴地大叫道。
“你知道他的血型?他是什么血型?”
“之前他来这里帮我砍柴时,外面刚好来了县政府的免费体检车,我就带着七马一起去接受检查了,那个时候我记得他说是B型……”
“B型?”
“嗯,他是那么说的没错。”
“这样啊!谢谢你。还有,育子女士,你不要落单比较好哦。就算要去洗手间,最好也叫里美陪你去。”
“好,我知道。”
然后我就准备回到大厅,但突然又想到另一件事。
“育子女士,棹女士她……”
然后只见育子女士沉默不语,缓缓地对我摇摇头。
“还是没有联系上吗?”我说。
“到底跑哪里去了呢?只希望她平安无事。”
“是啊!”
育子女士看起来无精打采,所以我觉得需要说些话让她振作一下。
“棹女士曾经是个伟大的女性。”
我这么说完,暗想不妙,棹女士又还没死,我怎么说出这种话来了。但是育子女士仍然不发一语,只是沉默地点头。
“她过得很苦,但从来不会对人抱怨。”育子说。
“你说得没错,所以我才会觉得她是个开朗的人。”
“不,她真的很开朗,虽然大家都轻视她,但是她很想得开。而且她也帮了我很多忙。”
“是啊,看得出来。”
讲到这里,我突然感到迷惘,但我觉得还是要问清楚才行。
“这是日照先生说的,他说棹女士也是菊川先生手下的牺牲者。棹女士也向菊川先生借钱了吗?”
育子女士再度沉默不语,过了好久才回答我的问题。
“好像向菊川先生借过钱。”
事情果真是这样。棹女士没有固定的工作,收入少,生活一定过得很苦。如果是这样的话,就一定要向人借钱了。可是她又没有工作,可以定期还钱吗?
“她定期还钱了吗?”
育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事,突然抓着我的衣袖,把我拉到一边,叫我小声一点,接着又把我拉进厨房里。
“听说好像没还钱。”
等我们远离客厅和走廊后,育子才小声地对我说。
“没有还钱,为什么没有还钱呢?”
“所以,她就拜托菊川先生不要急着催她还钱。”
听到这句话,我吓了一跳。
“不要急着催她还钱?可是,菊川先生那种人会答应吗?”
“嗯,所以……”
育子停顿了一下,欲言又止。
“所以,他们两个人好像发生了关系。”
“什么?棹女士跟菊川先生有暧昧关系?”我忍不住提高嗓门。
育子女士赶紧点头。
“哎呀,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真是让人难以相信!可是,棹女士应该不希望事情演变成这个样子的吧?”
“当然了。”
“实在是太过分了……不过,那个叫菊川的人真是个色魔!”
我觉得有点气愤。
“也可以说是有那样的倾向啦。”育子女士用令人生疑的谨慎语气说了这句话。
“哼,一个个地对身边的人下手……”
“也不完全是这样,要他有兴趣的才会这么做。”
说到这里,彼此都陷入了沉默,气氛变得很奇怪,然后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莫非,育子女士你也曾被那个人胁迫过?”我觉得我好像抓到了重点。
“这个,请你不要告诉里美。”育子女士将脸凑过来,这么对我说。
“嗯,当然。”我回答。
“前不久我也曾向菊川借过钱,然后他一直缠着我,告诉我钱可以不用还,但是要求我跟他发生关系。我已经是个老太婆了,想不到竟然还会有人对我感兴趣。”
“什么?怎么会有这种事……这么说来,你没有还他钱,所以就跟他……”
“哎呀,我当然不会让他那么做了。不过,他却老是对我说些难听的话。”
“有这种事?他对你说了哪些难听的话?”
“他说,你一定很寂寞吧?丈夫死了那么久,一定很想有人疼吧!还说他肯和我发生关系是为了我好,要我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还说女人最闷骚,表面上拒绝,但心里很想要之类的话。他真的是个卑劣、低级的男人。”
“像这样跟菊川发生关系的女性很多吗?”
“不知道……”说完,育子歪着头,“嗯,不过我想应该会有一些。那个男的,对于把人逼入绝境很有一套。”
“那些被害的女性都没有抱怨吗?”
“嗯,我没听女人们说过什么,不过听到过男人说有夫妻一起上吊自杀的。”
“实在太过分了。”
“那个人非常残酷,他十分了解要如何抓住别人的把柄来为所欲为。”
“他是这个地方的问题人物。”
“没错,是个大恶魔。可是,还是有人会喜欢像他那样的人。”
“是吗?我想应该只有男人会喜欢他吧?”
“男人女人都有。”
“怎么可能……”
后来我困了,打算回到客厅。不知道警察明天会不会来,目前也只能静静等待了。不知道这个事件最后会如何收场,现在的我什么事都不能做。
“那么,你要小心一点。”
说完,我转身回客厅,育子突然又叫住我。
“那个,石冈先生。”
“是,什么事?”
“听说菊川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
“什么?离开大岐岛神社吗?”
“是的。刚刚那里的一位信徒打电话告诉我的,好像已经跟宗像先生申请过了,说这次要去九州的神社当神主。”
“九州……”这么一来,可能就会失去菊川的行踪。他是想逃走吧。
“是今天才做的决定吗?”
“不是,听说是地震后第二天做的决定。菊川也告诉了所有的信徒,大家都知道这件事。”
在发现大濑真理子尸体的第二天,他就决定要逃亡了。这么一来,不就等于自己主动跟大家宣告,他就是凶手吗?
“啊,原来是这样……”我突然感到非常焦躁,有股危机感油然而生。如果要将菊川绳之以法,要赶快行动才行。
跟育子道过晚安之后,我走出厨房,刚好撞见了黑住。
我叫了一声“啊”,他对我说了句“啊,我要去洗手间”,然后从我身旁走过。我想,搞不好他听到了刚刚我和育子的谈话。
回到客厅,感觉好像来到了毕业旅行时学生睡觉的房间,地上已经铺满了棉被,灯光也变昏暗了。我走到刚刚睡的位置,将台灯拉过来,开始阅读上山借给我的《夜想贵腐》那本杂志。
“石冈先生,你怎么还不睡觉?”里美躲在被窝里问我。
“啊,我想看一下东西再睡。”
说完,我将藏在棉被下面的杂志拿出来,让她看了封面。关于详细内容,上山说要为伊势保密,不要告诉任何人,所以我的言行举止一定要小心才行。
“二子山先生!”我叫道。
“什么事?”已经钻进被窝的他,缓慢地翻个身,看着我。
“你知道日照先生的血型吗?”
“血型?”
“是的。”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说来话长,以后再详细跟你解释吧,你知道日照先生的血型吗?”
“当然知道,我是AB型。”
“不是的,我不是问你的血型……”
“我知道,我是AB型,日照先生是B型血,所以我们两个可以互相输血。”
这个冲击实在太大了,我忍不住站起来。日照果然是B型血,跟七马一样。日照先生和七马都是B型血,根据伊势光嘉的理论,他们两个人是可以进行肢体缝合手术的。
可是,这个念头马上又消失了。两人血型相同,应该只是偶然,就算血型相同,也不具有任何意义。N研究所的研究是将死者肢体接到活人身上,但这次七马和日照都是死者,所以就算血型一样,也没有任何意义。
可是,如果是伊势光嘉疯了呢?在战争时,他从未有过真正的缝合经验。也许因此一直耿耿于怀,刚好这次又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所以就下了这个毒手。正常人是不会这么做的,但如果是精神失常的人,就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了。
我又回到厨房,然后问正在洗碗的育子女士。
“育子女士,我又来麻烦你了,后来找到伊势先生了吗?”
当我问完话时,她脸色凝重地摇摇头。
“没有,好像还没找到。他的儿子和媳妇说,如果找到人了,会跟我们联系,但是一直没有联系。”
“这样啊!谢谢你。”
于是,我再次回到客厅。伊势还是行踪不明,这是不是证明他和事件有关呢?
“石冈先生,你到底怎么啦?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不,没事……”
我只好先敷衍一下。因为还找不出答案,我的思绪一片混乱。N研究所的事、上山评人告诉我的话,还有森孝魔王的传说……
我钻进被窝里,双脚伸直,然后挪到二子山身边问他。
“二子山先生,身为神主,可以随便提出自己要去哪间神社,然后就被顺利地分配到哪儿吗?”
“啊,没有,没那么简单哦。为什么这么问?”
“没什么,那个菊川先生,听说他明天就要离开大岐岛神社,调去九州。”
“咦?这下麻烦了。”说话的人是里美。
“什么时候做的决定?”问话的人是坂出。
“听说地震后第二天就做了这个决定。”
“也就是发现大濑尸体的第二天,难道他想逃走?”
“可是身为神主,能这么容易就调到别的神社吗?”
“宗像先生什么的我不知道,可是照正常程序来看,不可能这么轻易就能调职的。虽说是神社,其实就跟自己的家没什么两样,冲津宫也等于是菊川的家,如果要被调走,也要等新的神主来了才可以离开。”
“要是离开那个家的话,菊川自己也会很困扰吧。”坂出发表了他的意见。
“他说已经得到了宗像先生的允许,应该是骗人的吧。”二子山说。
“可是,你们不是说他缴了很多钱吗?”坂出说道。
“除非有哪间神社的神主过世了,不然不可能会被调职的,不是这样的吗?”
“但如果神社出了问题,又另当别论了,譬如神主犯了法,这样信徒就不会再追随他,只好被革职。”
“菊川先生打算离开吗?”跟小雪睡在远处的通子问大家。
“好像是这样。”我回答。
“果然是要逃跑啊。”通子又说。
“如果他是凶手的话,一定要在今明两天之内把他抓起来。”坂出也开口了。
“那是不可能的,警察又没来。”二子山说道。
“那么,就眼睁睁地看着他逃走吗?”里美说。
“干脆我们一起去找他,把他抓起来。”坂出建议道。
“可是,要用什么理由抓他呢?”二子山问。
“如果你是检察官,你会怎么做?检察官不能逮捕他的吧?”我问里美。
“不,可以。”里美回答。
“嗯,可是在这样被大雪困住的状态下,没办法拿到逮捕状。”
“如果是紧急状况,应该可以通过电话取得逮捕许可吧?”
“不行,就算逮捕了,也没有拘留他的地方。”
“运部先生的派出所应该会有拘留室吧?”
“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应该会有吧。”
“可是,逮捕状也没有吧。总之,我们完全没有任何证据。”
“大家的谣言……”
“搜集对他不好的谣言……但是这样的话,也不一定都是恶评,还是会有说他好话的人的。”
“这样啊?”
“就算有许多不利于他的谣言,但是并没有人检举他贩毒或是恐吓别人的事,也没有人提出因为他的暴力而受伤的验伤报告,又或是和他同谋杀人的案例。”
“所以不能逮捕他?”
“是的,因为没有人控告他。”
“他明明杀了大濑真理子小姐,而且通过借钱这个渠道,侵害了很多女人……”
“关于真理子的死,并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是他干的,那些受害的女性也没有人站出来告他。”二子山说。
“真的没有人站出来告他?”
“这在乡下地方是不可能的。有丈夫的女人,不可能说出自己被菊川侵犯的事,就算没有丈夫,讲出来也会被大家说闲话。”
“那么是谁杀死了日照先生?也是菊川吗?”里美问我。
被她这么一问,我的脑海里反射性地浮现出的竟然是伊势的脸。我觉得杀死日照的人不是菊川,而应该是伊势。我沉思了许久,才再度开口说话。
“也许是菊川,不过我们也不能丢掉伊势光嘉这条线索……他的嫌疑也很大。”
“哎呀,不要再说了,现在根本理不出任何头绪,头脑一片混乱。”
“真的很混乱,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我说。
毫无来由地,我有种想抱住脑袋的冲动。日照的死、大濑真理子的死、森孝魔王的传说、谷田部藩的饭冢伊贺七的故事。他发明的那个买酒机器人与机巧图汇,还有战时的N研究所第六科的秘密研究工作,以及中心人物伊势光嘉,这些东西就在我的脑海里不停地转啊转。这些碎片到底给了我什么样的启示呢?真的很混乱,混乱得就像外面狂乱吹打的雪花一样,我完全理不出头绪。
“尸体会在哪里呢?”我忍不住这样喃喃自语着。
“尸体?谁的尸体?”二子山问我。
“其余的尸体,七马的头、小腿、日照先生的躯干。我们不能乱了阵脚,一定要冷静。”
“要冷静……”里美也喃喃自语着。
大家都陷入片刻的沉默,只听到外面的风声。窗户和门被风吹得不停摇晃,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
“虽然我们不知道是谁做的,但现在一定有某个人正在进行某项计划,那个人一定有所企图,想利用森孝传说进行某项计划,所以我们绝对不能被他欺骗,一定要冷静,要仔细思考才行。”
“石冈先生。”叫我的人是育子女士。
“什么事?”
“你的电话。”
我很惊讶自己完全没有听到电话在响。
“是谁打来的?”我问。
实在想不到这时候会有谁打电话来。
“御手洗先生。”
“什么?!”
我听到这五个字,马上跳了起来。
“天啊!”里美惊叫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