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兴奋的眼睛,即使是不出奇的风光也能带来阵阵激动。
此刻的林木兰就是如此,她一会儿极目眺望辽阔的颜色不甚分明的江——或是海——面(这是长江入海口,所以水色发黄,区域也难以界定);一会儿仰望如洗的天空,倘若看到忽然间从水上掠过的箭一般迎空飞翔的鸥鸟,立刻就会指指点点的,还发出惊叫:“看,看,海鸥,海鸥!”
害得她身边的那个男人(也就是他老公)不得不不断提醒:“小声点,别显得这么没见识。”
这是真的,因为身边的人都对这水色发出污染的质疑,个个皱着眉头,数说着他们曾去过的其他风景优美的海域。比如刚才和他们站在一起,相当醒目的两男两女四个人,三个仿佛都是意兴阑珊的模样,唯一一个很有精神的时髦女郎,迸发出的也只是批评的精神:
“这能叫海吗?”时髦女郎曾这么惊呼!
素来多嘴的木兰接了一句:“这应该还是长江,所以水有些发黄。”
“长江?”时髦女郎皱着眉头反问木兰,“就该这么脏吗?”
木兰尴尬地笑笑:“当然,最好再干净些。”然后老实地闭住了嘴。
但时髦女郎却还意犹未尽:
“天!这样简陋的游轮怎么能叫豪华?太可笑了!是不是,震亚?”
“真怀念那次去夏威夷!”
“啊,那样的海、那样的晚餐,太浪漫了!震亚!”
……
时髦女郎的劲儿头似乎并没有感染身边的两个男子,他们都默默地眺望远处,尤其是时髦女郎不断凑过去说话的——估计叫震亚(木兰原来听成了“镇压”)的——中等身高的男子,嘴里发出的声音似乎只有“唔”。
倒是时髦女郎身边另一个高挑、短发的女郎殷勤地应和着:“确实!”“真是的!”“就是不行。”
木兰不能说她说的不对,谁愿意江河被污染?谁又不喜欢环境优美呢?只是听着时髦女郎对环境的批评,自己也不好意思显得欢天喜地了。幸好,在甲板上来回的走动使他们分开了,尽管视线还是可及的。
刚和这四个看起来时髦阔绰的人分开,木兰就叹了口气。
“怎么了?”老公吴明问。
“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来?既然这么不喜欢这里。”
“这是专供求神还愿的著名佛岛,景色不是最重要的。”吴明回答。
木兰不明白的游客还不止他们。比如中午敲他们舱门的两拨陌生游客,都笑嘻嘻地提出相同的要求。
“你们打麻将吗?凑凑手?”
“不,谢谢!”
关上门的木兰总是忍不住自语:“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来?居然不看风景关在舱里打麻将?”
“热乎乎的有什么看的?看看朝阳晚霞也就够了,我们不也是躺到舱里睡觉?”老公又回答了她。
最让木兰不明白的是她们同舱的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显然是独自出行,而且看起来很疲惫和虚弱,当她一个人坐在舱里时,就垂着眼皮一言不发地坐着,但当她站在甲板上,她的眼睛就抬起来追随着那四个看起来阔绰时髦的人士中那个中等身材的男子,那份混合着忧伤、绝望还有些满足的目光让无意中瞥到的木兰不由得震颤了一下,眼睛就忍不住追着她看了。
她的眼睛似乎总追随着那个叫震亚的男人。但她显然又回避和这些人碰面,总是站在离他们最远的地方,而且似乎又总在其他人的后面,有一点点儿窥视的感觉。
木兰的好奇心被撩了起来,很想和她攀谈攀谈(木兰自信地想,攀谈在旅途中还是较为容易的)。
“嗨,你是来旅游还是拜佛?”木兰问道,这时已是中午时分,吃完饭的人们纷纷回舱休息,那个女人也不例外。
那个女人本来正耷拉着眼皮坐着郁郁发呆,听到木兰的话,愣怔片刻,飞快地瞟木兰一眼,马上又垂下眼皮,似乎嘟囔了一句什么,然后突然倒身躺到床上,顺手还用毛巾被捂住了脸。
木兰脸皮再厚,也说不出话了。
但她对老公还有话。
“我不明白那个女人来这里干什么?”当夕阳渐下,西边的天空一片灿烂的金红色时,和老公在甲板溜达的木兰说。
“你又诧异什么啦?”吴明漫不经心地随口问。
“那个女人,就是我们同舱的那个,认识早上站在我们旁边的四个时髦人士。”木兰用肯定的口气说,并用下巴朝在甲板另一端的那四个人扬了扬,“而且,她似乎还对那个男人,中等个儿那个,别有一番钟情。”
“你怎么知道?”吴明瞟了一眼那四个人,反问。
“她总看他。”
“这有什么奇怪,大部分人都爱看穿着的不是衣服而是财富象征的人——尤其女人,”坚信女人都有物质崇拜倾向的吴明再次重申自己的观点,“最容易迷上阔绰的男人。”
“乱讲,不是那么回事儿。”
“是哪么回事?”
“一看眼神儿就不一样嘛,很复杂。”
吴明大吃一惊:
“隔着太阳镜你都能看出来?”
“早上还没戴上时我看到的。”木兰得意地回答,接着又用自以为证据十足的口吻指出,“还有,你没发现那个女人对四下风光没有兴趣吗?她还回避和他们正面相遇,总是躲在人后面偷偷看,为什么会这样?”
木兰的头又歪了歪,像一只深思着寻找答案的鸟儿:
“一定是认识,或许是有渊源?会不会她曾被这个男人抛弃过?她看起来是那样的平凡,那个男人追求富贵——现在没出息的男人也很多——始乱终弃,你看现在那男人身边的摩登女郎看着就像银行存折,不过,似乎他对那个女人热情也不大。”
最后一点,木兰有些把不准,一抬头正好看到一双正专心端详自己的眼睛:“喂,干吗这么看着我?又嫌我乱说吗?”
“不是!”
“那你干吗这样看着我?”木兰怀疑地瞪着老公追问。
“因为——”吴明一本正经地回答,“我突然觉得你其实很适合做记者,尤其是娱记,因为你既有观察力又有想象力,而且,后者的能力还更强!”
亚妮挑剔地看着简陋但还算整洁的房间,不满地撇撇嘴,从一上轮船她就开始撇嘴,海水是黄的,怎么比得上夏威夷?游轮如此简陋,却居然自称豪华型!船上的饭食难吃极了,态度却是爱吃不吃!真是不痛快!
她有时爱自嘲地说“我就是忍受不了粗俗和简陋”,是的,她不习惯不够舒适的生活,谁让她有一个好父母呢?
但这样布置的房间还能达到她忍受的底线,出门在外不能太挑剔的,何况这是个佛岛,满心怨恨恐怕不好!她敬畏地想到这一点,吞了口气,改换心意用赞美的目光打量房间,其实还不错,难得的是干净,而且“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基本设施全有了,一如宾馆标间,两张床,对面有电视,窗边有空调,还有小小的卫生间,如厕、淋浴不成问题。最好的是南墙窗户外茂盛的常春藤,骄阳蓝天之下,枝肥叶茂,绿意盎然,为这个不小的家庭宾馆平添了一份古朴幽雅的味道。
亚妮勉强赞美完毕,叹了口气决定去冲洗一下,下楼吃饭。
进了卫生间,看到台面上林立着造型各异的瓶瓶罐罐——清洁洗漱和改头换面的各类化妆用品,又一阵不快袭来,这才是她真正不快的原因。
她不明白震亚为什么不和她住一间房间,一下轮船,面对包围上来拉客的旅馆主人,震亚坚定地表示至少有四个标准间,这一下就使很多拉客的人望而却步了——毕竟,大部分家庭旅馆都不大,除掉主人一家住的,余下大部分只有一两个房间。
一时间竟没有合适的,震亚却若无其事地表示,既然如此,就住大旅馆好了。感到面子受伤害的她很不开心,固执地坚持着。震亚终于退让一步——不——根本不能算退让,因为他要求至少要有三个房间,因为他这一段时间神经衰弱得厉害,不能和人同住——这显然别有用心,亚妮气愤地想。
虽然,最后还是立清找到了这个有六个标间的大家庭旅馆解决了问题,但亚妮的心已不复来时的快乐了。她默默地打开龙头,闭上眼睛,任温热的水冲到满是汗渍的脸上、身上,顿觉清爽舒服了很多,头脑也从面子受伤的愤愤中平静下来,开始琢磨起问题的本质。
震亚为什么不和她同住一房呢?真是神经衰弱还是打太极——如他对待一切想抛弃的东西那样——渐渐疏远她?亚妮不由得颤了一下,她又想起半年前立清的提醒。
更早一些时间,震亚公司来了一个叫Merry的女人,那是一个厚颜无耻的丑陋女性(亚妮坚持这么认为),一直恬不知耻地向震亚施展女人魅力,相似的留学经历使两个人似乎也颇谈得来,她本来是不介意的,但风言风语多了,终于忍不住跑去观察。
果然,就在办公室里,她看到了那个烫了一头蓬松头发的女人,两个中国人却叽叽喳喳地说着英文,Merry还不停地发出所谓“性感”的沙哑笑声,浑身还配合地抖动着,真是把她恶心死了,直到立清问她,从后背看Merry像不像一头触电的狮子?自己心情才好过一些。
她觉得震亚不会选择Merry那样的女人,但同时也隐隐为自己担忧起来,她马上快三十岁了,嫁个金龟婿的心情不知不觉变得迫切,而男人过了三十,仿佛倒镇定起来,不急着结婚了,好像过惯了优游的生活,舍不得放弃。
她烦躁地摇摇头,她爱震亚,绝对不能失掉他,不能!她再次摇摇头,匆匆冲洗完毕,到卧室精心描画起眉眼了。
“真没想到,这地方这么干净!”亚妮听到外面的走廊里传来一个略微耳熟的女人声音,她皱了皱眉头,暗想:这地方真不隔音。低头看看地面,普通的地砖,没有地毯,当然不隔音,简陋的小地方!她再次蔑视地撇一下嘴,但没有继续再想下去。
现在的她必须专心地制造另一张面孔。
“这么巧?”立清冲走廊里迎面过来的女人投入一个善意的笑容,对方对她的友善也回报了一个微笑,立清手脚一向利索,已经冲洗完毕在楼梯间的沙发里等候众人了。
“这地方不错,很干净是不是?”木兰走过来说。
“对呀。”立清爽朗地附和。
“就是房间的窗户小了一些,尤其是这个楼梯间,一上楼梯看到这么一大面墙,却是这么一个小窗户,太遗憾了。要是我在海边盖房子,窗户一定造成大大的法式落地窗,每天不抬眼都看到一轮红日跳出来。”
立清笑着环顾了一下楼梯间,面对楼梯是一个小窗户,除了正对窗户的楼梯,和右侧有一个间隔——是去往房间走廊之外,其余的便全是单调的白墙,唯一的装饰是高高的挨着窗户的猫头鹰造型的石英挂钟,下面的摆设也很简单,环墙一组板凳一样硬邦邦的沙发,沙发对面是一个柜子,上面摆着两个旧保温瓶和一次性口杯,中间是一个大大的空间。
“呵呵,窗户是小。”立清承认,她突然有些调皮地歪头问那个女人,“你猜这个空间是干什么的?”
“空间?”木兰想了想,说,“吃饭。”
“楼下有餐厅,难道客人会在楼上吃饭吗?”
“也是,”木兰承认,接着笑着反问,“那你猜是干什么的?”
“我赌一定是留着打麻将的空地。”立清笑着回答。
“不会吧?打麻将需要四个人,四个朋友花路费、旅馆费跑到这里不看风景打麻将?太奢侈了吧!”木兰否定着,不过心里还是信了,她想起路上敲他们舱门的两拨人。
“一会儿你可以问问老板。”
这时,拉客的女店主领着一个游客走上楼梯,木兰张大了嘴巴,居然是游轮上同舱的那个女人。
“嗨,老板,你们这个空地能办什么用呢?”立清冲老板娘喊。
“有时客人会在这里支桌子打牌。”女店主回应,又热心地建议,“你们想玩也可以呀,我们这里服务超得过大饭店呢!晚上还可以去楼下自己做宵夜,不用加几个钱喏,如果让我们做也可以啦,不过要多加几个钱,不过一看你们就无所谓啦,出来玩就不能在意钱是不是?”
“怎么样,我猜得不错吧。”立清得意地说。
“真厉害!”木兰讷讷地说,她的心思这会儿集中在——立清怎么对那个女人毫无相识感?
“也不是我厉害,因为我最爱打麻将。”立清笑着自嘲说,“不然晚上做什么?晚上消闲打麻将最好,而且麻将这个运动最普及,很容易找牌搭子的。”
“倒也是,麻将是‘国技’,我们在船上就有两拨人来邀我们打麻将。”
“你们爱打麻将吗?”立清问。
“一般吧。”木兰笑着说,一贯的好事使她不顾老公的告诫,随口打听道,“你们玩几天?”
“看他和他的宝贝了。”立清冲着走出来的那个中等身高的男人一点头,调侃地回答。
黎震亚皱了一下眉,随即恢复了常态,他礼貌地冲对面两个女人点点头,很轻松地对立清说:“感觉不错,希望离开时不吃安眠药也能睡得很好。”然后安静地坐在沙发上了。
木兰下意识地仔细看了看他,一个瘦削精干的男人,温文而又果决的面容有着不容轻视的强悍,不英俊却有一份吸引人的魅力。
“一定能的。”立清连忙接腔,“这里有菩萨护佑的,还是你的故乡,菩萨一定加倍让你如意。嘿,你出来了。”她冲接着走出来的男人打招呼,那是她的男友刘强,刘强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一米八几,肩宽体阔,五官周正,脸上有一副似笑不笑的嘲讽表情,似乎随时能发出对世事的调侃批判。
“你们准备玩几天?”立清转头问那个女人。
“两三天吧,这个岛很小,他们说两天绝对玩过来了。”
“晚上也许我会强拉你凑手呢!”立清认真地说。
木兰笑了笑,敷衍地回答:“好!”
安置完新旅客的女店主听到立清的话立刻热心地插进来:
“啊,要不要我搬桌子上来,哎呀,不加什么钱的,我们楼下什么都有的,瓜子啦、话梅啦、鱼片啦、啤酒啦、可乐啦应有尽有的,都不贵的。”
“有麻将吗?”
“哎呀,不巧的,原来有一副不全了。”她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一直说买一副的,忙得没顾上——”
“没关系,我们有。”立清打断她遗憾的抱怨,“你把桌子搬上来就行,需要什么我们会去买的。”
亚妮终于装扮完毕走了出来,听到立清的话,很不痛快:“你倒挺会自作主张。”
“你不也爱打牌吗?”立清讨好地晃晃她的胳膊。
“我早不打了,震亚不打,我也不打。”亚妮先是高傲地自我表白,接着就斥责立清说,“我发现你这段时间太迷打麻将,这可不是好娱乐。”
“好了,我们下去转转好不好,大小姐?”立清息事宁人地拉着亚妮准备向楼下走去,一回头发现刘强还呆呆地站着,“你发什么愣?”
“刚才最后被领进来,个子不低、干巴巴、眼睛像栗子一样鼓出来的女人,我看着怎么有些眼熟。”他迷惑地向走廊里望着,然后回过头对黎震亚说,“震亚,我觉得她好像是我们公司的员工,好像是建筑公司的。”
“真的?不会吧,我怎么没看出来。”黎震亚心不在焉地回答。
“你不认识她?”木兰冲着黎震亚冲口而出,她想起那个女人的眼睛。
黎震亚仅仅看了她一眼,好像在说,莫名其妙!
“你当然看不出来,因为你根本都没看她一眼。”刘强回答,然后转过头打趣地对亚妮说,“震亚绝对是个难得的好男人,因为他几乎不看女人。”
“那你呢?是不是太爱看女人了?”亚妮则调侃的回答,“现在几个公司有那么多员工,你们这个位置怎么可能都记住?要是漂亮吧,还可以理解,刚才那个女人我也看见了,金鱼眼睛,干瘪瘪的,你还难忘,立清要小心你了。”
“咦,我觉得她好像和我们同船来的。”立清回忆道,“怎么又住在一起了,还是一个公司的?这么巧?刘强你熟吗?”
“我都不算真正意义上认识她,记住她也是因为上次去建筑公司财务部,她金鱼般的鼓眼睛也算很难忘呢!”
“走吧!”黎震亚似乎很讨厌谈论这个话题,懒懒地提议道:“我们下去走走吧,还是小时候来过这个岛,不知道有什么变化没有。”
说着,几个人施施然地离开了。怔怔地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木兰觉得有些奇怪,但她随即晃晃头,不再多想了,同时还很庆幸老公先回房间了,否则,自己又要被大大嘲笑一番了。
对于需要走一步就叩一个头的虔诚信徒(木兰在庙外见了不少,除了老太太,居然还有年轻小伙子),岛是相当大的(她怀疑,一天也拜不完三个庙)。不过如果用脚快快地跑,倒是一上午就逛完了山上的三个寺庙,什么都不太信的他们不记得太多古老寺庙的独特特征了,除了满得溢出来的捐款箱。事实上,每个捐款箱都让木兰咬着手指头发了半天呆。
另外就是保护得郁郁葱葱的岛上小山了,在七月流火的季节,居然感觉不太热(而不算太远的上海、杭州都是三十八九度的高温),站到山顶回望,大海一片碧蓝,愈远愈碧,直到最遥远的一色海天,这景象顿时撩拨得他们决定马上下山去海边玩。
艳阳当空的天气下,清凉的海风阵阵吹来,湛蓝的海水一遍遍冲刷着金色的海滩,他们扎好遮阳伞,迫不及待地跑入大海无边的怀抱,一边仰望高远的天空、朵朵白云和不远处葱绿的连绵起伏的小山,一边更深地陷入清凉的海水中……直到傍晚,畅快了一下午的他们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不该在中午时分在海边长时间游玩,带着有些被晒伤的皮肤,他们边懒洋洋地向旅馆走,边合计着明天一早看完日出就可以离开了。
“嗨!玩儿得怎么样?”快到旅馆的时候,木兰听到亲切的招呼声,一抬头,发现是昨晚在外间和自己说话的高个子女人,她旁边还有她三个同伴,但都一脸漠然,尤其那个时髦女伴更是孤高骄傲,就像她脖子里的钻石项链那样,闪着冰冷的光。
“挺好,”木兰疲惫地回答,“稍微有些累,当然这怪我们。也许还是应该像别人那样,一天上山烧香,一天到海边玩,压到一天太紧张了。”
“干吗这样紧张,出来玩儿嘛。”
木兰耸耸肩膀。
“今天都玩了,明天干什么?”
“明天看看日出,没什么特别就走了,你们呢?”
她看了看女伴和中等身材的男子,笑笑没有回答。
木兰也笑笑,识趣地和丈夫加速向旅馆走去。
“他们今天晚上不知会不会打牌?”木兰在楼梯上就张望到楼梯间已经折叠摆好的桌椅,好事的本能使她忍不住猜测起来。
吴明没有理她,自顾上楼。
“也许不会,”木兰继续猜测,“玩了一天都累了,再说现在都——”她抬眼看了一下墙上的挂钟,已是七点了。
“七点了。”吴明看了眼手机接上老婆的话茬。
“对!”木兰很高兴有回应,接着说,“再吃吃饭,总要到九点多了,那么累了还不洗洗休息?”
“累?你累人家不累,要是我们分成两天玩绝不会这么累,再说,腿累手未必累,就好比你,这么累了也没耽误你对他人事物的关心。”
“我不是操闲心。”木兰红着脸辩解,“我只是想不通,为什么那么多人爱打牌?你看在来的游船上,那么多人不看海,却窝在舱里打牌。”
“对于爱打麻将的人,干什么都没打牌有意思。还有,你别看我,钥匙在你包里,快开门。”
木兰在包里翻腾了一会儿,终于摸出了钥匙。
“真高兴你这么快就摸出钥匙了,我要赶快洗澡休息一下。”
门打开了,吴明疲惫地走了进去,立刻开始拿洗漱用具。
木兰憋了一会儿终于又说:“他们说不定要来找我们凑手呢。”
“怎么会,他们四人正好嘛。”
很高兴老公没有继续讽刺她,木兰快快地说:“你昨天没听见吗?好像那个时髦女郎的男朋友根本不打麻将,很有可能,他看起来不像个庸俗的商人,似乎比较有学问。”
“是吗?听说梁启超热爱并善于打麻将。”吴明习惯性地反驳着老婆,同时拖着疲惫的腿去卫生间冲洗去了。
木兰冲着关上的卫生间门翻翻白眼,刚想坐下,又感到有点儿口渴,也许应该去楼梯间倒一大杯水晾着,一会儿吃完晚饭,夜里可能会更渴。想到这儿,她拿起大大的水杯,趿拉着鞋走了出去。
对面的门大开着,曾同舱的那个女人跪在地上,头也几乎碰到了地,瞎子似的双手摸索着,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木兰的心动了一下,眼睛很好的她自认为找东西很在行,但一刹那,她想起船上的事,略略迟疑决定还是先装做没看见。
她又继续迈步走到了楼梯间,那四位时髦人士正好上楼。
“哎——”立清立刻发出了挽留的声音,然后等那两位看来是主角的男女各自回房间,才小声对她说,“晚上一起打牌怎么样?”
“你不累吗?”木兰委婉地谢绝。
立清打了个哈欠:
“累什么?闷死了,晚上再聊,你现在去休息吧,这岛上没有夜生活,闷着呢。”
“你有什么夜生活?也就是打麻将。”站在走廊口等她的身材高大的男子说,“走吧,麻婆,晚上再骚扰人家,现在你还是去侍候那个大小姐吧。”
“什么麻婆,难听死了!”立清撅着嘴抱怨,但还是冲木兰笑笑跟着男友回房间了。
木兰也笑了笑,端起水往回走,走到门口,她还是忍不住偷瞥了一眼对门,门已经关上了。看来问题已经解决了,她想:但刚要转身,眼角却看到对门门口有一个小小的隐形眼镜片。
砰、砰、砰!
“这是你的吗?”木兰高举着一根手指头问。
那个女人的脸几乎凑到了木兰的手指头上。
“啊,谢谢!谢谢!我找了半天才找到一个,正急呢。”那个女人兴奋地取了过来,转身跌跌撞撞地走到桌子前,那上边摆放着护理液和眼药水。
“我在你门口拣到的。”木兰轻声解释。那个女人正着急清洗着,没有回答。
大概是清洗完毕了,那个女人开始手忙脚乱地往眼睛里安眼镜,看着那女人瘦瘦的后背和耸立起来的肩膀,木兰心里突然翻腾起奇怪的感觉,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是怜悯!在这个热闹的旅游季节,人们成双成对或成群结队的出来游玩,这个女人却是一个人,而且看来还不是因为爱好或清高的原因,仿佛是被世间抛弃。
“你一个人来玩吗?”
“啊!”那个女人已经戴上眼镜,看起来盲人般的感觉消失了。
“一个人——”木兰沉吟着说,“挺好,自在。”
“我也是这么看。”那女人轻声回答,嘴角却浮现出一丝苦笑,眼皮垂了下来,似乎又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木兰默默地看着面前这个女人,她看来有三十上下,高而瘦,这本来是时下女性最向往的身材,但看过她的面容,你就会意识到,人——最动人心的——还是脸。这个女人绝不丑陋,只是平常,最遗憾的是,她看来就像某种风干的物品,让你忍不住想把她扔到水里泡泡。还有她的眼睛,仿佛是从美丽的金鱼上面搬过来的,但在人脸上,似乎过分突出了,倒是一看就可以推测是高度近视,尽管脸上并没有架上近视镜。
“是来烧香吗?他们说这里的菩萨很灵。”
“我也听说了。”那女人抬起眼皮看了木兰一眼,旋即又把目光漂移到白墙上面的一幅小小的水彩画上,那上面是一茎瘦长的水仙。
“你求的是什么愿?”木兰无法遏止追根问底的习惯。
“其实,其实我的心愿——我的心愿——”后面的声音细微得几乎听不到。
那女人似乎突然变得很疲劳,有些喘息地走到床边坐下,目光又怔怔地凝视在对面的窗外了,那儿有几根常春藤飘落下来,肥厚的叶子为炎热的夏季傍晚添了几分清凉。
望着她孤单疲倦却又拒绝探询的侧影,木兰终于识趣地闭嘴告辞了。
但她心里多少翻腾着一个疑问,东西还没找到,对门的女人为什么就关门了呢?
砰、砰、砰、砰砰砰,持续不断的敲门声将木兰从睡梦中惊醒,她迷迷糊糊地起来打开了房门。
“这么早就睡了?”立清笑着说,脸上还有种掩不住的窘迫。
“是,白天玩累了,头一挨枕头就睡着了。”木兰感到清醒了许多,“几点了?”
“不早了,十一点多了,真不好意思。”立清羞涩地低下头,但还是说了出来,“想找你们玩一会儿,说实话,我还不困,很无聊,而且,好几天没打牌了。”
“这——”
“玩一会儿吧,都准备好了。”
看到对方热切的眼神,木兰到嘴边的婉拒又咽了回去,“好吧,玩儿一会也行,现在我也不困了。”
“还有,你丈夫。”立清补充说,“现在缺两位。”
等他们足够清醒来到了楼梯间时,桌子已经摆好,麻将也扣到了桌上。
“哎,我们都不认识,来钱似乎不合适,可完全没钱也没意思,多少来点彩头好不好,一两块钱好吗?”立清边熟练地码着牌,边征求地问。
看到吴明迷迷瞪瞪地点头,立清再次很歉意的解释:
“本来不用这么搅扰你们的,唉,要不是今天亚妮不痛快。”
“是你那个女伴吗?”木兰已经完全清醒了,想起她那张精雕细凿的脸和一身一脸十足的架子劲儿,有些不以为然地评价,“她看起来是像很容易不痛快。”
“太对了。”刘强突然呵呵笑起来,“你真有眼光。”
“别胡说。”立清立刻瞪了刘强一眼,“亚妮这次生气得有理,黎震亚也太过分了,女人都想结婚的,这样不近不远的算什么,玩儿吗?以亚妮的家庭条件什么样的条件找不到,他傲什么?”
“那让亚妮去找好了,干吗要上赶着和震亚结婚?”刘强的表情变成了轻视,“她什么背景?她爹不就是过气的高官吗?下台了还牛什么,还是部队上的,和地方上根本没关系,只有你爸爸这样的老司机会一辈子当恩人一样供着。当然余热也有,是贪污了一柜子钱供他女儿变成一台花钱机器,估计也快空了。”
“你不要这样,没有亚妮我们不会认识。”
刘强不为所动:“那倒是,这是她这一生中干过的唯一一件有价值的事情。”
“刘强——”
责备的语气。
刘强横了女友一眼,扔出一张“东风”,轻蔑地说:“亚妮不用空想,震亚绝不会娶她的。”
“可亚妮已经下最后通牒了。”
“那她可以像宣布退隐的明星那样,来个几次。”
“别总这么说话。”立清露出些嗔怪的表情,“没有哪个老板会喜欢你这种吊儿郎当的样子。”
“但我依然干到了副总的位置,这说明了实力还是有一定作用的,得,自扣,胡了!”刘强快活地说,“开门红。”
木兰望着自己挺了好久的牌,遗憾地推倒了。
接下的几把,木兰、吴明、立清各赢了一次。
“啊,我发现菩萨很公平……”木兰刚说一半,发现住在自己对面的游客——也就是同舱而来的那个女人——走了出来。
“你们能否小声一些?”那女人声调干板,好像完全忘了傍晚曾感谢过木兰,一脸木然地横扫着牌桌前的四个人,茫然地瞪视着。
“对不起、对不起。”他们不约而同地道歉。
那女人没有表情地转身跌跌撞撞地走了。
“我们要不要散了,都一点多了。”木兰看着墙上的挂钟,小声说,“太吵人了。”
“没关系,我们小声些不就行了?”立清也压低了嗓门。
看到三人都有打下去的意思,木兰只好也同意了。
但又一圈之后,刘强却显得很心不在焉——
“咦,你怎么啦?”立清问刘强。
“刚才那个女的,我越想越觉得她就是建筑公司的。”
“是吗?不过管她干什么,打牌,打牌。”
木兰心里那匹好奇的野马终于脱缰而出,她犹豫地问:
“你们确实都不认识她吗?”
“当然。”立清诧异地问,“怎么啦?”
“没什么。”
“反正我不认识。”立清低头看牌,扔出一张,“三万。”
“哎,我们这么吵,也会影响你两个朋友休息吧?”吴明突然想起来似的问。
“应该没事儿,要是吵醒她,早跑出来吵了,亚妮可不是会压抑自己的人。”刘强不在意地说。
“那她睡觉够死了。”
“四条!”立清打出张牌,解释说,“她晚上心情不好,头疼,吃了好几片‘舒乐安定’,所以睡得沉,而且开空调了,所以外面的声音传不进去。”
“噢,那还好。”
被迫的轻言轻语部分地破坏了打麻将的酣畅,又打了一圈,大家都感到了倦意,哈欠不断,连最有劲儿的立清都没了精神。
“干脆我们下楼煮碗汤当宵夜,然后各自睡觉。”立清打了个哈欠,对木兰说。
“何必那么麻烦,直接睡好了。”
“有什么麻烦呢,我晚上没吃好,干脆我自己下去煮,你们等着好了。”
“那还是一起吧。”木兰连忙说。
在楼下的厨房(应是饭店的厨房)里,木兰看到有很多大盆,里面放着各种模样怪里怪气、大部分都叫不上名字的鱼和海鲜,她想那准是贵的玩意儿。
“你喜欢吃什么,随便点,我和老板说好了,明天我算账给他,是我害你们没早睡,我请客。”立清大包大揽地轻声告诉木兰。
“我无所谓,不过晚上我喝的蛤蜊蛋汤还好,就做这个汤好了,做起来快。”木兰回答。
“再点一个。”
“不必了吧,这么晚。”
“没关系,再点一个,海鲜好消化也好做。”
“那就再来一个辣椒炒螺蛳吧。”
“咦,你总点最便宜的菜,怕我破费吗?”立清笑了。
“当然不,谢天谢地,我有一个和我的财产相匹配的胃。”
“那你就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所有满足所需。”立清一边说,一边动手准备起来,动作非常利落。
“我不是最富有的人,是最满足的人。”木兰也帮她准备起来。
立清惊人的利落使这顿夜宵迅速完成,两大盘辣椒炒螺蛳很快出了锅,其中蒜末、姜末、啤酒、豆瓣、花椒、辣椒一配,味道香得让木兰直抽鼻子。
证明这一点的还有楼上的两个男人,他们寻味儿下楼,在低声欢呼中把辣椒炒螺蛳和蛤蜊蛋汤率先迎送上楼。
落在后面的立清微微一笑,顺手从冰箱里拿了三瓶啤酒。
这下,可更把两个男人喜坏了。
“完美的搭配!”他们同声赞叹,七手八脚地铺好桌面,迫不及待地开始咀嚼运动了,声音也不知不觉大了许多。
“嘘,小声点,别让人又抗议。”木兰看吴明一眼。
两个男人根本没听她的话,像多年的老友那样谈谈说说。
“吃完得赶紧睡了,现在都三点出头了。”木兰捅了吴明一下。
“唔,唔——”吴明含混地应声。
“也是。”倒是刘强同意了,看了看挂钟,“免得明天太困,行吗,立清,你这个麻将迷。”
“好!好!”立清有些不好意思,“我得方便一下,你去吗?”她侧身问正吃得津津有味的木兰。
“不。”
立清站起身,顺手把两包湿巾放在桌上。
“你看——”吴明看到湿巾由衷地感叹起来,啧啧连声地数落木兰,“人家李小姐多周到,连擦手的纸巾都准备好了,你就想不这么周到,差距呀差距,木兰。”
“这倒是——”木兰回答,心悦诚服,陪同大赞,“不仅如此,立清的手艺也好得很。”
“如果你娶她做太太,绝对是有福之人,懂得爱惜丈夫的胃。”吴明又啧啧地对刘强说。
“所以说,我一定会娶她。”一直嬉皮笑脸的刘强正经了许多,有些感慨地说,“女人总说男人花心,其实碰到你愿意厮守终生的人,当然愿意结婚;反之,你肯定不肯了,立清总是帮着亚妮说话,但怎么说呢——”
刘强一口喝干了杯子里的啤酒,忍不住提高了些声音:
“她有着吓唬‘某些’——我个人认为是土老冒——男人的品位,洒Chanel香水,擦SK-II护肤品,用LV手袋,穿Amani、Prada、Gucci等等等等,不是去香港就是在国贸逛,两千多元的手袋是小case,数起名牌头头是道,操,除了这个,其他的就是一摊泥了。消费的女人也不是不行,可要么你能挣到满足你奢华的钱;要么你有让人骄傲的地方,娶你全当买名牌了;要是一头不占,有几个男人愿意跟这种人过的?她还拿怀孕逼他,小心惹恼了震亚掐死她。”
“你说得好夸张,”木兰笑着摇摇头,“其实很多无德的女人也有幸福的婚姻,只要他爱她,这都不算毛病。”
“是呀,问题是他没爱她到昏了头的地步,震亚、震亚,名字真恰当,正好镇住亚妮。震亚比我还明白和这种女人结婚的后果,他是人精,可不是傻瓜!再说——”
刘强撇了一下嘴,又怪腔怪调地说:“爱,什么叫爱?我顶怕女人说这个词,好像这么一说别人就必须满足你的心愿似的,否则就是混蛋,呵!吓死人。”
“那他还和她一起旅游?”
“说的是呢,”刘强露出纳闷的神情,“我还拦他来着,说打算分开就别走这么近;要是打算跟她好,就别带我们这对‘电灯泡’。他哼哼咳咳的,谁知道怎么想的!嘁!”说到这里,刘强摇了摇头,“别人的事也犯不着我操心。”
说的也是,木兰有些害臊地笑笑,自己是本性难改,好打听闲事,一眼瞟到走回来的立清,又笑着说:
“立清,你去这一会儿,我们就快吃完了。”
“这是对我手艺的恭维。”立清点点头,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伸了个懒腰,喝自己那碗汤,喝了两口,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哈欠,“我也困了,吃完睡觉吧。”
“我吃吃喝喝倒不困了,再打一会儿吧。”木兰来了兴致。
“不早了,三点半了。”立清看一眼挂钟说。
“那就索性熬到天明,直接看日出,睡下了倒可能起不来了。”木兰麻利地码着牌,“反正你的瘾也大,熬个夜一定是常事。”
“我觉得也是,”吴明说,“刚吃这么饱,睡下也不好,不如玩一会儿好了,你们准没事,我可知道老麻将打起来是什么劲儿头。”
“就是,玩吧玩吧!”木兰又热心地建议,“真是吃的不困了,回去也睡不着,再玩一会儿好不好?”
“主要是白天跑一天,乏了。”立清笑着说,“要是平时哪还在话下?玩一会儿看吧。”
牌又摆起来了,房间里又充斥了“哗哗”的麻将声。但一圈下来,立清的无精打采和频频哈欠传染得每个人都没了劲头儿,一直决心熬到天亮的木兰,此刻也有些动摇了,又打了两圈,其他人连天的哈欠传染得她也熬不住了,有些栽头了。
“还是睡吧。”这次是吴明提议。
他们抬头一看挂钟,差几分就凌晨五点了,都认为该停止,终于宣告休战。
吴明和刘强把那张桌子和两把椅子搬到楼下,让两位女士先回去休息了。
回到房间,木兰也没有再洗漱,看了一眼窗外黑黢黢的天空,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一头扎在床上睡了起来。
“这么早就起来了。”蔡有珍——店主的儿媳,打着哈欠对黎震亚说。
“唔。”黎震亚点点头。
“怎么不和女朋友一道呀?”她热心地问。
但黎震亚已经走了出去。
“神经病。”她不满地骂一句,这是她的口头禅。
她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擦抹起来,随便鬼画符一番,又懒洋洋地坐下了,该打扫楼上了,也许不用急,她暗想,昨晚楼上打一夜牌,人大概都睡着,晚一些也好。
直到快九点钟,蔡有珍才懒洋洋地起身上楼,一个男人躺在楼梯间的沙发上均匀地打着鼾。
“喂,喂,”蔡有珍不耐烦地嚷道,“怎么不回房睡?”
“噢,噢。”吴明迷迷瞪瞪地坐了起来,定了定神,看看窗外大亮的天,趔趄着回房间了。
“神经病。”蔡有珍又嘟囔道。
哎呀,忘了冲牛奶了,她记起昨天交代自己,早上要给时髦小姐送杯热牛奶。
“哼!穷讲究。”蔡有珍愤愤地把抹布往桌上一摔,转身下楼了,然后,她突然听到楼上有急促的脚步声,“谁呀,轻一点啦。”她在楼下嚷一句,然后,端着冲好的牛奶上楼了,楼上没有人,蔡有珍嘀咕着敲章亚妮的房门,咦,房门怎么虚掩着,她有些吃惊,也有些好奇,轻轻地推开房门,然后——她一下子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