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什么样的房间呀!只有棚户区里才有。房间里只有一张大床和一张摇摇晃晃的桌子。床上放着一张凉席,这是猜测,因为黑得根本看不清是不是凉席了。桌子上放着没吃完的咸菜和半个馒头,古洛虽然没有仔细看,但可以断定上面长满了绿毛。一个铁炉子,带着一个铁烟囱。屋子里的潮湿和黑暗足以吓跑阳光,就是像佛像前的长明灯一样亮着的日光灯也被房间里的臭气熏得像要昏过去一样。
“臭!”胡亮捂住了鼻口。
“嗯。”古洛指指窗户边或者说炕边的一堆破布。胡亮定睛一看,不由得差点儿叫出来。那是一个人。
一具腐臭的尸体震惊了中原市公安局。不是这里案件少,而是那具没人发现的尸体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在一个大杂院里,几乎没有任何隐私的人类居住地,却没人发现臭气熏天的尸体。而且这具尸体是谁,也无人知晓。他又是怎么死的?这个问题就连法医也被难倒了。
中原市公安局刑警大队全面介入了这个案子,他们走访了那个院子和附近的几乎所有居民,但没有人知道那间房子里住的什么人。公安局又找到区房地局,房地局的人说,这里过去是住过人,但后来就不知所踪了。因为这是私人住房,在“文革”中被群众占据,“文革”后,原来的房主人找到政府,要求归还住房,政府就还给了他们。但那个房主是个孤老头子,要回房子只满足了他的精神需求。“我的房子就应该还给我。”他一直这样和我们强调,可真要回房子后,他就驾鹤西归了,房子就空了出来,似乎没人住。
邻居们自然知道这里有人住,但不知道是什么人。这样就形成了一个真正的盲点。乌伏虎和这具尸体就是在这个盲点中生活的,盲点让他们成为人类社会中的影子,直到有一天他们被仇人发现并跟踪。
这时的古洛正在看那半张纸,是在那间房子里发现的一张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剩下的半张自然还在那个没有找到的笔记本上。这张纸由于在潮湿的空气中生活过,又在老鼠嘴里死里逃生,所以已经破败不堪,被分为两半。古洛将其拼凑起来,上面勉强可以看出有四个竖写的字:良心、工夫。“良心”和“工夫”之间有残缺,“工夫”下面也许还应该有字,但纸已经到了尽头。
“‘良心’、‘工夫’,这是什么意思?”古洛想了想,扔在了桌子上。“也许没什么意思。可是……”没有什么直觉,当时人们还不怎么讲这个词,现在倒是常说了。古洛并没有直觉,不,也许有,但并不那么强烈,而且他也不依靠这种玄玄乎乎的东西。对这张纸上写的东西,他只是好奇,还有一种想搞清楚是什么意思的猜谜一样的心情。于是,他又拿了起来,这次是认真地研究。“‘良心’和‘工夫’有什么联系吗?这两个词并没有在一起,不过是纸张破了,而被我连在了一起。那就是两句话,什么话呢?当然‘良心’和‘工夫’在这句话或者几句话中是有意义的,是什么意义呢?语言发生作用,也就是能让人们互相理解,首先是要有情景,如果有,很简单的一个词、半句话,对方就可以理解。但如果没有情景,又怎么理解呢?当然词汇本身是可以被理解的,但那在表达某个超出一个词汇的意义时,这个词汇就是没有意义的。譬如,我说:‘咱们去喝啤酒吧。’如果光有个名词‘啤酒’,那别人是不知道我要说的意思的。这样就要有句子,句子就是上下文的结构,有了这种结构,词汇就能表达复杂的思维、情绪、意图,句子越多,表达的意思就越多,而复杂的意思,如果只用一句表达也几乎不可能……这两个词会是一个句子吗?或者几个句子?只有猜出句子才能知道它们的意思,否则就是没意义的。可会是什么句子呢?”
古洛苦苦思索着,他不知道自己正陷入一个思维陷阱中,就是忽略了特殊的事物。这种事物是可以理解的,就像父亲、母亲,在有些情况下,这些事物即使没有情景,没有上下文,也可以根据旁证,找出它的含义。但是,更让古洛没想到的是,有些特殊的词汇,不用任何句子就有能发挥实用的、可以让人理解的功能,即使没有特殊的情景。
“‘良心’如果放在句子里会是什么样的?我的良心、你的良心、有良心、没良心,可以有无数组合。几乎不可能破译这个密码一样的词汇。‘工夫’是时间的意思。‘良心’和‘工夫’会在什么样的条件下,就是什么样的场合结合起来呢?我有良心,但没有工夫。如果是这样,还是没有意义。”古洛发现自己走进了一个漫长的、不可能穷尽的隧道。“也许是没有意义的,但是,除了这个以外没有其他线索呀。”古洛不是在控制或掌握着思维,而是逻辑思维在引领着他走,当思维的轨迹到了这里,他才懂得自己是为了找线索而破这个谜的。虽然如此,他还是不能将这两个词合理地联结起来。于是,他决定放弃了。
“走,出去,吃点饭吧。”胡亮叫道。
“嗯,好吧。”
两人出了公安局的招待所,来到了大街上。这个城市是全国最著名的交通要冲,南来北往的车辆堪称全国之最。但城市并不大,而且很乱,卫生状况也一般,一点儿没有应有的风格。不过,当时这里正在建设,大城市的野心已经显露了出来。
“看!中原市也有这包子。”这是古洛第一次领教胡亮找饭馆的本事。他随着胡亮的手指向上一看,上面写着“灌汤包子”几个字。“这种包子好吃。”古洛说。于是,两人便走了进去。
那时,在关里(东北人对山海关以南地区的泛称)人们还不太喝啤酒,因此这里的啤酒很一般,还挺贵的。古洛和胡亮要了酱牛肉、拌凉菜、六瓶啤酒和两笼屉的灌汤包子。“来这儿就是吃包子,菜就不多要了。”点菜的胡亮解释道。“嗯。”古洛有心事,就随口答道。
包子很好吃,即使是在这闷热的、古洛最憎恶的天气里,依旧发出诱人的香味,特别是那馅儿里的汤,油而不腻。
“你说这汤是怎么进去的?有人说是用注射器打进去的。”胡亮指着包子馅儿,笑着说。古洛也笑笑,他还想着那个字谜。
“案子快破了,你应该高兴才是呀。”胡亮说。
“破了?嗯,如果是乌伏虎杀的人,那案子不是已经破了吗?剩下的不过是找证据,过硬的证据。”古洛说。
“这证据倒是挺过硬。从目击证人、杀人时间到动机都有了。就差指纹或其他更硬的证据了。”胡亮忽然唏嘘起来,这是被包子烫的。
“对。还有……”古洛没有说下去。
“还有,我觉得这个案子奇怪的就是,越查怪事越多。我有一个想法,或许这个案子的关键不是杀人,而是其他的一些什么。”
“你这是胡思乱想,一切都和杀人有关,不要离开这个主题。”古洛喝着啤酒说。
“我知道,我知道。但我想说的不是这个。怎么说呢?我就觉得咱们走进了一个奇异的世界,好像不是在中国一样。”胡亮结结巴巴,怎么也表达不好他的意思。
“我懂你的意思。但是,你要记住,任何诡异的事情都会发生,但你不要被那表面的现象所迷惑,最根本的就是犯人动机、作案手段和结果,我们只要关注这些就行了。”
“嗯,懂了。”胡亮见吃得差不多了,就叫服务员结账。古洛像是没看见一样,和胡亮没有客气。这时他的思维又回到了那两个词上。这时他听到胡亮说:“你这单子上尽是错别字。看!酱牛肉的‘酱’字不是将军的‘将’。”胡亮像是在黑暗的洞穴中擦亮了火石的原始人一样,擦亮了古洛心灵的眼睛。
“对呀!如果是错别字呢?‘工夫’实际上就是‘功夫’,是武术的意思,这就对上了,乌伏虎是练武的人,这个房间里的人也可能是练武的。解剖说他的年龄至少已经七十岁以上了……如果纸上写的是武术的意思,那他可能是乌伏虎的师父……”忽然一个念头从他的脑海里闪过。他知道自己抓到了些什么。“明天给家里打电话。”古洛想着,下意识地随着胡亮走出了饭店。
这个城市到处在建设,晚上也没停工,机械的声音震耳欲聋,那时还没有多少环保意识。炎热的空气中漂浮着灰尘,呛着古洛的咽喉。他不由得咳嗽了两声。“这儿比南方还热。”古洛说。
“对。像广州就没这儿热,至少看天气预报是这样的。”
两人说着话,往回走着。古洛不经意地回头看看饭馆。饭馆上面居然还有霓虹灯,“口白灌汤包子”六个红色的字在闪耀着。古洛刚才没看这家饭馆的名字,现在一看觉得这是个挺奇怪的名字,但仔细一看,原来是霓虹灯的一部分坏了,“口白”是“中原”两个字,“中”的一竖不亮了,原字结构中的“厂”字和“小”字也坏了。于是就变成了“口白”。
灵光并没有出现得那么快,这主要是酒精起了作用,古洛觉得有所触动,就下意识地摇摇头,就像是要把没用的纠缠甩掉一样。这种物理性的动作却产生了化学反应,古洛恍然大悟。
空气是炎热和污浊的,尘土就是在晚上也没消停,在空中飘动,只是使用了缩身法,躲过了人们的眼睛,钻进了人的鼻腔、咽喉,引起阵阵咳嗽。路灯被酷暑搞得无精打采,这也是人们希望的,因为在这种热天,光亮会引起人们对太阳的联想,过敏的反应就会出现,至少是心理上有影响。尽管如此,这个城市也是值得看的,当然是对古洛和胡亮而言。因为他们毕竟很少来这个中国的中心地带,所谓的中原地区,这里的风土人情打动着他们的心,古老的回忆也会时常浮现在人的感觉、心灵、头脑,甚至皮肤的触觉中。中国文明神秘、美丽的灵魂将会在他们的随意中露一下脸,然后就消失在炎热和混乱中。
但这种思古之幽情,古洛现在是做不了了。他着急回去,着急在那间闷热的房间里,静静地思考,解开这难解之谜。
然而,他的想法落空了,因为老张正坐在他们的房间里等着客人。
“我来看看你们。”老张手里拿着一个尼龙网兜,里面装着西瓜和甜瓜。这些时令水果让人看一眼,就清爽不少。古洛并不高兴,但出于礼貌,他还是装作高兴的样子,和老张寒暄着。
老张切开了西瓜,是沙瓤的,水分很大,由于在凉水中泡过,很解渴解暑。贪吃的胡亮一边说好,一边吃着。古洛也拿起一块,但他的思绪立刻就跑到那几个字上,对吃的东西非但视而不见,而且蜜一般甜的瓜也让他味同嚼蜡。
“如果那张纸在撕下来时,把一个字撕成了两半,那么就会发生和刚才霓虹灯一样的情况。这是可能的,因为纸明显是一半,虽然字是后来拼凑起来的。那么那一半是什么呢?字的偏旁最有可能。‘良’的偏旁如果是‘水’字旁,就是‘浪’字,如果是‘犬’字旁,就是‘狼’字,好像还有‘王’字旁的。那么‘心’字呢?如果有偏旁就可能是……”古洛手边没有辞典,但也许正是因为这一点,让他的思维集中了起来,换句话说,是无知强制约束了他的思维。“只有个‘沁’字呀!”古洛想不出其他的字来了。“偏旁是三点水,如果‘良’字也是呢?那就是‘浪沁’,‘浪沁’是什么意思?”古洛一时解不开,就脱口说出了这两个字。一贯破坏古洛工作的老张,忽然瞪着两只眼睛说:“咋?你要去浪沁?”
像是一个尖锐的金属物,如针一样的东西刺了古洛一般。“浪沁?你说这里有个地方叫浪沁?”古洛的心真像是书中常说的那样,一扇窗户打开了,灿烂的光照耀进来,美丽的景象呈现在他的眼前。
“浪沁县。你们不知道?”
“我们怎么会知道?又不是坐地虎。”胡亮刚才和老张聊得挺投机,已经熟悉到可以开些小玩笑的程度了。
“嗯,是山区的县,穷县。”
“你有关于那个县的地图或者介绍的资料吗?”古洛兴奋地问道。
“队里有吧。”老张不敢肯定。
“走,到队里去。”古洛立刻下了命令。
“原来浪沁是个县,那么这个死者,甚至乌伏虎可能就是这个县的人。不,乌伏虎不是。”古洛想起乌伏虎的材料,上面清楚地写着他是中原市人。“不过,也可能是老家。也可能不是,但一定有关系。那么‘工夫’这两个字又是什么意思呢?大概也是地名,会不会是这个县里的地名?如果那张纸是完好的话,‘工夫’写在‘浪沁’的下边就很可能是县里的地名,或者其他什么。但纸是拼凑起来的……就当是完好的吧。最有可能的是地名?不,也许是其他的什么。不管如何,先看看那个县的情况。”
古洛打开了老张问值班民警要来的浪沁县的地图册,关于浪沁的介绍文字,也是在地图册中的。“没办法,咱是市局,和他们没太大关系,材料很少。”值班民警解释道。
这是张很详细的地图,每个村的名字、公社的名字都有,位置也很详细。古洛按照刚才破解浪沁的方法,把‘工夫’这两个字添上偏旁,和地图中的地名对照,但却没有找到。
古洛失望地把地图推开,仔细思索着。“那会是什么呢?人名?或者根本和浪沁没有关系?都有可能。真是漫无边际。明天和浪沁县联系一下,看有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古洛想到这里,就对老张说:“谢谢你们。把东西还回去吧。”
当他把地图册合起来给老张时,随意的一眼让他看见了地图的出版年月:1967年。“67年,是‘文革’达到高潮的一年,都停产闹革命呢。没想到那时还能出地图,而且还是挺详细的地图。”古洛想着,又拿起地图册,随意翻了一下。第一页是毛主席语录,第二页是出版前言,上面说这个地图册是反对封资修的伟大成果,是毛泽东思想的伟大胜利,因为那些封建、资本主义的地名都被贫下中农更改了,改成了有巨大革命意义的名字。经历过那场伟大革命的古洛很自然地就想到:“不是原来的地名。”
“有没有‘文革’前的地图?”古洛问道。
“我去看看。”老张跑了出去。
“你在找什么?”这时的胡亮对古洛还不了解,不,更正确地说,他对侦察工作还不熟悉,他并没有关心古洛的想法和做法。
“找线索。”这时的古洛已经像以后胡亮常常抱怨的一样:卖关子。
一会儿,老张就走进来,手里拿着一本很破旧的地图册。古洛一看,是1958年出版的地图。他仔细地查找了三遍,确实和“文革”时出的地图上的地名有很大差别,但他要的却没有。古洛失望地说:“把这也还回去吧。”
老张看古洛的脸色不好,就拿起地图正要送回去,但值班民警中的一个很瘦的中年人走了进来,他拿着一个馒头,姿势很怪,古洛仔细一看,发现他长着一双像鹰爪一样的手,纤长的手指撮在一起,拿着馒头,左手也是同样的手势,拿着一个咸菜疙瘩,一口馒头,一口咸菜,吃得津津有味。
“你们在找什么?”馒头像是噎了他一下,使他伸了伸脖子。但这并没有挡住他继续发问,“找地方?我知道。你们找哪儿?”这是个热心但却让人没有好印象的人。
“找浪沁县的一个地方。”老张很不耐烦,但他知道这个民警并不好得罪,而且他要干的事没人敢阻挡。
“浪沁?你们找个啥?问我就行了,我就是那儿的人。”他把剩下的馒头塞进嘴里,拍拍手。
“噢?”古洛一下子有了兴趣,“有没有这么个地方,名字中的两个字其中一个有一边是‘工’,另一个的一边是‘夫’,他们另一边不知道是什么偏旁,我想应该是‘江’啦,或者‘缸’啦什么的,‘夫’的应该是扶起来的‘扶’,或者……”
“你是说过去的江扶乡?我就是那儿的人。”不知怎么回事,我们经常可以遇到一个让人讨厌但却很机灵的人。他的反应很快,立刻就回答道。
“好家伙!”古洛的心飞了一下,但像只不会飞的母鸡一样,立刻就落了地。“那怎么地图上没有?”古洛问道。
“五十年代初就改名了。这地方说起来很有意思。江扶是我们的老祖宗……”
“他叫江临。”老张赶快介绍道,“我们的一个老刑警。”他又补充了一句。江临看样子很喜欢“老刑警”这个词,就笑着说:“就是多吃了几天玩命的饭。那还是在南北朝时期,我们的老祖宗为躲避兵祸,从山西跑出来,一跑就跑到山里,一看那地方不错,就建了寨子。后来就没回家。子孙繁衍,人口越来越多,他的后人,就是我们这样的人,为了纪念老祖宗,就管寨子叫江扶寨。刚解放的时候,就成了江扶乡。实际上,江扶乡不是只有一个江扶寨,还有关寨,那是我们老祖宗的娘家人建的。还有一个小关寨和李寨,加起来就是江扶乡。1958年的时候,改名跃进公社。‘文革’又改了,叫反封公社,就是要反我们的老祖宗。现在又改回跃进了,听说,有个提议要给我们的祖宗平反,还要改回江扶公社了什么的。”江临说得头头是道,快而不乱,古洛听得兴致盎然。
“明天能不能和队长说说,让老江和我们一起去浪沁县?”古洛问老张。老张看看江临,说:“我想中。”
“今天是什么日子呀,怎么都是巧事呢?不过,这种巧合或者巧事都是对我们有利的。”古洛高兴地想。
武朝宗的情绪低落到了顶点,就像现在的股票跌到谷底一样,但什么时候能变红,却是个未知数。股民们没有办法,只好等着,也叫被套着。那个时代虽然还没有股票,但武朝宗却提前体会到被套的滋味。
现在是下午一点半,午休时间。他正在办公室里,如果是平常他会睡一会儿觉的,但今天不行,一是心情不好,觉得案子没破,睡觉简直就是对人民的犯罪;二是天气酷热,汗水像溪流在山间一样,在身上纵横着。还有几只苍蝇在挑衅,它们“嗡嗡”地飞着,时时猛扑下来,掠过,甚至在武朝宗的脸上停留片刻,准确地说,是一瞬间,等武朝宗行动起来时,就只能抓住空气了。“拿个蝇拍子来。”武朝宗大叫着赵白和李红。
可进来的却是他不认识的几个警察。一个他过去见过,因为像个鬼一样瘦,所以他记住了这个人,也知道他是江扶寨的人。“他来干什么?”不愧是老刑警,武朝宗立刻就心生疑窦,可他就是缺少联想力,所以只能是停留在怀疑的阶段上。他再一看,还有两个警察,一个是老警察,黑脸膛、肥胖,一个是年轻的,很英俊。接着,是局长。条件反射是那么强烈,他不由自主地就站了起来,并下意识地去摸他的帽子,但没有摸到。他立刻想到是“哼哈二将”不知给他放到哪儿了,这是因为他们两个嫌他总是乱放东西。“说多少遍了,我放的东西虽然乱,但能找到,看,这回丢人了,还得挨局长批评,又要说警风警纪了。”这飞快的思维让他顿时恨起那两个讨厌鬼了,而“讨厌鬼们”就跟在局长后面。
“这是中原公安局刑警队的江临,这两位是远方来的贵客,江城市的,东北。”
“我叫古洛,他叫胡亮。”古洛伸手和武朝宗握了握,但立刻就后悔了,武朝宗的汗手让古洛马上就想洗手。
“我是这儿的大队长,武朝宗。坐,请坐。倒水去,要茶水。”武朝宗对“哼哈二将”说,他严厉的面容,让客人们有些莫名其妙。
“这两位江城的同志,想调查些情况,你协助一下。我那儿还开着会哩。”
局长走了后,古洛喝了一口没有泡开的茶,说:“我就开门见山了。我们那里发生了凶杀案,和一个叫乌伏虎的人有关,在查这人的时候,我们在他的住处发现了一具尸体,死者好像和你们这儿的江扶寨有关,所以我们就来了。”古洛的话并不长,也很清楚,但睡魔这时却作起怪来,它猛烈地袭击着武朝宗,让他困得几乎睁不开眼睛,而且像噪音干扰正常的声响一样,让古洛的话断断续续的,当然这是无声的噪音。
泡茶的赵白和李红却很清醒,甚至比清醒的时候还清醒,因为他们都是有礼貌的人,见到远方的同事很高兴,热情让他们听觉敏锐了。
“你是说乌伏虎?”赵白的反应总是比李红快半拍。
“对。”古洛的声音不大,但足以驱走睡魔了。“乌伏虎?你是说那个判过刑的乌伏虎?”武朝宗不仅大叫着,而且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现在的人管这叫做太夸张了,但这却是极其正常的反应,对被案子搞得焦头烂额的武朝宗来说。
“对。怎么,你们也知道这个人?”古洛知道这次找到了要打开的门,就欠那句“芝麻开门”的秘诀了。
“不但是知道啊……”武朝宗忽然叹了口气,说,“正找他呢。”
“噢,那你们给我们说说。”
于是,武朝宗就一五一十地把他掌握的情况告诉了古洛。他那时还不知道古洛的大名,当他知道案子结果的时候,才知道犯人是碰上天敌了。他后来经常和古洛联系,直到九十年代中,在一次和毒贩的枪战中,他失去了生命。
古洛听完武朝宗的话后,沉默了一会儿,也把乌伏虎的死和他目前调查的情况一点不漏地告诉了武朝宗。
“你说现在咱们该怎么办?”武朝宗兴奋地在房间里走了一圈,大概是兴奋妨碍了他的思考,他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便问起了古洛。
“去一趟江扶寨。”古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