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请他吃午饭?”查理目不转睛地盯着露安,脸上带着既愤怒又失望的混合表情。“能不能请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那么做?能不能也请你告诉我,首先你究竟为什么要到那里去?”
他们是在查理的办公室里。露安靠近那张庞大的办公桌站着,查理则坐在桌后。刚才,当他打开烟盒取出一只粗雪茄、正准备点上时,露安道出了她那天上午去里格斯家的事。
露安脸上显露出一副挑战的神态,皱起眉头回瞪着查理。“我总不能坐等着,什么也不干吧!”
“我告诉过你,我会去处理这事的。怎么,你不再相信我的判断力了?”
“我当然相信,查理。不是那么回事。”露安放弃了挑战的姿态,坐到他椅子的边上,用手指梳理着他那渐渐稀疏的头发。“我想,要是我能在里格斯有机会采取行动之前,向他道个歉,然后让他别管这事,那我们就没事了。”
查理摇摇头,左边太阳穴一阵轻微的疼痛叫他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伸出一条手臂搂住她的腰。“露安,我今天上午同约翰·彭伯顿谈过一次话,了解到许多情况。”
“谁?”
“房地产经纪人,就是卖给我们房子的那个家伙。这无关紧要。要紧的是,彭伯顿认识这镇上的每一个人,知道这里发生的每一件事。他准备马上就去为我们彻底追查本田车里的那个家伙。”露安蓦地抽开身子。“你没有告诉他……”
“我编造了个以假乱真的故事,给他灌了迷魂汤。他吃得吧嗒吧嗒的,好像那是世界上最甜的冰淇淋似的。这些年来,编故事是我们俩的拿手好戏,不是吗?”
“有时候太好了点,”露安神色黯然地说,“都越来越难记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了。”
“我也对彭伯顿谈到了里格斯,想查查那家伙的来历,摸摸那家伙的底细。”
“他不是警察。我问过他,他说他不是。你说他是的。”
“我知道,是我弄错了,可里格斯让我觉得他是个警察。”
“那他到底是什么人呢?为什么那样的神秘?”
“这个问题从你嘴里提出来,真有意思。”露安嬉笑着用一只胳膊肘捣了捣查理的胁下。可是,一听到查理后面的话,她脸上的笑容马上消失了。“彭伯顿认为里格斯是一名政府间谍。”
“间谍?就像中央情报局的人那样?”
“鬼才知道。那家伙恐怕不会去做广告,说他在什么部门干过吧?没有人能确切地知道。据彭伯顿所知,他的背景就像是一团迷雾。”
露安顿时想到里格斯那么快就搜集到了有关她的信息,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现在这也许讲得通了,但她仍然不信服。“可眼下他却在弗吉尼亚的乡村里承建围栏。我觉得他们是不会让间谍退职的。”
“你看警匪片看得太多了。即使间谍也有改变职业或者退职的,尤其是随着冷战的结束。情报部门有很多专业,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身穿军用雨衣,袖子里藏着手枪,执行暗杀外国独裁者的秘密计划。他也许只是个不中用的家伙,成天坐在办公室里看那些空中拍的莫斯科照片。”
露安回想着她同里格斯在他家里会面的情景。他摆弄着猎枪的样子,他的监视技巧,他的火器知识。最后是他那自信而冷静的举止。她坚定地摇了摇头。“他给我的印象不是办公室型的。”查理深深地叹了口气。“我也有同感。那后来怎样了?”露安站起身向后退去,倚在门边框上,手指钩在她刚换的牛仔裤的腰带环上。“他已经查到有关我和那辆本田汽车的一些情况了。好在我又编了那套故事,所以我们在那上头倒是没事。”
“有那辆本田车的消息吗?”
露安摇摇头。“是哥伦比亚特区出租的车子。名字看来是假的,很可能是个死胡同。”
“里格斯行动很快。你是怎么发现的?”
“我在他办公室里四处窥探了一下。他逮到我时手里握着一支猎枪。”
“天哪!露安,假如那家伙是间谍,他没崩掉你的脑袋,那真算你幸运了。”
“我做那事时,好像也没觉得怎么危险。不管怎么说吧,结果还是圆满的。”
“你和你的冒险行动就像那天晚上到纽约抽奖一样。我的确应该开始在这一带采取些坚决行动了。还有别的什么吗?”
“我向他承认,追车事件是我们所关心的事,我们正在处理这事。”
“他相信了?没有提出问题?”查理的语调带着怀疑。
“我说的可是真话啊,查理。”她激动地说,“偶尔有些情况发生,我实在忍不住,就要冲它一冲。”
“好吧,好吧。我并不是要阻碍你行动。天哪,我们这般说话,听上去就像是一对老夫老妻似的。”
露安莞尔一笑。“我们就是一对老夫老妻嘛!只是比起大多数夫妻来,我们要更多一些秘密罢了。”
查理对她咧嘴一笑,点上雪茄。“这么说,你真的认为里格斯不要紧,他不会继续四处打听了?”
“我觉得他是感到非常好奇,也应该是这样。不过他告诉我他不打算追究下去了,我相信他。我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但我相信。看上去他不像是那种不三不四的人。”
“所以就请他明天过来吃午饭了?我权且把它当做你是想对他了解得更多一点吧。”
露安盯着查理的脸看了一会儿。那脸上是不是有一丝妒意?她耸了耸肩。“嗯,这是密切注意他的一种办法,而且还能多了解一点他的情况。他大概也有些秘密。不管怎么说,肯定听起来是这样。”
查理抽了口雪茄。“这样说来,如果里格斯那边不成问题,那我们只有本田车里的那个家伙要担心了。”
“那还不够吗?”
“总比同时面对两个头痛的家伙要好些。如果彭伯顿能追查到他,也许我们就顺当了。”
露安紧张地看了看他。“如果彭伯顿找到他,你打算怎么办?”
“我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我想我已经决定了,直接跟那人玩玩,逼他摊牌,看他到底想要什么。如果是要钱,我们也许知道该采取什么对策。”
“假如他想要的不只是钱呢?”她不知道下面该怎么说。“假如他知道彩票的事,那该怎么办?”
查理从嘴上取下雪茄,盯着她。
“我看不出他怎么会知道。但是,露安,万一他知道了,那世界上还有许多其他地方我们可以生活嘛。如果需要的话,我们明天就可以远走高飞。”
“又要逃亡。”她说道,语调黯然。
“想想另外的选择吧。那可不是令人愉快的。”
她伸出手去从他的手指问取过雪茄,咬在牙齿中间,吸了一口烟,又慢慢地吐出来。然后她又将雪茄递还给他。
“彭伯顿应该什么时候回头找你?”
“时间没定。可能今天晚上,也可能下个星期。”
“得到他的消息时告诉我一声。”
“我会第一个就告诉你的,夫人。”露安转身准备离去。
“噢,明天是不是也请我吃这顿午餐呢?”查理问道。
她回头瞥了一眼。“我正有点巴不得你来呢,查理。”她嫣然一笑走了出去。查理站起身来,目送着她身影曼妙地穿过门厅。然后,他关上通向自己书房的门,在办公桌旁坐下,抽着廉价的细长雪茄,陷入沉思之中。
里格斯穿了一条丝光黄斜纹布裤子,上身套一件带图案的羊毛衫,领尖钉有钮扣的衬衫领子翻露在羊毛衫外面。他是开着一辆从别人借的切诺基牌吉普车过来的,因为他那辆小型卡车的保险杠坏了,放在修车铺里。不管怎么说,在这富人居住的地方,这辆吉普看上去总比他那撞坏的卡车要合适些。他先把刚洗过的头发抹抹平,然后才从吉普车里爬出来,走在座宅邸的台阶。现如今,除了参加镇上偶尔举行的社交活动外,他通常都不穿得正正规规的。他最后认定穿短上衣再配条礼服裤子太造作。毕竞只是吃午餐。并且,又有谁知道呢?说不定屋子的女主人还会请他当场干点什么活儿。
应门的是女仆,她把里格斯带到了藏书室。里格斯不知道是不是他在那圆形场地停下时就已被监视了。或许也有电视摄像机对着那个地方,而凯瑟琳·萨维奇和她的伙伴查理正坐在某个观察室里,室内从地板到天花板都摆满了监视电视接收机。
他环顾了一下这个宽敞的地方,看到四面墙上摆放着许许多多的书籍,不由得肃然起敬。他不知道这些书籍是否仅仅用做摆设。他曾到过一些人家,那里的书就是摆着给人看的。他的注意力落在沿壁炉架排列的一些照片上。照片有查理的,也有一个小女孩的,小女孩长得很像凯瑟琳·萨维奇,但凯瑟琳·萨维奇的照片却一张也没有。这看上去有些古怪,不过那女人本身就古怪,所以这其中有那么点儿一致的地方。
藏书室的双扇门打开了,他转过身来。他同这女人第一次真正的相遇是在他那重新布置过的阁楼里,遭遇在那种情况下,没想到两人还能见第二次。
她金发垂肩,穿一件上下连身的黑色礼服。礼服肩部向外展开,款式新颖;虽然长及裸着的小腿,但丝毫也遮掩不住她那修长而曲线玲珑的体态美。给他的印象是,这衣服穿在她身上,就是出席州博览会或者白宫晚宴也同样合适。她脚上穿着一双颜色相配的黑色浅跟鞋。一头悄悄向他走来、毛皮光滑、肌肉发达的黑豹形象牢牢地印在他的脑海里。稍加思索之后,他做出判断,这女人的美是不可否认的,但并非十全十美。话说回来,谁又能十全十美呢?还有一个突出的细节:尽管她的眼角已经开始刻上细细的皱纹,可是里格斯注意到,她的嘴巴周围却几乎连一丝皱纹也没有,好像她从来就没有笑过似的。
说来奇怪,他觉得她下巴上的那道小伤疤反倒大大增加了她的魅力。这也许是由于它无声地为她的过去涂上了一层危难、冒险色彩的缘故。
“我很高兴你能来。”她说着,轻快地迎上来,伸出一只手。里格斯握握对方的手,不由得再次对他在那一握中所感受到的力量惊奇不已;她那纤长的手指仿佛要将他一只满是老茧的大手吞了似的。“我知道,承包商白天有许许多多的紧急事情。你们的时间一向不是由你们自己掌握的。”
里格斯看了看藏书室的墙壁和天花板。
“听说你这里搞了整修。我不管那建筑公司怎样,像这样的综合工程,总会时不时出点毛病的。”
“那是查理一手操办的。不过,我认为事情进行得还是比较顺利。我对最终结果肯定是满意的。”
“这我能看得出来。”
“午餐几分钟后就好。萨莉正在后面的游廊里布置。饭厅可以坐50人左右,因此我想,就三个人在那里,显得有些空荡。你想先喝点什么吗?”
“不必了。”他指指那些照片。“是你女儿吗?要么是你妹妹?”她的脸红了,随后领会了他表示的用意,但还是在长沙发上坐下来后才回答:“是我的女儿,莉萨。她今年10岁。我真不能相信,岁月过得这么快。”
里格斯自然大方地仔细看了看她。“那你生她的时候想必很年轻。”
“或许是早了些,但是,给我世界上任何东西,我也不愿把她还回去。你有孩子吗?”
里格斯很快摇摇头,接着垂下头来看着自己的双手。“还没这个福分。”
露安注意到他没戴结婚戒指,不过有的男人从来都是不戴的。她猜想,一个成天用双手干活的男人不戴戒指,可能只是出于安全的原因。
“你妻子——”
“我离婚了,”他打断她说,“差不多4年了。”他把手插在口袋里,再次环视了一下那间屋子。他能感觉到,她的目光也在跟着他的转。
“你呢?”他问,把目光又移回到她身上。
“守寡。”
“很抱歉!”她耸耸肩。“很久啦。”她简单地说。她的语音中带有点伤感的味道,这在里格斯听来,像是逝去的岁月并未能减轻她的丧夫之痛。
“萨维奇夫人——”
“请叫我凯瑟琳。”她顽童似的笑了笑。“我亲近的朋友都这么叫。”
他回之以微笑,在她的旁边坐下。“查理在唠叨?”
“他出去办点事。不过,他会来和我们一道吃午餐的。”
“那么,他是你叔叔?”
露安点点头。“他妻子多年前就过世了:我的父母也都去世了。实际上,那个家庭就剩下了我们几个。”
“我想你已故的丈夫在事业上一定很成功,也许是你自己事业上很成功。我可不想不恰当地把话说错了。”他突然咧嘴一笑。“两者总有一个,要不就是你们中有人彩票中奖了。”
看得出,露安按在沙发边上的手抓紧了。“我丈夫是位杰出的商人,他给我留下了不少遗产。”她总算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说出了这句话。
“他肯定是的。”里格斯附和道。
“那么你呢?你一直都住在这里吗?”
“嘿,昨天来过这里后,我还以为你已把我的来历查得清清楚楚了呢。”
“我恐怕不像你有那么多的消息渠道。我没想到建筑商也有这么灵通的信息网。”她的目光始终盯着他的眼睛。
“我大约是5年前移居到这里的,跟一个建筑商当学徒,是他教会了我这门手艺。他大约3年前死了,我就在那个时候自己开的业。”
“5年了。这么说,你妻子跟你在这里生活过一年。”
里格斯摇了摇头。“婚是四年前正式离的,但在那之前我们已经分居了大约14个月。她还住在哥伦比亚特区,也许会一直住下去。”
“她从政吗?”
“她是律师,也是一家大企业的大股东。她有些委托人与政界有联系。她很成功。”
“那她一定也很出色。那在很大程度上可还是一个男人的世界呢,就像许多其他领域一样。”
里格斯耸耸肩。“她很精明,是个很会做生意的人。我想这就是我们分手的原因。婚姻这东西成了障碍。”
“我明白了。”
“这在你不会是一个新鲜的故事,但却是我所有的唯一的故事。我搬到这里来后,就从没有回头看过。”
“我想你很喜欢你所做的工作。”
“像任何工作一样,有时也会你争我斗的。但是,我喜欢把零散的东西拼到一起做成新的东西。这对受过创伤的人有疗效,能让你心里安宁。我很走运,不错,生意也顺遂。你大概也知道,这地方钱很多,甚至在你来之前就这样。”
“我明白。很高兴你的职业生涯转变得很成功。”
他靠在沙发上,回味着她的话;他的嘴唇紧抿着,双手握成拳头,不过并不带威胁的成分。
他格格地笑了笑。“让我来猜猜看,你大概听人说我不是中央情报局的间谍,就是国际杀手,后来才突然决定放弃一切,在一个宁静的环境中干起抡铁锤、锯木头的工作。”
“实际上,我没有听见过杀手的说法。”两人相视一笑。
“你知道,只要你对人讲真话,人家就会停止猜测了。”她不相信自己刚才竟然说了这句话,但就是说了。她看着他,竭力做出完全是无心的样子。
“你以为我在乎别人对我乱猜测吗?我才不会呢!”
“我想你是不屑于那样。”
“如果说我在生活中还学到点什么的话,那就是不要去担心别人怎么想或怎么说。你只须担心自己,那就足够了。否则的话,你神经都要错乱。人有时会很残酷的,特别是那些好像很关心你的人。相信我,我这是经验之谈。”
“我想,你对你的离婚可能不完全是平心静气的。”
他说话时没有看她。“我不是想要求你什么,但丧偶带来的创伤或痛苦有时并不及经过一次婚变那么严重。我想,它们都会造成伤害,但各自程度不同。”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从他的话里可以清楚地看出,他说得很真诚。露安立时感到有些内疚,因为她事实上算不上是守寡,至少不是像谎称的那样失去了一位有钱的丈夫。他好像是在借暴露自己的创伤来酬劳露安暴露她的创伤。然而像以往一样,她这边说的全是谎话。她还能再说真话吗?实际上,她又怎么能说真话呢?说真话就会毁了她,所有的谎言会立刻被戳穿,就像那些破旧的建筑用炸药进行定向爆破拆毁的时候一下予坍塌那样。
“这我能理解。”她说。
里格斯看样子不想再说下去了。
露安最后看了看表。“午饭差不多该准备好了。我想,等我们吃过饭,你不妨看一下后园内的一块场地,我想让你在那里建一个小工作室。”她站起身,里格斯也跟着站了起来。他像是对这次不寻常的谈话终于结束感到无限的宽慰似的。
“听起来挺好的,凯瑟琳。在我这一行:活儿总是受欢迎的。”当他们走到后堂时,查理也加入了进来。两个男人握了握手。“很高兴再次见到你,马特。我希望你饿了,萨莉备的酒席通常都是很丰盛的”。
吃饭时间,大家都只是品尝饭菜和饮料,谈一些无关痛痒的当地热门话题。然而,查理和凯瑟琳·萨维奇之间有一股力量里格斯能明显地感觉到。那是一种强烈的情感,他断定,实际上是牢不可破的。毕竟,他们是一家人嘛。
“那么,关于围栏,我们在时间方面怎么打算,马特?”查理问道。他和里格斯是在俯瞰着庭园的后露天平台上。午饭已经结束,露安去接莉萨了。因为这天安排有教师研讨会,所以学放得早。她临走前要里格斯等她回来,以便商谈建造工作室的问题。里格斯不知道她去接莉萨是不是故意耍的一个花招,好留下查理来从他那里探听消息。不管是什么原因吧,他得保持警惕。
里格斯还没顾得上回答他有关围栏的问题,这边查理就递过来一支雪茄。“你抽这玩意儿吗?”
里格斯接过雪茄。“吃了那样一顿美餐,又是像这样一个美好的日子,即使我本来不抽,也挡不住诱惑了。”他用查理递给他的一把剪刀剪去雪茄头,然后两人各自抽了一会儿烟。
“我打算用一周时间挖好全部柱坑;两周时间清理地面、组装和树围栏,包括浇灌水泥固定围栏柱;再用一周时间安装围栏门和安全系统。总共一个月。我在合同里面大致就是这么计划的。”查理仔细打量了他一下。“我知道,可是有时候你们纸上写归写,实际上并不严格照那样办。”
“你这话很能概括建筑业的情况。”里格斯同意道。他抽了口雪茄。“但是我们要在霜冻之前完工,而且地形也不像我原来想的那么差。”他停了一下,看了看查理。“经过昨天的事儿,我真希望能坐下来好好聊聊。我肯定你也是。”
这实际上是要求两人谈谈的公开邀请,查理没有让里格斯扫兴。“请坐吧,马特。”查理指指靠栏杆的一对白色锻铁椅说。他小心翼翼地先坐了下去。“这些鬼椅子真是太不舒服了,可是看它们的价格,你还以为它们是金子做的呢。我在想,我们用的那个室内装潢设计师肯定在这上头得了回扣。”他一面抽着雪茄,一面观看眼前的景色。“见鬼,这儿真是很美呢。”
里格斯随着他的目光看去。“这正是我来这里的一个原因。一个很大的原因。”
“其他原因是些什么呢?”查理笑嘻嘻地看着他。“不过我只是开开玩笑而已。那是你的事。”这个“你”字着重地说出来,其中的意思里格斯当然明白。查理坐在位子上不停地动着,直到找了个还算舒服的姿势。“凯瑟琳跟我讲了你们昨天小小的谈话的情况。”
“我猜到她会的。不过,她不该偷偷摸摸地到人家屋里到处转悠。干那事不一定有好处啊。”
“那正是我告诉过她的。我知道那样做也许很不雅观,但她相当任性。”
两个男人会心地笑了。
“我真的很感谢你同意不去追究那事。”查理说。
“我告诉过她,只要那家伙不打扰我,我也不会打扰他。”
“很好。我相信你一定看得出来,凯瑟琳这么富有,自然会成为形形色色的欺蒙拐骗、敲诈勒索,甚至赤裸裸的威胁的对象。而且我们还要为莉萨担心。实际上,我们一直都在留神监护着她。”
“你的话听起来像是经验之谈。”
“是的。这不是第一次了,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但是,你可不能让这事牵连到你。我的意思是,凯瑟琳满可以在什么地方买下一座荒僻的小岛,叫任何人都够不着她,但那会是什么样的一种生活啊,对她,或者对莉萨。”
“还有你。你还不像就要去敲墓穴大门的人,查理。你看上去还能穿上印第安人职业橄榄球队的队服参加星期天的比赛呢。”听到这个恭维,查理不禁笑了。“实际上,老早以前我真的参加过半职业性球赛。我能照顾自己。凯瑟琳总是对我的饮食唠唠叨叨。我想她是因为可怜我才肯让我抽这玩意儿的。”他举起手中的雪茄。“虽然近来我有点感到老得太快,但是,没错,我可不想生活在荒无人烟的孤岛上。”
“那么,能找到本田车里的那家伙吗?”里格斯问。“我正在办这件事,已着手进行一些调查。”
“不要为这事生气,不过,如果你找到他了,你打算怎么办呢?”查理望了望他。“换了你会怎么办呢?”
“那要看他的意图。”
“一点不错。所以在找到他并确定他的意图之前,我不知道我要怎么办。”查理的语气中带有那么一丁点儿敌对的情绪,里格斯故意装作不知道。他转过头去眺望乡村的景色。
“凯瑟琳说她想要建一个户外工作室。你知道在哪儿建吗?”查理摇摇头。“我真的还没有同她商讨过这事。我想那是她新近一时冲动才想起来的。”
里格斯再次看看他。这会不会是他有意识露出的口风?查理似乎是在直截了当地告诉他里格斯,那项允给的新生意是对他保持缄默的报酬。要不就还有别的什么原因。
“那个工作室,她要派什么用场?”
查理瞥了他一眼。“这有什么关系吗?”
“确实有关系。如果是做画室,我就要保证那里有充足的照明,也许还要安一些天窗,要装一个通风系统来排出颜料气味。如果她只是用来休息放松,读读书啦或睡睡觉,那我就要做不同的打算。”
查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明白了。唔,我也不知道她准备做什么用。不过她不会画画,这一点我是知道的。”
两个男人都沉默下来,直到露安和莉萨过来,沉默才被打破。通向露台的门打开了,母女俩走了出来。
当着面看,莉萨·萨维奇比在照片上看更像她母亲。两人走路的样子都是一样的:从容举步,飘然而行,不多费一点儿力气。“莉萨,这是里格斯先生。”
里格斯一生中没接近过多少孩子,但他做得顺乎自然。他伸出手来。“叫我马特吧,莉萨。很高兴见到你。”
她嫣然一笑,捏了捏他的手。“很高兴见到你,马特。”
“这一捏好有劲。”他抬眼看了看露安,接着又看看查理。“这个特点想必是你们家遗传下来的。我要经常来这儿的话,恐怕得戴一只铁手套呢。”
莉萨笑了。
“莉萨,马修要为我建一个工作室。就在那边。”她指指后园。莉萨抬头看了看自家住的房子,露出毫不掩饰的惊讶神情。“我们家的房子还不够大吗?”
听她这么一说,三个大人都哈哈大笑起来,最后里格斯也跟着笑了起来。
“那工作室是于什么用的?”莉萨问道。
“嗯,也许那会有点儿让你意想不到。实际上,有时候我可能还会让你用用。”
听到这话,莉萨嘴咧得老大。
“但你得要成绩好才行。”查理说,“顺便问一下,这次小测验怎么样?”查理板着语调问,但很显然,那一脸的严肃纯粹是装出来的。里格斯清楚,那老家伙爱莉萨,就像爱她的妈妈一样,如果不是更深的话。
莉萨的小嘴撅了起来。“我没有得A。”
“那没关系,小乖乖。”查理慈祥地说,“恐怕要怪我,我数学就不那么好。”
莉萨突然笑了出来,笑得脸上像绽开了花。“我得了个A+呢。”
查理开玩笑地在她头上扇了一巴掌。“你准是继承了你妈妈的幽默感,肯定没错。”
露安接口说:“萨莉小姐还给你留着中午饭呢。我知道你在学校捞不着吃。快去,我跟马修谈完了事就去看你。”
露安和里格斯朝后园纵深走去。查理已经告退了,他说他有些事要办。
里格斯走过去察看了那块地方之后,指了指一块空地,那里地势平坦,可以毫无遮拦地看到远山的景色,但两边依然是绿树成荫。“那地方看上去很合适。实际上,有这么多的土地,你有许多地点可以选择。顺便说一下,假如我知道你打算将这地方派什么用场,我就可以更有依据地选定地点了。”他环顾了一下四周。“你已经有很多附属建筑物了。还有一个选择就是将其中的一个改成工作室。”
“很抱歉,我想这事我已考虑清楚了。我是要从头开始建一个新的。其他那些房子实际上一个也不合适。我要它建得像你的一样。两层楼。一楼可以建成我的业余爱好活动室,就是说,当我得空培养出一点业余爱好以后。莉萨已开始学画画,而且学得很不错。说不定我会学点雕塑。那似乎是一种很叫人放松的消遣。在一楼,我要一只木柴炉子、一架望远镜、舒适的家具、嵌进墙壁的书橱,也许还要一个小厨房,安几扇凸肚窗。”
里格斯点点头,四下看了一眼。“我看到造游泳池的地方了。你是不是计划建一个游泳房,或许再加上网球场?”
“明年春天。怎么啦?”
“我刚才在想,我们也许该将那些工程同工作室合在一起通盘规划。你知道,这样就可以利用同样的材料或者材料组合来建造游泳房和工作室了。”
露安摇摇头。“不,我要单独分开的。我们打算建一个大凉亭来进行户外娱乐活动啦什么的。将来用游泳池和网球场的主要是莉萨。我要那些设施靠正屋近些。游泳池已经很近了。我要工作室离得远些,有点儿藏起来的味道。”
“那好。你的地方肯定有的是。”他察看了一下地面坡度。“这么说你会游泳或是打网球?”
“我能游得像鱼一样,但从没打过网球,而且一点儿也不想打。”
“我原以为有钱人都打网球呢。网球,还有高尔夫球。”
“要是你生来就有钱的话,也许是。我并不是一直就富有。”
“佐治亚。”
露安目光犀利地看了看他。“什么?”
“我在试图确定你是哪个地方的口音。莉萨的口音很杂。你的口音不明显,但仍能听出来。我猜想你在欧洲过了很多年,但你知道人们是怎么说的:你可以让一个女孩子离开佐治亚,却没法让佐治亚的口音离开那女孩。”
露安犹豫了一会儿才答话:“我从来没到过佐治亚。”
“那我倒很觉得意外。我判断口音通常是很准的。”
“谁也做不到绝对正确。”她轻轻拂开盖住眼睛的头发。“哎,你看怎么样?”她看看那块空地。
里格斯好奇地注视了她一会儿才回答:“我得制定些计划。它们将帮你设计成你想要的那样,尽管听起来你好像已经心里完全有数了。根据规模和复杂的程度,工期可能需要2到6个月。”
“你几时可以开工?”
“今年没时间了,凯瑟琳。”
“你那么忙吗?”
“跟忙不忙没关系。没有哪个头脑清醒的建筑商会现在动工兴建那样的工程。我们需要建筑计划,还需要领取建筑许可证。地面不久就要上冻,我不想上冻后浇墩基。我们也没法儿在冬季到来之前建好框架并封顶。这里冬天的天气可能会变得非常恶劣的。这肯定是明年春天的工程了。”
“噢。”露安听上去深深地感到失望。她凝视着那块地方,仿佛看到她的隐蔽所已全部峻工。
为了让她感到好受些,里格斯说道:“春天不知不觉地就会来到这里的,凯瑟琳。冬天可以让我们有时间设计出一套真正好的方案。我认识一位一流的建筑师。我可以安排一次会面。”
露安几乎没有在听。明年春天他们还会在这里吗?里格斯关于建筑日程安排的情况使她对这项工程的热情减少了许多。
“我考虑考虑。谢谢。”
回头朝屋子走去时,里格斯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我想你对迟到的喜悦不感兴趣。假如我能帮助你马上把它建造起来,我会这么做的。有些不负责任的建筑商也许会接下这活儿,先要你付上一大笔预付金,然后再开始建造一个不出一两年就会倒掉的废物。但我为我的工作自豪,我要交付给你一个优质品。”
她向他莞尔一笑。“查理说过,你口碑极佳。我想,现在我明。白原因所在了。”
他们正经过马房,露安指指它说:“我想那也算得上一种业余爱好了。你会骑马吗?”
“骑不好,但也不会摔下来。”
“改天我们应该去骑一骑。这一带有一些很漂亮的山道。”
“我知道。”里格斯的答话出人意料。“在这片房地产售出之前,我常常在那些山道上行走。顺便说一句,你买下这块房地产,是个极佳的选择。”
“是查理找到的。”
“他是个很得力的人。”
“他使我的生活方便多了。我不知道,要是没有他,我该怎么办。”
“生活中有个像他那样的人真不错。”
两人继续朝屋子走去的时候,她也偷偷地瞥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