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在沿线好几个站点耽误了时间,当露安与莉萨最后终于出现在忙乱嘈杂的佩恩车站时,已是将近下午3点30分。露安平生没在一个地方见过这么多的人。她东张张西望望,眼看着旅客与行李如同猎鹿用的大霰弹从枪口里喷出一般打她面前一拨拨地匆匆走过,不由得目瞪口呆。她又想起火车售票员的警告,赶忙抓紧莉萨的睡篮。她的手臂还在一阵阵地抽痛,但她相信,要是有哪个企图打她什么主意,不管他是谁,她还是能撂倒他的。她低头看了看莉萨。看到身边这么多有趣的事,小姑娘简直要从自己的位子上蹦出来了。露安慢慢向前移动着,不知道怎么走出这个地方。她看见了麦迪逊广场花园的招牌,模模糊糊地记起几年前她在电视上看过的一场拳击赛,就是从那里转播的。杰克逊说有人在这儿等她,但露安想像不出那人如何能在这一片混乱中找到她。有人碰了她一下,露安微微一惊,抬头看见一双深棕色的眼睛,宽大扁平的鼻子下长着银白色的胡髭。有那么一会儿,露安疑惑这人是不是就是她在那场花园拳击比赛中看见的那个。不过,她立即意识到这人要老得多,至少已有50岁出头了。但他有着一副宽大的肩膀,扁平的耳朵结着硬壳,脸看上去也伤痕累累,所有这些都表明他以前是位拳击手。
“泰勒小姐?”他的声音低沉,但很清晰。“杰克逊先生派我来接你。”
露安点点头,伸出手去。“叫我露安。你叫什么名字?”
他蓦地一愣。“这倒并不重要。请跟我来,我有辆车在等着。”说完他抬腿就走。
“我真的希望知道和我打交道的人的名字。”露安说,站着没动。
他又走了回来,看上去有点愠怒,尽管她认为她在他脸上的某个地方察觉到一丝笑意。“好吧,你就叫我查理,怎么样?”
“这样很好,查理。我想你替杰克逊先生工作。你们之间使用真名吗?”
他没有回答,领着她走向出口。“你想让我来抱这小姑娘吗?那玩意儿看上去挺重的。”
“我能行。”她受伤的胳膊猛地又是一阵尖锐的疼痛,使她不由得一缩。
“你肯定?”他问,接着看了看她包扎着的下巴,“你看上去像打过架似的。”
她点了点头:“我没事。”
两人出了火车站,走过一群在出租车停靠点排队等车的人,来到一辆改型高级轿车前。他替露安打开车门。上车前,露安傻望了一会儿这辆豪华轿车。
查理坐在她对面。露安又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打量着车子内部。
“我们大约20分钟后到旅馆。你这会儿想吃点或是喝点什么?火车上的伙食糟透了。”
“我吃过的比那糟的多着呢,虽说我是有点儿饿。不过,我不想让你特地为我停车。”
他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我们用不着停车。”他把手伸进冰箱,拿出苏打水、啤酒、一些三明治和小吃。他启开汽车内部镶板的一部分,一张桌子又变了出来。就在露安惊讶地望着的当儿,查理已经把吃的喝的都摆好了。接着他又放上一只碟子,一些银餐具和餐巾,于是一顿饭的东西就都齐全了。他的一双大手干起活来又利索又有条理。
“我知道你带着孩子,所以就在车里预备了牛奶、奶瓶以及诸如此类的东西。旅馆里你需要的东西他们都有。”
露安给莉萨弄了瓶奶,把她搂在一条胳膊里,一只手喂她,另一只手拿了块三明治,自己大口嚼起来。
查理望着她照料女儿时温柔的样子。“她可真逗人喜爱,叫什么名字?”
“莉萨,莉萨·玛丽。你知道,是照着埃尔维斯女儿的名字取的。”
“你看上去年轻了点儿,不像是猫王的歌迷。”
“我不是——我是说,我并不真正喜欢听那种音乐,但我妈妈喜欢。她是个道地的猫王迷,我给女儿取这名字是为了她。”
“她一定很高兴,我想。”
“我不知道,我希望是的。莉萨还没出世,她就死了。”
“哦,对不起。”查理沉默了一会儿。“那么,你喜欢什么音乐?”
“古典的。其实我对这种音乐一无所知,我只是喜欢那乐声而已。它让我有种纯净优雅的感觉,就像在山间的湖水里游泳一样,你可以一眼望到湖底。”
查理咧嘴笑了。“我从没这么想过。我喜欢爵士乐。实际上,我会吹点号。除了新奥尔良,纽约也有些一流的爵士乐俱乐部。也一直演奏到太阳升起来。离旅馆不远处就有两三个。”
“我们去哪家旅馆?”她问。“沃道夫一阿斯托里亚旅馆。塔楼。你以前到纽约来过吗?”查理喝了一大用来调制饮料的苏打水,靠到椅背上,解开了外套前襟的扣子。
露安摇摇头,咽下一三明治。“我其实嗄也没去过。”
查理轻轻地笑了。“那样的话,大苹果城可是个很好的开端。”
“那旅馆什么样?”
“很好。一流的,尤其是塔楼。不是广场饭店,不过这又有什么呢?也许有一天,你会下榻广场饭店的,谁知道呢。”他出声地笑了,拿餐巾擦了擦嘴。她注意到他的手指粗大得不正常,关节硕大,而且疙里疙瘩的。
露安吃完三明治,又喝了口可乐,然后,不安地望着他。“你知道我为什么在这里吗?”
查理目光锐利地看了她一眼。“这么说吧,我很清楚不要问太多的问题。我们就此打住。”他微微一笑。
“你见过杰克逊先生吗?”
查理的脸色严厉起来。“就此打住,好吗?”
“好吧,只是好奇,没别的。”
“唔,你知道好奇心给老猫带来的下场吧。”他一边说着这话,一边扫了眼露安,黑眼睛亮闪闪的,“安安稳稳的,照吩咐你的去做,你和孩子就不会有麻烦,以后也不会有。这对你来说没什么问题吧?”
“没有。”露安温顺地说,一手将莉萨在大腿上搂得更紧些。
下车前,查理拿出件黑色双排纽男式皮风衣和一顶相配的宽檐帽,让露安穿戴上。“原因很清楚,我们不愿让别人现在就看见你。你可以把那顶牛仔帽扔了。”
露安穿上风衣,束紧了腰带,又戴上帽子。
“我替你办旅馆登记手续。你的房间是以琳达·弗里曼这个名字登记的,你是一家总部设在伦敦的公司的美方业务经理,眼下带着女儿出差兼旅游。”
“业务经理?但愿没人问我问题。”
“别担心,没人会问的。”
“这么说,要我充当的就是她?琳达·弗里曼?”
“至少在这盛大的活动举行之前。然后,你就可以继续回去做你的露安·泰勒了。”
我非得这样吗?露安问自己。
替她办好登记手续后,查理送她到客房。这套房间在第32层楼上,面积大得惊人。它包括一个大起居室和一间独立的卧室。露安惊奇地四下打量着房间里优雅的陈设,当看见富丽堂皇的浴室时,差一点摔倒。
“这些袍子可以穿吗?”她用手摸摸柔软的棉睡袍。“想穿的话就穿。大约75美元一件。”查理答道。她走到窗前,将窗帘拉开一部分。顿时,纽约城的一大片空中轮廓线出现在面前。天空笼罩着阴云,天色已渐渐地暗下来。“我这辈子从没见过这么多的高楼。人们到底怎么区分得清呢?在我看来,它们都是一个样。”她回过头来看看他。
查理摇摇头。“我说,你可真有意思。我要不是心里清楚的话,还会以为你是世界上最土的乡巴佬呢。”
露安垂下了眼睛。“我就是世界上最土的乡巴佬。至少算得上你所见过的最土的一个。”
他看到了她的神情。“嘿,我没什么别的意思。一个人在一个地方长大,对周围的事物就形成了一种看法,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他顿时望着露安走过去用手抚摸着莉萨的脸蛋。“哎,这儿有个小吃酒吧。”他最后又说。
他教给她那柜子怎么用,接着又打开一扇厚实的壁橱门。“这儿是保险柜。”他指指嵌在墙上的厚实的金属小门。他按了一个密码,上面的滚筒便转到了原位。“把贵重的物品放在这里真是个好主意。”
“我想我没什么东西值得放在那儿。”
“那么那张彩票呢?”
露安倒吸了一口气,把手伸进口袋,掏出彩票。“这么说你也知道这个,嗯?”
查理没答话。他拿过彩票,只瞄了一眼,就把它塞进了保险柜。“你选择一个密码——但不要用明显的组合,像出生日期呀什么的。不过,你选的数字必须是能记牢的那种。不要用笔把数字记在什么地方。明白吗?”他说着又把保险柜打开来。
露安点点头,按下自己的密码,等保险柜处于锁定状态时,关上了壁橱门。
查理往门口走去。“我明早9点左右过来。这期间,你要是饿了或什么的,可以叫客房服务。不过,别让侍者看清你的脸。把头发挽成个髻,或是戴上淋浴帽,装作要进浴缸的样子。打开门,用琳达·弗里曼这个名字签账单,然后进卧室。在桌上留点小费。给。”查理从口袋里拿出一迭钞票,递给她。“一般情况下,尽量别抛头露面。不要在旅馆里转来转去,或做诸如此类的事。”
“别担心,我知道我根本不像个经理。”露安伸手将头发从眼睛旁掠开,说话时做出一副不在乎的口气,尽管她这种刻意贬低自尊和查理答话里受伤的语气一样显而易见。
“不是这回事,露安。我不是有意……”他最后耸了耸肩。“瞧,我也只是读完了高中,从没进过大学,倒也混得不赖。我们两个都冒充不了哈佛毕业生,所以,有什么好在乎的呢?”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去睡个好觉。明天我过来,我们可以出去观观光,你尽可以唠叨个够,怎么样?”
她脸色开朗了。“出去玩那太好了。”
“明天可能有些冷,所以穿暖和点。”
露安突然低头看了看她皱巴巴的衬衫和牛仔裤。“唔,我全部的衣服都在这儿。我,唔,我出门太匆忙。”她看上去有些困窘。查理好声好气地劝她:“那不要紧。没行李,没问题。”他迅速估量了一下她的身材。“唔,你大概5英尺10英寸,对吗?穿8号尺码的衣服?”
露安点点头,脸微微一红。“可能上面还要大一点。”
查理的目光在她胸部停留了一会儿。“好的,”他说,“明天我带些衣服过来,再给莉萨买点什么。那样的话,我就会多需要点时间。我大概中午到这里。”
“我们可以带上莉萨,是吗?”
“当然了,孩子跟我们一起去。”
“谢谢你,查理。真的谢谢。我自个儿绝对不敢出门。但我心里又痒痒的,你懂我的意思吧。我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大的地方。我敢说仅这个旅馆里的人就比我家乡整个镇子上的人多。”
查理笑了:“是啊,我想,我本人一直待在这个地方,对这儿已经习以为常了。不过,我明白你的意思。完全明白。”
他走后,露安将莉萨从睡篮里轻轻抱出来,放在那张巨大的床中间,同时轻轻抚着她的头发。她麻利地给她脱了衣服,在那庞大的浴缸里给她洗了个澡,然后给她穿上睡衣裤。她将小女儿放回到床上,盖上毛毯,在两边都支上大枕头以免她滚下来。这一切做完后,露安思量着自己是否也去浴室试一试浴缸,也好泡去身上的疼痛。正在这时,电话铃响了。她犹豫了一下,一种犯罪与身处陷阱之中的感觉同时涌上心头。她拿起听筒。“喂?”
“弗里曼小姐吗?”
“对不起,你弄——”露安在心里狠狠踢了自己一脚。“是的,是弗里曼小姐。”她很快地说道,尽量显得老练一些。
“下回反应快点,露安,”杰克逊说,“人们很少会忘记自己的名字。怎么样?对你照料得好吗?”
“很好。查理没说的。”
“查理?哦,当然。彩票在吗?”
“在保险柜里。”
“好主意。你有纸和笔吗?”
露安在房间里四下看了看,接着在一张靠窗放着的古色古香的桌子抽屉里取出了一张纸和一枝笔。
杰克逊接着说道:“能记下多少你就记多少。查理手里也有一份详细的材料。一切就绪,你可以高兴了。后天下午6点钟,中奖彩票号码将在全国公布。你可以在你旅馆房间的电视上看到,所有主要的电视网都会播放。不过,这里面的具体情况对你来说恐怕就没有多少戏剧性了。”露安几乎可以想像出他说这话时嘴角挂着的造作的微笑。“这之后,全国的人都将急切地等待中奖人的出现。你不要立即站出来。我们得给你时间——当然是在理论上的,让你平静下来,开始把事情想清楚,或许还要到金融行业的人员、律师那里征求点意见等等。然后,你便高兴地踏上来纽约的旅途。当然,一般并不要求中奖人非得到纽约,记者招待会在哪儿都可以举行,甚至在中奖人的家乡。不过,过去很多中奖人都不怕辛苦自愿赶到纽约来,彩票委员会也乐意这样。在纽约举行全国性的记者招待会要容易得多。这样的话,你的所有这些活动得需要一两天的时间。官方规定,可以在30天之内来领取奖金,所以,这一点不成问题。顺便提一下——以免你没想清楚——我之所以让你等等再来,就是出于这个原因。假如人们发现你在中奖号宣布之前就已经到了纽约,这似乎不大妥当。在我们准备好把你作为中奖人推出来之前,你必须继续隐匿自己的真实姓名与身份。”由于原来的计划被迫做了变动,他听上去有点懊恼。
露安以她最快的速度草草做了笔记。“我很抱歉,但我真的不能等待,杰克逊先生,”她匆匆说道,“我跟你说过我们家是个什么样子。那么小的一个地方。人人都会知道我中了奖。他们就是会知道的。”
“好了,好了,现在没必要浪费时间讨论这个了。”他粗暴地说,“关键问题是我们必须把你藏匿起来,直到开奖后的一两天。你是坐公共汽车到亚特兰大的,对吧?”
“是的。”
“你采取了适当的预防措施遮掩了面部?”
“戴了大帽子和眼镜。我没遇上熟人。”
“买火车票时自然没用真名哕?”
“当然没有。”露安撒了个谎。
“很好。我想你的踪迹被有效地清除了。”
“我希望是这样。”
“没关系的,露安,真的没关系。几天之后,你人就在比纽约要远得多的地方了。”
“我究竟要到哪儿去呢?”
“像我以前就对你说过的那样,由你来定。欧洲?亚洲?南美?你说个地方,我来安排一切。”
露安想了一会儿。“我现在就得定下来吗?”
“当然不要。但如果你想在开完记者招待会后就马上离开这里,最好尽早让我知道。对于做旅行的安排,我向来神通广大。但我也不是神仙,尤其是你又没有护照或任何其他身份证明。”他说话时,流露出不太相信的语气来。“这些也都要准备好。”
“你能把它们造出来吗?甚至像社会保障卡?”
“你没有社会保障号吧?那就不可能了。”
“假如你爸爸妈妈从来没给你填过这东西的话,你又怎么会有呢?”她快言快语地说。
“我以为,孩子出生的时候不填好那个,医院不会让出院吧。”露安几乎要大声笑出来了。“我又不是在医院里生的,杰克逊先生。人家说我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堆在母亲卧室里的一堆脏衣服,因为我外婆就是在那里把我给接生下来的。”
“那好,这样的话,我想我可以给你弄个社会保障号。”他倨傲地说道。
“那你能不能在护照上让他们给换个名字?我是说用我的照片,用另外一个名字。在所有的证件上也都这样,行吗?”
杰克逊慢声慢气地说:“你为什么想这样呢,露安?”
“噢,是因为杜安。我知道他看上去很笨,但要是他发现我赢了那么多钱,他会千方百计找到我的。我想我最好是消失。从头开始。重打锣鼓另开张。新的名字,以及所有的一切。”
杰克逊放声大笑了。“你真的以为杜安·哈维能找到你?就算有警察陪着,我都怀疑出了瑞克斯维尔县,他是否还能找到路。”
“求你了,杰克逊先生,要是你能那样做的话,我真的感激不尽。当然了,要是这太难办了,我也会理解的。”露安拼命屏住呼吸,一心希望杰克逊的自负能让他上钩。
“那倒不难。”杰克逊断然说道,“实际上,这很简单,倘若你有相应的路子的话,就像我这样。嗯,我想你还没想到你要用的名字吧,是吗?”
她当即报出了一个姓名,以及那位虚拟人物的出生地,这倒着实出乎杰克逊的意料。
“看起来这个计划你已盘算有些时候了。或许,有没有奖金都一样。对不对?”
“你有秘密,杰克逊先生,为什么我就不能有呢?”
她听到他叹了口气。“很好,露安,你的请求绝对是头一例,不过我准备照办。我还是需要知道你想去哪里。”
“我明白。我仔细想想,然后尽快让你知道。”
“我怎么突然担心起来了,怕以后要后悔选了你来参加这么个小小的冒险活动?”他话语里的某种暗示让露安打了个寒战。“开奖后我再与你联系,告诉你其余的细节问题。就这些了。祝你在纽约玩得开心。需要什么东西的话,告诉……”
“查理。”
“查理,对。”杰克逊挂上了电话。
露安立即走到小吧台,打开一瓶啤酒。莉萨开始闹起来,露安将她放到地上。莉萨开始在房间里爬来爬去。露安望着她,脸上浮现出浓浓的笑意。这两天,她的小女儿已摸到了爬的窍门,现在正精神十足地在宽敞的套房里进行侦察。最后,露安自己也趴在了地上和小女儿一起玩起来。母女俩在旅馆房间里兜着圈子,玩了约摸半个小时,直到莉萨玩累了露安把她抱去睡觉。
露安走进浴室,打开浴缸的水龙头放水,一面对着镜子查看下巴上的伤口。伤口愈合得很好,但可能会留下条刀疤。这她倒不在乎;已经算是幸运的了。她从冰箱里又拿出瓶啤酒,接着回到浴室。她泡进热水,呷了口冰啤酒。她觉得,要挨过接下来的两三天。还得喝几瓶酒,泡几次惬意的热水澡。
12点整,查理来了,拎着几个布鲁明德尔商店和盖普婴儿服装店的购物袋。接下来的一个钟头里,露安连试了几套衣服,高兴得什么似的。
“你真没委屈了这些衣服,简直是把衣服衬得更漂亮了。”查理赞赏地说道。
“谢谢。谢谢你买这些东西。尺寸正合适。”
“嗨,你本来就是一副模特儿的身材。衣服就是专为你这样的人做的。你想过以这谋生吗?就是说,做模特儿?”
露安耸了耸肩。她正在穿一件米色短上衣,配下身的黑色百褶长裙。“想过,在我年轻一些的时候。”
“年轻一些?我的天,你不过才二十出头呢。”
“我20岁。但生过孩子后,你就会感觉老了些。”
“我摁那倒也是。”
“不行的,我天生不是做模特的料子。”
“为什么?”
她看看他,简单地说:“我不喜欢照相,也不喜欢照镜子。”
查理只是摇摇头。“真是一个奇怪的年轻女人。大多数像你这般年纪的女孩子,若有你这样的容貌,你拉都别想把她们从镜子跟前拉走。简直是那喀索斯的化身。噢,你得戴上那副大太阳镜,还有那顶帽子;杰克逊说过不能暴露了你。或许我们不该出门,但在一个700万人口的城市里,我想不该有什么问题。”他举起一支香烟。“你介意吗?”
她笑了。“你开玩笑吧?我在一个货车站里做事。要是身上不带烟,又不打算抽烟,他们甚至不让你进呢。一到晚上,那地方经常看上去像着了火一般。”
“好了,你再也用不着去什么货车站餐馆了。”
“我想是的。”她将一顶宽檐软帽扣在头发上。“看上去怎么样?”她摆着姿势站在他面前。
“比《宇宙》杂志上的任何一个女郎都漂亮,真的。”
“这算不了什么,你等着瞧我怎么给我女儿打扮吧,”她骄傲地说,“那真正是我所梦想的事情。一再梦想的!”
一小时后,莉萨穿上了盖普婴儿服装店最新款式的时装,露安将她放进婴儿睡篮里,提起来,然后转向查理。“你准备好了吗?”
“还没有。”他打开套房的门,接着回头看了看她。“为什么不闭上眼睛呢?我们不妨演它个一整台的戏。”露安不解地看看他。“来吧,你就闭上眼睛好了。”他说,咧嘴笑着。
她遵从了。几秒钟后,他说:“好了,睁开眼睛吧。”她睁开眼睛,看见一辆崭新的高档童车。
“哦,查理。”那喀索斯,希腊神话中的美少年,因拒绝回声女神的求爱而受到惩罚,死后化为水仙花。
“那玩意儿你也拎得太久了,”他指着那婴儿睡篮说道,“你的手都可以擦到地板了。”
露安紧紧拥抱了他一下,将莉萨放进车里,然后双双出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