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不好啦!"一个浑身是血的大汉从牌楼的方向跑来,我一眼便认出他就是河滩上被沈牟白第一个修理的家伙。
大汉一瘸一拐地跑到凡六身前,一个没站稳摔倒在地。
凡六看见徒弟这副狼狈样,大概也预感到大事不好,他一把抓起大汉的脖领吼道:"发生什么事儿了?你大师兄和四师兄哪?"
大汉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尸蛊失灵,师兄他们被活死人咬、咬死了。"
"什么!"凡六适才还得意洋洋的脸上顿时露出惊恐的表情,他拽着徒弟的衣领拉到近前吼道:"怎么可能!你们这么蠢货是不是没有按照我的吩咐做,让那群畜生吸入了过量的-寒阴草-,导致它们突然发狂了?"
"师父,弟子跟随你这么多年,那寒阴草的分量拿捏得不说有十分火候也有八分了吧。断然不会犯下这种愚蠢的错误!确实是尸蛊失灵!"大汉跪地哭喊道:"当时弟子和两位师兄给那些活死人闻完寒阴草之后,发现他们毫无反应,于是两位师兄就过去查看,结果那些活死人突然动了起来,把两位师兄团团围住,生生撕成了碎片!弟子要不是跑得快,现在也是尸骨无存哪!"
"这怎么可能!"凡六用力甩开徒弟,一双老眼惊愕不已望向远处的牌楼:"难道说唐四老儿未死?是他解除了那些活死人身上的尸蛊!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就麻烦了。"
"师父!不好了!"从村子牌楼处又跑来两名大汉,同样一身是血。
"又怎么啦?"凡六几乎要崩溃地喊道。
"那些活死人不知怎么回事儿,它们冲出树林,正往村子这边疯狂涌来。"跑在最前面的大汉指着身后喊道。
"什么!"凡六一拍大腿,冲身边的徒弟喊道:"你们跟我进祠堂!"
说完,凡六大惊失色转身跑进祠堂,大门外的徒弟也赶忙跟了进去,接着祠堂里就响起适才那个男子的怒喝声。
我和小老头对视了一眼,机会来了!
趁着祠堂里乱作一团,大门口无人把守,我们悄悄地绕过祠堂大门,来到西侧的墙外,透过墙壁残破的缝隙向里面看去。
祠堂院中央生着一堆火,火苗在木柴上诡异跳跃,时而有火星迸出。
凡六向蹲在火堆旁取暖的男子叙述着刚刚得到的消息,他脸上紧张的表情不言而喻。
我借着院内的火光寻找沈牟白和刘龙枪的身影,可最先看到的却是那口停在祠堂墙角的红木棺材,不知几时棺材上被压上了一块巨大地石盘,重压之下,支撑着棺材的两条长凳腿深深地陷入了泥土中。
我心头一阵收紧,这棺材上怎么会多出一块石盘来。难道说棺材中放着什么重要的东西?可就算重要也不至于用那么大的石盘来压住啊?
正在迷茫间,身边的小老头忽然拽了一下我的衣角,用手一指祠堂里侧的屋子低声说道:"他们在那儿!"
我顺势望去,在火光照耀下果然看到两条身影。
只见沈牟白和刘龙枪被五花大绑地吊在祠堂破屋的房梁上,两个人浑身上下到处是鞭痕,想必这一天中吃了不少苦头。尤其是沈牟白,原本就伤痕累累的身体此刻更是伤上加伤,浓烈的鲜血顺着裤腿一点点往下淌,整个人奄奄一息。
看着沈牟白的惨境,我心里一阵发酸,真想立刻上去救他,可我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鲁莽行事不但救不了他们,反而会断送了大家最后的生机,眼下也只能咬牙忍耐。
"你说什么!"白衣男子一把抓住凡六的衣领,他铁青着脸说道:"你不是说尸蛊万无一失吗!现在竟然告诉我尸蛊突然失灵,你知道这会有什么后果吗?你坏了主人的大事!你这个蠢货!"
"这……"凡六一窒,老脸顿时涨得通红,他结结巴巴说道:"贺兰先生,现在不是说谁对谁错的时候,我们还是想想怎么逃吧!"
"逃?你他妈的让大家怎么逃!"男子指着祠堂大门吼道:"现在那些失控的活死人正大量往村子里涌,我们能往哪儿逃!"
"您别担心,这些活死人虽然凶猛,但行动缓慢。我们现在在路上设置障碍,然后往南逃,那里是湘西子午河,过了河就没事儿啦。"凡六战战兢兢地说。
男子悻悻地松开凡六,阴沉着声音说道:"那些活死人对主人何其重要,是我们以后求存的筹码。没有它们,你要我向主人怎么交代!真不知道主人收留你们这些唐门废物有什么!"
凡六歪着脑袋揉搓着脖子,当着众徒弟被男子像奴才一样怒斥,适才大门外的威风荡然无存,心里的落差自然不言而喻。不知这老家伙是不是想找回些面子,只见他脸色忽然一沉,鼓起腮帮子说道:"主人尚且对老夫尊重有加,你区区一个后生竟然这样侮辱老夫,当真欺人太甚!老夫看你是主人的亲信才对你尊敬几分,你要是以为这样就可以口无遮拦,休怪老夫不客气!我唐门创排八百多年,精英无数,恐怕和废物二字相去甚远吧。三日后,要是老夫无法安全到达大阿山的话,怕你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男子冷哼一声,一步步走近凡六说道:"你在用主人压我?"
"哼!不敢!只是提醒你而已。"凡六老眼中放出两道寒光,两人皆是各露杀机。
凡六的徒弟一见师傅目露凶光,也纷纷围了上来,祠堂内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打!快点打!
耗子动刀窝里反,最好是你们两个王八蛋打得两败俱伤,然后再让活死人咬死。
我心里这叫一个幸灾乐祸,暗自连连为他们鼓劲儿。
可最后的结果却令我大失所望,男子只是冷哼一声说道:"好,好得很哪!倘若今日逃出此地,日后我必定领教一下你的手段。"
"哼哼,老夫随时奉陪!"凡六一拱手,然后转身对围上来的徒弟阴沉着声音说道:"还愣着做什么!你们随我一起出去设置障碍。"
说完,凡六头也不回带着众徒弟走出祠堂大门。
我和小老头相视一笑,现在祠堂内只剩下那男子一人,正是救人的好机会。
我猫腰捡起地上一块青石砖,在手里掂了掂,然后趴在小老头耳边低声说:"大叔,一会儿您故意从祠堂门前跑过,吸引这家伙的注意力,我冲进去从后面一砖头把他拿下!"
小老头用力点了点头,然后低声对我说:"你千万别手下留情啊,撂不倒他,咱们爷俩可就交代了。"
我说:"您瞧好吧!"
虽说咱现在是正经文化人,可小时候那也是打过架,跳过墙的主儿。这抡砖头打人就跟吃饭抓馒头一样容易,管你是谁,一砖头下去,砸你个脑震荡再说!
我趴在墙角往外看了看,凡六带着徒弟已经走远,时机已到。
我转身冲小老头使了个眼色,分头行动!
小老头咬了咬牙,猫腰绕过外墙,然后快步跑到祠堂大门前。
我也赶快回到墙缝处观察里面的动静,抓着砖头准备伺机出手。
此刻男子正用木棍儿挑着火堆里的柴火,正好侧身看到出现在大门处的小老头,整个人立时站了起来,用手一指喝道:"谁!"
小老头"哎哟"一声转身就要跑。
男子哪里会给对方逃走的机会,这家伙一个纵身就跃到大门处,探手抓住小老头的肩膀往怀里一拽。
要是让这家伙抓住,那我们的计划就全泡汤了。
小老头咬紧牙关,反身抓住男子的手,照着他的手面就咬了下去。
男子痛哼了一声,伸手一把抓住小老头的脖子:"老东西,你找死!"
见小老头和男子僵在那里,我迅速翻过石墙,冲到男子身后照着他后脑抡起砖头,这就要给他来个满地开花。
眼看砖头就要拍上了,须臾间男子忽然发出一声冷笑。这家伙竟然拎着小老头向前一纵躲开偷袭,然后转身飞起一脚。
适才用力过猛,我整个身体随着惯性往前倾倒,想不到对方躲过后竟然还能反身一击,这一脚正踹在我小腹上,一股剧痛自小腹涌遍全身。
"啊!"
我发出一声惨叫,攥着的青石砖立时脱手。
那男子脚上的劲力竟然将我整个人生生踢飞出去,身体在半空中划了个弧形,然后重重摔在地上。落地之后,我挣扎着要爬起来,却感到体内的五脏六腑翻腾不止,气往上涌,眼前一黑,一口鲜血"哇"吐了出来。
鲜血喷溅在地上,激起阵阵烟尘。
烟尘中的自己仿佛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勉强摇晃了几下,终于还是颓然倒地。朦胧中,我听到那男子阴森森的笑声。
"你们这点儿拙劣的伎俩也敢在我面前耍弄,真是彻头彻尾的蠢货。白天翻遍了村子都找不到你们,此刻你们竟然自己送上门来,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男子得意地笑道。
男子抓着小老头一步一步走向我,他脸上的表情越来越诡异:"主人要我带你们两个人回去,可现在我只想要你们死……"
男子走到我身前,他抓着小老头的脖子无声拎起,五指慢慢收紧。小老头毫无反抗之力,嘴巴张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瞳孔慢慢地缩小,眼白一点一点蔓延开来。终于小老头双臂颓然垂下放弃了挣扎,他苍老的身体开始一下一下抽搐起来,那是死亡的前兆。
"看到了吗?这就是死亡降临的感觉,很恐怖,也很刺激。"男子看一眼手中的小老头,对我说道:"你叫萧逸,对吧?"
我按着胸口,恶狠狠地咬牙瞪着男子。
"看来是没错了。"男子轻蔑地笑了笑,一把甩开手中的小老头,蹲下身掐住我的脖子低声说道:"我叫贺兰广清,记住这个名字。明年的今日,这个人会给你烧纸的!"
我想挣扎,被他一掐之下竟然浑身无力。
"去死吧!"男子冷笑着五指用力。
我艰难地呼吸着,心头没有太多恐惧,却涌起一阵莫名的失落感。
天地为砧板,我为鱼肉。
机关算计,终究还是无法逃出一条生路。
我心说这回算彻底交代了,救人不成,反倒把自个儿搭了进去。要是就这么死了,还真是冤枉,我连老婆都没娶呢,这么快就去找马克思过共产主义生活,实在是亏对萧家列祖列宗……
注解:
寒阴草,俗称"鬼草",盛产于云南苗疆黑苗族紫铜山。
陈凯所著《湘西异事传》之异族卷中有记载道:"寒阴草,性冷,无果,盛产于苗人紫铜地。黑苗炼蛊,常取之为引。凡中蛊者,必以阴寒驱之,方可行……四川尸门(既唐门),多有不肖之徒,违祖训,习黑苗蛊术。以尸蛊植入活人体,寒阴驱动,为祸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