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悄是晚上七点多到魔都的。
但她没回家，直接约了好友陈宜。
奶茶店门口，一个短头发的女孩背着书包朝许悄飞奔过来。
“我的悄！”陈宜给许悄一个大拥抱，脑袋埋在许悄颈侧，“我想死你了...”
许悄这段时间心情都不怎么好，此时被陈宜抱抱贴贴，情绪瞬间好多了。
她在陈宜脸上轻轻蹭了蹭，“我也好想你。”
陈宜撒着娇问她：“为什么约好的迪士尼突然不去了？你就那么想你外婆嘛？”
许悄摇头，“就是…发生了一些事情。”
陈宜也不再问，拉着许悄进奶茶店，“走走走，有新品！”
许悄乖乖地，被陈宜拉进门。
这家甜品店是许悄和陈宜常来的，这会儿是吃正餐的点，甜品店里没什么人。
老板娘认识许悄和陈宜这两个熟客，笑着打了个招呼，“妹妹们，店里有新品，草莓雪顶和香草榛子，给你们俩上？”
许悄和陈宜同时点头，“好！”
除了新品，两人还点了一些其他小吃。
餐品很快上齐，陈宜咔嚓咔嚓一顿拍完后，挖了一大勺冰淇淋入嘴，满足地嘤嘤嘤。
许悄却是兴致不高的样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鸡块。
陈宜看出许悄有心事，于是凑近许悄，轻轻问她：“悄悄，你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许悄也不拧巴，缓缓地点点头，“演出结束，我就要去另一个地方读书了。”
“啊？”陈宜瞬间感觉身子一凉，“什么意思？你要离开我吗？”
许悄抬起头来看着陈宜，认真道：“她怀孕了，说如果我不走她就要把孩子打掉。”
“我草！她怎么敢的？”
陈宜一副当事人的气愤模样，“这孙氏太得寸进尺了吧！”
许悄却是一脸平淡，“没办法，她是孕妇。”
陈宜气不打一处来，声音都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她这么嚣张你爸不管管啊？”
许悄讥讽地哼笑，“他是不想管。”
“你爸真是的，以前没看出来这么渣啊。”
陈宜吐槽了好一番。
直到食物快吃完时，她才弱弱地问了许悄一句：“悄悄，你真的要走吗？”
许悄当然也不舍陈宜，不舍这里的一切，可在孙琦的威胁下，她没有任何办法。
“嗯，我不能不走。”
陈宜立马做了副委屈的表情出来，“那我以后想你了怎么办？”
许悄却笑了，“大宝贝，我是去别的城市了，不是死了。”
“也是，都活着，怎么可能走散。”
陈宜安慰好自己，又问许悄：“你外婆那边怎么样？”
许悄的表情和语气都很平淡，“就那样吧，有好也有不好。”
陈宜知道许悄外婆家不如魔都繁华高端，在大城市生活惯了的人突然去小县城生活，落差感是肯定会有的。
她不知道怎么安慰许悄，而且这件事本就是一个无从开口安慰的事，怎么安慰都改变不了事情正在变坏的事实，也救不了许悄。
陈宜只能握住许悄的手，真情实感地说：“希望你以后能开心一点。”
许悄也真情实感地回答，“我会努力的。”
陈宜不舍地撅了撅嘴，“你会交了新的朋友就把我忘记吗？”
许悄笑着摇头，“当然不会！”
陈宜又问：“这几天有认识新的人吗？”
新的人？
许悄脑海里自然地浮现程烬的脸。
“有。”许悄说：“他叫程烬。”
陈宜眯了眯眼，“他是好人吗？”
许悄噗地一声笑出来，想到跟程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晚上，她就是这样问程烬的。
程烬是怎么答的？
许悄想了想，有了点印象。
于是，许悄看着陈宜，笑意未收，“他说……对我可以是。”
接下来是三天排练时间，第四天是演奏会的演出时间。
许悄这几天一直借住在陈宜家里，好在学校还有一把她之前带来练习的小提琴，不至于没琴上场。
演出没发生一丝意外，长达一个半小时的演奏会毫无瑕疵，每个人的表现都近乎完美，演出结束时观众席掌声雷动。
许悄意料之内地拿到了校优小提琴手奖，却跟校方提了转学退团的事。
跟合奏团老师告别的那一瞬间，许悄心脏如撕裂般的痛，痛到她喘不过气。
她从小便对小提琴感兴趣，八岁习琴，高一以优越的实力加入校合奏团，不再独自一人练琴，也认识了陈宜这个好朋友。
这里的一切都是她喜欢的，但未来的事谁也无法预料，坏事发生前不会提前告与人知，以至于难以承受的痛苦往往都是突如其来的，给人留下深刻又抹不去的伤痕和无尽的悲伤。
许悄无法预料被赶出家门。
也无法预料地必须跟这个生活了十七年的地方告别。
半年前许悄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那时她不知道失去赵静姝只是痛苦的开始，往后还会经历许多困难。
正如此刻她转校退团，爱好和学业同时被她不得不放弃。
而此时的许悄也不知道，有一束光在淮临等她，为她照亮青春的路。
正如淮临的天气一般，任凭雨水冲刷，依然骄阳灿烂。
接下来的两天，许悄陪陈宜去了趟迪士尼。
离开学还有两日，苦逼的高三生活即将开始，许悄跟陈宜俩人争分夺秒地去享受快乐。
回淮临前，许悄回了趟家。
孙琦没给她好脸色，许悄也没给她眼神，直截了当地说了回来只是拿东西。
明早就会启程去淮临，绝不在她跟前碍眼，让她好好养胎。
孙琦看许悄终于乖了一回，也没在言语上继续为难许悄。
许悄回房把重要的行李都打包好，让阿姨叫快递来寄去淮临。
阿姨在家里做了很多年，算是看着许悄长大的，还算有些感情。
她不舍地摸了摸许悄的头，说了一些安慰的话，还塞给许悄一个红包。
红包许悄没要，拿了点阿姨做的小点心，准备带去淮临给姜秋云尝尝。
时间流逝着，许悄在自己的房间里极度没有安全感地度过了一晚。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脑袋有点疼。
阿姨给她做了早饭送进房间来，许悄没什么胃口，一个巴掌大小的三明治都没吃完。
天刚亮时许悄在睡梦中隐隐听到有雷声，这会儿雨开始下起来，越来越猛。
阿姨送许悄到楼下，司机在门口等着。
许悄跟阿姨告别，闷闷地上了车。
周末的早上车并不多，一路开得还算通畅。
雨水不断地拍打着车窗，猛烈而嚣张。
许悄不喜欢下雨天，也害怕打雷，碰到雨天她会很明显地心情不好。
今日的天像是故意跟她作对，在她离开这个城市的路上疯狂降雨，让许悄戴着耳机也还能听到一些声响，不免心情烦躁。
司机虽载了许悄好几年，却没怎么跟许悄说过话，两人的关系只是眼熟，在车上都一言不发。
许悄沉默地望着窗外，天色一片灰蒙蒙，压得人喘不过气。
寥寥的行人在雨中撑着伞奔走，风夹杂着雨侵袭着人的背影，留下一片湿润，让人好狼狈。
同样都是城市，为什么淮临的雨令人心情舒畅，而魔都的雨莫名给人一种压力和绝望感。
绝望到让人……就算离开也没有不舍。
下车时雨还算懂事地小了些，司机说了几句关怀的话，便离开了。
许悄进了车站，随着人群检票候车。
明天就是开学日，车厢内不少人。
有的大声吵嚷有的小声交谈闲聊，小孩儿在过道上用玩具剑打架，一整天没给许悄一个清净。
晚上八点。
列车里响起下一站是淮临的报站声。
许悄睁开眼睛，胃里又一阵发酸。
她竟然睡着了，一觉醒来有点茫然。
车厢里的人都在路上慢慢下车了，此时已经没几个人，倒是清净了。
许悄掏出手机，拨通程烬的电话。
第一通电话打过去，程烬没接。
许悄很快又打了第二个电话过去。
电话在即将自动挂断时被人接听。
许悄还没听到程烬的声音，就先听到一片嘈杂的背景音。
听着都是成年在男女欢声笑语。
许悄不由得开始疑惑，“程烬？”
“许悄悄。”
程烬在电话那头喊了许悄一声。
但由于背景太哄吵，他的声音几乎被完全覆盖住，许悄没听到。
许悄拧起了眉，“程烬，是你么？”
“等我一下。”
程烬对着电话大声说了一句，这下许悄听清楚了。
程烬好像在走动。
许悄的电话那头全是一片问他去哪儿的声音。
将近半分钟的时间，电话那头的嘲杂声越来越轻，接着好像有门被轻轻关上的声音。
随之而来的是一片安静。
程烬带着磁性的嗓音清晰地传到许悄耳边，“许悄悄，你是到淮临了么？”
许悄嗯了一声，好奇地问程烬：“你在哪？刚刚怎么那么吵？”
程烬的语调不太正经，“我在外面谈生意呢。”
谈生意？
这三个字跟程烬本人好像有点不搭。
许悄有点怀疑，“谈生意要去那么吵的地方谈么？”
程烬清了清嗓子，“我在酒吧。”
许悄：“……”
她思维卡壳了一下，“你去酒吧谈生意？”
程烬：“嗯，给自己提提身价。”
这话说的许悄一愣一愣的。
没过脑子地问了一句：“你有身价么？”
程烬：“……”
“有的呢，我在淮临很火的，歌唱得好人长得帅，好几个酒吧在抢我。”
许悄只回了一句：“你还会唱歌？”
“谁不会唱歌，分好听不好听罢了。”
程烬调子里有几分傲娇，“你程烬哥哥，属于唱得特别好听的那个。”
许悄发现，今晚的程烬有点不一样，好像过于兴奋了。
一顿自夸毫不谦虚，却让许悄嘴角的弧度不受控制地浅浅弯起来。
“除了你，还有别人这样觉得么？”
“当然，而且有许多。”
程烬的话说得足够有底气。
许悄不知道程烬说的是不是真的。
他唱歌好不好听暂未得到证实，但……他声音好听，这是已经得到许悄认可的事。
“请问你都唱什么歌？”
许悄调侃地问着。
“情歌。”
程烬放缓了调子，咬字却又很清晰，“你知道什么是情歌么？”
许悄不知道程烬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这世上还有人不知道什么是情歌么？
“我当然……”
程烬却没给许悄说完的机会，在电话那头抢先说了四个字：“好喜欢你。”
“啊？！”
这四个字正式扰乱许悄的思绪，让她心脏一瞬紧缩，下意识屏住呼吸。
程烬站在酒吧安全通道的楼梯间里，
低着头，侧身倚靠在墙壁上，一副悠闲慵懒的模样，“我是说歌名是好喜欢你……”
许悄僵硬地点头，“哦……”
那一刻时间好像停止了，随着缓慢的呼吸声，许悄几乎是无声地吐出三个字：“知道了…”
短暂的半分钟内，电话两端的人都没说话，却也没人挂电话。
只留着列车在轨道上行驶过的摩擦声。
许悄抬手在自己脸侧扇了扇，才散去一丝燥热感。
她强调般地说：“我快到了，过来接我。”
说完，逃避般地挂断电话。
程烬听着电话里突然传来的嘟声，有些意犹未尽，随后得了趣般地笑了。
许悄笑不出来，满脑子混乱。
直到列车开门，三两人在过道上留下脚步声，许悄才缓过神来，背好书包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