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答案在晨报上都有了。
新闻显然是最后截稿前一分钟挤进去的。从报导看来,这是个常见双双因情自杀案件。但报纸留有各方的发展可能性。也可以将来发展成很大丑闻,也可以消声灭迹,不再续登。
报首刊道:“圣罗布经纪人因情自杀……枪杀前秘书后自裁……汽车旅馆幽会悲剧收场。”
内容以一般新闻方式报导,但带了个尾巴说有一些特别的疑点警方正在调查。
死的女人是盛丹伟太太,她曾做过数年傅东佛的秘书,三年前离开工作和营矿业的盛丹伟结婚。婚后一直和丈夫住在科罗拉多州。
二周前她以加州探亲为由离开丈夫。她开自己车十天前来到本地。此十天内显然曾和傅东佛多次在一起。安乐窝的老板记得很清楚,一周前二人曾以盛丹伟夫妇名义在他那里租过屋子。
使警方迷惘的是安乐窝老板坚持二人前来用的是科州车牌那辆车,而傅东佛的车恰停在汽车旅馆车道上。车门是锁的。钥匙不在傅东佛身上或房间中。车前座地上有一只女用零钱小包,其中有十元左右的硬币和一张卡片。
更使案情复杂的是响枪前数分钟警方曾收到一个报警电话,报称傅东佛的车子被窃。
枪杀的时间约是在昨天下午十点到十点半之间。汽车旅馆其它住客有不少人听到枪声,但当时大家以为是车辆逆火。尸体是因为房内收音机声音过响,邻房出面干涉而发现的。
警方急于想知道的是为什么一起开了三枪。第一枪当然是傅东佛对盛丹伟太太脑后开一枪,然后他把枪转向自己。但是二个证人都坚持有三声枪响。警方再次详搜发现有第三颗子弹,射入了盛太太带往的衣箱。
警方发现,死亡女人的丈夫盛丹伟,在凶案发生前一小时飞抵本市。他解释他感觉到“要出事了”。警方在市区旅社找到他。告知他太太死亡时,他人都“吓呆”了。傅东佛在圣罗布是很成功的经纪人。遗孀傅伊琳和他有一子一女。儿子六岁,女儿四岁。傅家的婚姻显然十分美满,傅太太起初完全不相信她丈夫会自杀。直到见到现场,还如在梦中。
全案最奇怪的是傅东佛和盛太太以盛丹伟夫妇名义住进三号房后,另外一对男女恰以傅东佛夫妇名义住进了十一号房子。他们登记的是傅东佛的车号,这辆黑房车后来就停在旅馆车道上,十一号房子的前面。
经营安乐窝的女人形容那女郎是漂亮的金发碧睛,表情十分紧张,和他在一起的男人,小个子,中等高重。有深色鬈发和一双“有表情”的眼。女经理说她一见到这一对就觉得有点问题。
报纸继续写道:
“虽然这是一件非常普通常见的恋爱悲剧,一对相爱的恋人因婚姻错误分闭,用双双自愿死亡来结束痛苦。但是警方为绝对信服自己及社会大众,在宣布结案前,尚有不少事要调查澄清。”
报纸也指出警方曾对盛丹伟先生严予询问,对他的回答尚不能十分满意。目前重点在他离机后,一直到住进市区旅社的行动调查。
凶枪是傅东佛名下所有的一支点三二口径转轮。傅太太说最近十天来她丈夫天天要加夜班工作。在大概十天前,他打开抽屉拿出这支小口径的手枪,从此后一直带在身边。她自己已经被发生的事惊呆了。
报纸上照片很多。有傅东佛的照片,盛蜜妮的照片,二个尸体的照片和汽车旅馆房内的照片。最后一张照片可见到一个仰卧的尸体,开着的浴室门,二层的毛巾架。上层二块迭好的洗脸毛巾,下层一条洗澡大毛巾挂着。
我把报纸折回去,开始在公寓里踱方步。不管我从那个方向去看,这件事都是不对劲的。
我打电话给白莎。“看到报纸了?”我问。
“你不睡的呀!”白莎叫喊道:“我什么还没有看。我在睡,假如你让我睡的话。”
“看看早上的报纸。”我告诉她:“第一页,右下角,又在第三页继续。”
“写些什么鬼?”她问。
“都是你应该知道的,”我说:“你看完后打电话给我。电话里说话要小心。再见。”
我把电话挂断之前还听到白莎在电话那一端嘀咕着。
足足十五分钟之后,她回电话给我。
显然她是下定决心不理我,不打电话回来的,但是看了新闻之后非常不安才把自己决心付之脑后的。
“唐诺,”她说:“到底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
“第二辆车是你开的那辆!”
“小心说话!”我打断她的话说。
“那个登记……是你的笔迹?”
“是的。”
“你这小子为什么用他名字呢?”
“因为我不想用我自己的。”
“车牌号码也是那辆车的?”
“是的。”
“为什么?”
“好几个理由。”
“你想他们会来问你问题吗?”
“我想很有可能。”
“我想你又把自己搞进一个泥潭里去了。”她说。
“你还不知道这个严重性哩,”我告诉她:“很有可能那只零钱包里的卡片是我的。”
“这样说来,泥潭里还有鳄鱼。”
“很有可能。现在,很重要的是你不要混进来。你要完全清白。先告诉我那里可以找到我们的客户许可兰。我要和她谈谈。”
白莎说:“我把她地址记在一张纸上,塞在写字桌玻璃板底下。”
“有电话号码?”
“我记不起来了,应该是没有。那是星期六早上,你知道,我准备礼拜一把它归档的。所以我只是把它塞……”
“支票兑现了?”我打断她说。
“别傻了,支票当然由银行问过没问题,存银行了。”
“没困难?”
“我派你接手了,是吗?要有问题我早把那小妹子塞进垃圾街了。你现在要是先到警察局去把这件事说穿了,怎么样?”
“不到时候。”我告诉她:“以后怕一定会走这条路的。我去告诉他们的时候,至少要告诉他们应该走那个方向。”
“假如我们现在告诉他们,他们就有走的方向了,是不是,好人?”
“是的,”我说:“方向就朝着我了!”
我挂上电话,开车到办公室所在的大厦。周日大家不上班。我在看门的放在电梯里的登记簿上签了名。他把我带到我们办公室所在那一层。我走向我们的办公室。
办公室门上烫金字漆着“柯赖二氏私家侦探社”。左角上漆着“柯氏”。右角上漆着“赖唐诺”。
我开锁走进办公室,没去理会自己的办公室。一直走进了柯白莎的私人办公室。房间里每一件陈设都显出了柯白莎独特的个性。从会发出吱嘎声的回转椅,到她右手侧的现金保管抽屉。那是她写字桌右上侧的一只抽屉。她永远是锁着的,钥匙也只有她一个人有。她从不信任她秘书、工作人员。只有这件事,连她伙伴也不信任。
我在白莎那只回转椅上坐下。
吱嘎声是出厂的时候就有的。不论我向那个方向移动,吱嘎的声音始终只从一个地方发出。
我把玻璃板拉起一角,记地址的纸果然在下面。
我要的地址是浮罗尼加路,一六二四号。地址下面有白莎男性化的笔法写着:“跟踪她姨妈”。后来又把“姨妈”二字划掉,改为“股票掮客”四个字。
纸条下面是白莎的随手乱涂,当然是一面接见许可兰谈话,一面涂上去的。
白莎开始划的是‘一百元’三个字,然后是阿拉伯数字,一个“一”下面二个“零”。如此写了好多遍。然后把所有的一○○都划掉,开始写一五○。之后是她写的“掮客可能是男友—有原因—未明言—要唐诺办”。
下面又是乱涂鸦,之后的数目字变为一七五。而后是“一定要唐诺自己办。”
又是涂鸦后,“姨妈地址:克仑德街二二六号”。
一阵乱涂鸦后,白莎写道:“姨妈:姓齐,名蜜莉。男人:三十五岁,穿着好,厚胸,双排扣西服,都是灰色系列,深色发肤,高直体型,神经质笑声,用长象牙烟嘴抽香烟,连续地抽,瘾大,一支火柴到底,外型好,笑时嘴角有残忍状,笑声不好听,外型漂亮”。
又一阵涂鸦,乱七八糟的圈圈线条后,白莎终于想起了过去三年来我一直告诉她,对一个要跟踪的人,必须要有具体的描述这句话,她写下去:“高五尺十一寸,重一九五左右,深发,灰眼。”
又一次白莎写上一七五元,但这数字最后还是划掉了。下面见到的数字是二○○和白莎写的:“目标下午四时有约会。要唐诺届时至克仑德街,二二六号”。
下面,重重的二划划在数目字二○○的下面,表示白莎的决心和谈话的中止。然后只有一行字:“支票两百收讫。”
以上都是写在三页大型纸上,白莎用书钉钉在一起,对折后塞在玻璃板下的。白莎都是用这种纸一面和客户谈,一面装模做样的写。最后就凭这些纪录请秘书听写后归挡。由于这次是周末的上午,来不及听写,所以就先塞在玻璃板底下。
我就是如此被拖进来的。周末的电话,使我下午四时前来到克仑德街,这座独家洗石子,设计很好的小房子。
我等在门口,目标果然如约而来,一切正如她向白莎形容的,用象牙烟嘴吸烟,穿双排扣上装,灰色有蓝条子,裁制优良。他在里面停留了一小时又十分钟。
他离开的时候,我就盯上他。一直保持在他后望镜照不到的死角,记下他车号,看交通的情况,在不会追丢的的时候尽量远离。车多的时候又靠近一点。他事实上丝毫没有考虑有人会对他发生兴趣。
但是,在我跟踪他去旅社的当天晚上,这个人迁出了。他一定知道有人在跟踪他,他一定是比我想象中要聪明。我目前对这一点尚无解答,心里也一直很不自在。这对我自尊有损……白莎所谓“我的浑蛋自夸”。我一直自称能直觉知道对象有否发现我们在跟踪。
我立定决心,今后在对付邓默斯先生时要特别小心……假如还有机会对付他的话。
白莎的记录是纯白莎式的,一面和客户交谈,一面心里不断增加客户付得出多少钱的信心。
纪录上清楚地看得出她心理的历程,但是上面没有客户的电话号码,也没有客户本身背景的任何资料。她收了二百元定金,这就是她认为最最重要的一点。
我在电话簿姓许的一栏下找,没找到许可兰。也没有住在浮罗尼加路的。我打电话问号台,他们也无法帮我忙。我下楼请出了我们第二号公司车。
第一号公司车是辆新车,白莎因公都用它代步。第二号是以前我老用的老玩意儿。它没有特征只是辆旧而可靠,从不抛锚、忠于公司的交通工具。在它一生已经历了十万哩以上的路程,跟踪特定目标,访问证人及找寻线索。要是它每建一功,我在它档泥板上刻一个记号的话,文件泥板……。
我把车子发动,等车子喘过气、咳过嗽、放过气和一切抖动消失之后,把它开出车库,到姓许的地址去。
浮罗尼加路,一二六二四号是一个公寓楼房。许可兰的姓名自名片剪下,插在一个金属小格子里,旁边就是门铃按钮。我按门铃。
没有回音。
这是星期天,她也许尚在偷懒,也许出去散步。从她名牌看来,她没有丈夫住在一起,所以我决定不必太一本正经。我用门铃玩一点花样。我按门铃,一长二短,一长一短,一长一短,而后一长三短。
有了反应。一阵蜂鸣,表示门已打开。
我看一下公寓号,是三一九,走了进去。
灿烂的白天在户外,日光下明朗爽快。空气新鲜清爽,使我恨不能开一段高速公路,停在一棵树下看鸟。公寓内,空气陈旧停滞。经过光亮的户外,一时看不到厅里有点什么。公寓主人对节约能源也十分响应。
我终于找到了电梯,摇摇摆摆上了三楼,三一九是很容易找到的。
房门关着。
我在门上敲。
没有回音。
我试了一下门把,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普通连家具出租的公寓。中等价格的。事实上整幢房子在设计的时候就没有一个连贯的思想。东一间西一间的。一度大概又分成较大的一层层出租,最后才再分隔成小公寓的。
浴室中有水流的声音,我把门从里面关上时,一个女人的声音从浴室出来说:“你为什么不早点把车开来,今天外面天气那么好……”
我走过去在靠窗的椅子坐了下来。
因为我什么也没说,浴室里的声音就停了下来,水的声音也停止了。
许可兰,穿了浴袍、拖鞋。出乎意外的眼睛,瞪大、突出,曳足自浴室出来。
“搞什么鬼!”她叫道。
星期天特厚的晨报在小桌上。我早上看过的也是这家报纸。我目前感到还是装聋作哑好。所以我顺手把报纸拿起,说道:“打扰你洗澡了。你管你穿衣服。”
“滚出去。”她说。
我把报纸一沉,眼睛自报端望出去,稍显惊奇地问:“怎么说?”
“你听得没有错,滚出去!”
“但是我是来看你的。”
“滚出去!我还以为你是……”
“谁?”看到她踌躇的时候,我加上一问。
“你……是什么人?”
我说:“你不是找了一个侦探社,要盯……”
“没有!”她向我叫道。
“事实上,是有的。”
“那你就完全错了。我一辈子也没有找过侦探社。”
我自怀中拿出一张卡片,走上二步,把卡片递给她。
她接过卡片,看一下,怀疑地从头到脚看我一下,“噢!”她说。
我走回椅子,坐下来。
她又看看这张卡片和上面印着的字。
“你是赖唐诺?”
“是的。”
她想了一下说道:“有什么可以证明你身分的吗?”
我把汽车驾照和私家侦探执照给她看。
她说:“我正在洗澡。”
“看得出来。”
“瞧你的样子我可以不必客套说随便坐了。你对每一个客户都这样随便的吗?”
“我敲过门了。”我说:“是你没有吭声。”
“是我故意开门不锁的,我以为你是……一个女朋友。”
“总之不是我的错。”我说:“我不愿站在走廊里大叫我是什么人,你邻居会很奇怪的。”
“不错,”她承认:“等一下,我穿下衣服。”
显然,浴室另有一扇门通往她卧室。她走进浴室,把门关上,把门闩闩上。有点防小偷似的。
我等了十五分钟,她才出来。
柯白莎是对的。她曲线很好,满养眼的。
她眼睛有灵活的黑眼珠。相信时机合宜的话会幽默地眨二下。头发黑得发亮,某种角度光线下,几乎是蓝黑的。身材非常,非常正点。
她坐下来,看起来冷静、舒适、干净。她说:“你倒说说看,有什么事,找到什么了。”
我说:“有些问题,先要请你说一说。”
“我把所有知道的都告诉柯太太了。”
我说:“你也许说了,但是她没有记下来。”
“不会,我看到她记下来了。她手里有一迭纸,一支铅笔,把每件事都记下了。”
我说:“柯白莎对收费最有兴趣。她一直在记你要付多少钱,所以……”
许小姐把头向后一仰,大笑。
我说:“首先我们来谈一下你姨母。照白莎说,她的名字是齐蜜莉,她住在克仑德街二二六号。你是她活着的唯一亲戚,是吗?”
“是的。”
“还有什么?”
“你想要什么?”
“每一件事。”
她犹豫一下,看着我好像要决定告诉我多少。她说:“我姨父在几年前去世,留给我姨母一笔钱,没有人知道有多少。”
我坐在那里,不出声。
她仔细选择言词,我知道她是在小心地研究,只说到她要告诉我的程度:“我姨母今年五十二。最近几年她变得非常自负自己的外表,以同年龄来看,我姨母外形是十分年轻的。她也尽了自己全力来保持这一点。她目前最热心的游戏是请别人猜自己的年龄。真如我说,她真实年龄是五十二,有人猜她四十五,她会对你冷淡一点。猜四十,她会笑笑。假如有人说三十七。姨母会痴笑,脸上发光,会说:‘亲爱的,你永远猜不到的,我已经四十一了’。”
“她头发?”
“红褐。”
“脾气?”
“羞答答的。”
我说:“你是不是有点怕,怕这位找她的男士是认真着当件事在办的?”
她看到我的眼睛说:“是有这意思。”
“你和你姨母关系如何?还友善?”
她说:“有一点我们不要误解,赖先生。假如你是五十二岁,希望别人认为你是三十五,但是有一位甥女在身边晃来晃去,她已经……赖,你看我几岁了?”
我装着仔细地观察她。“三十八。”我说。
她突然暴怒,旋即懂了我的意思,仰头大笑。
“二十四啦。”
我告诉她:“经你刚才教我的一套学问……”
“老天!”她说:“我真的像超过三十了吗?”
“没有。”我告诉她:“我本来是想说十七岁的,但是有你说了女人年龄心理学在前……”
“好了,别耍了。”她中止我说。
我坐在那里等着。
“反正,”过了一下她说:“我告诉你之后,你可以了解我蜜莉阿姨。她对我的友善是止于没有男人在附近的。尤其这个男人出现后,她要我每次去前必须电话联络。换句话说,那个深发,外表漂亮的男人去看她的时候,她不要我出现在附近。”
“他在那里的时候,你有没有出现过在附近呢?”
“一次。”她说:“就只这一次蜜莉阿姨那末快一本正经把我赶走了。”
“你姨母给你们介绍了?”
“别傻了。”
“那末,你从来没有正式和他相认。”
“没有。”
“你想他要是再次见到你,会认识你吗?”
“绝对的。”
“他只见到你几分钟?”
“几秒钟。”
“只有那一次?”
“是的。”
“但是他好好的看清楚你了?”
“他的眼光把我衣服都看透了。”
“他是这种人?”
“我想是的,至少他眼睛是的。”
“对待蜜莉阿姨,你想他的目的何在呢?”
“我想他准备卖给她什么东西。”
“你告诉柯白莎,你怕他要卖股票给她。”
“希望这个是正确的结论。”她说。
“你不会在乎他劝她拿少数钱出来投资到股票上吧?”
她说:“赖先生,那男人要是只想骗蜜莉姨母二万、三万元,我……我都愿意把所有蜜莉阿姨的年龄心理学教给他,让他去讨好她。但是目前我真怕他推销给她一件货品,价格太高,但是一毛不值。”
“懂了,你怕他把他自己推销了给她。”
“正是。”
“你姨母有意再婚吗?”
“在这种情况下,我想会的,她受人奉承到了这一步……使她……我不想说,但是……”
“你可以不必说。”我说。
“你发现什么了?”她说:“昨天后来怎么样?”
“我找到那男人,我跟踪他。”
“他是谁?住那里?”
“他的名字是邓默斯,住在温契斯特旅社。不过昨晚很晚他迁出了。”
“迁出?你说离开了?”
“是的。”
“去那里了?”
“我不知道。”
“你真是个好侦探!”她生气地说。
我说:“等一下,我只知道有人要我跟踪这个男人,和找出他是什么人……就这样。你没要求二十四小时监视。付的钱也不是这种工作的价钱。”
“我付了钱,当然希望多知道一点。”
“会的,”我说:“我这不还在工作吗?”
“他为什么迁出?”
“我不知道,我希望能找出来。为了要找出来,我须要先知道一些事。”
“快呀,先去知道呀。”
“我要从这里知道。”
“知道什么?”
“从你开始。你结过婚?”
“是的。”
“结果如何?”
“触礁。”
“男的是什么人?”
“一位许先生。”她说:“许吉莫。许老太太的宝贝小儿子,你知道,小吉米。”
“喔!”我说:“是老调小吉米!小吉米怎么啦?”
“每件事,都有些小毛病。”
“单独生活多久了?”
“一年。”
“赡养费?”
“关你什么事?”
“我不过问问。”
“我也已经回答你了。”
“你经济上是不是在依靠你姨母?”
“没有。”
“你们有其它亲戚吗?”
“没有。”
“换句话说,你是她唯一的继承人。”
“假如她死亡,我想我是的。但是她爱怎样处理她财产,那是她的事。”
“我觉得你问一句说一句,没有主动告诉我什么。”
“我请你们是要你们给我消息的。”
“你对你姨母的态度有些疏远了。”
她很有感情地说:“我很希望和她亲近。她是我唯一的亲戚。有的时候她会想念我。突然她喜欢起有男生赞美的游戏来。不过从未有结婚的念头,她怕别人是为了她的钱。她把握这个原则很紧,寂寞时就叫我去伴她。几个礼拜之前她出了次车祸。自此之后,她就有坐骨神经痛,经常发作。她认为是车祸伤害引起的。她花了不少金钱,不少方法想治好它,像是放个空气垫坐在轮椅上等等。”
“保险公司有什么想法?”
“认为车祸是她的错。”
“你说她喜欢见到男人?”
“你还讲得客气了一点。”
“给她一次二次经济上破点财,就会好一些的。”
“有可能……我看不出她在想什么。我简直不了解她……也许我知道。我很同情,但我总不能……”
“原谅?”
“我原谅什么人?”她问。
“我看你不要自我分析,你该告诉我你的背景。”
“我父母在我三岁时死了。一次翻船,二个都在里面。蜜莉阿姨把我带大。我连父母是什么样也记不起来。我只记得蜜莉阿姨,她对我的千百件好处,和她的缺点。”
“说下去。”我说。
“蜜莉阿姨是个非常,非常漂亮的女人。”她说下去:“她和德孚姨父结婚,为的是可怜他。她完全是一时的冲动,但又不赞成离婚。婚后不久就发现男的本就有个不治之症。她尽一切可能使自己保持年轻,这样德孚姨父死后她可以……反正她尽量保持年轻就是了。她要想一切从头再来。”
“想法也有道理。”我说。
“然后,德孚姨父死了,她遇到了法兰姨父。这时候,姨母已经很精明了。我第一个忘不了的印象是蜜莉阿姨站在长镜前面,从不同的角度,看自己的身材面貌。她把我交给保姆管,后来住读私立学校。”
“赖先生。想想看,那些年她保持自己年轻,等她先生自然死去,养成她只为自己的习性。除了这一点,她又美丽,又聪明,绝对是一个出色的女人。”
“现在她受伤了?”
“是的,车祸。只是很小轻伤,但她老强调有损害。过不多久发作坐骨神经痛一次,最近严重得要用轮椅了。”
“谁替她推轮椅?”
“欧苏珊……佣人、管家、伴侣,厨师也是驾驶。”
“家里还有别人吗?”
“没有。”
“你姨母,吝啬?”
“又吝啬又不肯和人分享秘密。”
“有钱?”
“老实说,没人知道。她得到些遗产。她也投资。她看起来一直有钱。最讨厌别人问她经济状况。”
“把车祸再和我说一下。”
“那不过是一件普通的十字路口事件。二方各说各的。”
“解决了?”
“蜜莉阿姨火了一阵,叫了一阵,但是保险公司认为错在她自己。她一个人开车,对方车里有四个人,三个人都肯作证。保险公司和对方庭外和解了。蜜莉阿姨非常生气。为这件事她把保险都退了。”
“再投保别的保险公司?”
“没有,她说她保自己的险。她认为保险公司应该告车祸对方,要对方赔钱的。我在想蜜莉阿姨可能是对的。她开车小心,反应很快,但是我说过,另外那辆车有三个证人。”
我说:“有些话我们二个应该先说到前面,许太太……”
“我现在用许小姐。”
“好,我们二个彼此了解一下,可兰。”
她说:“赖‘先生’,你动作很快,我看得出来。”
“不算太快。我觉得没有时间让我们慢慢熟悉了。我也只好实话实说了。你住的是中等价格连家具一起出租的……”
“你认为中等价格,你来付付租金看。”
“我知道租金不便宜,我只是粗粗分一下类而已。你没有车。你也许有点收入……赡养费。但你要维持好的衣服,维持一个最低限度但还过得去的公寓。你没有电话,你收入少,你没有钱。”
她赌气不出声。
“但是,”我说:“你给白莎二百元,为了一个男人常在你姨母身边出现。二百元也是大数目,得来不易呀。”
“至少花出去很容易的。”她生气地说。
“你还没明白我的真意。像你这种生活的女人,一下肯花二百元钱不容易,绝对不会只为了怀疑,为什么那男人要围了蜜莉阿姨跳舞。”
“我说过,他是想出售什么东西给她。”
“白莎和你谈了很久。她说要二百元。你一点折扣也不打,甚至没有和她争一下……”
“我应该和她讨价还价的吗?”
“有的人会。”
“结果如何?”
“结果更不好。不过这次我不是在说白莎。我在说你。”
“我看得出来。”
“换句话说,”我说:“你另有动机没有告诉我们。”
她自椅上站起身来生气地说:“能不能请你忙你的,把我要你们做的做好,不要在这里咬舌根挖我的底?”
“我要尽可能找数据,这样我可以帮你的忙。”
她讽刺地说:“赖先生,我要知道这些答案的话,我怎会愿意付你那贪心的柯白莎二百元钱,请她来给我找资料呢。我给她二百元钱的时候,希望的是能派个人出去替我找消息,不是礼拜天早上来我家调戏我……”
“我没有调戏你。”我告诉她。
“我知道。”她说:“但是你会的。”
“打个赌?”我问。
她轻蔑地看看我,说道:“好呀。”
“多少?”
“二百元,”她说,又快快接下去说:“不对,等一下。你会……我是说我在洗澡你自己进来的样子。你本来会……我是说打了二百元赌,你就不会……”
“赌一百元。”
“不要。”
“五十元。”
“不要。”
“十元。”
“好十元,”她说:“就赌十元。赌二十元时你会规规矩矩。我看你只要能上一垒,你不会在乎输十元钱。”
我说:“好,赌归赌。我们现在回到老题目来。”
“你要知道什么?”
我不在意地问道:“有没有在科罗拉多州住过?”
“没有。”
“认得一个叫傅东佛的吗?”
“不认得。”
“他太太?”
“没有听到过。”
“认不认得一位盛丹伟?”
她睁圆眼睛问:“这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没什么,只是我想知道而已。”
“我……我认识他太太盛蜜妮。我认识她多年了。可称是密友了。我不认识她先生,从来没见过他。”
“蜜妮住那里?”
“住科罗拉多。”
“最近有来往吗?”
“没有。”
“看过今天报纸了?”我问。
她说:“副刊、漫画。蜜妮和这事有什么关系?”
“我还不知道。”我说:“你是她的密友?”
“是的,很亲密。”
“最后联络是什么时候?”
“喔!我想……大概一个月之前。不过我们经常写信。”
“有她照片吗?”
“有,当然有。我有一张她寄给我的照片,另外还有今年夏天我们一起在海滩上照的便照。”
“我们看看那些便照好吗?”
“为什么?”
“我想看看。”
“但这些照片,和我要知道去拜访蜜莉阿姨的男人,有什么关系呢?”
“我不知道,我要看一下这些照片。”
“你是世界上我见过最专制的男人,除了……”她停住。
“除了许老太太的宠儿,小吉米之外,是吗?”
“真是如此。”她说。
我说:“好了,去把照片拿来,我们速战速决。”
她走向一只小桌,打开抽屉拿出一个信封,里面都是冲洗好的照片。
她把照片都拿在手上,边翻又边看,嘴角露出半笑,快快地把六张照片放进衣袋,拿了另外二张交给我。
我看这照片。是许可兰和另外一位小姐,二人穿很省布料泳装的照片。照片照得非常清楚。许可兰小小身材曲线玲珑。和她在一起的女孩是昨夜我在鸡尾酒廊遇到坐在另一桌的红头发。
“这位是盛蜜妮?盛丹伟太太?”
“和我在一起那位,是的。”
“身材不赖。”我说。
“马马虎虎。”
“不能和你的比。”
“这是我付二百元后得到服务的一部份,还是你额外的服务?”
“是我额外的。”
“我不一定需要别人阿谀。”
“其它的照片怎么回事?”
她摇摇头说:“二个女人带了个照相机,在海滩玩,不是每一张照片都能见人的。”
“这些照片底片都在信封里吗?”
“是的。”
“把这二张照片底片给我好吗?”
“为什么?”
“我想要。”
她犹豫一下,伸手到信封里拿出一张张分开的底片,走到窗前,一张张对了阳光选。她背对了我。我看到她肩在动。她选出二张,交给我。
“有空信封吗?”我问。
她不回答我的问题,把信封中余下的底片倒出,把空信封递给了我。
我看她交给我的底片,每张是二又四分之一乘三又四分之一寸的。无怪印出来那末清楚。要放大也是最好的。
“照得真好。”
“请你把阿谀话越少说越好。”
“我是赞美照相的人。”我说。
“喔。”
我又看看底片:“冲得也好。”
“我的照片几年来都是街角那家照相馆冲洗的。”
“你和盛丹伟没有来往?”
她笑笑,摇摇头说道:“我想盛丹伟不喜欢我。我使他想到蜜妮的过去。”
“蜜妮有不能想的过去吗?”
“别傻了,男人都希望太太没有过去。妒忌、多心。”
我说:“你该看看报纸的新闻栏。”
“为什么?”
“蜜妮已经死在一个汽车旅馆里。安乐窝汽车旅馆。离本市八到十英哩。她……”
许可兰一步跨向小桌,把报纸翻开,把副刊和漫画抛向地上,我指给她看汽车旅馆那一段。
她站在那里不知是因为迷惑失神,还是尽量在假装,我把其余的底片一起拿去,放进口袋,走出门,轻轻把门带上。
她甚至没有听到我离开了。我关门的时候瞄了她最后一眼,她睁大了惊恐的眼神,盯着看报闻。
电梯不在三楼上,我没有去等电梯,一脚跨二级楼梯,我跑下楼,爬进公司车,开了就走。
四条街过后,我把车停下,把底片拿出来看。
其中二张底片是全裸的。其它四张中,二位小姐穿着泳装,但另外有一位男士和他们在一起。盛蜜妮的头靠在他赤裸的前胸上。一组人都兴高采烈。
我把六张底片和另外二张放在一起,都装进信封。信封是照相店印好的。上面一栏有铅笔写着:“每张印三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