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咔嗒一声,一束光照在我们脸上。我们傻傻的顺着灯光看过去,原来是警察打开了手中的电筒。他们什么话也不说,缓慢绕着圈子的打着光,照在黑暗的墙壁上。墙上的面具,脸上浮现着痛苦和忍耐的神情。挂在旁边的是两幅中世纪的复制品裱框画像,分别是皮特?勃鲁盖尔的《疯狂的玛丽》以及希尔罗尼穆斯?波什的《地狱之口》。这两幅中世纪怪诞风格的名画足以使任何精神病研究专家停下来费力思考。接着不远处,灯光照射下,角落里金黄色的十字架摆放的位置很奇怪,这真是不详的征兆。
灯光照到了地板上,猛烈抖动了一下,停住了。光圈中央那张饱含痛苦的无生命的面孔,就像墙上挂着的那些不小心掉在了地板上的面具一般。
那个警察迅速的走到尸体旁边,检查了一下,灯光对着我们。
“房间里的电灯出什么问题了?”他问了一句。
已经近乎呆滞而在不断颤抖着的上校,又向警察解释了一遍灯的问题。接着他还想详细的解释所发生的事情,但进来的个拎着人工呼吸器的白衣人。他不得不长话短说,而紧接着楼下又传来警笛声。
拿着手电筒的警察起身对白衣人说:“医生,这里现在不劳烦你啦。太迟了,被害人已经没救了,其它的就交给验尸官来处理吧。乔,叫楼下的人盯紧大门,打电话到局里,通知谋杀科,然后检查一下电灯究竟怎么回事!”
另一个警察应了一声:“是,斯蒂夫!”然后跑开。
斯蒂夫继续说道,“你们所有人都老实呆在这里别乱动,还有你,”他指着站在落地窗边的塔罗特,“你跟他们站在一起。”塔罗特应了一声,懒散的走了过来。斯蒂夫灯光打在我们的身上,他仔细端详了我们一圈。
“谁报的警?”最后他问了一句,接着从兜里掏出了小本子和铅笔。
我站了出来,然后把事情的经过快速的复述了一遍。斯蒂夫中间打断了几次,问了几个问题。我刚结束,乔走了进来,对着电话忙个不停,他的后面还跟着另一个警察。
斯蒂夫对第三个警察下了命令,“尼克,去检查一下灯。”他记完刚刚的问讯,抬起头来,铅笔指着拉波特说,“现在,我要登记你们每个人的姓名。”
但在拉波特准备回答之前,尼克的声音从内厅传了过来。他的用词简练强硬,“不要乱动!——双手举起来,自己从里面走出来!”斯蒂夫立即拔出了枪,眼睛紧盯着厅门,接着缓了口气。
尼克后退着进入客厅,咧嘴大笑着:“哈哈,看我发现了什么!一个金发碧眼的美女!”
泽尔玛跟在他身后,手半高举着。“喂!”她说,“难道女士不能去洗漱间吗?”
“你在那里呆了多久?”斯蒂夫插了一句。
阿尔弗雷德?拉克莱尔回答。“这是我妻子,警官。我们只是社交性的前来拜访,就在你来之前几秒钟。那个,我们想先出去一会,等会再回来接收讯问。我们正在出演拉鲁巴的舞台剧,必须赶上——”
“别管什么舞台剧了,先生,”斯蒂夫说,“你至少要在这呆到谋杀科的人来。然后你去跟探长说吧。”
阿尔弗雷德软了下来,尼克收好枪,继续讯问。乔用完了电话,告诉大家马上会有修理人员来。接着他去了厨房,和尼克一起研究电灯的电线去了。
斯蒂夫咂了一下铅笔,继续登记姓名和地址。我看着我的同伴们,拉波特摇着头,上校则回复着两个人的姓名和地址,他还刻意的提起那些无关紧要的斯蒂夫刻意忽略的事情。阿尔弗雷德替自己和妻子不耐烦的回答了问题。泽尔玛看起来精神好多了,她背靠着书橱站着,眼睛着迷的盯着尸体,像是在期待尸体能爬起来走动一样。塔罗特正在吸烟,但我却从未注意到他的烟是从哪里掏出来的,在哪里点上的。他简单快速的说着自己的姓名和地址,嗓音里带着烦恼和愤怒。
突然,门口出现了两个人影,而后面还有三个人,站在半亮的地方。毫无疑问,这些就是谋杀科的侦探们,看他们宽厚的肩膀就知道了。
我认出了其中的一个,他穿着一件立领风衣,带着崭新的帽子。他整张脸孔非常严肃,但嘴角的小小不同能看得出他是个带有幽默感的人。他瞪着一双冰冷的蓝眼睛。这就是纽约警局最优秀的人才之一——霍默?加维安。
斯蒂夫致意道,“很高兴见到你,探长。看起来有点小麻烦,这是尸体。”
加维安点了点头,锐利的眼睛里,看得出他对这案件有点兴趣,“灯怎么了?”他问了一句。
“亨特和弗洛里正在检修,长官。维修公司派出的修理工也快到了。”
“好,去跟他们一起检查吧。如果很麻烦,我们就用零时的照明吧。灯光!”
另一个侦探打开一只大黑皮箱,取出里面的大手电筒,交给探长。探长旋开手电筒,照着尸体。侦探们围着尸体,低头观察起来。
斯蒂夫回来报告,“弗洛里说只是保险丝烧断了,几分钟就能修好。”
加维安点了点头:“这些人都是谁?”
斯蒂夫递上他的笔记本。“这些是他们的名字,这四个是破门而入的,另外的两个是后来才到的。在我们到达之前,这些人都在房间里。”接着斯蒂夫把我说的话又简单复述给探长一遍。当他提到了锁孔自内堵住的门以及那片奇怪的蓝色布料碎片时,加维安拿起碎片,研究起来。
“其它的门呢?”他问道。
“厨房的门应该也是的,但我还没检查。”
“快去吧。”
接着,他进了厨房,过了一小会,灯闪了几下,但还是熄灭了。亨特的声音从厨房传过来,“我还以为你是修电线的能手呢,尼克。”
一个警察从外面的大厅跑进来报告,“探长,修理工到了。”
“让他进来,这回他有得忙了。”
修理工进了厨房,而斯蒂芬跑了出来。
“厨房的门锁孔也被自内堵上了,用的是这种同样的蓝色布料。”
加维安脱掉他的外套,丢在沙发上。“看起来没错了。”他说着,然后转向我,“我猜,你这下是不是又有新稿子的灵感了,哈特?”
他让我非常吃惊。我从未和他交谈过,只是有一两次琐碎的采访见过面。他的记忆力让我对于他在这个行业的名声有所理解。
我回答他,“不,我只是个前新闻报纸工作者。我跟赫斯特先生实在无法相处。我现在为杂志卖力,写的是封底的那些广告词。‘他们大笑的同时,我腐蚀掉他们的精神。’或者‘谨慎驾驶,这对你的屁股有大好处!’如此这般。”
“噢,比以前好多啦。”他评论着,却丝毫不知这些东西有多烦。“好吧,如果你以后会重新回头写新闻——可不可以给我看看再发出去?嘿嘿”
我点了点头,同时加了一句,“这要看你给我的新闻是不是足够新足够有价值!嘿嘿。”
他咧嘴笑了一句。“勒索犯!”接着他点了点头,“好啊,你要你表现的好。对了,如果你不介意,我想把这批人赶到你的房间里一会会。”
“没问题,”我说,“就这么办吧!”
他转向莫利。“队长,把这些人带到对面的房间去,让奥康纳领头。”
阿尔弗雷德?拉克莱尔突然插了一句。“探长,我和我老婆必须去参加谢里丹公园的演出,我们能不能先去,过会回来接收问讯……”
“对不起,这不行!奥康纳会大电话帮你说明缘由并请假。还有,莫利,他们离开房间的时候,注意不要让他们乱碰,摇保证现场的完整性。就这样。”他转过身,莫利和奥康纳开始领着他们出门。
探长盯着我的眼睛,“你在这留一会。”他说着,然后提高音量,“灯光怎么还没搞定啊?”
尼克走出厨房回答道,“看起来有人动了手脚,新装上的保险丝也立即烧断了。修理师说有地方短路了,需要仔细检查一番。”
“好吧,我们又不是猫头鹰。让他先去哈特的房间拉根线过来。叫亨特去门口看着,你再去调查一下这栋公寓有其他什么人住着,他们有没有注意到什么奇怪的事情。还有,验尸官——”加维安停住话头,眼睛瞄向房间角落桌子的方向,接着他说,“好,弗洛里,你来。”
尼克立即跑了过来,而探长对着塔罗特咕哝了两声。塔罗特没有跟其他人一起离开,反而是坐在桌子边,悠闲的晃着腿。斯蒂夫在他身边一直催促着,但他丝毫不在意。
塔罗特忽然开口。“就算有了灯光,也是没用的,探长。我的意思就是,我认为我能够帮助你。但如果你想在我走之前听我说,那就只有现在了。我在WJZ国际广播电台播送广播剧,每周五次,每晚10点,今晚也是,而预演马上就要开始了。从这里到电台需要十分钟,你没办法像取消阿尔弗雷德的演出那样取消这个。”他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我只能给你15分钟。”
加维安把手放进裤兜里。还没有转身,他就说道:“我来处理。奥康纳,你去盯好其它人。”
奥康纳离开了房间,加维安盯着塔罗特看,仿佛他是橱窗里的展品。房间另一边传来响声,布莱迪侦探弯着腰,半边身体塞到壁炉里了,一只手打着手电筒,在壁炉里不停的晃动着。
“你在找什么呢,布莱迪?”加维安突然问道,“烟囱里做窝的燕子?”
侦探好不容易直起了身子,他拍了拍衣服,站直,脸上全是煤灰。
“我在想我能否找到一条出去的路,”他拍了拍手,“但我没那么好运气。每扇窗户都不行。从房顶悬下绳索也不行,外面搭着梯子通上小舟也不行,天哪!首先,所有的窗户都是自内紧闭并插上插销的。其次,所有的门或门板都没有被动过手脚,那些泥灰都显得很老了,最后,门闩栓的很紧,就像是用铁锤砸进去的一样,就连通风管道,都被果核给堵死了。”
“这就是他,”塔罗特说,“他常常穿的像个潜水员一样严严实实的。他曾经解雇了一名女佣,因为他恰好碰到那女佣在准备开窗户抖一下小地毯。他就是这么古怪的封闭着。”
布莱迪继续说着,“一只猫也许可以从烟囱里出去,但再大一些的东西就绝对不行了。也就是说,只有一个地方能出去,就是通过那里。”他用灯指了指毁坏的大门。“如果那个也是锁住的,我就真的无语了。我仔细检查了一下锁孔,有撬锁的痕迹,这跟哈特先生的故事恰好吻合。除此之外,我什么也没发现。”
就在这时,一盏落地灯亮了,修理工又在下一盏灯旁忙碌着。
探长说,“带着这些采指纹的设备,布莱迪。去搜集一下对面那群家伙们的指纹。先不要管现场的痕迹,等到灯光正常了再说。还有,奎宁,掏出你的笔和本子。”
布莱迪离开房间,奎宁坐在落地灯旁的椅子上,掏出笔记本,摊在腿上。门外亨特的声音响起,“你好,医生,请进。”
一个侏儒般的男人走了进来,嘴里叼着根雪茄。
“我一直等着你呢,西斯!”探长迎接他,“来看看吧,尸体在那,灯光条件不是很好。”
验尸官笑了笑,看得出他早已习惯这样的场面了。他脱下外套,接过莫利手中的电筒,趴在地板上的粉笔圈里,仔细研究着尸体。
“我需要尽量准备的死亡时间,尽快给我,”加维安说道,然后面向着塔罗特,视线停留在他脸上。
亨特在门口通报了一声:“鉴识科的人到了。”
“把摄像师叫过来拍照,其余的人原地待命,别让任何人乱闯进来。”加维安面对着塔罗特说,“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和那群人今晚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我先从我的不在场证明说起吧,探长。”塔罗特说,“反正早晚也要问的。”
加维安点了点头。
“昨晚离开电台,我直接去了东96大街566号参加聚会,聚会的主办人是诺尔顿夫妇。到会的是许多电台和舞台相关人士,其中的大多数我都认识。我整晚都在表演纸牌的魔术,因此有许多目击者可以证明。”
我眼睛的余光瞥到莫利队长毫无声息的离开房间。
“有趣,塔罗特先生,”加维安评论道,“每当有人把自己的不在场证明推出来,就意味着这个家伙往往有动机。你的是什么?”
塔罗特微笑着说,“我懂你意思,探长。但我的确是个例外,我丝毫没有谋杀赛比特的动机。我是他的一个好朋友,至少我认为这样。”
“那你为什么这么着急的抛出你的不在场证明呢?”
“只是想少点麻烦,早点解决问题。下面我要按照自己的思路来说了,这样抛出不在场证明也会引起你的怀疑,看来我犯了小错误。”
加维安身体摆动了一下,“也许吧,也许不是。只是,你怎么知道赛比特是死在你有不在场证明的那段时间内呢?你怎么会知道他的死亡时间呢?”
塔罗特表现的跟他在舞台剧中的动作一样,“这很基础,我亲爱的华生。昨晚电台节目之后,我和赛比特通过一次电话。就在我出发去聚会之前。这就意味着在11的时候,他还是活着的。尸体穿着睡衣,早晨的奶瓶仍然在走道里,还有,卧室,你注意到了没有?哈特,那床像是有人睡过的吗?”
我摇了摇头,“不。”
“那你明白了吧,他被害的时间,是在晚上11点到上床之前这段时间内,甚至我怀疑,直到早上六点,也就是我离开聚会的时候。还有灯——既然灯是被刻意破坏的——那如果是白天动手,应该就没必要了吧?”
加维安沉默了一会,问道:“这就是你想跟我说的?”
“不,”塔罗特站了起来。“我想给点建议,有关这个案件的一两件事,例如拉克莱尔夫妇。我不想花太多时间说闲话。不久你就会发现,泽尔玛和赛比特背着阿尔弗雷德的面暗地里有一腿。泽尔玛就是这种人。而这也算是动机吧。但我不相信他是这种类型的凶手。他是那种直肠子,他最有可能的是直接找上赛比特,咒骂他全家,然后被逮起来。我很好奇他怎么到现在还没干这件事。”
塔罗特把烟头丢在地板上,用脚踏碎。“上校,”他继续说着,“曾经是个军人,杀人一般选择用枪吧。而拉波特——嗯——她是一匹黑马,扼杀不是女凶手的风格。我不是说——但你得明白。不管怎么说,我建议你们对于她的所谓精神能力不要在意,这只是舞台表演技巧罢了。”
“你真是个业余侦探哪!塔罗特先生。然后呢?”
“没什么了,除了某个线索。这个线索就像大白天一样在我们眼皮底下,可我们都没有注意到。很明显就是这个,这就是他能逃离房间的方式。尽管我是怎么都不会相信那种技巧的。”
另一盏灯也亮了,房间一片通明。摄像师说:“好啦,医生,可以把尸体移走了。”西斯看了看加维安,得到了首肯之后,他和摄像师合力把尸体抬起立,移到了粉笔圈之外的地毯上,搁下。加维安走上前,弯腰,拣起一块白色方形的灰,仔细端佯着,惊愕的眨着眼睛。
端详了好一会,他说:“继续,塔罗特先生。什么很明显?地板上画的圈子?烟和蜡烛?还是奇怪的邪教仪式?”
塔罗特嗅了一下鼻子。“不。这些看起来像是赛比特招魂招出了恶鬼,反而把他掐死了。真是讲鬼故事啊。也许赛比特是在玩着邪教游戏,他是会干这种招魂的勾当。或者这些场景都是凶手设计的也可能。——我不知道。这些都不重要,现在你面对的是一个密室问题。你所需要解决的,就是一个人如何逃出这间密室,而只留下自内反锁的门窗的。每个魔术师都或多或少的会开锁和开手铐的把戏。或者是从绑好的箱子里逃脱,甚至是锁住的棺材里。我在凯斯剧团的时候也尝试过牛奶罐中逃脱的把戏。但我至今没有掌握诀窍,虽然我不愿意承认。
“问题就在于,我猜,你认为有人能够做掌握诀窍?”
塔罗特点了点头。“这就是我所要说的。”
“那么,就说出来吧。”加维安试探了一下。
塔罗特耸了耸肩。“你从没读过报纸吗?我说的还不够多吗?”
探长等了一会,塔罗特也一言不发。
加维安点了点头说:“是的,你说的足够多了。”他走到桌边,拿出一张小卡片递给我们。我和塔罗特读着上面的字:
大卫·杜法罗——逃脱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