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夜晚的东京车站微微泛着深褐色。
午前的东京车站罗列了日本人的私事与公事,呈现露骨的原色;过了五点,从周围开始,其轮廓开始模糊成黑白色调,就连耳边的喧嚣,听起来也像轻柔的涟漪。人们享受着从日常转移到非日常的这段交界时间,脸上带着比平时宽容的表情,填满车站内的啤酒屋。
在绝大部分人都穿着深色套装的店里,堂垣隆子却穿着黑色牛仔裤、深绿色格纹的棉质T恤,以及旧牛仔外套。她呆望啤酒杯里不断消失的泡泡,离约定时间早已过了三十分钟,江藤朱音却还没出现。
还没出现的同伴——或许这正暗示了即将展开的未知旅程的未来。对方基本上是答应了,然而,她后来会不会觉得这个计划实在太草率,重新考虑后决定爽约?还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梅雨季早已来临,六月也过了一半,天气却还有点冷。空气中带着湿气,给人一种黏腻感。
她一直在注意时间,列车就要进站了。隆子打定主意,就算只有一个人也要去。
正当隆子收拾好东西,准备要站起来时,看见了一个身影慌忙冲进店里。是朱音。
“隆子,抱歉、抱歉。”
听见那强而有力的沙哑嗓音,周遭的上班族皆转头望向声音来源。
米黄色的帽子搭上鲜艳的橘色连帽T恤,朱音确实人如其名,是个让人眼睛一亮的美女,看不出来即将迈入四十一岁了。
隆子朝她挥挥手,一方面觉得真是受不了,另一方面也松了一口气。
“第几月台?我怕赶不上,紧张得一路从京桥车站跑过来!”
看着朱音脸上流个不停的汗珠,隆子对自己有一瞬间以为她爽约的念头感到很羞愧。
隆子不是那种凭经验与手腕行事的编辑,她会先仔细拟订计划,然后才行动,相较之下,朱音因为个性使然,会先与作家们交朋友、打好关系,然后再谈工作。
“没关系,九点十五分才开车。列车现在大概才要进月台吧?你吃过晚餐了吗?”隆子努力装出若无其事的表情说。
“等一下才要吃。放心,只有食物和酒是我绝不会忘记的东西。”朱音拍拍自己的行李说。
隆子这才发现朱音的行李非常大包,虽然早就知道朱音很会吃,但这未免也太多了。
“你准备得好像要去无人岛。”
“其实我一直很期待今天呢!坐夜车到山阴,感觉就像校外教学一样。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能喝一杯,要是下酒菜和酒带得不够,不是很扫兴吗?而且我连你的份也一起带了。”
“我已经简单吃过晚餐了。”
“没关系、没关系,酒当然是另当别论。”
“蛋糕就另当别论”是女孩子常挂在嘴边的话,但“酒就另当别论”倒是第一次听到。
“我觉得啤酒还是喝冰的好,所以没先买。你等一下,新干线售票口那边有一间便当店,我去买几罐啤酒回来。”
朱音将行李丢给隆子,立刻跑了出去。其实隆子也是很会喝酒的人,但对朱音这种对酒的执念,她也只能甘拜下风。话又说回来——好重!她能抱着这袋行李从京桥车站跑来,实在不简单。两个塑胶袋装的东西,就算两人能消化得完,分量也相当惊人。她真的打算一个晚上将这些东西吃光?
到了九点左右,东京车站的人潮依然川流不息。东海道线月台的电子看板瞬间换了字。前一班长途电车已经开走了,本来在“下一班列车”的“出云3号”往上爬了一栏。踏上旅途前特有的紧张感再度浮现。
是吉?是凶?这段旅程的前方,充满了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