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家里面,有七家愿意撤回抵制的决定。只不过……
三上在厨房的餐桌上接听诹访打来的电话。昨晚一夜没合眼,天就亮了。一整个晚上他都在自问自答,最后终于归纳出一个结论。但是自己真的办得到吗?就在他陷入沉思的当口,接到诹访打来的电话。
不过这也只是昨天晚上的结果,今天早上的骚动会让一切重来吧!更何况现在也不是召开俱乐部总会的时候
诹访的语气已经有点自暴自弃了。
早报呈现出前所未有的乱象。一如预期,读卖和产经的报导皆出现了斗大的头条“八角建设专务收到拘票”。不仅如此,就连不在意料范围内的朝日和每日的头版上也都各自出现了独家新闻。朝日的内容是S署的交通官僚利用职权搓掉侄子超速的罚单,这已经够令人瞠目结舌了,更令人跌破眼镜的是每日的头条。“前年的拘留所自杀案,是因为管理员在打瞌睡吗?”……
三上在七点的时候就已经出现在广报室。诹访、藏前、美云等三人也都先后赶来,被记者逼问着要赶快举行记者会。赤间警务部长还没来上班,石井秘书课长曾经来偷偷瞧过,不知道是被记者们的剑拔弩张吓得屁滚尿流,还是被三上手上的绷带吓退,总之是一句话也没说就夹着尾巴溜了。三上决定要举行记者会,并开始着手准备。打电话给相关的各个课室,讨论报导的内容和要如何应变,调整时间,安排好每隔三十分钟以搜查二课、交通指导课、警务课的顺序召开记者会之后,时间已经过了八点半。
耳边似乎可以听到荒木田得意的笑声。先让赤间说出“没有任何缺失”,再打出“管理员在打瞌睡”这张王牌。谁说出手的人一定要是写出第一份报导的东洋?改由其他报社来扮演这个角色也可以得到同样的效果,而且这样还比较安全。把情报分散给好几家报社,反而可以让大家捉摸不到刑事部的确切企图。
关于围标案的拘票肯定也是故意放出去的消息吧!就连超速罚单吃案一事,也有可能只是刚好被S署的刑警听到。荒木田本身才是那个兴风作浪的源头。不仅毫不在乎地打出“管理员在打瞌睡”这张王牌,还到处放火,似乎是为了强调他手边还有数量庞大且破坏力惊人的丑闻,可以一一化为纸炸弹把本厅炸得七荤八素。
上午的时间十分漫长,广报室和记者室始终处于群情激愤的状态。三场记者会全都炮声隆隆。记者们不断丢出刺中要害的问题,一旦回答得不够清楚,就会被问候祖宗十八代。到了晚报快要截稿的时刻,甚至还发生了记者互相对骂的场面。完全无法预测事情接下来会怎么发展,四家报社同时写出来的独家报导会给记者室带来什么样的化学变化。有的报社是昨天虽然被放了一枝冷箭,但是今天马上还以颜色;有的报社是虽然抢到一个独家,却也被别人抢了两个独家;有的报社则是一连漏掉三个独家。愤怒的作用力与反作用力复杂地交错在一起,只有一件事清楚明白地摆在眼前,那就是仇视东洋的明快构图已经被风吹走了。记者们仿佛被鬼附身似地埋首于原稿及电话之中,根本没有机会提出俱乐部总会的事,山科和梁濑到底会不会遵守跟诹访的约定,目前也还看不出来。
三上坐在办公桌前吃着迟来的午餐。好不容易记者不再进进出出,室员们也都出去打探消息,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和自己吃荞麦面的声音。仔细想想,自从长官视察的骚动发生以来,他就再也没有趁中午的时候回家了。美那子都吃了些什么呢?还是什么都没吃呢?
你那边是不是有比较平静了?
赤间是在下午过两点的时候打电话来,说他人还在东京,要深夜才能回来。这时他才终于确实体会到赤间的窘迫。
管理员打瞌睡一事你是怎么处理的?
“由白田课长召开记者会,强调目前正在调查此事是否属实。”
赤间的口气总算是缓了下来。但是,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那件事办得怎么样了?
“哪件事?”
抵制的事啦!记者们愿意撤回吗?
可能是周围还有其他人,赤间的音量小到几乎听不见。
“还没跟俱乐部的人讨论到这件事。”
为什么?
“因为早报的余震,他们也还在兵荒马乱。”
道歉呢?
“也还没。”
你跟他们说过以后不会再匿名了吗?
“关于这件事……”
真是个没用的东西!快点告诉他们!
三上闭上眼睛,脑中浮现的是霞关的高楼大厦。
“我知道了。”
才说完这句话,电话就被毫不客气地挂断了。
三上点起一根烟。
心情十分平静,赤间的话并没有再带来更多的负担,就连荒木田说过的话,感觉起来也已经是好遥远的事了。他决定两边铺好的路都不选。组织内部的权力游戏根本没有什么正义不正义可言。但是身为警察,还是有所谓的个人工作立场。派出所有派出所的、刑警有刑警的,广报官也有广报官的正义与不正义。
人的一生有时候是由偶然造成的……
他似乎有些明白了。自己是D县警的广报官,不管是一瞬还是一生,这都是个无可动摇的事实。
香烟的烟雾熏到了眼睛,眼睛同时捕捉到诹访进门的画面。
“感觉如何?”
“是有平息了一些,但是记者之间彼此还是互不搭理。”
“总会呢?”
“看样子很难。山科说他已经向大家提议了,但也不晓得真假。”
“既然如此,就算我道歉也没有人要听了吧!”
诹访默不作声地点头。
“叫藏前和美云过来。”
“欸?”
“我有话要跟大家说。”
话才说完,藏前就回到广报室。他先绕到自己的办公桌,拿了一张纸走过来。
“怎么了?”
“喔!时事的梁濑说山科什么也没做……”
“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那张纸。”
“啊!这个吗?这是那个铭川老人的资料,我还有几点要补充。”
不用看也知道诹访的表情肯定很傻眼。
“是很重要的事吗?”
被三上这么一问,藏前露出困惑的表情,侧着头回答:
“呃……我也不知道重不重要……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对本人来说应该是重要的吧!”
三上受到轻微的冲击。
今天早上,天色刚开始发白的时候,三上也思考过同样的问题。那就是雨宫的变化。他想起第二次去找他的时候,雨宫剪了头发、也刮了胡子,看起来判若两人。或许是把三上的话听进去了也说不定,就算没有使出眼泪攻势,雨宫的心也倾向于接受慰问。是三上把剪刀丢进他干涸的心里。对雨宫而言,理发、外出其实都是非常重要的行动不是吗?
他的承诺还是存在,只不过是以想像的形态被三上悄悄地收在大脑一隅。无论他对雨宫许下什么承诺,他的心意都不会改变。第三条路,对于三上本人重要的事……
“去叫美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