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左右,我醒来开门让她回家。我的门上有太多的锁,她弄了半天都出不去,我帮她把所有的锁打开。我说会再打电话给她,然后我们交换了一个短暂的吻,是那种一方或者双方一段时间没有刷牙而送出的礼貌性的吻。
她出门之后我又把门锁上,然后进浴室刷牙,顺便吞了几颗阿司匹林。我考虑要不要吃早餐,最后还是放弃了,决定再躺一会儿,让阿司匹林产生效用。
我的下一个知觉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起先我以为是丹妮丝忘了什么东西,但是听起来不像她,也不像海奇太太。海奇太太是我在这幢冷冰冰的大楼里唯一的朋友,她偶尔会过来看看,请我过去喝杯咖啡,然后向我抱怨大楼的管理,比如洗衣机、脱水机坏了又没叫人修理,等等。海奇太太是个个子很小的老太太,她不会这样用力拼命敲门。
又敲了几下。我站了起来,脑筋渐渐变得清楚。一定是警察—一清醒之后我马上就明白过来,除了警察没有人会这样敲门,就好像你早应该在门口等候,恭迎。
我走到门边问是谁在敲门。“不会是圣诞老人。”我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开门!伯尼。”
“哦,该死!”
“这是什么态度!”
“你来得不是时候,”我大声说,“五分钟之后,我们楼下大厅见。”
“为什么你不在十秒钟内就开门?”
“我还没有穿好衣服。”我没好气地说。
“那又如何?”
“给我一分钟。”
到底几点了?我找到手表,九点多。这表示我又不能准时开店做生意了,可能又要少赚几块钱。当然,要是你刚偷了一件值六位数的东西,就不会太在乎那几块钱,但是门面总要保持。
我随便套上一件衣服,用冷水冲了一下脸,把窗户打开让新鲜空气进来,然后再次把所有的锁打开。雷·基希曼看着锁摇直头,进门的时候差点被门槛绊倒。
“看你这些东西,”他说,“你这些安全措施也真够瞧的,伯尼。”
总之是安全措施。除了警察,其他的普通人会说那是锁。“小心一点总不会错。”我说。
“话是这么说。你又加了一把新锁,对吧?是不是年纪大了开始有妄想症了?”
“听着,这附近最近常遭窃,光这幢大楼就发生四五次了。”
“你这儿门口不是有管理员吗?”
“他不是特务机关出身的。”我回答,“对了,一定是我没听到他按铃通知你要上来。”
“是我叫他不要麻烦的,伯尼。我告诉他只不过是有一点小事要找你,就直接上来了。”
“你告诉他你是圣诞老人吗?”
“为什么?”
“因为那是圣诞节时得关照他的人。至于从我这儿,他是连一块煤炭也得不到。”
“很好笑。你昨天晚上有客人?”
“这一定不是管理员告诉你的。”
他看起来很高兴。“我是侦探,”他说,“我只是察觉到而已。你看,伯尼,烟灰缸里这么多烟蒂,你又不抽烟,两个玻璃杯,两边的床头桌上各一个。如果她躲在浴室里,你可以叫她出来加入我们的派对。”
“可惜她回家了,但是我相信她会感谢你的邀请。”
“她已经走了?”
“没错,你晚了几个小时。”
“太好了,谢天谢地。”
“什么?”
“现在我可以用你的浴室了。”
他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我正喝着橙汁。现在清醒多了,虽然脑子还不是完全清楚。
“你该不是为了上厕所才到我这里来的吧?”
“别开玩笑了,伯尼。我只是想来看看你,我们现在见面的机会实在太少了。”
“我知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好像只在有人被杀的时候我才能见到你。昨天整夜都有人陪你,不赖嘛。一连两个晚上,”
“前天夜里我在她那里。”
“同一位女士,是吧。”
“没错。”
“真舒服。”
“雷,我很高兴见到你,”我说,“但是我今天睡过头了,我得到店里去,所以——”
“我知道,生意第一,对吗?”
“是的。”
“这个我清楚。伯尼,要不是为了公事,我也不会跑来这里。谁会有时间在这时候进行私人应酬?”
“没错,”
“我想你已经有昨晚的不在场证明了。那位抽烟很凶的娇小女士。”
“她一点也不娇小,有人甚至形容她高大、行动笨拙。我已经跟利奇勒说过了,在必要的时候,我才会说出她的名字。比如万一我被迫得上法庭,不然——”
“那是前天晚上科尔卡农的案子。我现在说的是昨天晚上的事。”
“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
“告诉我实话,最好从我送你回书店之后说起。那大概是中午左右,接下来呢?”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先说吧,伯尼。”
他很仔细地听我说,我几乎看到他脑子里的方向盘在转。雷·基希曼虽然收贿,但其实是个很不错的警察,他是那种你可以收买的最好的警察。这不是没有理由的。
他听我说完之后,皱着眉,啧了一下舌头,打了一个哈欠。他认为我的不在场证明听起来相当不错。
“这不是不在场证明。”我说,“这是我昨天做的事。不在场证明是要证明某件事发生的时候你不在现场,那事不是你干的。”
“没错。”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你的一个朋友被杀了。至少他曾经是你的朋友,在你还没经营书店之前。”
我打了一个寒战。虽然有很多可能性,但是我马上就知道他指的是谁了。
“一个一流的赃物买卖商,或者是报上所说的恶名昭彰的赃物收购商。他们最好用‘据称’二字,因为他从来没真正被逮捕过。昨天有人闯进他的屋子,把他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