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柳含冤入狱,心里明白,却又说不清楚。他想申诉,可是没有任何证据。牢房里他巧遇一位聪明的盲人,为他指点迷津。老柳不甘含冤入狱,他在狱中动用自己的智慧与藏豪开始了暗斗。
自从法院宣判后老柳一直不服,反复上告,但没有任何结果,他含冤进了市郊的一家监狱。牢房里的狱霸是个杀人的土匪,人高马大,满脸横肉,满口脏话,牢房里的犯人都要听他的话。第一天进牢房,狱霸就让老柳拿东西孝敬他,老柳当然不肯,自以为自己年龄大能受到些尊重,没想到狱霸先给他一个下马威,打了他一耳光。
“妈的,老兔崽子,敢不听我的话,给我好好教训教训他!”一群犯人拥上来,不分轻重地把老柳毒打一通。老柳拼命呼喊。可是,门被这些人用棉被堵上了,外面听不到。看到老柳抱着头,蜷曲着身体躺在地上,这群犯人疯狂地大笑起来。每个犯人刚进来时都受过这种虐待,而每个老的犯人都想让新的犯人尝尝自己曾经吃过的苦头,所以,虐待新犯人成了传统和游戏规则,在这种游戏中,长期受虐的犯人们发泄出自己施虐的心态情绪。老柳抱着被打得满头是青包的脑袋暗自后悔,早知道进牢房也会挨苦头,何必在审问时编瞎话呢?警察打得再狠,也总是有分寸的,而这些犯人个个心理变态,好像野兽那般以欺负他人为乐趣。一连几天,老柳受尽欺辱,为了不继续被毒打,他编造了一个宝藏的故事,他告诉大家等他有朝一日出去拿到财宝,只要是他的好兄弟都有份。他想这下子这帮人该尊重他点儿了,可是没想到犯人们听了都不以为然,甚至还逼他讲出藏宝地点,又让他多吃了不少苦头。无奈之下他只好编造了一个藏宝地点,说在医院后院的防空洞里有一个密室,里面藏着一些黄金、珠宝和十几万美金。之后的几天没有人再欺辱他了,他总算过了几天的好日子。
狱霸利用探视的机会满怀希望地把口信传了出去,外面的人当天就钻进医院的防空洞翻了个底朝天,结果一无所获。狱霸知道受骗后,气急败坏地指挥牢房里十几个犯人把老柳蒙在棉被里对他拳打脚踢,逼他说出藏宝的地址。犯人们个个都如饿狼一般显露出狰狞面目,凶狠地盯着他,他知道如果再不说出实话,马上就会被他们撕个粉碎。于是,老柳求饶说:“你们放开我,我就说真话。”十几个人马上放开手。
狱霸揪住他的衣领说:“你要是再敢骗我,小心我扭断你的脖子。”
老柳从床上坐起来,看着这群恶狼般的犯人说:“我是不想被你们欺负,所以编了一套瞎话骗你们,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宝藏。我说的是真话,你们如果不相信就打死我吧。”
“妈的,你敢骗我们!”“妈的,你这是在耍弄我们!”“给他点厉害的!”犯人们把他狠狠地揍了一通。
“算了,饶他一命吧。弄死他,脏了咱们兄弟的手,不值得!”狱霸的一句话,救了他一条小命。他赶忙跪在地上给犯人们磕头。
后来老柳才想明白,他已经五十多岁了,又被判了15年的刑期,谁也不敢说他能活着走出监狱,所以,这些犯人急不可待地天天折磨他,逼他讲出秘密,他后悔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有了这次教训以后,他再也不敢随便耍小聪明了。熬过一个月后,他开始和这些犯人融合到一起,他们不再把他当做新犯,也不再折磨他,他的日子好过了一些。监牢里的犯人都是一些劣迹斑斑、作恶多端的人,谈不上什么文化修养,甚至连最基本的人性道德都不齐全,个个都欺弱怕强、自私自利、讲究虚荣、好吃懒做,相比之下老柳还算有点文化修养的人。在他进来三个月后,牢房里进来一个新犯人,是个40岁的盲人。凡是新犯人进来,老犯人总是愿意摆摆谱,端端架子,欺负欺负人。这些老犯看到牢房里进来一个瞎子,都想欺负他。“喂,瞎子,帮我倒马桶!”“喂,瞎子,帮我洗饭盒!”“喂,瞎子,帮我挠挠后背!”盲人知道自己有生理缺陷,害怕吃亏,很勤快,无论谁使唤他都顺从。他很快就和监牢里的老犯们熟悉起来,慢慢地大家也对他友善一些了。老柳并不想欺负新犯人,更不愿意欺负残疾人,比起那些老犯,他还算有点儿良心和同情心。
有一次吃饭,老柳和盲人坐在了同一张桌,开始两人只顾闷头吃饭,谁也没说话,饭快吃完了,盲人开口说话了:“老哥,你是个好人哪!”
老柳听了他的话一愣:“你怎么知道我是个好人?”
“我们牢房里只有你一个好人,你从来没欺负过我。我还知道你是被冤枉的。”
老柳好奇地看着盲人,他虽然四十多岁,可是长得像五十几岁,瘦瘦的面孔,下颌显得很尖,两只眼球白白的,在眼眶里不停地转动。“老兄,我虽然眼睛看不见东西,可是我的鼻子和耳朵特别好。哪个人如果靠近我,我不仅能闻出来他是谁,还能辨别出他在做什么事。有时候甚至比你们有眼睛的人还敏感,比如,黑夜里我可以感知到牢房里发生的一切事情。”
“是吗?你有这么神?”
“我们牢房里的150号是个瘦子,160号是个胖子,都是二十几岁,他俩的床铺挨在一起,对吧?”
“没错,你怎么知道的?”
“胖子和瘦子走路的脚步声能分辨出来。昨晚半夜150号和160号那两个家伙,悄悄过来偷了你放在床下的一个小包裹。他们好像在找什么东西,我听他们说要找一个‘藏宝的地址’。你不信可以回去看看,你的小包裹没了,在160号的褥子下面。”
老柳吃惊地看着盲人,半信半疑。“这怎么可能呢?你连他们把我的包裹藏到哪里都知道!”
“咳,我看不见,还听不到吗?这个屋子里,除了你,其他人都指使过我干这个或者干那个,还有的人经常偷我的东西。他们以为我是瞎子,什么都看不着,其实,他们一到我身边,我就知道他们是谁,想要干什么,他们偷了我什么东西。”
“那你知道我睡哪张床吗?”老柳问道。
“你睡5床,他们称呼你202号。我住2床,没错吧。”
“看来你确实很神,我刚才和你一个桌子吃饭,一没和你打招呼,二没出任何动静,你就能辨别出我来。了不起!”
“呵呵,没什么了不起的。因为从小就失明了,不得不练习通过耳朵和鼻子来辨别各种事情,所以,耳朵和鼻子变得非常敏感。但不管怎么说,跟正常人比还是个残疾,所以,我养成了委曲求全、逆来顺受的性格。”
老柳对盲人产生了兴趣,原来盲人的智力很高,思想感情也很丰富。“听说你被判了16年。你是因为什么进来的?”
“盗窃罪,和你一样,都是被冤枉的。”
“你怎么知道我是被冤枉的?”老柳有点奇怪。
“你不是经常对看守说你是冤枉的,是被人陷害的吗?你说过陷害你的那个叫顾梦得的人死了,你无法洗清冤屈,对吧?我听到了。我说过我的听力特别好,很远的地方,很小的声音我都可以听到。而且,我还可以通过声音辨别方向、距离和动作。比如,我的床下大概一米深有个暖气通道,一直通到两里地以外的锅炉房,经常有修理管道的工人从锅炉房那边下到地道里,从我们这里走过去维修管道。”
“你怎么知道你床下的地道通到两里地以外的锅炉房?”
“嘿嘿,锅炉房的烟飘过来,根据风速和味道就能辨别出锅炉房离这里的距离。”
老柳点点头:“唉,惭愧呀!有眼睛的还不如你这无眼睛的。”
“可是,不管怎么说,盲人就是盲人,总是残疾。还是你们有眼睛的人的世界丰富多彩。”
“你是怎么被冤枉的?”老柳问道。
盲人用手擦了擦干瘪的眼睛说:“说来话长,先不提这事了。我是个算命的,一直以算命为生。大家都夸我算得准,称呼我郎半仙。其实,主要是我耳朵好使,他们在门外等候的时候常常小声说些关于自己的话,我都听得到。即使是一个人来或者不说话,我的鼻子也很容易闻出来他是干什么的,是什么样的人。”
“啊,你的鼻子有这么灵,我不太信。”
“医生身上会有医院里的味道,这个你不会不信吧?”
“嗯,这个我信。厨师有饭店里的味道,这个我也能闻得出来。那我问你,银行的人有什么味道?”
“嘿嘿,当然是钞票的味道了。”
“钞票的味道你都能闻出来?那我这种看大门的人有什么味道呢?”
瞎子想了想,笑笑说:“我根据职业的味道把人分为特殊人和普通人。你身上当然是普通人的味道。”
老柳心里不悦,用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骂道:“妈的,臭瞎子,你把老子看成普通人了!”
“老哥,你别生气,你是普通人里的好人哪。”
“你怎么知道我生气了!”老柳奇怪地问道。
“你刚才说的话,我听见了。”
“嘿,都说盲人会算命,原来你们是靠听和闻,靠推测,是吧?”
“没错,上帝是公平的,眼睛不好的人其他的器官会更好一些。当然,还有一点儿,靠感觉。”老柳看着郎半仙,感觉很神秘,不由得开始高看他。
老柳趁着放风大家都不在牢房的时候,来到160号的床前,掀开褥子,果然看到了自己的小包裹。于是,悄悄把小包裹拿了回来。他相信盲人确实耳聪鼻灵,决心和他好好交往,说不定以后会有什么用处。他开始在生活上照顾盲人,很快和盲人成了好朋友,两人经常饭后放风时一起散步聊天。
“郎半仙,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被冤枉的呢。”老柳问道。
“咳,说起来有点惭愧,我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呀!有一天,我在天桥上算命,远处走来一对中年男女,离我有七八十米远时男的低声对女的说:‘我把偷来的钱藏在南山公墓的枯井里。’女的问道:‘安全吗?’男的回答:‘没问题。暂时先不动,他们丝毫没怀疑我。等风声过了再取走。’当这对男女从我身边过去时,我闻到了钞票的味道,我断定这两个人是银行职员,偷盗了银行的钱藏了起来。我心中大喜,该我发财,如果是从银行偷出来的钱,数目一定不小。我决定冒险到枯井里看看。”
“你怎么去的南山公墓?”
“我的父母都埋在南山公墓,我曾经去过那里。我从市内乘公交车到了南郊终点站,下车后顺着路左侧向山上走。南郊公墓在精神病医院的后山,那里空气清新,风景十分秀丽。”
“啊,你连风景秀丽都看得到?”
“不是看到,是感觉到。我走在山坡的树林里,呼吸着清新的空气,闻到树叶和花朵的清香。在我的四周和头顶,微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伴随着鸟叫。阳光从树枝的缝隙中洒落下来,点点滴滴地落在我的身上,让我感受到大自然的美丽和温暖。我顺着石阶向山上走去,很容易就找到了南山公墓。”
“那你找到那口枯井了吗?”
“南山公墓的院子里有两口枯井,一口枯井位于山坡上,从井底反上来的污浊的气味就可以判断出井底有发酵的淤泥,这口井不可能藏什么东西。另一口枯井位于一个废弃的寺庙后院,在枯井口附近我就闻到钞票的味道,这种味道就是银行里的味道,我断定那口枯井里藏着钱。因此,我决定在夜里动手。你知道对我来说白天和黑夜是一样的,但对你们有眼睛的人不一样,黑夜里什么也看不着。”
“这么说你找到钱了?你发财了?”老柳迫不及待地问。
“我带着绳索来到枯井,往枯井里扔了一块石头,从石头落地的声音判断枯井有5米深。我把绳索的一端系在旁边的一棵树上,另一端扔进枯井里,我顺着绳索滑了下去,一直滑到井底。井底有个石板,石板下有个大手提箱,沉甸甸的,看起来里头有不少钱。我用绳索把手提箱绑起来,打算空手攀绳上去,再把手提箱提上来。意外的是我刚爬到一半系在树上的绳索开了,我重重地摔到了井底,半天不能动弹。我的腰砸在井底的石板上,像撕裂开似的疼痛,我躺在井底一动也不能动。我想我的腰一定摔折了,这下可完了,我本来就是个瞎子,现在又摔瘫了,以后可怎么活呢?”
“咳,你把绳子系牢点儿呀!”老柳埋怨着。
“过了很久,我的腰背部疼痛轻了一些,我试着抬抬腿,两条腿都可以动,我放心了,我没瘫痪。我打开箱子,拿出一沓沓的钱数着,我数不清到底有多少钱,但是,我知道数目巨大。为了这些钱,我要想办法爬上去。我扶着井壁慢慢地站起来向四周摸索,井壁光滑,没有可以攀登的东西。四周一片寂静,听不到一点声音,我有点绝望了,如果几天没人发现我,我不是要活活地渴死饿死在这井底吗?上面可以听到蛐蛐断断续续的叫声、猫头鹰不时的夜鸣和夜猫的嚎叫,远处不时传来精神病患者的喊叫声。”
“我说你能不能快点说呀!你最后上来没有?钱拿到没有?”老柳急的有点不耐烦。
可是瞎子仍然不紧不慢地说着。“天亮了,我抬头可以看到‘蓝天’,那是我们盲人眼前淡淡的白光。又过了许久,我听到远处有脚步声向山上走来,我拼命地喊救命,终于有人听到了,他趴在井口告诉我别着急,他回去喊人。过了大约一小时,有个人顺着绳索滑下来把我用绳索绑好,上面的人把我拉了上去。随后,那个人提着手提箱也上来了。”
“你赶紧拿着手提箱走哇!”
“我走不了啦!”
“怎么,你受伤了吗?”
“没受伤。救我上来的人是个警察,他看到手提箱子上印着银行的名称和现金两个字,马上就把我扣住了。”
“嗨,你属于那种别人偷驴你去拔桩的人,和我一样,不用说了,我全都明白了。后来,你怎么解释也没人相信,都认为是你偷的钱,对吧?”
“我被带到警察局里,他们连续审问了我三天三夜,让我交代出同伙。他们说我一个瞎子不可能盗窃银行,一定是有同伙,他们逼着我承认有同伙。”
“你承认了吗?”
“我没有同伙,承认什么!我对警察说,如果让我到银行里辨认,我可以找出那对男女,因为我记得他们的声音和身上的气味。可是,这些警察根本不相信我,也不给我机会。”
“咳,人与鬼、穷与富、福与祸都是一念之差,一瞬间的事情。你要是把绳子系牢点儿,那现在该是什么样啊!”老柳替瞎子惋惜起来。他本身就是个有小偷小摸习惯、爱占小便宜的人,所以,听到瞎子的这段经历自然感慨一番。
“钱没得到也没什么可惜的,说明那个财不是我的,我是后悔不该做这件事。通过这件事我才真正体会到,不义之财不可取呀!本本分分过日子总比待在这里强得多。”
“怎么?后悔了?当初怎么想的?你不是算命的吗?怎么不给自己算好呢?”
“实话说吧,算命那都是些骗钱的小把戏。我要是真会算命,我当然要先给自己算好,也免得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脑子不灵的人也干不来这一行。你是怎么被冤枉的?”盲人问道。
“我俩不一样的地方是我不仅是被冤枉,而且还是受陷害的。”老柳感慨地回答道。
“你知道谁陷害你的吗?你说说事情的经过,我帮你分析分析。”
老柳把金柜盗窃案的前后经过详细地讲了一遍,盲人听得聚精会神。“事情就是这样,你帮我分析分析吧。”
盲人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儿,说:“这个人很狡猾,智商很高,事先经过精心策划。首先,那个你一口咬定的出纳员不可能是盗贼,他自己有钥匙又有密码,要想偷的话随时都可以把钱拿走,还用找人合伙吗?他既不会自盗,更不会与人合伙,因为金柜失窃他责任最大,第一个被怀疑的人就是他,假如是他自盗,他不会坐以待毙,早就跑了,也用不着陷害别人。那个藏豪极有可能是真正的盗贼,他在出纳室被盗的三天前被发现站在出纳室旁边,很可疑,有可能那天夜里他是踩点。半夜这个时间,谁都拿不出来不在场的证据,但是,只要不被人看到谁都会有不在场的证据。”
“可是,那个人性格内向,很木讷、愚笨,没有那么狡猾呀!”
“你错了,你犯了一个多数人容易犯的错误。大家都认为性格内向的人木讷,智商低;性格活泼开朗的人聪明,机敏。实际上,智商和人的性格没有关系,反倒是人的情商和性格有关系。”
“可是盗窃金柜要有钥匙和密码呀。”
“警察不是怀疑你通过地下道的木孔偷窥密码吗?你没做,说明有人做。那个藏豪发现你偷食堂的包子,说不定也发现了你的暗道,所以他通过暗道偷窥了金柜的密码。”
“嗯,你说得有道理。不过,他哪来的钥匙呀?”
“他既然想盗窃金柜,必然要先盗窃钥匙,既然金柜被盗,说明钥匙一定也被盗了。至于他怎么盗走的钥匙,已经没有意义了。这件事你现在再上诉也没用,你只有这么办。”盲人低声说道。
自得盲人指点后,老柳一直盼着大儿子柳浪来探视,老柳认为柳浪很像自己,聪明劲儿十足,下一步的报复计划要全靠柳浪在外面实施了。终于有一天,柳浪又来探监了。监狱的探监室是个又长又宽的大房间,有两扇门,一扇门通向监狱里面,另一扇门通向外面走廊,房间中间隔着一道细铁丝网铁,犯人隔着铁丝网与家属交谈。柳浪今年18岁,身材相貌与老柳很像,个子比老柳稍微高一点儿,但仍显得瘦小。父子两人的脸形和眼睛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连眼神都一样。
柳浪神秘兮兮地低声问道:“爸爸,你是不是真的盗窃了金柜呀?”
老柳斩钉截铁地辩解道:“没有,根本没有的事。儿子,不要相信警察的话,我是被冤枉的。”
“爸爸,你对我说实话,我不会说出去的。你是不是把那笔巨款藏起来了?你告诉我,我会替你保管好。”
老柳气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但是,他忍住性子没发脾气,耐心地向儿子做了解释:“我礼拜二那天夜里只是爬进食堂偷包子,回来走到出纳室下面的地道里捡到一包钱,就是警察在咱家搜出来的那500美元。我当时因为经不住审讯的折磨耍了点小聪明,故意把顾梦得咬出来,其实,我只是猜测金柜的盗窃可能与顾梦得有关。现在回想起来,又觉得顾梦得不会这么傻做这种监守自盗的蠢事,可能还有其他人参与,要么是和顾梦得合伙作案,要么那个人自己作的案。”
“那个人会是谁呢?”
“我听说警察曾怀疑藏豪有作案的动机,因为在金柜被盗的三天前曾有人看到他半夜有开出纳室门的动作。我当时极力否定藏豪作案的可能,看来不是他愚蠢,是我自己太愚蠢了。你要重点监视藏豪,他如果真的盗窃金柜早晚会露出蛛丝马迹。”
柳浪听了老柳的话,似乎有点儿失望,他一直认为他爸爸盗窃了那笔巨款,并把钱藏了起来,现在看来,他爸爸确实是被陷害的。“好的,爸爸,你放心!我会悄悄地监视藏豪和顾家,如果有消息,我会再来探视你。”
柳浪中学没毕业就在北市区一家餐馆里打工,而这家餐馆正好位于北市区的红灯区。从监狱回来,柳浪决定悄悄跟踪藏豪,因为这个案子关系到他爸爸的命运,也关系到他们全家的命运。他把案子的全过程理了一遍,得出了与老柳相同的结论:内贼作案,有意陷害。与案子有牵连的人并不多,顾梦得死了,老柳进了监狱,只有藏豪一个人在外面。有人曾举报半夜看到他试图进入出纳室,但最后的调查因为藏豪没有作案时间不了了之。他不大接受警察的调查结果,不能只因为没有作案时间就把藏豪否定掉了,半夜大家都睡着了,谁也不可能为别人有无作案时间去作证,换句话说,谁都不能证明藏豪半夜起来过,但谁也不能证明他没有离开过宿舍。有一天,碰巧藏豪一个人在柳浪打工的饭店里喝酒,当时藏豪也发现有人在看着自己,但并没在意。柳浪遗传了老柳的狡猾和小聪明,看到藏豪最近总到红灯区来,觉得有点儿可疑,决定悄悄监视藏豪,如果真是他偷的钱,他可能会大把大把花钱。那个时期男人有钱,无非是吃喝嫖赌,因此,他经常在夜里跟踪藏豪,但是,几个月下来毫无收获,藏豪在酒店里无非是点点小菜喝点小酒,没花什么大钱。他显得很贫穷,有时买东西算账时为了一分钱争得脸红脖子粗,有时候在妓院外面看看热闹,想进去,但手摸摸口袋后又不敢进去,偶尔和一些人凑份子进廉价的妓院打茶围,都是穷人穷欢乐,没花过大钱。有一次妓女在街上游行,他跟在一个妓女后面动手动脚,被妓女当众辱骂一通,灰溜溜地跑了。他从来没去过赌场,看来不像一个有钱的人。柳浪没从藏豪身上发现任何名堂,以为自己搞错了,便放弃了对藏豪的监视,转而去监视顾梦得的太太。
顾太太三十几岁,相貌平平,是个家庭妇女,顾梦得死后不得不出来工作。她高中毕业,有点文化,得到了一个小学老师的职位,每天忙于上班下班。孩子送到父母家里,一个人生活得贫寒简单。几个月的观察,柳浪同样没有从顾太太身上发现什么异常。一天傍晚,顾太太下班回家走在一条黑黑的巷子里,突然一个黑黑瘦瘦的男孩从她后面跑来一把把她推倒,迅速夺下她的手提包飞快地逃走。顾太太爬起来追了几步又摔倒了,眼看着强盗跑得无影无踪,大声地呼喊:“抓坏蛋哪!抓强盗哇!”她大声地哭叫。柳浪在后面远远地跟踪顾太太,很清楚地看到了这一幕,他想上前安慰顾太太,但又不知说什么好。路人陆续围上来。“这个挨千刀的坏人哪,把我这个月刚发的薪水都抢走了!这可让我们母女俩怎么活呀?哇!我不想活了,我太难了!我怎么这么不幸呢?顾梦得呀!顾梦得!你一撒手就走了,没给我们母女俩留下一分钱,大家都说你偷钱了,可是你偷的钱都在哪里呀?你把钱都给谁了?你让我们母女俩为你背黑锅,你真没良心哪!”顾太太把憋在心里几个月的辛酸和委屈全部发泄出来,她的腿摔伤了,从裤腿流出一道血迹。柳浪站在旁边看着这个伤心的女人,心里一阵阵难受,他不忍心看到她悲伤的样子,掏出自己身上的零钱递给她,扭头走开了。这么贫穷的女人,肯定与案子没有任何瓜葛,他不需要再跟踪她了。回家的路上,柳浪耳边反复响起顾太太说过的话,顾梦得会不会把钱转移到家乡了呢?对呀!他应该到顾梦得的老家去看看。
柳浪不远千里来到了顾梦得的家乡,一个北方的大草原。顾梦得的老家十分贫穷,两间瓦房,房顶露天,四壁透风,一点看不出有钱的样子,令他感到非常失望。
顾家的院门开着,一个白发老太太坐在院子里用藤条编织着筐篓。“顾妈妈在家吗?”柳浪问道。
“谁呀?”老人抬起头向大门口的方向看着。
“我是顾梦得的同事,专门来看你的。”
“哦,你从医院来的,请进吧。”老人用力拄着一根木棍想站起来,可是,试了几下都没站起来,“唉,老了,不中用了。”
柳浪连忙走过来把她扶起来。天气已经暖和了,老人还穿着破旧的棉衣,由于长期营养不良皮肤显得黑皱皱的,两条腿抖动着,两只手在空中摸索着。柳浪这才发现,老人的眼睛已经失明了。“老人家,你眼睛怎么了?”
“儿子死了,我的眼睛哭瞎了。他们都说我儿子偷了钱后自杀了,可是我不相信。我儿子绝不会干那种事,他是好人,是被冤枉的。”
“是的,顾妈妈,我来这里正是想了解这件事,帮他澄清冤屈。”柳浪顺着老人的话说道。
“人都死了,澄清了还有什么用处?”
“澄清了可以抓住真正的盗窃犯,你们家人就不用背黑锅了。”
“嗯哪,你这孩子说话有道理。能抓到那个盗窃犯吗?”
“能抓到,你老放心!”
“那就好!进屋坐吧。”老人的手指向屋子方向。
柳浪向屋子望去,黑洞洞的房间里除了一张木床什么都没有,房间里散发出一股霉臭味道。“顾妈妈,我看看你就走了。给你带来一点水果和点心。”柳浪把东西放到院子里的小桌子上。
“谢谢了,这么远的路,来看我还带东西给我,上次医院来的人也给我带了东西。”
“医院还有别人来过吗?”柳浪问道。
“嗯哪,也说是梦得的同事,听说话声音还是个老乡。”
令柳浪意想不到的是,和顾妈妈的对话有了一点儿意外的收获。“是吗?他叫什么名字?”老人摇摇头。“他长得什么样?”老人又摇摇头。柳浪马上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顾妈妈,对不起,我忘记你眼睛看不到了。请问他什么时候来的?”
“大约两三个月前吧。”
“他来干什么呢?都说了什么?”
“他专程来看看我,没说什么。”
了解到这个情况后,柳浪急忙告别顾妈妈踏上返程的路。医院里与顾梦得来自于同一个地区的只有两个,病理科的老陶和藏豪,陶主任不可能来看顾妈妈,那么,探望顾妈妈的人很可能是藏豪。藏豪平时和顾梦得没什么来往也没什么交情,怎么能在顾梦得死后去看他妈妈呢?柳浪再次怀疑藏豪可能是顾梦得的同伙,钱有可能被藏豪藏起来了。因此,从大草原回来后他又继续跟踪藏豪,决心查个水落石出。
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一阶段的跟踪柳浪取得了很大的收获,他发现藏豪几乎每天都会去一家叫清水楼的高级妓院。这种高级妓院没有钱的人是不敢进去的,而且他发现藏豪每次都要在里面住一夜,清晨才出来,每次离开时总有两个妓女把他送出大门口。藏豪怎么突然这么有钱了呢?他一定就是盗窃金柜的盗贼,否则,凭他一个月那点儿可怜的薪水怎敢天天往妓院里跑?柳浪决定到妓院里面查个清楚。
礼拜四傍晚,柳浪特意穿老柳的制服来到妓院。妓院大门口的石阶上已经聚集了一群看热闹的孩子,他站在石阶上向大门里面张望着,想进去又有些犹豫。“去!去!到别处玩去!”一个看大门的打手走出来,驱赶看热闹的小孩子,柳浪也被当做小孩推下石阶。
柳浪刚想再踏上石阶,这时,有人从后面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拽了回来。“小兄弟,你这么年轻,不要往那里跑呀!”一个轻柔的男低音对他说。
柳浪感到奇怪,什么人这么愿多管闲事呢?他回头一看,是个三十岁左右的陌生人,瘦高个子,长得白白净净,文文气气,还戴着一副眼镜,看上去是个有文化的人。“你是谁呀?你管我跑不跑呢?”
“这里不是你应该进去的地方,小兄弟。”陌生人语重心长地说。
“你怎么知道我要进去呢?”
“小兄弟,我发现你连续几天一直在这家妓院门口看热闹,我猜你一定很好奇想进去看看,对吗?”
“这么说你也天天在这里看热闹,否则你怎么会知道我天天待在这里呢!”
“是的,我是一连许多天一直待在这里,可是,我不是来看热闹的,也不是来取乐的。说实在的,妓院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好人谁往这里跑呀?”
听了他的话,柳浪感到有点不解,眼前这个人有点儿怪,好像很深沉,又好像很伤感。“既然妓院不是什么好地方,你怎么还天天守在这里呢?”柳浪反问道。陌生人一脸的惆怅,没说话。柳浪看得出他有难言之隐,两人都不再说话,面对着清水楼的大门张望着,心里想着各自的心事。柳浪虽然已经18岁了,但外表瘦小,像个未成年的孩子,妓院守门的人是不会放他进去的。妓院里面是什么样?他从来没进去过,即使他能够走进妓院,他在里面能做些什么呢?他感到茫然。“大哥,你进过妓院吗?”他抬起头看着那个陌生人。
“怎么,你对妓院很好奇吗?你这个年龄,十五六岁正是对这种事情好奇的时期。”陌生人并没有认真地回答他的问题。
“我已经18岁了,已经工作了,就在马路那边。今天调休。”
“哦,原来是这样。你虽然已经成年了,但这里还是不要来为好。”陌生人以一种长辈的语气劝导他。柳浪感觉奇怪,这个人自己神色不安地守在妓院旁,好像急切要见什么人似的,怎么还不停地教育他呢?陌生人从柳浪的表情里看出他的疑虑,说:“小兄弟,我叫沈国屏,是个小学老师,你叫我沈老师好了。看你像个未成熟的孩子,我不忍心你学坏,所以刚才拉了你一把。”
“哦,沈老师,谢谢你!你做得对。不过,我进妓院不是想干坏事,我也不会去干那种事。我是有另外的事情要做。”柳浪诚恳地说。
“原来是这样?你也有其他事情要做。”沈老师重复一句,然后,他自言自语地说:“是啊,进妓院里的男人不一定都是嫖客,也有好人,是因为别的缘故。”
“沈老师,那里面你进去过吗?里面是什么样子?”柳浪问。
“是的,我进去过许多次,但从没嫖过娼。”
“那你进去干什么呢?”柳浪追问道。
“这样吧,小兄弟,你还没吃晚饭吧?我请你吃个便饭,吃饭时我们再聊,好吗?”
“好的,沈老师。我叫柳浪,你就叫我小柳吧。”
柳浪领着沈国屏来到他打工的饭店,这里离清水楼只有几十米远。饭店老板范德辉看到他进来,吃惊问道:“你今天不是休息吗?怎么又跑来了?”
“我刚认识的朋友沈先生,他想吃点饭,我就领他来了。”
“哦,贵客请,里面坐!”范老板热情接待。小吃店只有一间屋子,装饰简陋,七八张桌子。老板范德辉,四十几岁,开朗善谈,热心肠,自己兼做厨师,雇员除了柳浪,还一个年轻姑娘。
此时过了吃饭的时间,屋子里已经没有其他客人了。沈先生简单点了一些菜饭,拉着柳浪坐下来一起吃,范老板还赠送了一小壶白酒。几小盅白酒下肚,沈先生说:
“你想了解妓院里的什么?你问吧,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小柳看看旁边站着的范老板和女服务员,没好意思开口,沈国屏见柳浪没回答,便自己讲了起来。“你想知道我进那里干什么,对吗?我进妓院是看我表妹。我表妹是被卖到妓院里的,她是被迫做了妓女。我和我表妹青梅竹马,感情很深。”沈先生愁眉苦脸地说。
范老板听到沈先生的话来了兴趣,端起一盅酒敬起来。“老弟,我在这里开店有几年了,对清水楼的情况也了解一些,清水楼的小姐有时会在我这里吃饭,有几个和我还熟悉,我知道那些妓女中很多都是被迫干这个行当的。”
沈先生继续说:“我答应表妹,等我有钱了一定把她赎出来,可是我一个穷教书的,赚不来那么多钱哪!最近她连续十几天不愿意见我,所以,我每天都待在清水楼的大门口。据说,有个卖药材的老板财大气粗,包了她和另外一个妓女。咳,男人当到我这个份上,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一点脸面都没有了。”说到这里,沈国屏泪流满面。
“老弟,想开点儿。男子汉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想不开。你表妹也可能有难言之处吧。对了,你表妹叫什么名字?看看我认识不。”
沈国屏抬起头看着范老板犹豫一下,说:“你常去那里吗?她叫,李巧儿。”
“李巧儿,这个名字很熟。李巧儿?平时是叫巧儿吧?嘿嘿,我认识。长得很秀气,身材很好。人嘛,也很温和,客人都喜欢她。”范老板笑嘻嘻地说,表情色眯眯的,有点得意的样子。柳浪和女服务员听了范老板的话感觉有点不好意思,偷偷看着范老板,好像范老板一下子变成了一个老嫖客。沈国屏听了他的话也感觉很不自在,脸涨得红红的,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不知是感到羞愧还是气恼。范老板看到柳浪和女服务员奇怪的表情,再看看沈国屏,自感说话不妥,马上解释道:“你们可别误会呀!我虽然进过清水楼,可是,没和妓女干过什么事,只是偶尔打个茶围,消遣一下。巧儿可是个好女人哪!我早就听说她是被卖到妓院里的。她这个人不喜欢接客,所以,平时经常负责打茶围,我对她还比较熟。”听了范老板后面说的话,柳浪和女服务员总算松了口气。令人尴尬的气氛消失了。
“可是她现在变了,每天都接客,而且,对我避而不见。”沈国屏叹了口气。
柳浪突然想到他连续几天早晨在妓院大门口都看到有两个妓女送藏豪走出妓院,沈国屏说的药材老板会不会就是藏豪呢?“沈先生,你看见过那个药材老板没有?”
柳浪问道。
“看见过。是巧儿和另一个叫月翠的妓女送他从妓院里出来时。”
“他长得什么样?”
“我只看到他的背影,矮墩墩的,好像很强壮,留着短头发。我的一个朋友从清水楼其他妓女那里了解到,那个男人这几天要把她赎出去。我听到这个消息心里十分着急。”
“老弟,你真是个书生啊!他要真能把你表妹赎出去,那不是你表妹的福分吗?你既然爱你的表妹应该高兴才是。”范老板开导他。
“你说的有道理,可是我感情上接受不了。我总觉得她爱我应该等我。”
“等你什么?等你有了钱去赎她吗?你什么时候能有钱?你让她等你多久?你小子有点太纯情了!告诉你,女人都是很现实的,特别是那里边的女人,你以为她能与你出去过苦日子吗?不可能!你清醒点吧!”范老板手指着清水楼喊道。
“可是我还是不相信她会说变就变。我要见她,当面和她谈谈。”沈国屏坚持说。
范老板看着他那固执愚蠢的样子,无奈地摇摇头。“好了,我们也该打烊了。酒饭钱算我的,欢迎你下次再来。”范老板看看墙上的钟表已经10点了,下了逐客令。
柳浪把沈国屏送到饭店门口,看着沈国屏晃晃悠悠地向清水楼走去。
藏豪花钱赎妓女,这可是重要发现,这一发现让柳浪非常兴奋和激动,他想马上到警察局报警,他相信警察会非常重视他提供的线索,一旦能找到巨款就可以证明老柳的清白了。想到这里,柳浪立即向警察局走去,但是他到了警察局门口又有些犹豫了,在大门口转了几圈没有进去,他觉得现在还不能报警,老柳的遭遇让他觉得这些警察的破案能力太低,他还不能相信他们,他还要自己继续侦查,如果真能找到那笔巨款老柳自然就获救了。想到这里,他毫不犹豫离开了警察局。
柳浪自从认定藏豪就是金柜窃贼后,便开始猜想藏豪可能藏钱的地点。这么一大笔钱可不太好藏,他不大可能直接藏在院外,除非后来一点点地转移出去。据说藏豪的宿舍和办公室都被警察检查过,没发现什么。柳浪回到家里躺在床上冥思苦想:他能把钱藏在哪里呢?外面太平间小院里响起了送葬的喇叭声音和哭叫的声音,他从小在这里长大,对这种声音再熟悉不过,可是,今天这个声音吵得他心烦意乱。他关上窗户,隔着窗户望着太平间的后墙和屋顶,突然想到藏豪负责太平间的工作,几乎整天泡在那里,一段时间还曾住在那里,太平间可是一个谁都不爱去,也不太敢去的地方呀!钱会不会藏在太平间里呢?“对呀!太平间可是个最好的藏钱的地方!我怎么没想到呢?”柳浪自言自语道,“看来,我必须要到太平间里看看。”柳浪对太平间太熟悉了,他家就在太平间后面,平时也经常往那里跑。他小时候是医院家属院里有名的淘气孩子,用他爸爸的话说这孩子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一宿不叫被窝里尿尿。
但是,淘气也练就了他足智多谋、胆大心细的性格和矫捷轻盈的身手。柳浪决定找个合适的机会钻进太平间里侦查一次。
礼拜五下午柳浪一直在太平间周围闲逛,在确定藏豪没在太平间后,他决定从太平间的后窗户进去。他刚打算绕到后面,突然看到藏豪从远处走了过来,连忙躲了起来。透过走廊的窗户看到藏豪进入标本室后,他在外面监视着,大概半小时后藏豪从标本室出来在走廊抽了一支烟,然后,锁上大门向医院外走去。这天藏豪刚好回太平间取准备为妓女赎身的赎金,他兴高采烈地拿着钱往北市区走去。柳浪小心谨慎地悄悄跟着,藏豪一路上几次回头都没有发现他,直到藏豪走进清水楼。“好哇,你今晚好好在妓院里和那两个妓女鬼混吧!老子今晚去端你的老窝!”柳浪感觉离成功不远了,心里十分高兴。天色渐黑,柳浪坐在清水楼对面的路边,他要弄清今晚藏豪是否在妓院留宿。如果藏豪今晚留在妓院,那么,他后半夜可以放心大胆地溜进太平间。
按柳浪的想法,停尸房里有尸体,每天总是人来人往的不可能藏贵重物品,而标本室只有藏豪一个人有钥匙,平时也只有他一个人进出,因此,标本室最有可能藏钱。这是一个迷人的夜晚,月光照亮了整个城市的上空,连北市区的霓虹灯都显得不如往日明亮,北市区的街道上人流明显多于往常,妓院门前显得热闹非凡。柳浪没有兴趣欣赏妓院门前妓女们的表演,也没有心思观看街道上妓女们敲锣打鼓招摇过市的热闹景象,他执著地监视着清水楼,一刻也没放松。突然,有人拍了他肩膀一下,吓了他一跳。他抬头一看,是沈先生。“沈先生,你又来了。”
“我早就来了,一直躲在旁边,我要看看那个药材老板长得什么样。他刚刚进去,你随后就到了。”
“他长得什么样?”其实,柳浪早已确定药材老板就是藏豪,但他还是谨慎地问了一句。
“一脸横肉,小眼睛,三角眼。”
“嗯,没错,就是他!”柳浪没加思考,脱口而出。
“怎么你认识他?”
“不,不认识。只是听你说了他的特征,感觉有点熟。”柳浪急忙掩饰,“你相信他是药材老板吗?”
沈先生靠近柳浪坐在路边,望着清水楼,沉默了一会儿。“我才不关心他干什么的,他就是金店老板和我也不相干。我是担心巧儿会受欺辱,再次落入火坑。你知道,逛妓院的老板里面有几个好人?女人对他们来说还不如宠物,玩腻了随手就抛掉。我是怕巧儿吃亏。”
“是啊,你说的有道理。”柳浪嘴上附和地说,心里却在思考今晚如何进入标本室。
“小柳,你为什么总守在清水楼的大门口呢?难道你也有什么重要的事吗?”沈先生的问话打断了柳浪的思路。他愣了一会儿,直截了当回答说:“是的,我在找一个罪犯。”
“什么,你在找一个罪犯?”沈先生有点儿吃惊。
“有一个人盗窃了金柜,嫁祸于我父亲,导致我父亲含冤入狱,我决心把他揪出来。”
“这么说这个人在清水楼里,是吗?”柳浪摇摇头没说话,他暂时还不想对沈先生说实情,因为老柳曾经告诫他这件事他只能一个人去办,决不能对任何人说。沈先生见他没回答,痛快地说:“如果需要我帮忙,你就对我说好了。要钱我没有,帮助你出把力,出出主意还可以。”
“谢谢沈先生,说不一定以后真会需要你帮忙,但是现在不需要。”
“那好吧,需要我帮忙时再找我吧。我在蓝山县利辛小学。”
“哦,我记住了。沈先生,你今天见到你表妹了吗?”
“没有。我进妓院几次专点她的名,可是她一直不见我。恐怕以后也不会再见我了。说不一定哪天她会离开这里,远走高飞。我一会儿就准备走了,出来已经有五天了,该回去上班了。”沈先生带着无限的惆怅离开了,柳浪坐在路边静静地盯着清水楼的大门,观察着出入妓院的每一个人。
这时,清水楼那边传出一阵嘈杂声,好像有人在争吵,发生什么事了吗?几个打手模样的年轻人把一个嘴里不停号叫的男子推到大门外的石阶下面,男子重重地摔在地上。他坐在地上歇斯底里地号叫:“我要见月翠!周月翠你出来!”
“你喊什么?月翠小姐说了,今后再也不见你了。你赶快滚!再不离开这里,我们哥几个还要再揍你一顿。”
那个男子三十几岁,长得尖嘴猴腮,白皮肉嫩,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看到几个打手向他围了过来,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裤子上的尘土撒腿就跑。边跑边回头喊:
“月翠,别以为有个老板包你,你就了不起了!骑驴看唱本,咱们走着瞧!”男子跑远了,清水楼大门口又重新安静下来。
柳浪心想,巧儿、月翠也许就是藏豪要赎的那两个人。一直到半夜十二点,街上的人流散去,北市区安静下来,他才悄悄地离开清水楼回家。这一晚,藏豪留在了妓院,太平间里没有人,他可以放心大胆地钻进太平间寻找巨款的线索。
夜已经很深,医院的大门早已关上,看大门的老头趴在收发室的桌子上睡着了。
柳浪轻轻一跃,从大门旁的墙头翻了过来。医院的病房大楼灯光都已熄灭,大院漆黑一片,月亮不时穿出云彩,映出他瘦小的身影。偶尔有下小夜班的护士结伴向食堂走去,或从食堂出来往病房的方向走去。他决定先回家里休息一会儿,后半夜两点多再动手。回到家里时,弟弟们都已经睡熟了,柳妈妈正坐在窗前等着他。“妈,你怎么还不睡呢?”
“妈在等你呢。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我去北市区了,有点事。”
“北市区,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这么晚了,待在那种地方不安全哪!”
“没事,妈,你放心吧!我打工的餐馆不也在北市区吗?”
“唉,自从你爸爸进了监狱,我们家里可全靠你了。你可不能再出事了,否则我们一家都没法子活了。”
“妈,瞧你说的,我能出什么事呀!你早点儿睡觉吧。我还有点儿事,一会儿还要出去一趟。”
“孩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呢?”
“妈,没什么事,你放心吧!你去睡吧。”
后半夜两点,柳浪悄悄地溜了出去。月亮藏在云层里,外面漆黑一片,柳浪的身影穿梭在树丛中,他机敏地翻墙来到标本室的后窗前,用细铁丝拨开窗户的锁,打开窗钻进标本室。漆黑的标本室里阴森森的,透着寒气,虽然是夏天,他还是不寒而栗。空气中浓浓的药味和一股腐臭味道熏得他喘不出气,辣得他直流眼泪,周围什么东西都看不清楚。他用手帕捂着鼻子,擦着眼泪,不时地干咳几声。过了几分钟,渐渐适应了,四周各式各样的尸体标本透出恐怖的气息。他瞪大眼睛搜索着,靠近窗户的墙角里放着个大木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这是个做工很精细、很结实的长方形的红木箱子,箱子上放着一具女尸和一些人体标本,这个箱子应该是这间屋子里唯一可能藏钱的地方了。他战战兢兢地搬开女尸和标本,把箱子掀开一条缝,一只手伸进箱子里摸索。他幻想着他会抓住大把大把的钞票,但是,他把手一直伸向箱底什么也没摸到。他不甘心,从箱子的一端摸向另一端,突然他的手指被一个毛茸茸的东西给咬住了,痛得他浑身发抖,赶忙把手抽了回来,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打开手电筒看到他右手的食指被什么东西咬了两个牙印,正在流血,伤口钻心的疼痛,他赶紧用手帕把手指包扎上。柳浪用手电筒对着木箱仔细照了一遍,才发现这是一个养实验小白鼠的木箱子,箱子的下部有很多圆形的透气孔,通过通气孔他看到一群小白鼠惊慌地躲在箱子的一个角落里。柳浪失望地站起来向屋子四周看着,没有任何发现,标本室里除了防腐处理过的尸体就是标本,看来标本室不是藏钱的地方。最后,他来到地下室门口,打算到地下室里面看看,那是他最后的希望,如果地下室里什么都没有,那他真不知道还该到哪里去寻找了。当他去推地下室的铁门时,他发现铁门上了锁,而且上了两把锁,他的心立刻兴奋得像要跳了出来似的,情不自禁喊了出来:“哇!终于找到了!”
五年前的一个早晨柳浪曾偷偷钻进标本室,为了偷一个玻璃缸被藏豪抓住挨了一巴掌,现在还记忆犹新。地下室里除了用玻璃缸装着的人体标本,没什么其他值钱的东西,不需要安装门锁,现在铁门安上了两把锁,不正是意味着里面藏有重要东西吗?
柳浪聪明的脑瓜一下子就看明白了,他不需要敲门砸锁,他现在需要报警,带着警察过来把巨款找到,为老柳找回清白和公道。想到这里,他把标本室里的东西又重新恢复原样,悄悄地从窗户跳出来,关好窗户,从墙上翻了下来。回到家里,柳浪躺在床上兴奋得无法入睡,眼前不断闪现着地下室的那扇铁门和两把铁锁,他回想着这几个月艰难追踪的日日夜夜,他为自己的聪明和智慧感到骄傲。想着想着,不知不觉睡着了,他梦到他发财了,有了很多钱,过着富人的生活,他不知不觉地笑出了声音。
早晨七点,弟弟柳风把他唤醒,吃过早饭,柳浪决定先去警察局报案。警察局在中山广场,离医院不远,他急匆匆地来到市警察局的门前,却被站岗的警察拦住不让进,原来时间还早,警察还都没上班呢。忽然他想到今天是星期六,是监狱的探视日,他应该先去趟监狱利用探视的机会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老柳,然后再去警察局报案。监狱位于北郊的一个山坡上,离市区有二十里地,柳浪借了一辆自行车,骑了一个小时来到监狱。老柳在探视室里一看到柳浪的表情心里就明白了,柳浪一定得到了什么重要的消息,可能还是个好消息。柳浪把他在标本室里发现的情况告诉老柳,并且做了简单的分析,老柳听了觉得有道理,极力压抑着自己兴奋的情绪。
“你没下到地窖里看看,你能肯定钱藏在地窖里吗?”老柳问道。
“我能肯定。五年前我曾偷进过那个地窖,当时地窖的铁门没上锁。现在地窖的铁门上了两把锁,其中有一把锁是新的,连锁扣上的螺丝都是新的,说明下面一定藏有重要东西。”柳浪分析。
“有道理,太平间是个没人敢去的地方,即使有什么重要东西也没必要锁两把锁。”
“我打算今天到警察局报案,如果警察把钱找出来,你自然就清白了。”
老柳犹豫了一会儿,摇摇头。“不,先不急。让我想想。”老柳的小眼睛不停地转动,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他太想获得自由了,恨不得立刻离开这里,但是,用这么一大笔巨款换取他的自由,他感到代价太大了。能不能有什么办法,既可以吞下这笔钱,又可以洗清他自己,还可以惩罚藏豪呢?所谓一箭三雕。“儿子,那可是14万美元哪!我这条老命才值几个钱?先把钱拿走再说。”
“那你怎么办呢?我要还你清白呀!”
“让我再想一想。”老柳的脑筋快速地转了起来。他现在感觉顾梦得好像和他一样,或许也是被冤枉的。如果藏豪是一个人作案,那他是怎么得到钥匙和密码的呢?
他一直想不明白。但是,正如瞎子说的如果能确认藏豪就是盗贼,他怎么得到的钥匙和密码已经不重要了,也说不定顾梦得和藏豪合伙作案陷害他。他想到自己遭到的陷害,想到了那鱼饵般的500块钱,想到出纳室里的半个脚印,他的思路似乎清晰了起来。那天他偷了包子回家,在家门口看见藏豪跟在后面,当时他没在意,现在看来藏豪是发现了他从防空洞溜出来,偷偷跟踪他。因为他每个星期二都要去食堂偷包子,顾梦得和藏豪有意地选择了星期二盗窃,为的是嫁祸于他。他们的计划太完美了,那个出口小得只有他这种体形的人才能爬上去,而他们又移植了他的脚印放到洞口,让他有十张嘴巴也难辩解。对,就这么办!他想到了一条妙计,他要柳浪把钱盗窃出来,再嫁祸于他,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他把想法告诉了柳浪,柳浪一听眼睛亮了,贪婪地笑了起来。“这牢房我不能白坐哇!”老柳说。
“爸爸,还是你聪明!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柳浪很机灵,马上想到了下一步的打算,他靠近老柳小声说了几句话。老柳听了,也点点头。
“儿子,你的手怎么受伤了?”老柳看到柳浪的右手食指包扎着,关心地问道。
“没事,昨天夜里我在标本室搜查时,不小心被老鼠咬伤了,快好了。”
老柳回到牢房,郎半仙笑嘻嘻走到他身边,悄悄地说:“老哥,赃款找到了,祝贺你!”
“赃款找到了?我怎么不知道呢?”老柳故装糊涂问道。
“老哥,小柳已经发现赃款藏在太平间里了,对吧?”
“啊,你也太神了吧?我是不是该给你磕个头了,神仙?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啊?”
“嘿嘿,这不是太简单了吗。我不说你也懂,我爸爸死的时候我曾经去过太平间两次。”盲人得意地笑了。
“哦,原来你是用鼻子嗅出来了。”老柳闻闻自己的衣袖,没发现自己身上有什么异味,“难道我身上真带回来太平间的味道了?”
郎半仙点点头,说:“老哥,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还没想好。你说怎么办好?”
“老哥呀,要小心!千万别让小柳像我似的陷入‘枯井’里,还是早点儿报警,把藏豪揪出来还你清白。切勿再弄巧成拙。”
老柳沉默着。他在思考郎半仙的话,他觉得柳浪盗走太平间的赃款和郎半仙偷枯井里的赃款好像很像,不过又不一样。但是,不管怎么说现在再想改变主意已经晚了,柳浪已经走了。“嗯,就是按你说的方法办。”老柳口是心非地说道,心里暗想:你瞎子也有算错的时候,否则你也不会待在这里,这回我要让你看看我老柳的智慧。
柳浪离开监狱后没去报案,而是来到一家五金商店买了很多工具,铁锤、老虎钳和撬棍,他准备第二天半夜再次进入标本室打开地窖铁门,不仅拿走那笔巨款,而且还要实施老柳的报复计划让藏豪得到应有的报应。
第二天早上5点钟,柳浪就蹲在妓院对面监视清水楼。在清水楼的拐角处,一个熟悉的身影闪过,他仔细一看,是礼拜五晚上被打手从清水楼推出来的那个男人。那男人一直喊着一个妓女的名字,周月翠,也许他是月翠的情人,或许能从他的嘴里了解一点儿藏豪在妓院里的情况。想到这里,他向男人走去,男人全神贯注盯着清水楼的大门,并没察觉柳浪已经站在他身后。“大哥,你在这里干吗?”
男人被柳浪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个瘦小的孩子,反感地说:“去,去!到一边玩去,少管闲事!”
“你是月翠的朋友吧?”
“你怎么知道我是月翠朋友呢?”男人瞪大了眼睛看着柳浪。
“我不仅知道你是月翠的朋友,我还知道月翠这些天为什么不理你了。”
“嘿!你是谁?怎么连这件事都知道?告诉我,为什么她不理我。”男人一把揪住柳浪的衣领,发疯一般。
“你放开我!你对我客气点儿,我可能会告诉你。”柳浪没有丝毫的畏惧。
男人松开手,客气地对柳浪说:“好吧,告诉我你都知道些什么。”
“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干什么的。”
男人看看柳浪冷笑说:“我干吗要告诉你我的名字呢?实话对你说,老子在北市区是这个!”他拍拍胸脯,竖起大拇指。
柳浪看得出这种人就是社会上的混混,没什么大能耐。“那算了,你不告诉我,那我走了。”柳浪扭头就走。
“哎,别走哇!哥们刚才是与你开个玩笑。我姓孙,叫孙崽,都叫我崽子。一直没工作,全靠月翠养活。求你告诉为什么月翠突然不理我了。”
“你先告诉我月翠长得什么样?”
“你小子是不是在耍我呀?你都没见过她,怎么会知道她为什么不理我呢?”
“我没见过她,还没听说过吗?你先说说她长得什么样?胖还是瘦?”
“你小子也够倔的了!我这里有一张月翠照片,给你看看。”柳浪接过照片仔细一看,确实是每天早晨送藏豪出大门的其中一个妓女。他现在已经完全肯定,藏豪要赎的两个妓女一个是巧儿,另一个是月翠。崽子问道:“怎么样,对上号了吗?”
“对上号了。有一个药材老板包了巧儿和月翠,所以别人都见不到她俩了。”
“我知道有老板包她。经常有老板想包她,可是月翠不肯。你还听说什么了?”
“我还听说那个老板要把她和巧儿赎出去。”柳浪有意把‘赎’字读得重一些。
“什么?赎,赎出去?你听谁说的?”
“巧儿的表哥。他通过朋友打听到药材老板最近要把她俩赎出去,远走高飞。巧儿的表哥委托我在这里帮他盯着。”柳浪顺口编了句谎话。
“什么?远走高飞?”崽子脸色苍白,坐在地上哭丧着脸说:“月翠,你可不能这么狠心哪!”突然,崽子又笑了:“嘿嘿,你认错人了吧?月翠可不是那种见利忘义的人,她对钱并不太看重,不瞒你说,她每个月赚的钱都给我花了。”崽子厚着脸皮说道。
“那昨晚为什么清水楼的打手把你扔出来?”
“嘿,这个你也知道哇!嗨!看来你说的是真的,她真的要跟那个老板跑了,不会再理我了。妈的,老子和他们拼了!你知道他们什么时间离开清水楼吗?老子找几个弟兄路上把她劫下来。”
“我也不知道他们几时离开妓院,所以一直在这里监视。”
“你认识那个药材老板吗?他是哪儿的人?有钱吗?你告诉我他长什么样?”
“不认识,不过,我见过他两次。三十几岁,个子不高,方脸、小眼睛、络腮胡。”
“他们这一两天不会走吧?你先在这儿盯着,我先回去一趟,托人打听一下。老弟,有消息及时告诉我,我就住在那边那座小白楼107号。”崽子指着妓院东边的一排房子。
崽子垂头丧气地走了,柳浪继续在清水楼门前监视着。上午8点钟,藏豪和两个妓女带着几大包的行李从清水楼出来,一群妓女把他们送到大门口,很快三个人坐着马车走了。柳浪立刻明白了,藏豪今天赎出了两个妓女。难道前天他回太平间是取钱交赎金,今天就离开清水楼了吗?竟然这么快。从妓院里赎妓女这种事他曾听范老板说过,但没听说过同时赎两个妓女的,那是要花很多钱哪!看着马车离去,他有些好奇,藏豪会怎么安置这两个妓女呢?他本想悄悄地在后面跟踪,但又担心会被发现,反而因小失大。所以,他决定把这个悬念留给警察。柳浪刚想离开,崽子又兴致匆匆地走过来。
“老弟,我已经找了几个兄弟,他们答应帮我在路上把月翠劫下来。我一会儿进清水楼打听打听消息,看看他们什么时候离开妓院。”
“晚了,他们已经走了!”
“什么时候走的?”
“10分钟前,坐着马车往那个方向走了。”
崽子顺着柳浪指的方向望去,什么也没有。“哇!”崽子坐在地上号了起来,“我的月翠呀!好你个药材老板,我要宰了你!”柳浪趁着崽子号叫时,悄悄地离开了。
柳浪在北市区转了一圈后回饭店照常上班,中午对范老板说家里有事请了半天假。他先去马车驿站租了一架马车,然后急匆匆回到医院,他感觉礼拜天藏豪可能忙于安顿新家不会来太平间,所以,决定当天夜里动手,这可是一个天赐良机呀!他来到太平间的正门观察地形,狗圈里的狼狗有两天多没喂食水了,见到有人过来全都扑在铁笼子门上哼哼唧唧地叫着。柳浪回家取了食水喂狗,狼狗们的眼睛开始变得温和,尾巴摇得高高,对他很亲切。
礼拜天是藏豪在四合院里度过的第一天,这是一个迷魂的白昼和夜晚。藏豪开始感到生活充满阳光,他在四合院尽情地享受着家的感觉。这几天围绕在他周围的除了快乐还是快乐,他有些忘乎所以,得意忘形,太平间的黑暗生活已经开始离他遥远,他忘记了那黑暗的过去,忘记了那孤独寂寞的生活,甚至他一点儿都没有惦记他藏宝的地方。
天色渐暗,柳浪打算回家睡一会儿,养足精神半夜行动。当他走到礼堂门前时,突然,发现家属院内一棵大树后藏着个形迹可疑的影子。他心里一怔,扭头向医院的方向走,用余光看着那影子也悄悄尾随上来。他转了个弯躲在医院浴池门前的角落里,等待着那影子走过来。影子走近了,柳浪认出是孙崽,孙崽同时也发现了柳浪。
“你干吗跟踪我?”
“嘿嘿,我没跟踪你,我是来找你。”
“你找我干吗?”
“你一定认识那个赎走月翠的药材老板,所以,我专门来找你帮忙。我一定要找到月翠,我两天没钱买烟了。”崽子有点儿尴尬地笑着说道。崽子已经悄悄跟踪了柳浪一整天,他竟一点儿没察觉。
看到崽子那狡诈的神态和诡秘的行为,柳浪决定利用崽子,他想让崽子和藏豪斗起来,让藏豪赎妓女的事情在医院,甚至在社会上闹得沸沸扬扬,也有利用他浑水摸鱼的想法。“呵呵,算你猜对了,我认识那个‘药材老板’。”
“真的!他在哪里?快告诉我!”崽子瞪大了眼睛。
“他不是药材老板,他是这个医院的技术员。就在那个楼二楼病理科上班。”柳浪指着前面一排红砖尖顶的二层楼房说。
“技术员?不可能吧?技术员哪里有那么多钱呢?”
“你不相信就算了。反正他就在那里上班,你可以直接找他,他叫藏豪。”柳浪装出要走的样子。
崽子上前拉住他说:“我不是不信你,我是不相信一个技术员会有这么多钱。”
“技术员是没有什么钱。但是他有很多钱。”
“他哪来那么多钱哪?”
“盗窃的。”
“盗窃来的?盗窃什么?”崽子听了柳浪的话,一下子来了精神,“嘿嘿,你告诉我他盗窃了什么,我去告他。”
柳浪眼珠一转,想了想,觉得现在还不能告诉崽子,因为他还没拿到那笔赃款。
“这个嘛,我以后会告诉你,现在还没有证据。我有事先走了。再会!”
“先别走呀!你知道他把月翠带到哪里去了吗?”
“不知道,我也不关心。你想知道很容易,你可以在他下班时跟踪他。”
“嗯,有道理。你叫什么名字?我以后怎么找你?”
“你就叫我柳风吧,有事我会找你的。”柳浪不想再与孙崽纠缠,说出了弟弟的名字后急匆匆地离开了。他的目的已达到,他相信崽子这几天就会给藏豪带来些麻烦,崽子一定会锲而不舍地跟踪藏豪,一旦发现了藏豪的“家”会有好戏看的。
夜深了,万物寂静。在藏豪迷魂的这个夜晚,柳浪在后半夜放心大胆地翻过太平间后面的那堵墙,再次通过后窗户进入标本室。他轻车熟路直奔地下室,用铁锤和撬棍砸坏了门锁,打开铁门。他顺着手电筒的亮光四下打量,阴森森的地下室几乎和他五年前进来时没有什么变化,四壁空空,沿着墙壁放着一些标本箱子和玻璃罐。他向地面望去,墙角处有一张很大的水泥板铺在地上,水泥板上堆放着几个玻璃缸。难道水泥板下面有什么机关?他打算搬开水泥板上的标本箱和玻璃缸,由于紧张还不小心摔坏了一个玻璃缸,里面的药水洒落一地,散发出刺鼻的气味,他不禁咳嗽几声。他用脚跺在水泥板上,发出空洞洞的声音。下面是空的!他的心激动得跳到了嗓子口。
他用力掀开水泥板,果然看到一个带锁的铁皮箱。他用手向上一提,沉甸甸的,没提起来,他已经完全确定箱子里装的是钱。柳浪一锤把铁皮箱上的锁砸开,急不可待地打开盖子,箱子最上面蒙着三个钱袋,上写着“出纳室”三个字。他把钱袋揭开,露出整齐的一沓沓钞票。虽然他心里早有准备,还是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他扑到的上面用嘴亲着这些带着霉味的钞票,把大把的钞票紧紧地捧在自己的怀里,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做梦也没想到他一下子会拥有这么多钱,他心里激动得发狂。果然成功了!发财了!我们全家都有救了!他心里呼喊着。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把木箱提了上来,打算连钱带木箱一起拿走,突然又感觉不妥,这木箱和钱袋都是藏豪盗窃的证据,他需要把证据留下来。柳浪的心情慢慢地平静下来,他仔细观察地下室的陈设,楼梯下面摆放着一堆骷髅和人体骨架,在他身边有两个装着心脏标本的大玻璃缸。他把钱装到玻璃缸里,再把三个钱袋放到地窖的楼梯底下藏好。本来按老柳的计划他应该在钱袋里留下200美元作为老柳当初受藏豪陷害的回报,但柳浪觉得没有必要浪费这么多钱,于是,拿出100美元放到钱袋里,可转身一想钱袋上有医院的标记,没有必要放钱,又把100美元取出来揣到自己口袋里。然后,分两次用一个大网兜把玻璃缸从墙头拉上来,再吊下去,然后背回到他家后院。他躲在后院的小仓库里,把钱装到一个事先准备好的大皮箱里,这只大皮箱算是他家唯一值钱的家当了,还是老柳结婚时买的一对箱子,后来因为生活困难卖掉了一只。玻璃缸是柳浪梦寐以求的东西,他从小养鱼就喜欢用大玻璃缸,可是他买不起这种昂贵的玻璃缸,今天他顺手牵羊。一切处理完毕,他回到家里把全家人叫醒。
“我们上哪去?这半夜三更的往哪走呀?”柳妈妈不解地问道。
“回老家,马车我租好了,已经停在外面。”
“柳浪,我们为什么走得这么急呢?怎么说走就走呢?”柳妈妈又问道。
“妈,你不要问了,快点儿收拾东西走,这都是我爸爸安排好的。”柳妈妈很听老柳的话,听说是老柳安排的就不再多问。全家人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打包装箱,马车按时来接他们。柳浪的几个弟弟听说要出远门,十分开心。
邻居家的老头被吵醒了,开门探出头来问道:“你们这是搬家吗?上哪去呀?”
柳妈妈回答:“他爸爸出事了,我们搬回老家住。”
“哦,祝你们一路平安!”老人是唯一一个给他们送行的人。
趁着夜色,柳浪带着全家向城外驶去。临出城前他投出一封举报信,在信里详细地告诉警察藏豪藏钱的地点,事实上警察在随后的搜查中将找不到任何赃款,但会找到物证,这些物证足够证明藏豪盗窃了金柜。柳浪坐在马车上,心情格外愉快。功夫不负有心人哪!他为自己精美的设计和完美的盗窃感到心满意足,一旦警察在地窖里找到藏豪作案的证据,老柳很快就会被无罪释放。他已告诉老柳他们的去向,他们一家人将彻底摆脱贫穷,在一个遥远的地方过上富裕的日子。他想到藏豪,脸上露出了复仇的奸笑。哼!今晚将是他搂着女人做的最后一场美梦,明天等待他的将是一连串的噩梦。他能够想象到藏豪丢了钱又被警察抓到时的狼狈相,他哈哈地笑起来,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是罪有应得!唯一的遗憾是他不能站在一旁观看藏豪丢了巨款又被逮捕的笑话。马车出了城,向东部的山区驶去。东方的天空已泛出白光,天就要亮了,马车拐了一个大弯,消失在一条山沟里。天渐渐亮了,晨曦四射,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又一个星期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