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008年。
X大及周边居民,都感受到了大地的颤抖。后经确认并非地震,而是我公安民警在一条废弃的地下工事中围捕罪犯时,罪犯自杀引爆炸药所致。
因为措施得当,我方人员在此次爆炸中无一伤亡。犯罪分子洪胜当场死亡,现场还发现了另三具尸体,经查为洪胜逃亡路中曾为之提供帮助的何妮与宋波。
这两人与死者的关系,以及在整件案子中所起的作用,警方正在进一步调查中。
第四具尸体(事实上只剩下一些骨骸),死亡时间较久,经过DNA比较,是十多年前X大失踪的教授王焕生。警方有理由相信,此系谋杀。
洪胜案的另两位关键人物,张静与刘娜目前已被警方依法刑拘。至于以何种罪名起诉,公检法几个部门,还有法律专家,正在共同研究。
这可能需要些时日。
难点在于,对张静谋杀换妻俱乐部成员的罪行是否属实的证据搜集上。
赵林,那个作为卧底的作家在地下工事中不幸被逃犯绑为人质,被挟持进了那个密室。考虑到人质安全,警方当时没有展开强攻。
这使得赵林在爆炸前与一干嫌疑人共居一室达一小时之久。
据赵林所述,洪胜在森林公园中“放弃”张静是主观意愿的,他一早就准备在密室中拉动事先绑在身上的炸药,与另两名罪犯——何妮与宋波同归于尽。
就其动机,很明显是他认识到前途未卜,只有当所有的当事人死亡之后,才能保住张静是真正凶手的秘密。
赵林之所以能够知道真相,并最终公布于世,是因为洪胜认定一旦拉响炸药,密室内的人必死无疑,所以才赎罪般的在临死前诉说了事件的整个过程。
然而拉动炸药的那一瞬间,何妮突然猛扑在了赵林身上,这个出人意料的举动,却让赵林在何妮身下躲过了致命的伤害,得以死里逃生。
关于何妮之所以这样做的原因,以及赵林与她的情感往事,作家始终讳莫如深。
某天起,桐州市所有媒体开始长篇累牍地报道这起轰动全市、全省乃至全国的逃狱案的成功破获。
媒体如此描述:
“‘4.11’一次杀害三对夫妻而且全部进行碎尸的恶性案件震惊桐州,罪犯第一嫌疑人洪胜在判刑之日逃狱成功,在全国也实属罕见,一时间社会上各种传闻不断,人心惶惶。X月X日上午,桐州市公安局发出通告,桐州警方历经4天艰苦卓绝的连续作战,4月11日发生在桐州市建国路蔷薇别墅的特大杀人碎尸罪犯洪胜逃狱案成功告破。第二嫌疑人张静及相关人等也落入法网。
“同时,桐州警方也请广大市民群众放心,这只是一起因个人问题偶发的恶性案件,桐州市的社会形势是稳定的,桐州警方有能力、有信心维护本市的治安大局稳定。有了这样一支公安队伍,再狡猾的犯罪分子最终也难逃桐州警方布下的恢恢法网。”
中枪之后的肖海清,在经过抢救、休养了两星期之后,幸运地从昏迷中醒来,可不幸的是,她即将接受的是另一个残酷的事实。
案发初期,被逃犯劫持的肖海清的儿子,因注入了过量的镇定剂,当警察按照张静的交代找到他时,已经出现了脑死亡。
一个专门调查小组,也正在就肖海清被挟持阶段是否有违法行为展开调查。
民众的态度莫衷一是。
媒体的焦点,不约而同地集中在与罪犯“生死接触过”的赵林身上。一时间网络、报纸、电视蜂拥而至,各类采访、专题一个接着一个。
事件的细节,在法律允许的条件下,一一得以披露。随着记者不遗余力地深挖,大家发现其实没有什么是法律不允许说的。
有好事者指出,赵林作为一个普通老百姓怎么能够参与到警方的行动中,并且居然又被逃犯劫为人质,要不是洪胜自己活腻了,拉动炸药,怎能保证他不会成为罪犯再次逃脱的工具?
这种负面言论再一次惊动了政府,在经过“谈话”之后,赵林在媒体上给出的答案是:擒贼心切,自愿加入警队配合警方进行抓捕工作。
这个解释很难让民众信服。
有网友在网上留言:扯淡!
好在案子到底是破了。
这些无关痛痒的指责并不会引起大规模的舆论,在市委宣传部“低调处理此事”的意见下,“洪胜案”渐渐从人们的视野中消失。
十几年前的那晚,张静在办公室里静候王焕生的到来。王焕生却因为电子厂的业务洽谈,迟到了。
当客人离开,王焕生记起张静的时候,已经离约定时间只差五分钟了。
王焕生换上衣服,推着自行车出门了。
飞快的自行车奔驰在匆忙赶路的途中。王焕生走了一条小道,这里因为没有路灯,所以鲜有人在。
就是因此,他撞上了那个步履蹒跚的老太太。从黑暗的路边,突然横上了马路,措手不及的老太太被车把带倒在地上。
王焕生一个趔趄也摔了下来。
“大妈你没事吧?”王焕生顾不得拍掉身上的尘土,紧忙上去搀扶。
“疼啊!”对方痛苦地呻吟着。
王焕生慌乱不堪,“大妈你哪儿疼啊?”
“疼啊!”
他环顾四周,这条偏僻的小道上没有人。
王焕生把老太太扶起来,汗从他的额头淌下来。“我送你去医院吧。”从未遇见过此事的他,此时乱了阵脚。
老太太突然抽搐起来,表情痛苦。王焕生想要把她扶上车,可老太太却动弹不得。他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王焕生愈发慌张了,莫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吧?他想道。
“我去叫救护车,大妈,你在这儿等我!”他往前方望去,有家小卖部亮着灯光,那里应该会有公用电话,他又想道。
他跨上了自行车往小卖部方向骑去。
小卖部在几百米开外,路不长,但在这短短几十秒的时间,足以让一个人产生N个猥琐的想法。
那一年,祖国的改革开放已有些年头。淳朴的中国人,被突如其来的市场之风吹得有些晕头转向。因为钱,很多人的心理开始有了微妙的变化。
“她不会赖上我吧?”半路上,王焕生就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这很正常,类似的报道在当年的报纸上屡见不鲜。人们除了在道德上指责当事人,并没有法律可为双方提供保障。
“或许……或许没有人看见。”王焕生回头看了眼那条黑暗中的小路,老太太坐在路边,轮廓模糊。
此时,他离公用电话只有几米之遥。他下了车,放慢了脚步。小卖部里出来一个男人,手里提着塑料袋。这是小卖店的老板,正准备关门。
“等一下关门!”王焕生喊了一句。
那男人在夜晚的身后,突然被人吼了一句,很明显吓了一跳,他本能地举起塑料袋,里面装着假头套。王焕生注意到了那男人浓密的头顶。
他狐疑地看着王焕生——
王焕生顿了顿,“没事。”
那个或许可以让他在畸道上戛然而止的电话,他最终还是没有选择。
“她本身就有病!还好没有让她讹上我。”王焕生安慰着自己,“没有人知道的。”
他骑车赶往学校。镇定,就当一切没有发生,自己所要做的,就是和往常一样,回到办公室,打开试卷。
王焕生心有余悸地想着。
他拐上了大路,学校的大门赫然就在眼前。冷静下来的王焕生感到了右臂的疼痛。跌倒擦破了皮肤,血丝渗了出来。不仅如此,刚换上的衬衫也沾染了尘土,更要命的是衬衫的前胸口被车把拉开了一条大大的口子。
他不得不停下车来,这可不是一段一帆风顺的路程该有的形象。谁都看得出来,刚刚发生了意外。
王焕生看了看手中的表,张静还在办公室等着,好吧,还是保险一点,哪怕再迟到一会儿,总比一身血迹斑斑地被人撞见,可以有更多的合理解释。
王焕生调头往回家的路骑去,他要去换一套衣服,擦掉手上的血渍。
而此时,在学校不远处,恰巧路过的洪胜远远地看到了王焕生的狼狈。
“王老师——”洪胜叫了一声。
王焕生没有听见,匆忙赶路。
“发生什么事儿了?”洪胜狐疑地想着,“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在办公室,和张静一块批阅试卷吗?”
十几年前,王焕生狼狈地回到家的那个晚上,王太太在得知发生的一切之后,大吃一惊,几乎还来不及痛斥自己的丈夫,接下来的担忧胜过一切。
这是一个男主外的典型家庭。从经济的角度来说,男人意味着这个家庭的所有,更何况就在那一年,这个家刚有起色,不仅表现在各色企业的盛情邀请,还包括王焕生即将到来的副教授的职称评定。
如果今晚的事公布于世,毋庸置疑,对这个家庭将是沉重的打击。从王太太的角度来说,眼看唾手可得的地位、荣誉以及一切可以值得炫耀的东西,完全有可能因此而付诸东流。
这在一个金钱至上的时代,是可耻的!
“我也不知道怎么会遇上这事,脑袋一蒙——”王焕生埋着头坐在沙发上沮丧不已。
别无选择,如果说事先还有弥补的余地,那么因为王焕生的一念之差,除了用谎言虚构一段情节隐瞒真相,没有更好的计策来让他们一度温馨美满的家庭继续行进在自己的轨道上。
掩人耳目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儿,王太太想道。事实上所做的事情异常简单,有人问起,只要自己将王焕生出门的时间推迟一小时,并且咬定这就是事实,就没有人会怀疑到丈夫的头上。
这是两人串通好的“供词”。
貌似天衣无缝,但偏偏遇上了张静被人强暴的事件!
随着公安局的进一步介入,王焕生才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尽管知道DNA鉴定会给他绝对洗清嫌疑的证据,然而胆小的当事人依旧顾虑颇多。
比起强暴来说,撞人后逃离,王焕生还是分得清两者的轻重缓急的。在犹豫了几天之后,王焕生还是找到校长坦白了一切。侦办此案的民警经过调查,确有此事。好在被撞的老太太并无大碍,赔了一点钱,遭到了几句严厉批评和学校内部处分,也没有诉诸法律的必要。
基于王焕生主动悔过的事实,校长出面与公安系统协商,以组织的名义,以避免此事对学校可能造成负面影响为理由,请求侦办民警在许可的范围内保密。民警答应了。作为酬谢,校长与王焕生在街口的饭店请民警吃了一顿饭。而这顿饭恰巧被洪胜、张静撞见,误解其中有黑幕!
“事实就是如此,简单得很。”赵林采访完王太太之后,她说道,“他是冤死的!”
王太太抹着眼泪,“法律虽说判他无罪,可谣言呢,仍有相当一部分人还认为王焕生是强暴犯。他们可不管是否证据确凿,只要愿意,任何人都可以在他们的嘴里成为罪犯!现在,所有人都死了,我有口难辩,只有盼望警察抓到真正的强暴犯才能彻底还老王一个清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