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升至日烈，过午后许悄才醒。
薄薄的窗户透着光，房间里是一片暗粉色。
许悄迷迷糊糊地掀开被子起床，半眯着眼去洗漱。
洗完脸清醒了许多，提醒自己今天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跟姜秋云提要回魔都的事。
打开房门，眼前突然出现一只程烬。
还抬手做着一个准备敲门的姿势。
许悄吓了一跳，脖子一缩，“你干嘛?”
两分钟前，程烬在门口踌躇不定。
怕贸然敲门吵醒许悄，又怕许悄生闷气不吃饭。
正想好了要敲门时，许悄好巧不巧地推开门了。
程烬尴尬地收回手，“现在才起啊?”
“你管的着么。”
许悄不屑地轻哼，迈开腿往外走，肩膀故意不轻不重地撞了程烬一下。
程烬挑眉浅笑，“这不是怕你绝食么。”
许悄拖着尾调，“我是气，不是蠢。”
“哦。那你还挺乖的。”
程烬笑得有些揶揄。
许悄不理他，懒洋洋地下楼。
程烬看着那娇瘦的背影，眉目舒展。
待许悄拐弯才收回视线，带上门跟着下楼。
许悄洗完手出来，跟要进厨房的程烬再次撞了个正着。
俩人一个在门里要出，一个在门外要进。
许悄自然是不会退身让步的，程烬却也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许悄淡漠地看程烬，“您不让开么?”
奈何她比程烬矮一截，每次离得近都要仰着脸跟程烬说话，傲慢却不占上风。
许悄此刻出神地想，要是她再高一点就好了，就不至于这么尴尬。
程烬眼眸微微一闪，存了心要逗许悄玩儿，“为什么不是你让?”
许悄撇嘴，“我为什么要让?”
程烬唇角微微上翘，“或许因为这是我家?”
许悄顿了顿，“好像是哦……”
对方说的十分有道理。
她现在就算不是寄人篱下，也算是个借住，在主人面前，她好像是得乖巧点。
但对上程烬，许悄偏不想乖巧。
“但那又怎样？我会怕你么？”
许悄说完，乖乖给程烬让了路。
在别人家里，还是安分点的好。
程烬勾唇一笑，“真乖呢。”
许悄：“……”
许悄坐下，淮临的早饭有点油腻，她不怎么爱，但正菜做的还算合胃口。
程烬洗完手出来，在许悄对面坐下。
开始说正事，“你姥姥去镇上了，今晚不回来，让我通知你。”
“什么?”
许悄拧眉，情绪开始直线下滑，“什么时候去的?”
程烬答：“一个小时前。”
许悄有些失落。
本还想跟姜秋云当面谈谈回去的事儿，现在看来只能在电话里谈了。
这顿饭没吃多久，许悄就没心情了。
回房后。
许悄拨通姜秋云的电话，却是关机。
也许是手机没电了，许悄准备过一会儿再打。
两个钟的时间，许悄给姜秋云拨通四次电话，都提示关机。
许悄开始着急。
明天是最晚的回去时间，如果今天拿不到身份证，她就会赶不上演奏会的排练。
许悄躺在床上独自郁闷，看着天花板发呆。
随后，想到一个下策。
晚上九点，许悄换了身白裙。
关上房门悄悄下楼，出了院子。
夜色朦胧，安静无人的小镇街道，亮着几盏昏暗老旧的路灯，把许悄的身影拉长。
晚风没有消停的意思，在树叶间留下走过的痕迹，也扬起女孩柔顺的发梢。
许悄是记路的。
前几天程烬载她进来时，她一路看着窗外。
当时路过一家网吧，她现在正在原路返回。
慢悠悠地步行了十来分钟，许悄来到了那家网吧门口。
网吧门前站了三个女孩子，黑衫露脐，唇红黄发。
手里的女士香烟夹在指间，吐出来的白雾是圆形圈。
许悄只看了一眼便把视线挪开，径直往网吧门口走，那三个交谈着的女孩子慢慢把视线转过来。
许悄走在月光下，纯白长裙刚过膝盖，露出纤细白皙的小腿。
黑色马丁靴带着几分张扬显眼，脸上的表情有些傲娇，好像刻意在告诉别人，她不好惹。
许悄一步一步上台阶，离门口的三个女生越来越近。
那三个女生倒是认真地打量着许悄，眼神里是很常见的轻蔑。
许悄继续往前。
香烟的雾轻轻飘到脸前，她强忍住喉咙里的干痒不适，握上网吧大门的扶手，推门进去。
许是许悄的忽视让她们觉得很不爽，其中一个女生在许悄背上吐了浓浓一口烟雾，还轻轻斜了许悄一眼，小声留下一句脏话。
许悄进了网吧大厅。
浓浓的烟草味夹杂着泡面的味道强烈涌入鼻腔，胃里一阵反胃。
她是第一次进网吧，难闻的味道让她捂着鼻子走到账台，急问：“你好，请问有单间吗?这里太臭了。”
“网吧就这样，来了就别嫌弃。”
网管是个男青年，盯着许悄看了两秒，“还捂鼻子，也没这么夸张吧?”
许悄不答他的话，只是问：“请告诉我，有单间还是没有?”
网管道：“有，你开多久?”
许悄说：“一个小时吧。”
网管突然问：“你该不会一个小时都捂着鼻子吧？”
许悄有点不耐烦了，“太臭了我有什么办法?”
网管好像翻了下眼皮，语气不好不坏地问：“你是第一次来?”
许悄拧眉：“第一次怎么了？”
网管眼神算不上正经地看着许悄，“我只是好奇你长这样的也来网吧，家里人不管么?”
许悄：“你话这么多家里人不管么?”
网管看着没生气，倒是笑了一下，“说话挺带刺。”
许悄故意重重叹气，表达自己的不耐，“请问，你到底给不给我开呢？”
“开。”
网管给许悄拿了张卡，“二楼上去左拐第一间，直接开机就行了。”
许悄打开付款玛，支付后拿着卡上楼。
单间里还算干净，设备也挺新。
许悄坐下第一件事，拿出手机给程烬发短信：【我在网吧】
关了手机。
许悄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等程烬回信，双眼无焦距地看着电脑界面时不时地弹出来广告。
她刚上初中赵静姝就给她买了电脑，她对电脑十分熟悉。
但此时对着网吧的电脑，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
游戏不想玩，电影不想看，就静静地看着时间一分一分流走，等着手机屏幕亮起。
五分钟过去，手机还没动静。
程烬没有回复。
许悄闷闷地哼了一声。
拿起手机又给程烬发送一条信息：【在你还身份证给我之前，我就先不回去了。】
发送完，许悄啪地把手机拍在桌板上。
坐在电脑前实在是无聊，她随便打开一个游戏弹窗进去瞎摸索。
是个换装游戏，意外地很吸引人。
许悄竟然忘记自己是来干嘛的，开始专注于游戏。
再五分钟后，网吧大门被程烬推开。
青年网管听到声音抬眼看了一下，两秒的时间看清楚来人。
眼神立马从漫不经心变成惊讶。
“烬哥?！”网管立马站起来跟程烬打招呼，“你怎么来了?”
听到烬哥两个字，离吧台近的几个网瘾少年都似惊了一下，纷纷胆怯又刻意地回头看。
程烬无视那些少年们的视线，对网管微点下巴，“刚刚是不是来了个长头发女孩儿?”
网管一脸天真地模样，“刚刚来了好几个长头发的，你说哪个?”
程烬想了想，淡道：“美若天仙的。”
“哦。”网管殷勤地往楼上一指，“二楼左拐第一间，开了一个小时。”
“好。”程烬直接上楼。
网管大着胆子好奇地问：“烬哥，那个是你女朋友吗?”
程烬慵懒地扯起嘴角，问他：“像吗?”
“像！就差脑门上贴你名字了。”
网管一脸吃瓜，“好了多久了？”
程烬笑了笑，也没说话。
二楼单间的房门并没有关紧，程烬推开门时悄无声息。
他上前在许悄身后站定，看到屏幕上有一个穿着婚纱的卷发女娃娃，妆容精致，佩戴银色流苏耳环，一副高贵公主的装扮。
许悄忙碌地点击着鼠标，正在给娃娃选发色，好像很纠结。
程烬没出声，安静地站在许悄身后，饶有意味地看着屏幕。
半分钟的时间，许悄选定发色为金色。
接着给女娃娃佩戴了一个海蓝色冠冕。
模型塑造成功后，屏幕提示许悄需要取个名字。
“名字?”
许悄一只手支着下巴，放空地自言自语：“叫什么好呢……”
桌面上的手机突然振动两下。
许悄以为是程烬回复了，立刻放下鼠标拿起手机，屏幕却显示是好友陈宜发来的信息。
-陈宜：【悄！】
-陈宜：【周倩退出小提琴组了】
-陈宜：【恭喜你少一个竞争对手，最佳小提琴手必然是你的！】
许悄面无表情，情绪无一丝高涨的波澜。
别人的退出与她无关，她只需努力做到最好，靠自己的实力去争取到想要的。
她希望自己拿校奖是校方优中择优的选择，不是退而求次的将就。
此时周倩的退出，甚至让她有一点失落，于她而言，失去竞争对手并不是好事。
许悄回复四个字：【不关我事】
放下手机，继续看着电脑屏幕里的小框框：请确认她的名字为——
许悄想了想，觉得要不就叫陈宜算了。
她抬起手，在框内输入陈宜两个字，指尖落在Enter键上前，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为什么不叫许悄悄?”
“啊——”
许悄吓得一激灵，头皮都炸了一下。
她缩着脖子惊恐地回头，看到一张笑得邪魅的脸。
是程烬，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
许悄又惊又怒，下意识地拿起桌上的鼠标垫摔在程烬胸口上，“程烬！你吓死我了…”
程烬弯腰把地上的鼠标垫捡起来，拍了拍又放回桌上。
他倚站在电脑桌边，眼里是不正经的调戏，“怎么不用你的名字？更合适。”
许悄呼吸一滞，坐在椅子上仰着脸，对上程烬那双撩人的双眼，“我没那么自恋。”
程烬却说：“长成这样自恋一点不过分。”
许悄语塞，不知道这话怎么接。
只能装作没听见，疑惑地问程烬：“你怎么来了?”
程烬拖着尾音，“你不是想让我来么?”
许悄：“……”
好像是，不然她来网吧干嘛。
“嗯，对。”
许悄抿抿嘴，一本正经地说：“那我现在要威胁你，你不给我身份证，我就不回家。”
程烬却道：“可你只开了一个小时。”
许悄：“……”
大意了。
许悄鼓了鼓腮帮子，放低了声音说：“我等下下去加时长不就行了。”
程烬伸手在许悄桌上点了点，“玩够一个钟回家，还是现在回家？”
许悄仰着脑袋，“在你把身份证还给我之前，我是不会回去的。”
程烬眯着眼问：“你不喜欢淮临么？”
许悄轻轻呼吸着，“也不是…”
程烬问：“那为什么一定要回去?”
许悄轻垂眼睫，不再跟程烬对视，“那里是我家。而且演奏会要来了，我不能不参加。”
程烬声音提上去了些，“你父亲出国了，如果你回去，那位女士会为难你。”
许悄有点惊讶。
她知道许水华因为工作原因要经常出国，他跟孙琦就是在国外出差时认识的。
但以往许水华每一次出差她都知道，这次却要从程烬这个外人口中知道。
许悄缓了缓，强装淡定地问：“他去多久?”
程烬说：“一两个月。”
“没关系。”
许悄低着头，“我忍忍就过去了。”
程烬表情似有几分不忍，“那位跟你姥姥通过电话，说如果你回去，她就打掉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