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纱门吱呀一声开了,露安挎着莉萨走进屋。活动房屋里黑暗、阴冷,静无声息。杜安可能还在睡着。然而,当她小心翼翼地穿过狭窄的过道时,她的眼睛和耳朵都保持着高度的警觉,密切注意着任何声响或动静。她倒不是怕杜安,只要他不是出其不意地抢先出手的话。在公平的较量中,她可以不光是和他打个平手。有好几次,杜安醉得特别厉害时,她甚至把他打了个屁滚尿流。通常,在他清醒时,或者,像他平时那样接近清醒时,他不敢太猖狂。这会儿,他该是清醒的。和一个可称之为她的另一半的人保持这样一种关系,是够奇怪的。然而,她还可以举出头十个像她一样境况的女人,男女双方关系的建立都更多地出于纯粹的经济原因、有限的选择,而从根本上说,是出于惰性,很少与类似柔情的因素相关。也有其他人向她求过婚,但也很少是什么高枝儿,她一看就知道。听到卧室里传来鼾声,她加快了脚步,将头探进小小的房间里。看到被单下躺着两个人,她不禁倒吸了一口气。杜安的脑袋在右边,露在外面。另外一个人完全盖在被单下,不过,在那该是胸部的地方有两团隆起,表明那绝不是杜安的男性伙伴喝了酒后睡在这儿醒酒。
露安悄悄地走过门厅,把一脸焦虑神情的莉萨连同睡篮放到浴室里,然后关上门。露安可不愿让即将发生的事情惊扰了她的小女儿。当她再次打开卧室门时,杜安仍在很响地打着鼾,不过,躺在他身边的躯体动了一下,已经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头暗红色头发。眨眼间,露安一把揪住了那头浓发,使尽全身力量,将那不幸的长发的主人一丝不挂地拽下床,摔到离床老远的墙上。
“妈的!”那女人屁股着地时吼道,紧接着又被阴沉着脸的露安一把拖过粗糙不平的地毯。“该死的!露安,松手!”
露安扭头瞧了她一眼。“雪莉,你这个荡妇又来了,我向天发誓我要扭断你的脖子!”
“杜安!看在耶稣的分上,救救我!她发疯了!”雪莉哀嚎着。她拽拉着自己的头发,想让露安松手,但徒劳无益。雪莉个子不高,超重约20磅。当两个女人一起向卧室门口走去时,雪莉的两条胖胖的腿相互碰撞着。
露安打旁边经过时,杜安动了动。“怎么啦?”他睡意喙陇地问道。
“闭嘴!”露安厉声喝道。
待定睛看清眼前的情形后,杜安把手伸向床头小桌,拉开抽屉,取出一盒万宝路香烟。点烟的当儿,他朝雪莉咧嘴笑了笑。“这么快就回去了,雪儿?”他心满意足地吸着烟,一面将垂下来的头发从脸上掠开。
被倒拽着向外走的雪莉对他怒目而视,肥胖的脸颊气得发紫。“你是一块狗屎。”
杜妥作势向她飞了一吻。“我也一样爱你啊,雪莉。多谢你来拜访,让我过了个美妙的上午。”他哈哈大笑,同时拍着大腿,撑起身子靠在枕头上,肚子还一抖一抖的。随后,露安与雪莉从门口消失了。
将雪莉丢在前院一堆锈坏了的福特车引擎旁后,露安便转身回活动房屋。
雪莉站起来尖叫:“你把我的头发拽掉了一半,你这条母狗。”露安继续往前走,头也不回。“我要我的衣服。把那些该死的衣服还给我,露安。”
露安转过身。“你在这儿的时候不需要衣服,那么我也看不出你现在有什么理由需要它们。”
“我不能这个样子回家。”
“那就别回去吧。”露安走上通向活动住房的煤渣砖台阶,砰的一声关上身后的门。
杜安在门厅里遇上她。他穿着条平脚短裤,嘴上叼着一支未点燃的万宝路香烟。“两只母猫为一个男人争风吃醋,这男人可真够美的。真叫我浑身都热起来了,露安。到你的战利品这边来怎么样?过来呀,宝贝,亲我一下。”他冲她咧嘴笑着,伸过一只胳膊试图搂住她那长长的脖子。接下来他发出的就是痛苦的声音了。露安一记右拳打在他的嘴巴上,松动了他几颗牙齿。然而,虽说这一拳打得不轻,但和他裤裆里紧跟着猛地挨的一膝盖相比,可就不在同一层次上了。杜安重重地倒在了地板上。
露安凛然睨视着他。“你要是再做这种不要脸的事,杜安·哈维,我发誓立刻扯下你那玩意儿,扔进抽水马桶里冲走。”
“疯婆子。”他两手捂着裆下,半喷唾沫半呜咽着说。血从他的嘴唇上渗出来。
露安弯下腰去,手如铁钳一般掐住他的脸颊。“不,你才是疯了呢,以为我会容忍他妈的这种事情!?”
“我俩又没结婚。”
“没错,但我们一起生活。我们还有个孩子。这是你的地方,也同样是我的地方。”
“我又没把雪莉当回事,你有什么好在乎的呢?”他眼睛朝上望着她,手仍捂着私处,眼角细细地聚着泪水。
“因为那只小肥猪会一摇一摆地晃到杂货店、美容厅,还有那该死的豪饮酒店,见谁就要跟谁说,只要那人乐意听。我岂不成了这世界上最不值钱的垃圾?”
“你早上不该离开我的。”他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瞧,这全是你的错,她有事来找你,你说我该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杜安,也许你可以给她冲杯咖啡喝,而不是跟她睡觉。”
“我觉得不太舒服,宝贝。真的不舒服。”他倚墙站着。她粗暴地将他推到一边,去看莉萨。“那可是我今天听到的头号好消息。”一分钟后,她又大步从他身边走过,冲进卧室,扯下床上的被单。
杜安阴沉着脸,站在门口望着她。“好啊,都扔了吧。我才不管呢,反正是你买的。”
她看也不看他回道:“我把它们拿到万达洗衣店洗去。你跟荡妇睡觉,不要花我一个子儿。”
就在她拎起床垫的时候,忽然一道绿色一闪,吸引了她的注意。她将床垫从床架上推开,接着朝杜安望去。“见鬼,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追问道。
杜安冷冷地看着她。他懒洋洋地走进房间,抄起那堆现金,塞进床边桌子上放着的一个纸袋里。折封纸袋口的当儿,他的眼睛仍然看着她。“就当我是中奖了吧。”他神气十足地说道。
听到这话,她一下愣住了,仿佛脸上被人突然扇了一巴掌。有那么一刻,她感到自己简直要晕过去。难道杜安真的是这一切的幕后策划人?难道他和杰克逊是一起的?他俩可是有天壤之别呀,她想像不出还能有哪两个人能比他们更不配对的了。这不可能。她很快恢复了平静,抱起双臂。“胡扯淡。你是从哪儿弄来的,杜安?”
“这么说吧,冲着这个,你就该好好待我,并且闭上你的嘴巴。”她愤怒地一把将他推出房间去,插上房门。她换上牛仔裤、运动鞋和一件圆领长袖运动衫,接着又打点好一只小旅行包。等她拉开插销打开门时,杜安还没有动窝,手里仍紧紧攥着那只纸袋。她快步从他身边走过,打开浴室门,一手抱起身子扭动个不停的莉萨,然后另一只手拿着小旅行包和弄脏的亚麻布床单,向前门走去。
“你要去哪里,露安?”
“不关你的事。”
“你为这屁事还要气多久?你踢了我的那儿,我也没发作,不是吗?实际上,我已把这码事给勾销了。”
她呼的转过身来,“杜安,你是这世界上最蠢的蠢货。”
“是吗?那你又以为你是谁?嘿!要不是我,你和莉萨连个窝都没有。是我收留了你,不然的话你一无所有。”他又点上一支烟,但却很警惕地站在她拳头够不着的地方,他在破烂的地毯上蹑灭了火柴头。“所以,不要总是抱怨个不停,而应该对我好一点。”他举起塞满现金的纸袋。“还有比这更多的呢,小丫头。我不会在这狗窝里住多久啦。你最好想想。你最好仔细想想。我再不会买你的账,也不买任何人的账了。你听见了吗?”
她打开前门。“杜安,我现在就开始对你好。你知道怎么个好法吗?我这就离开这地方,免得把你给杀了!”母亲凶狠的口气把莉萨吓哭了起来,像是以为这话是对她说的。露安亲了亲小姑娘,柔声在她耳边哄着让她安静下来。
杜安望着露安大踏步走过泥泞的院子,一面欣赏着她那紧绷在牛仔裤里的富于弹性的臀部。接着,他四下张望了一眼,寻找雪莉,但她显然已经溜之大吉,也顾不得是不是光着身子了。
“我爱你,宝贝。”他冲着露安喊道,一面咧嘴笑着。“见你的鬼去吧,杜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