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清爽的春日早晨。七点半,一辆红色双层大巴在伦敦南部国王大街上的公交车站停了下来。车站对面的星巴克早已是一片忙碌景象。
少年马丁·麦康纳基靠边挪了一下,让一位母亲和她的两个孩子先上车。他不赶时间,也不在乎有没有座位。他不知道是否有人注意到他恐惧的眼神,或者是他尿湿了的裤子。
他紧张地冲司机笑笑,晃了一下学生公交卡就急忙冲向车尾。书包重重压在他身上。
车开了。马丁盯着窗外,不知道家里现在怎么样了。
早上他还在熟睡,父母也才刚起床换衣服,两个持枪的蒙面歹徒就闯了进来。一家人被赶到厨房,他从未见过父母如此恐惧的神情。
歹徒要他的书包,他赶紧到卧室把书包拿了出来。他们把里面的书和笔一股脑地倒在地上,然后命令他去穿好衣服准备走人。
等他穿好校服出来,那个红发歹徒把书包塞给他,用爱尔兰口音冲他吼道:“想要你父母活命的话,就乖乖照我们说的做。”马丁只能点头答应。接过书包,书包死沉,但他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
马丁的父母眼睁睁看着儿子费劲地把书包背好出了门。人行道上,一个男人悄悄靠过来,冲马丁冷冷一笑。
他只说了一句话:“马丁,我送你去车站。”
现在,坐在车上的马丁使劲儿盯着窗外,不想让人看到他的眼泪。他不知道书包里装的是什么。他想打开看个究竟,但又不敢。现在还不是时候。有那么一刻,他甚至想要跳下汽车狂奔回家,但恐惧让这种想法只是一闪而过,旋即消失。
今天将是他这辈子最糟糕的一天,而一切才刚刚开始。
曾经,她年轻貌美,但大好前程却在瞬间被他们摧毁。曾经,她以为自己能够梦想成真,但在那个可怕的下午,美梦变成噩梦。
她的父母虽不富有,但也能维持生计,而且他们的精打细算让常人咋舌。家里的孩子中她因此受益最深——父母一直供她读到了都柏林圣三一学院。
她的未来原本一片光明:她曾考虑过从事金融业或者房地产业,不过她所有的闲暇时间都在跟着最好的老师学习话剧和戏剧表演。所以,是的,曾有大把的机会等着她,她却一直举棋不定。直到那一天,命运逆转,她被打入了黑暗的深渊。
她甚至想过背弃严格的天主教教规,去伦敦过一种光鲜亮丽的生活。宗教信仰给过她什么好处呢?她事后回想,实际上最初在某种程度正是她的宗教信仰把他们给招惹过来。当然,还有那时的政治氛围。
如今,对功名利禄的渴求已成昨日旧梦。飞逝的时光在她身上烙下深深印记,她也有了这个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不奢侈豪华,也不狭小简陋。现在除了失业,她什么都不怕。因为这份工作还可以让她完成余生唯一的目标。可是一想到未来,她仍忍不住打起寒战。
是的,他们终究会为多年前的所作所为付出沉痛的代价。而她,也终于可以心平气和、毫无遗憾地离开人世了。
快了。一切都已基本安排妥当。这是她自己的决定。他也没怎么劝过她——她坚定倔强的眼神表明她心意已决。现在后悔也没用,箭已在弦上。
坐在家里凝望窗外,她开始回想早上和顾问医生的对话。他说情况不妙,这是意料之中的事。顾问医生显得比她还难过。
“没法做手术。真的很遗憾,”顾问医生在乱糟糟的桌子后面垂着头,“你有什么家属吗?”
“没有。为什么这么问?”她在努力消化医生的话。
“你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他答道,“可能只有三个月。”
她记得自己笑了,然后看了一眼桌上的台历和墙上的挂钟说:
“哦,用不了那么久的。”
顾问医生显然被吓了一跳。
“你怎么这么肯定?”
“从来没有这么肯定过。我先告辞了。事情太多,时间太少。再见。”
顾问医生默默看着她离开。他一直就觉得她很奇怪。他本想打个电话汇报一下这个情况的,但是想想还是算了,给他们汇报什么呢?
人如果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行为是会变得很反常。但是她的反应却着实把他吓得不轻。这一天他将铭刻于心,因为他会为此抱憾终生。
他带着深深的仇恨来到人世,过着冷漠无爱的生活。直到某日,他找到了生存的理由。
路途遥远,在M6高速公路上他有足够的时间回忆过去,但是过去总是让他难以理解。儿时的回忆从他第一次打架开始:在操场上,他被打得鼻青脸肿,手腕也扭伤了。本以为回家会被父母责打,奇怪的是他们并没有这么做。
英国佬第一次开着装甲卡车冲进村子时,他独自一人冲到车子面前与其对峙,一手拿着石头,一手拿着空牛奶瓶,最后还是母亲跑过来一把抱起他冲回了家。
这一幕他记忆犹新。现在他可以笑着回想起这段往事。就是从那时起,他一步步走到了现在。就在那一天,他找到了生命的意义。
车子驶入了服务区,他停止了回忆。他需要上个厕所再喝点什么。刚好遇到一群穿军装的士兵从咖啡厅蜂拥而出,走向一辆小客车。彼此擦肩而过时他略微打了个寒颤。他不去看他们的眼睛。他们是敌人。
马丁的父亲比尔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恐惧。这些人怎么能就这样闯进他的家?他们怎么能那样对他儿子发号施令?他们怎么如此猖狂?他冲着被吓坏了的妻子微微一笑,试图以此安慰她。
红头发背对他们看着窗外,监视着马丁直到他消失在街道拐角。比尔瞥见另一个歹徒在拨弄煤气炉。
“你们要把我儿子怎么样?”终于,他鼓足勇气质问闯入者。
顶着一头脏兮兮金发的歹徒走过来,把枪对准比尔。
“找死是不?”他咆哮道。
比尔的妻子深吸一口气,挪过来靠近丈夫,眼睛一直盯着歹徒。
“亲爱的,冷静点。”她轻声说着伸手握住丈夫的手。
“听你老婆的话,”红头发说,“她可说得好。”
“我还是想知道你们要把我儿子怎么样,”比尔语气坚定,伸手抱住妻子伊冯安慰她。
金发男二说话没说径直走到比尔跟前举起了枪。伊冯的尖叫声被巨大的枪声掩盖。比尔被一枪打中眉心,扑倒在地当场毙命。
伊冯冲到丈夫跟前。可是她还没听到第二声枪响,子弹就已打中了她的后脑勺。
“赶紧他妈的走人。”红头发看着伊冯倒在她老公的尸体旁。
“还不行,”金头发边说边把料理台上的烤面包机插上电源,然后打开煤气开关。“记住,别留证据。”
两人才走了半条街,巨大的爆炸就掀翻了楼板,整座房子都开始坍塌,最后只剩一堆冒烟的瓦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