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睨了他一眼,语气分明是温和的,可却让人觉着好似淬了冰:“二叔,并不是侄儿不帮你,只是你既求到我这里来,就说明你也是知晓陆夫子的脾气的。”
“我不过是他的弟子罢了,何德何能撼动他的决定?”
戚长峰急了:“二叔不是这个意思,二叔的意思是说由你去引荐一二,陆夫子定然也能对书槐另看两眼。”
戚景安却不看他,一板一眼道:“二叔多虑了,何须我引荐,每年秋桂榜眼上的进士都可以去夫子面前自荐,届时有眼缘的话,夫子自会收入门下,书槐表弟也不小了,也可去参加秋闱了。”
“可、可你书槐表弟的才学如何能比得了你?若是等秋闱中举后再去自荐,恐怕黄瓜菜都凉了!”
少年中举,这戚长峰连想都不敢想,若是书槐能有这二侄十分之一争气,他恐怕做梦都能笑醒!
“二叔,书槐的才学你自己也知,即便是有我引荐,恩师也不会收了他的。”他叹气继续道:“若是二叔信任我的话,我倒是可以为他在京都找一个良师,只要他肯潜心进学,定能进举入仕。”
“……好,那二叔替你书槐表弟谢谢你了。”戚长峰纵使心中不愿,也无他法。
此法本就是他的妄想,他知道希望不大,可是被一个小辈如此拒绝,心里还是不舒服。
戚景安自知自己今日已经得罪了这位二叔,但那又如何?他并不在意。
他提起茶壶又给他添上一杯。
“二叔,侄儿这里倒是也有一件事要问问你。”
“你说。”
戚景安慢悠悠道:“侄儿想知道祖母到底缘何非要加一个无名牌位到宗祠之中,那牌位又是何人的?”
“其实此事二叔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大哥的意思我明白,加牌位一事不是小事,不说别的,就是族里长辈也不愿意,我自然也不会同意的。”戚长峰如是回答。
戚景安摇首道:“我不是此意,我只是单纯的想知道这牌位到底是谁的。”
戚长峰无奈道:“别说是你,就是你二叔我也整天想不明白着呢!”
他的神情不像是说谎,戚景安也就放弃了,事情已经说的差不多,他也就没必要继续陪着自己这二叔闲聊了。
“既然如此,那只好等二叔一家搬到上京,再同我父亲慢慢商讨了。”
瞧二郎这神色恹恹,一副不便再多陪的模样,戚长峰也知晓自己该离开了。
便寻了个由头,踏入无边雪色之中。
待人走了,稷离嘟囔着:“这二爷倒是想得美,还真以为什么人都能拜在陆夫子门下?不过他倒也还算知道自己儿子有几斤几两。”
“稷离,隔墙有耳,说话注意些。”戚景安浅浅抿了一口茶,茶香四溢在唇齿绽开,却是不置可否。
明明是被斥责,稷离却笑嘻嘻着答应。
戚长峰走出客院后,往主院的方向看了一眼,最终还是折过头去了赵姨娘的春和院。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春和院,宝姐儿的屋子已经掌了灯,薄薄的墙纸透着温馨的昏黄光晕。
他脚步顿了顿,然后大步走了进去。
赵姨娘婉转动听的声音渐渐越来越清晰,撩开纱帐,母女二人正在榻上玩的正欢。
宝儿已经没了正午气息奄奄的模样,又恢复了往日的活力。
见他来,赵姨娘连忙从床上爬下来穿上鞋服侍他褪下外套。
她柔声道:“二爷怎得这时候来了?可用过晚饭了?”
“前厅的事情都处理好了,我便过来看看宝儿醒了没有。”
赵姨娘似乎有些意外,奇怪问道:“妾不是已经让人去告诉爷宝儿醒来了吗?”
“下午有些事情,不在主院。”
“原来如此,那妾叫人去给爷做些吃食来,爷在这里等着。”赵姨娘说着,人已经朝外头去了。
不说还好,一说戚长峰果真觉着饥肠辘辘起来,便也就由着她去。
宝儿见小娘出去,这才兴奋的跑过来扑到戚长峰的怀里兴奋的叫道:“爹爹!”
小姑娘脸色粉□□白的,梳着羊角髻,如同画上的年画娃娃一般,同赵姨娘的三个孩子里,戚长峰最是喜欢这个女儿。
看到她,总是能让他的心情好起来不少。
于是,他摸了摸小姑娘软软糯糯的面颊:“宝儿可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的?若是有的话,定要同你小娘说,知道吗?”
“嗯!宝儿知道!”
想起今日戚景安说的话,戚长峰怔了怔,随即问:“宝儿,爹爹且问你,你今日到底是怎么掉到荷花池里的?”
听到这话,戚宝儿缩了缩脑袋,有些怯怯道:“是、是……”
一个是字,在嘴里嗫嚅了半天,也没个下文。
戚宝儿不想骗爹爹,可是今日小娘已经同她说了好几次,她实在不想再看到小娘哭。
或许,按照小娘所说的做,她就会高兴了吧?
于是,她咬了咬舌尖,小声道:“是二姐姐推、推得我……”
戚长峰浑身一顿,波澜不惊的眸子里略过一丝冷意。
小姑娘被他浑身散发的气息吓得缩成一团,心虚的不敢看他的眼睛。
“宝儿,跪下。”
“爹、爹爹……”戚宝儿瞪大眼睛,似乎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我让你跪下!”
小姑娘吓得登时跪在地上,只敢小声的抽噎。
赵姨娘吩咐完厨房,走进来一看宝姐儿居然跪在地上,顿觉不妙,连忙扑过去抱住戚宝儿同她一起跪在戚长峰面前。
“二、二爷……宝姐儿她才刚醒,您这是做什么啊?可是她做错什么事情了?要罚您罚妾便是……”赵姨娘泫然欲泣道。
戚长峰冷笑一声:“你以为我不会罚你吗?你还有脸问我为什么罚她,赵珠儿,我且问你,她一个小孩子怎么会说谎?是不是你教的!”
赵姨娘吓得一抖,如风中残烛,却还是紧咬唇瓣难过道:“妾实在是不明白爷为何这样说,妾教宝儿说什么谎了?”
若不是已经在戚景安那里得知了事情的真相,恐怕戚长峰已经被赵姨娘我见犹怜的模样给蒙骗了。
他气到发笑,指着她道:“你好啊,你很好,赵珠儿,不承认是吧?宝姐落水一事分明是她自己失足,而刚刚她却告诉我是禾姐推得,你再说不是你教的?”
赵姨娘梗着脖子道:“爷,你是不信戚,亦不信宝儿姐了,妾相信宝姐不会好端端诬陷禾姐……”
“你给我闭嘴!二郎都已经同我说了,禾姐不仅没有推她,还救了她!而你,不仅没有谢她,还伤了她,诬陷她!”
“二、二郎……?”
赵姨娘这才想起来,当时并不是没有目击者的,而那个目击者正是救宝姐上来的戚二郎。
她顿时如同泄了气的球一般,有颓废之势。
“对,就是二郎,二郎有什么道理会向着禾姐说话?分明就是你和宝儿诬陷禾姐!枉我今日还信了你们母女的鬼话寒了禾姐的心!”
木已成舟,赵姨娘就算再有舌灿莲花的本事,也没办法了。
只因那人是戚二郎,那个品行端正,绝无私心的戚二郎。
话已至此,戚长峰便是饥肠辘辘,此时也气饱了,他一撩衣袍便要走。
赵姨娘连忙连滚带爬上前拽住他翻飞的衣摆,哭求道:“二爷……二爷!妾知道错了!妾再也不敢了!”
戚宝儿也是吓得大哭不止,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明明已经按照小娘吩咐的话说了,可是为什么事情变得更糟。
戚长峰没再看她,收起同情,冷哼一声便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赵姨娘跌坐在地上,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戚二郎会突然插上一脚,明明二爷和那小蹄子都已经生出嫌隙了。
春和院里的事情很快便传遍了整个戚家,十分让人意想不到。
倒是白白便宜了东院的沈姨娘和柳姨娘,往常都宿在赵姨娘院里的家主竟到了她们院里来。
一连五天,赵姨娘都没有见着戚二爷,急得她又是送糕点又是送羹汤,却都没有半点作用。
这些趣事倒是乐到了在清锦院养伤的青禾,每每听到赵姨娘又吃了瘪,她一天的心情便好了不少。
这日,意环又绘声绘色地同她描述赵姨娘又是如何被二爷拒之门外的,听得青禾笑声连连。
笑罢后,意环试探问道:“姑娘,二爷这几日已经来了许多次了,还是不见吗?”
小姑娘不耐烦的摆摆手:“不见不见。”
陈妈妈看不下去了,一次两次三次,出于愧疚,二爷还能随着姑娘任性,若是久了,二爷恐怕就要厌恶姑娘。
她耐心规劝道:“姑娘,事已至此,也算够了吧,不若就不要拦着二爷了吧?日后到底还是要靠二爷护着您的。”
小姑娘的目光似有似无的略过不远处挂着的大氅,盈盈笑道:“谁说日后我还要依靠他护着我?我偏不。”
“啊?”陈妈妈实在想不出除了二爷,这府里还有谁能护着自家姑娘。
不过小姑娘那任性随意的模样,倒是真让人生出一种皇上不急太监急的感觉,陈妈妈顿时在心里叹气不已。
作者有话要说:爆更!补上前几天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