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拿了工资的女人可以分几种。
一种是可劲儿地花,疯狂扫街,大吃大喝,典型的月光族,月末借钱生活,等发了工资再这么恶性循环。
还有一种是谨小慎微的姑娘,琢磨着看了很久但舍不得买的东西总也到不了口袋。包包里揣着钱在窗口绕啊绕。最终还是什么都没买,只是规律地买菜回家做饭,最多添一顿好吃点的肉。
双双就是这种女人。每日每日都是素面朝天,眉眼不见色彩,精精神神相当好看。月薪除却日常开销统统存进银行,因为她想要一所大房子。
要有大大的落地窗,拉开布幔会得到阳光最关怀的照耀。双双是内心骄矜却不泄露的女子,一个办公室的女孩子们凑在一堆讨论新买的化妆品,她只当忙于工作,低头的瞬间还要小心睥睨,那些令人艳羡的光彩只会暂时存档在她的心底,还要不定时地清理一次。
活得太过小心翼翼的人要更加小心,不经意间的爆发很有可能会烧掉半边天,这样看过去,就只剩下断壁残垣。
双双现在住的是一栋很小的房子,一居室,父母离开人世的时候留给自己的,装修简陋,并无华彩。她爱极了逛那些家居店,每一件小而精致的装饰,在心里都是一场堂皇。
今天又是发工资的日子。她想起前些日子路过的一家新开的家居店——幻坊居。老板娘是个妖媚女人,眉毛修成凛冽的形状,尾部拖一个长长的钩,衣服是紧致的新款,露肩带,低头可以看得见乳沟,想到这里她不禁摸摸自己的胸,小得像只老鼠。
店里的东西低调简约,全部是由欧洲一家有名的小厂牌独立设计制作,工人寥寥,但是手工精湛。
双双曾经在网上查阅,看的时候眼睛不停闪耀。人性的贪婪是这么释放的。她相中的是一个蒸馏咖啡机,流线设计,顶部是银质圆把手,镶有云纹。
双双犹疑了很久还是站在了幻坊居的门前,隔着玻璃窗恰好可以看见咖啡机盖正反射着正午的光芒。她吞了几口口水,口袋里的钱在手心渐渐发黏。
终于还是转了身,刚预备走掉,身后的门丁零咣当地响起来,回头看去,幻坊居门口的螺型铝质风铃正在摇曳,老板娘探出头正对她微笑,笑里裹着些蜜似的,黏得双双走不动。
“今天上午生意不好,不介意的话进来陪我喝杯咖啡。”老板娘发出低调但直接的邀请。
“哦。好。”就这么走了进去。她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走进一个无底深渊。
地板是镂空的,下面放着一些荷兰木鞋,上面用密度极大的玻璃盖着,高跟鞋走在上面,有些生冷的轻响。
咖啡浓郁,香得令人发晕。
双双抬头看见墙上挂着一张照片,照片里的老板娘倚在沙发上看书,书页发黄,有人喊叫似的,老板娘回过头来微微一笑,很有些顾盼生姿的感觉。那里面的陈设干净而巧妙,空间安排得错落有致,满满一壁书,让人心饱满。
“这是你家?”双双回头询问正在加糖加奶的老板娘。
“嗯,二室,地方不算太大。安静。”
“很漂亮。”双双极羡慕。
“谢谢,还好吧,漂亮也即将是别人的了。”
“怎么?”
“我要出国,老公在欧洲做设计,换了房子。这边的屋子要转让。售房消息刚发出去,还没有出现合适的买主。”
“哦?你这房子贵吗?”
“哈哈。”老板娘很爽朗地笑起来,“看你怎么看价钱了,也看我怎么看人了。”
双双只觉这番话奇怪:“怎么说?”
“适合这个房子的人,不仅我出的价钱便宜,而且拎包可住。不懂得这房子的人花再多钱我也不卖。所以,有点难。”说完老板娘把眼光停留在双双身上:“你来我这里好多回了吧。面相不生疏。每次你看的都是我这里最新最好的货。很有眼光。爱家?”
双双不好意思地搓搓手:“嗯。”
“去我家看看。”这语气不容置疑,说罢老板娘拎起貂皮大衣拉着双双就关了店门。
老板娘家的房子所在的地段并不繁华,相反有点冷清。不过门口就是一条安静的路,两边全是悬铃木,煞是好看。
双双喜欢这里,老房子,四层,老板娘在顶层住。
房间美好得让双双不敢迈进去。老板娘欢笑着拉她进屋。屋子里一股子书纸气。
“那,我可以买下它吗?”双双渴望地看着老板娘。
“别说买。或许,我们可以来个交换,把你现在的房子给我就好了。我再卖出去。这里的一切不动,全送给你。反正我也带不走。”老板娘的笑容慷慨。
“何必这么麻烦?我直接给钱不就好。”双双觉得这个提议有些多此一举。
“没事。对着我中意的买家我不喜欢谈钱。”
双双没想到,这个看起来俗气的女人做起事来却如此不凡。急忙高兴地点了头,怕房子飞掉。
次日,双双欢喜地拎着自己的东西和钥匙来新家交付手续。老板娘早已等候在楼下。双双走进这扇老旧的木门,心中多年的梦想刹那成真,有如交错的梦境。欢愉不言而喻,全都写在脸上。
把钥匙交到老板娘手上的时候,双双还没有完全从无意识的发愣中醒来,老板娘就消失不见了。
转身而去看后面。没了门。
她摇了摇头眨眨眼睛以为自己真的睡着。可是还是没有看到门。屋子里的东西一件又一件逐渐不见,双双就像是在观看一个魔术,自己仿佛也只是其中的一件道具而已。
突然,整个房子开始发红,那种肉的红色,发粉。墙壁竟变得柔软黏滑。
呼扇呼扇的,有钝重但清晰的喘息声。双双愣在原地,嘴巴张得极大,不能言语。她拼命地想要呼喊,但是只听到自己心中的回响。
噗的一声,很多很多蓝蓝绿绿黄黄的浓稠液体不知道从哪里泻过来。渐渐什么都看不到。
老板娘坐在店里满意地咽了口口水。趁着顾客不注意悄悄打了个饱嗝。
一个漂亮却穿着寒酸的女孩儿扭过头来:“老板娘,这是你的房子?指着墙上的照片。”
“嗯,一居室,地方不大。安静。”老板娘眼睛闪着不易察觉的绿光。
哪有那么多便宜好占。想占便宜,当心被便宜吞进肚子。
邱暧暧缩在仇慕名的怀里,认真听完这个故事。两人背后的床头灯是骷髅样式,突出来的光晕昏暗模糊,仔细感觉,可以触摸得到一层逼仄。
邱暧暧涂抹着黑色蔻丹,眼角眉梢宛如一场灵动的舞会:“说来,其实双双也不是很贪心。”
仇慕名接过她手里的小刷子悉心涂上一层:“她不是错在贪心。而是错在容易相信人。言语是最不需要本钱的面具,廉价,却可信。”他的动作和声音一样轻缓,邱暧暧独爱。
可是她没有看见仇慕名此刻的眼神,他垂目,眼皮耷下来,睫毛一簇簇成为扑朔的小扇子,遮盖住她猜不到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