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个身强力壮、胆大鲁莽、孤僻怪异、百年难遇的奇人怪人。固执倔强的性格差点儿让他葬身蛇谷。他技高胆大,刑场取尸、煮尸、剔肉取骨,干出惊人罕事。他罕见的离奇经历让你难以置信。
谁也不会相信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可是,它确实是真实的。除了姓名、时间和背景外,其他的完全都是过去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因为很多情节过于骇人听闻,无法详细描述。
故事发生在20世纪40年代,当时中国西北地区某省城的一家国民政府的陆军医院里。故事的男主角是一位中专毕业多年的病理科技术员,他不仅是军人,而且还是个中尉军官,大家都称他为藏豪。
藏豪30岁,独身,国字形脸,古铜肤色,面色黑红,猛地一看五官还算端正,只是满脸横肉,脖子又粗又短,小三角眼,单眼皮,眉骨高高的,额头不很宽大,鼻子稍微肥大,厚唇大嘴,四方下巴,络腮胡,留着硬硬的寸头,就像一只没进化好的猿,使得那淳朴的外貌多少又带着一点凶相。他的性格内向,甚至到了孤僻和怪异的程度,除了工作,他很少主动交往,他缺少朋友,习惯孤独,无论做什么事,都喜欢一个人,但他并不觉得寂寞。他不善言语,与异性说话时很腼腆,经常脸红,说不出话。也许正是由于他不善和人打交道,他一直也没有真正谈过恋爱。然而,在他那腼腆,甚至有点羞涩的表情背后,隐藏着他污浊和肮脏的灵魂。凡是工作中与他接触过的年轻女性都很反感他,尽量地躲避他,因为他偷偷看人时的眼神里似乎总隐藏着一种污秽和邪恶。
藏豪非常健壮,与他一米七的身高相比,他的双臂似乎有点长,肩膀又宽又圆,上身三角形,四肢肌肉十分发达,从外表看像个举重运动员。他一只手可以举起百八十斤重的东西,一口气在单杆上能做上百个引体向上,论力气医院里没人能比过他。他每天早晨都要独自跑步5000米,春夏秋冬毫无例外。冬天,他的身体就像燃烧着的火炭,零下二十几度穿着短裤和背心满身是汗的在操场上长跑,回到宿舍后再洗个冷水澡。大家都说他是个怪物。他喜欢打篮球,虽然个子不高,球技也不好,但是谁也撞不过他,只要球在他的手里谁也抢不走。每年医院举办的运动会,他总是能拿到长跑冠军,拔河比赛他在的这一边也准赢。医院职工的公共浴池每周定时开放,藏豪喜欢泡热水浴,他皮肤的神经就像他本人一样迟钝,麻木,多热的水他都敢跳进去,一泡就是半天。他浑身长满了凹凸不平圆滚滚的肌肉,长长的胸毛一直连到肚皮。他肚皮下的那个大家伙也显得格外粗大,他还傻傻地称呼自己的这个大家伙为“怪兽”。
他的饭量十分惊人,一个人要吃四五个人的份儿。那时,每人每月粮食是定量的,他的饭票不够吃,有些人经常会把吃不完的饭票主动送给他。食堂打饭的工作人员也很照顾他,给他打的饭菜总比别人的要多得多。在医院里,他不欺负人,但也没有人敢欺负他。
有一次,一群军区护校的小伙子在操场上比摔跤,最后获胜的一个很健壮的小伙子骄傲地站在大家中央喊着:“你们谁上来与我比一比?”
藏豪突然来了兴致,对小伙子说:“我让你先从后面抱住我的腰,我们比一比,咋样?”
小伙子不服气地说:“豪哥,你也太瞧不起人了吧,我不用你让。来吧,我和你摔一跤。”摔跤不是比谁力气大,用的是技巧和巧劲儿。藏豪虽然不会摔跤,但他两只脚又宽又大,像钉在地上似的,重心低,身体稳。两人手臂搭到一起后,藏豪用力抓住对方手臂向上提,往自己侧方一拉,对方就“扑通”一声趴倒在地。“哎呀,这次不算,我没准备好,再来一次。”小伙子爬起来重新摆好姿势,他两只脚交替有节奏地跳动,两个肩膀摇晃着,围着藏豪转圈。藏豪随着他的跳动,慢慢地转动身体,突然伸手抓住小伙子的左臂,他刚要用力,没想到小伙子一转身背对着他,两只手反抓住他的右臂,他身体失重,趴在小伙子背上。小伙子腰部向前一弯,两只胳膊用力向前拉,这一招叫大背摔,他已经完成了所有的动作,只差最后用力就会把藏豪摔到前面去。藏豪迅速用力收腹,下蹲,另一只胳膊用力向后勒住小伙子的脖子,两个人较起劲儿来。渐渐地小伙子力量不支,向后瘫倒在地上。这时,一下子上来两个年轻人,一个从后面抱住藏豪的腰,一个搂住他的腿。他傻笑着如铁塔般立在那里,无论后面的人如何用力,他都纹丝不动。接着,又上来三个不服气的人,他的身体仍然一动不动。
突然,藏豪痛苦地大吼一声,手臂一用力五个人都趴在了地上,摔得鼻青脸肿。
他满脸通红地骂道:“妈的,还咬人!”他用力地在空中挥动着两只拳头,一跺脚,头也不回地走了。“不跟你们玩了!”他喊着。这是他第一次主动与人交流,也是第一次让大家看到他的野蛮和凶狠。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敢和他较量,没有人敢去招惹他,尽管他还是像从前一样腼腆,有着一副老实人的模样。
藏豪不仅身体壮,力气大,胆子也大,而且非常固执,他喜欢做的事,你越不让他做,他越要做。陆军医院太平间的工作归病理科代管,病理科的陶主任让藏豪负责管理太平间,他痛快地答应下来,把太平间收拾得井井有条,对工作一丝不苟。他经常一个人在太平间的标本室里工作到深夜,制作各种解剖标本,供护校学生教学使用。有一次,他制作标本一直到半夜,最后竟趴在实验台上睡着了。
故事就从他这个人开始了。
1946年8月初,正值战争时期,药品紧缺,伤员多,医院派出采药小组,到长白山白河的人参谷采集稀有中药材。长白山山高林密,人烟稀少,野兽凶猛,为了保证采药小组的安全,医院特别安排身强体壮的藏豪加入,并任副组长。
采药组组长是药剂科副主任于长军,东北人,29岁,身高体壮,为人豪爽,多次去长白山采药,有丰富的森林采药经验,小组成员还有司机徐刚和两位护校年轻的男学员。藏豪牵着一条纯种德国黑背,5个人乘着火车奔赴东北。
从地图上看,人参谷的地点位于东经127°30′,北纬42°40′的地方,处于白河江边。白河位于长白山地区的最高峰,白山脚下,地处松花江和鸭绿江上游,与朝鲜交界。周围山峦起伏,大片的野生森林,树木高大挺拔,人烟稀少,自然资源丰富,生态环境优越,盛产各种高级药材,如人参、红景天、天麻、党参、黄芪和葛根。火车过了浑江,速度明显变慢,像一头喘着粗气的老黄牛吃力地向山上爬着。窗外的山林距离火车越来越近,山体也越来越陡。火车的一边,是笔直的悬崖峭壁,另一边是一条弯弯曲曲的大河,河水翻滚着浪花,顺着山体激流直下。长白山连绵不断的山峰常年铺着白雪,远看像似天上的云彩,前方山坡上的火车轨道,好像一个搭建在天地之间的云梯,火车正爬行在天地之间。
自从上了火车,藏豪就一直在睡觉。他是一个白天爱睡觉的人。“豪哥,醒醒吧,你看外面风景多美啊!”徐刚推了一下藏豪。藏豪睁开眼睛看着窗外。
于长军笑呵呵地说:“藏豪,这可是野兽出没的地方啊!你身强力壮,我们可全靠你保护了。”
“嘿嘿,没问题,我们有玛索,还有这个!”藏豪拍了拍腰上的日式军刀。玛索是条公狗,5岁了,浑身长满了肌肉,力气大、机智、凶猛,据说是日本人战败后留下来的优秀军犬。
“把军刀递给我看看。”于组长从藏豪手里接过军刀,“噌”的一声从刀鞘里拔出军刀,刀身铮亮,刀刃锋利。他情不自禁地说:“好刀,真是把好刀!”
“嗯哪,我也很喜欢这把刀。这还是两年前,一个团长送我的礼物呢。”
“是吗!团长怎么会送你礼物呢?”
“抗战时期,他受伤后得了破伤风,我帮忙制作了破伤风抗毒血清,把他救活了,他很感激我,就送给我这把日本军刀。他告诉我,这是战利品,一个日本军官用这把军刀剖腹自杀,没死成,让他活捉了,缴获了这把军刀。”
“你前几天制作尸体标本就是用这把军刀吧?”一个看过他解剖示教的护校学生在旁边插话。
“没错,是这把刀。”藏豪回答道,“没想到你胆子还挺大,敢看我解剖尸体的人不多。你姓什么?”
“我姓陈,叫陈英豪。”
“好样的,和我名字一样,里面有个‘豪’字。名字里有‘豪’字的人,胆子都大。以后毕业了,来病理科吧,我带带你!”藏豪脸上显露出一股傲气。
“好哇,豪哥,我跟你学。”
他们在终点站白河站的前一站露水下了车,来到车站附近的驿站,简单吃了点饭,然后租了辆马车,直奔白河江边的人参谷。赶车的是个60多岁的老头,当地人,一副山里人的装束,一路上不停地与他们聊着。“你们要去的这个地方,可是个风水宝地呀!什么名贵药材都有。”
于组长问道:“大爷,你怎么知道它是个风水宝地呢?你常去吗?”
“常去倒不常去,但去过几次。不瞒你们说,我拉过抗日联军的战士去那里采过药,还拉过小日本鬼子去过,这次又拉你们去。”
“大家都去那里采药,那药材不被采光了吗?”
车夫摇摇头说:“比从前是少了一些,但采不光,贵重的野生药材还有很多,只不过需要爬山,往深山沟里面走。”
“深山里面有野兽吗?”徐刚问道。徐刚当兵一年多,没打过仗,也没有冒险的经历。
“有,越往深山里野兽越多,狼、狐狸、熊瞎子和东北虎都有,狍子、野鸡、兔子就更不用说了。不过,白天时问题不大,像我们赶着马车在路上跑,动物早就听到声音,不是跑掉了,就是躲得远远的,不会主动来攻击人。”
“这么说,在山里采药还是很安全了?!”徐刚呵呵地笑着。
车夫答道:“也安全,也不安全。你们带了什么武器吗?”
于组长回答:“我们有一支自动步枪,一支手枪。”
“哦,出门时要带上武器。”
“还有一把军刀!”于组长指着睡着的藏豪腰上挂着的军刀补充道。
“武器是足够了,但是,要小心蛇!出门时把军刀带上,对付蛇,这把军刀最好!”
于组长说:“我们随身带着蛇药呢!”
“那就好!”车夫说道:“你们来是5个人,但愿一周后我接你们回去时还是5个人!去年这个时候,我送9个日本小鬼子到这里来,回来时少了7个。我看剩下的两个小鬼子阴森着脸,也不敢问是怎么回事,估计是出事了。”
“怎么少了7个人?鬼子出什么事了?”于组长好奇地问道。
“唉,说来话长啊!”车夫抽了一口旱烟,说:“一会儿到了你们就会看到,人参谷被白河的江水一隔为二,白河这边是比较平坦的山沟,相对安全些,但主要是生长红景天、党参和黄芪,人参较少。想挖到人参、天麻,要往远处的山里走,那里山高坡陡,悬崖峭壁,丛林茂密,野兽多,蛇多,有点危险,一般人不常去。白河的对岸其实才是真正的人参谷,那里山峰陡峭,山谷丛林茂密,人参多,蛇也多,我们当地人称它蛇谷,也有人叫‘死人谷’,几乎没人敢去。”
“他们一定是进了‘死人谷’没出来吧?”
“我也是这么猜测的,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最后也没弄明白。”车夫在自己的脚底板上敲敲烟斗继续说:“一路上两个日本鬼子什么话也没说,但是,没想到把他们拉到露水火车站后,他们就把我抓起来送到宪兵队的监狱里,说我有意隐瞒蛇谷危险,误导他们7个人进入蛇谷,都死了。”
“他们两个人是怎么跑出来的呢?”
“据说他们两个那天因为生病没跟着大家去蛇谷,侥幸逃过一劫。”
“你后来怎么样了?”
“他们连续拷打我三天,问我是不是抗日联军,是不是共产党,是不是国民革命军。我告诉他们,我什么都不是,我就是个中国人。他们说要枪毙我。嘿嘿,我命大福大!半个多月后小日本投降了,我被放了出来。”
“你真的没告诉日本人‘死人谷’的危险吗?”于组长问道。
“没有,我只是说对岸野生人参更多。我告诉他们山谷里有蛇,他们满不在乎,不害怕蛇,自恃装备好,有防蛇咬的皮靴、手套,还带了一支能喷火的枪,叫什么……”
“火焰喷射器!”陈英豪插话。
“对,是那个东西。我没有对他们说蛇谷有多危险,结果,7个鬼子进了死人谷一个也没出来。”
“你真是好样的!”
“嘿嘿,中国人嘛,谁愿意当亡国奴!我这把老骨头怕啥?!”车夫自豪地笑着,清脆的皮鞭声回响在山谷中,马车快速地飞奔起来。
“小日本鬼子也相信中草药吗?”
“信,非常相信!他们中间有个会中国话的日本医生对我说:‘人参大大地好,能救命!受伤了失血后休克,吃人参好。人老了,吃人参长寿!’他们很迷信人参,所以,为了挖人参连命都不要了。那个日本医生也没回来。日本投降后,小鬼子撤退回国,许多东西都没来得及带走,但贵重的中药材全都拿跑了。”两匹白马拉着马车飞驰在原始森林中,一棵棵又粗又高的松树从他们的眼前快速掠过。森林里到处是一望无际的原始松木树和白桦树,参天大树遮住了蓝天白云,使树林里变得光线灰暗,气温湿冷。偶尔,几丝阳光透过茂密的枝叶洒落在他们的身上,他们立刻感觉到一丝温暖。土地上常年堆积了厚厚的落叶,像似铺了一层松软而有弹性的地毯,马车很平稳地穿梭在树林中。在一个分岔处,一群好像鹿的动物在他们前方20米远横穿过马车道向另一个山谷下方跑去。
“快停车!”于长军兴奋地大叫起来,不等马车停稳,就拔出手枪跳下马车朝着那群“鹿”的方向跑去。他边跑边喊:“藏豪,快拿着枪跟我来,打几头鹿!”藏豪从睡梦中惊醒,还没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下意识地拎着枪跳下马车,向着于长军跑去。
“它们不是鹿,是狍子!”车夫在他们身后叫喊着。
“袍子更好,傻狍子好打!”于长军尖声喊着。藏豪听说有狍子,一下子来了精神,飞奔起来,几步就超过于长军,跑到了前面。这群狍子有20几只,它们跑进一片沼泽地,速度明显慢了下来。藏豪追到沼泽地边,距离它们有60米远,倚在一棵树边端起枪瞄准,连开6枪,却一只也没打中。这时,于长军也赶到了,举起手枪准备射击,可是距离太远,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狍子消失在对面的树林中。“你的枪法太臭了,这么近还没打着。”于长军往回走时埋怨藏豪。
“嘿嘿,我的枪法确实不好,也没练过。谁让你跑得那么慢了。”
“怎么不放开玛索,让它去追,说不定能咬住一头!”
车夫笑着劝说:“别急,以后说不定还会碰到狍子,我们这里狍子特别多。不过,你们没让这条狗追就对了,它腿那么短,到了沼泽地里还不陷进去?狍子腿长,陷不进去。”山林里回响着车夫的皮鞭声,马车在山谷里跑着。
三个多小时后,他们到达了白河的江边。江边有一个尖顶的木屋,屋子里除了一铺火炕没有其他的东西。车夫告诉他们,日本人到这里采集中草药时也住在这里。
“江对面就是你说的蛇谷吧?”于组长望着江对岸黑黝黝的山谷问道。
“是啊,那里常年无人活动,毒蛇成群,泛滥成灾。进入蛇谷的人,没有能活着回来的。”提到蛇谷车夫脸色严峻,认真地叮嘱着于组长:“于长官,你们千万不要过去呀!那里的毒蛇大多是蝮蛇,土褐色,带花纹,毒很剧烈,中毒的人七窍流血,全身麻痹,很快就死亡。”
“哦,知道了,谢谢你!”听了车夫的警告,于组长皮肤一阵发凉。白河的名字叫河,其实是一条江,江水来自于长白山天池,是松花江、图们江和鸭绿江的源头。
远远望过去,江面有两百多米宽,波浪汹涌,水流湍急。于组长感觉到江对岸那陡立的山坡、黑蒙蒙的山谷、茂密的树林和云雾缭绕的山峰,有些自然界的神秘气息和传说中的恐怖。
白河的天气阴晴多变,反复无常。几分钟前还是蓝天白云,晴空万里,突然间从附近群山的另一边飘来一朵黑云,霎那时天色灰暗,狂风大作,下起瓢泼大雨。雨随云而来,随风而去,像急匆匆地赶路似的,边走边下。有时候,还没等他们找到躲雨的地方,雨已经骤然停止了。森林里的蚊虫害怕阳光,在阳光充足时都躲了起来,在阳光快要消失时,又全都跑了出来。密密麻麻的蚊子几乎把人围成一团黑影。为了避开蚊虫的袭击,他们只好顶着晨曦出工,下午三四点钟早早地收工。4天过去了,他们采集了不少红景天、黄芪和党参,但是没有挖到一棵人参,似乎有点遗憾。第五天,采药小组决定休息一天。
这天上午,天空晴朗,万里无云,5个人坐在白河岸边晒着太阳。“看来这里经常有人来采药,人参已经很少见了。”于组长望着远处黑色的山峰感慨地说:“或许,在那远处陡峭的高山上或者悬崖中间,还能找到尚没被人发现的人参。唉,可是我们没有登山设备,也不具备登山的能力,不能去冒险。”
“我们可以到江对面山谷里去采药,那里很少有人去采药,说不定会发现人参。”藏豪指着江对面的一片茂密的山谷说。
于组长说:“不行,你没听车夫说吗?那里是蛇谷,又叫‘死人谷’,毒蛇成群,非常危险。”
“我来的时候睡着了,没听到他说什么。‘死人谷’有什么可怕的!我最不怕的就是死人!”藏豪满不在乎地说。
“我知道你胆大,不怕死人,可是,这‘死人谷’和死人是两回事,‘死人谷’其实就是蛇谷,让毒蛇咬伤会死人的。”
“能让它咬到吗?我一刀劈了它!”藏豪拿出军刀挥动了一下。
“蛇在草丛里,树上,水里,会突然攻击你。”
“我们游泳横渡这条江,不进入山谷里,在对面的岸边平坦的地方寻找,也许会挖到人参,这样应该是安全的吧?”藏豪固执地坚持着。
陈英豪说:“豪哥,你要是敢下水,我跟着。”
“我水性好,游过去没问题!”徐刚也表示同意。
“不行,这条江落差太大,你们看,水流多急,水中间还有旋涡!这里游泳太危险了!”于组长极力劝阻。
“别担心,于组长!你看,这条江到了下游一里地左右的地方,向左急转形成一个直角的弯,江水能够把我们直接冲到对岸,上岸后我们可以沿着岸边往上游走。回来时,我们尽量从上游远一点儿的地方下水,水流可以把我们冲回到这里。”藏豪指着河流的方向,用手比划着。
“我还是不同意你们游泳到对岸,万一被江水冲走了怎么办?万一在江里碰到漂浮的木头怎么办?万一在对岸碰到蛇了怎么办?你们赤身光脚多危险哪!”
“你讲的全是万一。你看,对岸的岸边是一片石土地,离草地和树林还有一点距离,石土地上一般不会有蛇。再说,我带着军刀,放心吧,不会有问题。”
“豪哥说得对,蛇在石土地上爬得慢,我们能看到它,不会有危险。”陈英豪也坚持游到江对岸去。
“我除了怕死人,别的什么动物我都不怕!”徐刚说。
“我不会游泳,我在这里看家吧!”另一个护校男学员乖乖地说。
“你们不听我的话,坚持要过去,我也没有办法,注意安全吧!千万别进山谷里!”于组长无可奈何地说。
徐刚和小陈用绑带把衣裤和胶鞋绑在身上,每人带着一把军用铁锹,藏豪身穿背心和短裤,背着军刀,腰上缠着衣裤和胶鞋,下水了。江水清澈见底,水底全是鹅蛋大小的石块,踏上去扎脚,站立不稳。江水很急,水还没有没过大腿,人就被冲倒了,三个人一下子被激流冲散开。藏豪用狗刨式的泳姿用力向对岸游着,玛索急得在岸边摇摆着尾巴大声吼叫。“玛索,跟我走!”藏豪在水里喊了一句,玛索立刻跳到江里。大约十几分钟后,徐刚和陈英豪在下游拐弯处上岸了,又过了5分钟,藏豪也爬上岸。他脸色苍白,坐在石头上喘着粗气。因水性不好,他几次被漩涡卷到水下,喝了几口水,差点送了命,每次都是玛索把他顶出水面,最后,玛索用嘴叼住他缠在身上的绑带把他拉到岸边。玛索虽然是日本人留下的军犬,但也算是他从小养大的,对他很有感情,非常听他的话。藏豪坐在岸边感激地抚摸着玛索的头,看着汹涌的江水,开始担心该怎么游回去。
“多亏玛索了,否则我早被水冲走了!”藏豪对小陈和徐刚说。
“豪哥,主要是你的泳姿有问题。碰到旋涡时千万不要直立踩水,应该尽量把身体放平,这时不能用狗刨的动作。”徐刚好心地告诫藏豪。
藏豪听了不服气地说:“狗刨怎么不好了,玛索不是游得很好吗?还救了我!”
三人沿着岸边的石土地往上游方向走。藏豪牵着玛索,手持军刀走在前面,徐刚和小陈拿着铁锹跟在后面。藏豪回头喊道:“你们别害怕,蛇都在树丛和草地里,不会在石土地上。”
“豪哥,有你在,我们不会害怕!”话音刚落,徐刚眼尖看到前方10米远石土地上有一条一米多长的土褐色的蛇在缓慢地爬着。“蛇!前面有一条蛇!”小陈捡起石头向蛇砸去,并没有砸中,反而惊动了蛇,它显得有点慌张,没有向旁边的草地爬去,而是继续顺着江边的土地用力地爬着,爬得很缓慢。三个人跟在后面继续用石头砸它,终于有一块石头砸中了它的头部,蛇不动了。三个人小心谨慎地围上去,看到它的尾巴还在摆动,又继续用石块砸向它,蛇的身体被砸扁了,他们才确信它死了。
这是一条剧毒的蝮蛇,头呈三角形,紫褐色,身上有斑纹,两颗尖牙流着淡乳色的毒液。藏豪用军刀把死蛇挑了起来,捏住蛇的脖子,用刀尖划开它的腹部,撕下带血的心和胆,放到嘴里一口吞了下去,然后,一挥手把蛇甩到江里。急速的江水一瞬间把它吞没了。
徐刚和小陈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豪哥,你?”
“嘿嘿,这是药材,大补呀!再活捉两个,取活胆给你俩尝尝!”
“不敢,不敢!”他们两个急忙摇摇头。
他们继续小心谨慎地在江边的石土地上行走着。“蛇!又一条蛇!”徐刚喊道。
这是一条有两米长的大蛇,正卧在江边的两块大石头之间的缝隙里,听到响声急忙把头从石缝中缩回去。
玛索跑到大石头前,两条前腿伏在地上冲着这条大蛇吼叫着。大蛇豪不示弱地伸出头来攻击它,玛索机灵地跳动着躲开毒蛇的攻击,接着,玛索聪明地转到石头的另一边伸出前爪抓住蛇的尾巴,蛇连忙掉过头攻击玛索,玛索迅速躲开。小陈拿着铁锹伸到石头缝中要把蛇斩断,藏豪拦住他,说道:“先别急,我们看看玛索怎么斗蛇。”只见玛索又绕到石头的另一边,再次伸出前爪抓住蛇的尾巴用力向外拉,向上一甩,蛇被拉出来,重重地摔在地上。玛索没有马上冲过去,而是伏在蛇的旁边用它的前爪继续挑逗着蛇。大蛇很快恢复过来,在石土地上用力地向草地里爬去,玛索追了上去,用前爪抓挠蛇的尾巴,蛇的尾巴顿时被撕裂了。大蛇突然身体挺立起来,脖子气鼓鼓地摆出一副决斗的架势。玛索小心地后退了一步,与蛇对峙起来,蛇猛地向它扑来,它机敏地跳到蛇的背后一口咬住蛇的脖子,蛇的身体一下子软了。玛索刚想咬蛇的头,藏豪急忙把它叫住:“玛索,回来!”玛索摇着尾巴跑到藏豪的身旁,得意地舔着藏豪的手。藏豪用军刀把蛇头切下来扔到江里,然后对玛索说:“蛇头有毒,你不能吃!给你蛇的身子,吃吧!”玛索用它的前爪和嘴把紫褐色的蛇皮撕了下来,把白花花的蛇肉吞了下去。藏豪开心地笑了,玛索是他最喜欢的一条狗。
“这里也有蛇!”小陈喊道,“哇,这么多条蛇呀!一、二、三、四——七条蛇!”他们捡起石块兴奋地向蛇投过去,六条蛇被砸中,只有一条蛇带着伤勉强地爬到草地里,飞快地钻进丛林跑掉了。徐刚和小陈把死蛇统统地扔进江里。
“别都扔了,蛇胆是药材呀!”藏豪望着被冲走的蛇惋惜地说。
“我们可不生吃蛇心和蛇胆哪!”他们放心大胆地沿着岸边向上游走去。
蛇谷山口处陡立的山坡上长满了杂草和树丛,不时有小鸟在树丛里飞来飞去。离江边不远的草地上有几条小蛇,听到他们走路的声响吓得溜回到树丛里。他们不敢行走在草地上,更不敢进入树丛里,只是沿着江边的石土地往上游走。玛索总想跑到树丛里追蛇,每次都被藏豪喊了回来。他们绕过山背来到了山谷的入口处,远远向蛇谷里面望去,山沟里面树木茂密,杂草丛生,溪水顺山谷中央飘然而下,在他们的脚下流入白河,站在江边的山谷入口就可以感觉到从山谷里飘出来的阴森森的寒气。一条宽约二十米的小溪挡住了他们的去路,他们面临着两个选择,一是从小溪涉水过去,然后,继续顺着江边向上游行走,在上游的平坦地带寻找人参,但他们担心这条杂草丛生的小溪里可能有蛇;另一个选择是顺着小溪向山谷里走,在小溪变窄的地方越过小溪,再顺着岸边从山谷里走出来。但是,面前这条山谷就是当地人说的蛇谷,所谓的“死人谷”。他们犹豫了。藏豪望着对岸,他们现在的位置刚好在下水地点偏上游一点,似乎也可以斜着游到白河对岸。但是,如果游得稍微慢一些,有可能在前方左转弯处又被冲回到岸的这一边,因此,他觉得还是再往上游走一点儿会更有把握。
“还是再往上游走一走吧。”藏豪提议。
“那我们别往山谷里绕了,里面有点儿恐怖。”徐刚说道。
“嗯哪,我们先清理一下小溪的杂草,把蛇驱赶走,再涉水过去。”藏豪也同意徐刚的意见。他们找来几根长树枝在溪水里的草丛中敲打着,往小溪对岸的草丛里投石头,几条小蛇受到惊吓被驱赶出来,向山谷里面爬走。他们试探着往小溪里走,可是脚一踏进小溪就感觉好像陷到淤泥里探不到底,小溪的淤泥让他们望而却步了。藏豪说:“看来我们只好从山谷里面绕了。”
“你们看,前面山谷里好像有一棵大树横倒在小溪上,像个独木桥一样,我们可以从上面走过去。”小陈弓下腰向山谷里望去。
“那么,我们就从那棵树绕过去,怎么样?”藏豪说道。
“只好这样了,我们小心谨慎点!”他们用长长的树枝边走边敲打着前方的草丛,顺着小溪走进山谷。草丛里不时发出“簌簌”的声音,蛇受到惊吓跑开了。藏豪拿着军刀走在前面,不时地提醒小陈注意身后。
江对岸传来于组长声嘶力竭的叫喊声:“别往山谷里走,快回来!危险!”他们不会后退了,他们感觉到胜利在望,马上就可以通过独木桥绕到小溪的另一边。小溪的另一边是石土地,没有草地和树丛,相对安全。三人每向前迈进一步都保持高度的紧张和警觉,每个人都已经大汗淋漓,可是谁也没轻言后退。突然,一条大蛇从一棵大树后面窜出来一口咬住藏豪小腿上的绑带,藏豪吓得向后一躲,手中的军刀掉到草地上。这时,玛索扑上来咬住蛇的脖子,蛇瘫软下来松了口,小陈和徐刚也赶紧冲上来用树棍把附近的几条蛇赶跑。藏豪捡起军刀,抚摸玛索的头表示感谢,这可是玛索第二次救他。好险哪!多亏蛇咬的是他腿上的绑带,绑带还真有用哇!
他们小心谨慎地前进着,蛇好像都被吓跑了,草地里静悄悄的。前方一个长满了绿苔、两米多高的巨石挡住去路,他们爬上巨石打算越过去。这时,他们发现有五条大蛇盘卧在巨石上,正吐着蛇信盯着他们。他们用树枝敲打蛇,蛇挺起头做出反抗的姿势。藏豪从另一边悄悄爬上巨石,一条毒蛇张开大嘴向他扑了过来,他一刀把蛇的头砍了下来,蛇的身体瘫落在石头上。此时,又有两条大蛇竖起身张着大嘴向他示威,藏豪毫不犹豫手起刀落,把两条蛇砍成两段,剩下的两条蛇被随后上来的徐刚和小陈用铁锹砍死。巨石上面平坦,有两米宽,头顶是一大片枝叶,他们站在巨石上,紧张地喘着粗气。藏豪一脚把砍死的蛇踢了下去,说:“别怕,就要到独木桥了,我们从独木桥去到那边就安全了。”
那棵横卧在小溪上的大树就在前方五六米处,只要从石头上跳下去就可以通过那棵大树绕到小溪的另一边了。可是,他们没敢跳下去。因为,在那棵大树附近有六具白花花的骷髅歪七扭八地倒在草地上,有的还穿着没有腐烂的长筒皮靴,头顶着钢盔,旁边散落着铁锹、钢锯和长枪。“哇!这一定是日本人的尸体。”徐刚面色苍白尖叫一声,他非常害怕死人。
这几具骷髅就是去年进入山谷寻找人参的日本人,结果被毒蛇咬死了,有一具骷髅还背着一个锈迹斑斑的火焰喷射器。前方山谷里几十米远处的树丛已经变得焦黑,一看就知道,他们使用过火焰喷射器,他们是从山谷里冲杀出来的。“看,这下面有蛇!”小陈叫起来。巨石下面和骷髅周围聚集着密密麻麻的蛇,足足有几百条,把巨石围了起来,远处草地上许多大小不等的褐紫色的毒蛇也正向这边爬来。“糟了,我们被蛇包围了,怎么办?”小陈和徐刚焦急地看着藏豪。
“我们点个火把,把蛇赶走!我这里有一小桶汽油和打火机。”徐刚说道。
小陈说:“没有用,蛇不怕火,火光会招引更多的蛇过来。”
“别慌,镇静点,让我想一想。”藏豪此时也感到十分紧张和恐惧,眼前的这种恐怖情景是他根本没有预料到的。玛索站在石头上冲着下面的群蛇吼叫着,没有丝毫的恐惧。那棵树很明显是被人锯倒的,也许是日本人为了跨过小溪把树锯倒了,做成独木桥,可是他们还是没能跑出去,死在了这里。巨石下面的毒蛇在逐渐增多,一些胆大的蛇开始往石头上爬,它们爬得很缓慢,徐刚和小陈用树枝把爬上来的蛇捅下去。一些蛇在巨石下相互缠在一起,形成一个球体,越来越大,越来越高。这里是蝮蛇的王国,在自己的地盘上它们有恃无恐,围着巨石蠕动着,在它们的眼里这几个人已经成为囊中之物,它们在耐心地等待着时机。看着围在巨石周围的蝮蛇越来越多,藏豪心里后悔不已,他不该自作主张领着大家闯进蛇谷。难道真的就这样死在这些群蛇的口中吗?他还没活够,他还没尝过女人的滋味,就这么结束自己的生命,他一千个一万个不甘心哪!他心中一股懊悔涌上来,挥动着军刀大喊一声:“我和你们拼了!”他的尖叫和挥刀的举动好似在向玛索发出冲锋的命令,早已忍耐不住的玛索英勇地跳了下去,落到独木桥头,一口咬死一条从骷髅身下窜出的大蛇,接着,回过头又咬死两条竖着头向它袭击的大蛇。
“玛索,快跑!快过河!”藏豪手指着独木桥向玛索呼叫着。玛索看了他一眼,挺胸昂头,毫不畏惧地站在桥头向群蛇吼叫着。群蛇被它的勇猛惊呆了,围在它周围竖着脑袋却没敢冲过来。玛索前腿伏在地上,做出随时出击的姿势,周围的群蛇吓得在退缩。突然,从小溪边悄悄爬上来两条大蛇,猛扑过来咬住它的后腿,紧紧地把它的两条后腿缠在一起。玛索急忙卧倒回头咬住缠在它腿上的两条蛇,这时,周围的群蛇一哄而上,几十条蛇把它紧紧地缠住,让它无法动弹。它躺在地上被群蛇撕咬,只有头还在不停地摆动躲避着蛇的攻击。接着,几条蛇缠住了它的脖子,它的头也不再摆动。玛索痛苦地嚎叫着。藏豪急得在石头上团团转,他想跳下去救玛索,可是徐刚和小陈把他紧紧拦住了。他声嘶力竭地喊道:“玛索!玛索!”玛索没有回应,身上缠满了蛇,只能看见不停抽动的尾巴。几分钟前还活蹦乱跳的玛索死了!它是条日本军犬,此时,和那些日本军人一样,永远留在了蛇谷。
藏豪站在巨石上痛苦地号叫。地面的毒蛇越聚越多,大大小小足足有上千条。群蛇被藏豪的叫喊声刺激得兴奋起来,抬起头张开大嘴,吐着长长的蛇信,发出“簌簌”的声音。一些聪明的蛇开始往巨石附近的树上爬,它们想从空中发起攻击。藏豪听到头顶上有声响,抬头一看,吓出了一身冷汗。他头顶一支粗大的树干上有几条大蛇正在向下爬,两条蛇已经身体悬空,向他攻击过来。他后退一步,挥起军刀把两条蛇砍死,徐刚和陈英豪用树枝把剩下的蛇从树干上挑下来,摔在地上。
“怎么办,豪哥?我们要完蛋了,地上的蛇越来越多了!”“是啊,我们怎么冲出去呢?”徐刚和陈英豪感到有些绝望,声音带着颤抖。藏豪和他俩一样内心充满了焦急,恐惧,绝望,他回头看看来时的方向,一片紫褐色,到处都是仰头吐舌的毒蛇。“组长,快来救我们哪!我们被毒蛇包围了!”徐刚的声音在蛇谷中回响着。地面的群蛇兴奋得舞蹈起来,许多大蛇已经爬上周围的大树,在空中摆动着。
藏豪仰头通过树叶的缝隙看着苍天,痛苦地号叫:“苍天哪,救救我们吧!唉,我们要是有对翅膀该多好哇!”突然,他眼睛一亮,神情焕发,大喊:“有办法了!妈的,真是老天不绝我呀!”
“什么办法?”徐刚和陈英豪也一下子来了精神。
“看到那棵大树了吗?”藏豪指着离巨石一米多远的一棵茂盛的大树说道,“我们从头顶上这支树干爬上去,再爬到这棵大树主干上,你看,这棵大树那边有上下并排的两支很粗的树干,几乎横着伸向小溪中间,它下面就是那个横卧在小溪上的独木桥。”还没等他说完,徐刚就接着说:“对呀,我们抓住上面的树干,从下面的树干上走过去,到了独木桥的上方,再顺着绳子下来上独木桥,不就摆脱这些毒蛇群了吗!嘿,太妙了!”三个人一下子兴奋起来,陈英豪解下一条绑带,把绑带的一端从他们头顶碗口粗的树干上扔过去,接着抓住绑带两端,骑在藏豪脖子上,用力攀上树干。接着,是徐刚。最后,藏豪把两条绑带系成绳梯,抓住绑带一点点地攀上树干。
他们把已经爬上树枝的毒蛇捅下去,向另一根树干爬过去。徐刚走在最前面,很快就走到独木桥的上方,他把绑带在上面的树干上系好,顺着绑带滑了下去,沿着独木桥几步跑到小溪的对岸。接着,陈英豪也滑了下来,他的脚还没站稳,两条蝮蛇突然从独木桥上窜过来咬住他那条没有扎绑带的小腿。他“啊”的尖叫一声,双手紧紧地抓着绑带,双脚悬空,两条蛇咬住他的双腿不放。藏豪迅速滑到小陈身旁,挥动军刀砍死毒蛇,一把把陈英豪拉过独木桥。徐刚急忙用随身带的绷带扎紧陈英豪被蛇咬伤部位的上方,扶着他向江边走去。
小溪对面的巨石上和大树上面已经爬满了蛇,地面上一群蛇涌向独木桥。藏豪守在独木桥口,用军刀砍杀了几条企图爬过来的毒蛇,看到小陈和徐刚走远了,才离开独木桥。藏豪快速向山谷外跑去,突然,被什么东西给绊倒了。他趴在地上回头一看,是一具骷髅。他心想,一定又是日本鬼子。当他爬起来时,忽然发现骷髅背着个木头箱子,上面有几个日本字。他好奇地打开木箱的盖子,哇,箱子里全是人参!有十几根!他激动地跳了起来:“人参,人参,我找到了。”这个日本人一定是靠其他人的掩护才背着人参箱跑到这里来,但还是没能跑出“死人谷”。藏豪连忙解下骷髅的背箱,准备带走,突然骷髅身下藏着的一条毒蛇探出头,狠狠地咬住他的手腕。
“啊!”他尖叫了一声,挥起军刀砍下毒蛇的头,他的右腕背部留下两个深深的牙印。此时,他来不及多想立即用力咬住被毒蛇咬过的地方,拼命地用力把伤口处的毒汁挤出来。这时,徐刚跑过来帮他用绑带把伤口上方扎起来,搀扶着他往外走。走了几米,藏豪突然想起了那箱人参,又跑回去把箱子带走。三个人终于回到了江边的石滩上。陈英豪的腿已经肿得发紫,痛得直叫。藏豪到江边清洗了沾满蛇毒的军刀,“英豪,对不起,你这条腿不能保了,否则,毒液一旦进入全身你就没命了。”
“豪哥,我要腿,别砍我的腿!”
“不行,时间来不及了,保命要紧!”藏豪挥起军刀。
“不!我宁愿死!别砍我的腿!”陈英豪用力挣扎着,护住他的腿。
“那好吧,我把伤口切开,把毒液放出来。”藏豪用刀尖顺着蛇咬的四个牙印划开,顿时皮肉裂开,小陈咬着一根木棍没有喊叫,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藏豪往外挤着发黑的淤血,用江水冲洗小陈的伤口,但似乎有些晚了,黑紫色在向上蔓延着。
藏豪看了看自己的腕部,被咬的部位也有一点紫红色,肿得厉害。他把自己的伤口包扎好,心里有些害怕,他不想死,催促着徐刚赶快找木头做个木筏。徐刚用藏豪的军刀砍了些树枝,用绑带把木头绑在一起,做了个小木筏。他们把小陈抬上木筏,用绑带固定好,把人参箱也固定在木筏上。接着,下水推着木筏用力向对岸游去。
于组长在对岸急得跟着他们的木筏往下游奔跑:“坚持住,兄弟们!加把劲,快到了!”
终于,他们在下游江道拐弯之前靠岸了,藏豪和徐刚上岸时已经精疲力竭,瘫倒在岸边。于组长拿出蛇药给他们服用。
傍晚,小陈的病情加重了,不停地呕吐,抽搐,不久就昏迷了。半夜里,他全身紫青,呼吸越来越弱,慢慢地全身麻痹,呼吸停了下来。藏豪也开始发烧,整条胳膊都肿了起来,他以为自己要死了,痛苦地号叫着,可是他的病情没有再继续加重,第二天竟然慢慢地好起来了。他们悲痛地把小陈埋葬在小木屋旁,藏豪用军刀在一块木板上刻了个墓碑,写着:陈英豪,18岁,从蛇谷出来的人!旁边还有一个小墓碑,写道:玛索,5岁,没有从死亡谷里出来的英雄!
车夫按约定的时间来接他们,一眼就看到了那座新立的墓碑,他知道他要接的人少了一个。车夫把他们送到露水,临走时对藏豪和徐刚说:“你俩可能是唯一从死人谷里跑出来的活人哪!”藏豪和徐刚苦笑一下,无言以对。
几天后,他们返回医院。护校给徐刚记了一大功,医院则给藏豪提升一级,从中尉晋升到上尉。可是,他们却笑不出来。藏豪极其难过,正是因为他的固执,小陈丧命了。
从长白山采药回来,医院里和他说话的人多了,大家喜欢问他蛇谷遇险的事,有几个胆大的年轻人还打算组织一次长白山探险,让他领着再闯蛇谷。他感觉到难堪,没有一丝骄傲和自豪的感觉。他对自己的鲁莽感到后悔,如果不是他大胆固执地坚持到白河对岸采药,小陈不会遇难,玛索也不会死。他整天躲在标本室里制作病理标本不接触任何人,他宁愿孤独反思。
藏豪制作人体标本的技术与日俱长,标本室里堆满了他制作的各种标本。他把那些经过防腐处理的人体器官标本,装在一个个玻璃缸里,放在木架上,摆放得整整齐齐,让人一进标本室就感觉仿佛来到了人体标本展览馆。他做得最多的标本是女性的器官,暴露完整,细致逼真。护校在教学解剖课时,老师会领着学员到标本室里现场讲解,女学生最不好意思观看的就是这些女性器官标本,几乎把女性最隐秘的地方全都暴露出来。而藏豪常常一个人站在这些标本前发呆,他太了解女人的身体了,但他从没有接触过女人。他开始想女人。藏豪性格上最大的问题是内心喜欢女性,但却不好意思和女性说话,更不敢和女性接触。与异性在一起时,他的眼睛不知该看哪里好,即使是工作中与女同事接触,他也不是大方地看着对方的眼睛说话,而是看着对方的胸前或其他地方,偶尔用眼角瞟一眼对方的脸,让人感觉很不自在。病理科的女同事私下聊天时说:
“这种男人哪,把女人的身体都了解得透透了,我们本院哪个女人敢跟他谈恋爱呀!除非给他介绍个不了解他的女人。”
病理科护士长姓孙,40多岁,矮矮胖胖的,圆脸,长着一双笑眯眯的眼睛,性格开朗,直爽,见人总是先笑后说话,不笑不说话,是个热心肠的女人。她原来看不惯藏豪那种阴森森的样子,但自从藏豪长白山采药回来立了功,她感觉他顺眼多了。她看着藏豪这么大岁数了还单身一人,一直惦记着帮他介绍个对象。“藏豪,你想找个啥样的?”
“嘿嘿!长白山采药差点没命了,不敢再挑了。啥样都行,只要能看上我就行。”
孙护士长半开玩笑地说:“狗呀猫呀都能看上你,都行吗?没出息!再说,你别整天待在标本室里摆弄尸体,一身的臭尸气味道。哪个女人敢接触你呀?”
“嘿嘿!”他心里蛮高兴的,他快有女人了!他真想一下把护士长搂进怀里,他太想女人了。
孙护士长邻居家的一个女孩叫周静岚,大学刚毕业,24岁,漂亮,大方,没男朋友,护士长看着这个姑娘长大,对她知根知底,有心想介绍给藏豪。于是,在护士长的安排下藏豪和周静岚在医院附近的中山公园初次见面了。
周静岚知道藏豪是个军官,毫无戒心大方地坐在他身边。藏豪第一次和女性坐得这么近,他浑身僵硬地坐着,腼腆地低着头,紧张地说不出话。但是,在他那张腼腆和憨厚的脸孔下面,浮动着激动,兴奋和渴望,他用一种淫秽的眼神偷偷看着周静岚的容貌和身体。周静岚面貌清秀,青春奔放,穿着一身干净的白色带兰花的长裙,露着两条白嫩的小腿,藏豪内心被撩起一股骚动,混杂着好感,喜欢和冲动,他甚至开始幻想着把她搂到怀里。
周静岚从护士长那里得知藏豪性格内向,不爱说话,见他半天不说话,也不觉得奇怪,便主动和他搭讪。“豪哥,我们散步散步吧。”周静岚打断了藏豪的幻想,他顺从地站起来和她并排顺着树荫小路向公园深处的树林走去。幽静的公园里,微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和他俩轻盈的脚步声混杂在一起,两个人默不作声地走在公园最深处的树丛中。周静岚有意放缓了脚步,伸手揪下一片树叶在手里摇晃着,似乎在等待藏豪先开口。此刻的藏豪低头看着周静岚行走时摆动的白裙和一双纤细的小腿,再次陷入她带给他的幻想。“孙阿姨夸你老实,人好。”周静岚看他紧张得说不出话,先找个话题说道。
“嘿嘿!”藏豪憨憨地一笑,抬头快速瞟了一眼身边的周静岚,接着,又低着头沉默了。
“听孙阿姨说你没有谈过恋爱,是吗?”周静岚调皮地笑着问道。
“嗯哪。”藏豪想说他曾经相亲过,但又说不出口,因为每次相亲都会带给他不同的尴尬和懊丧。这是藏豪第一次与女孩子在公园里约会,周静岚的笑声感染了他的情绪,他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一点。他想说些什么,可是不知该说什么。
“‘嗯哪’是什么意思?是还是不是呢?”周静岚有意逗他。她扭过头仔细看着他,在她的眼睛里他真是个大老实人,笨得连话都不会说。
藏豪抬头咧着嘴笑着,用半个黑眼球盯着周静岚。在两个人对视的一瞬间,藏豪那带着野性和充满淫秽的眼神让周静岚不寒而栗,她慌忙地躲开。此时,她的手无意地碰到了藏豪的手,藏豪像触电了似的全身一抖,一把抓住她的手,吓了周静岚一跳,她下意识地跳到一旁。此刻憋得满脸通红的藏豪突然扑上来,一把搂住她不放,周静岚吓得一连尖叫几声:“啊!不!不要这样!”他身上一股刺鼻的怪味,说不清是来苏还是福尔马林的药味,让周静岚感到头晕恶心,窒息和恐惧,她用力挣脱他,跑掉了。
周静岚的白裙一瞬间消失在黑夜里,公园的这一角落又重新恢复到几秒钟前的寂静。藏豪好像梦中初醒,呆呆地站在树林中许久,遗憾,羞愧,后悔,怨恨和恼怒,各种不同感觉涌上心头。他用双拳捶打着自己的胸口,仰头痛苦地吼叫着。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干这种蠢事了,以前他也曾在第一次与女孩见面时有过这样莽撞、粗鲁和不雅的举动。这次约会他不是不想说话,只是他太拘谨了,不知道该如何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想学着一些书上看到的话对周静岚说,可是,话一到嘴边总是被堵住,他感觉自己的嘴巴和舌头僵硬,动一动都困难,仿佛空气都凝固了。
藏豪无精打采地回来,在医院大门口正巧碰到了孙护士长。他本想躲过去,可是护士长已经看到了他。“藏豪,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谈得怎么样?”
“嘿嘿!”藏豪不自然地笑了笑,低着头没说话。
“没成,对吗?”看到他那一脸的沮丧,孙护士长就明白了。
“嗯哪。”他赶忙走开了。他真的很笨,不会谈恋爱,他不懂得什么是情感,也不懂得什么是爱情,甚至不善于一般朋友之间的沟通和心灵交流。世界上的事情对他来说都是十分简单,人活着只有喜欢和不喜欢,喜欢吃的,你就去吃,喜欢做的,你就去做。他希望男女之间的事情也这么简单,只要愿意就行。每次与女孩约会,他都会产生难以克制的兴奋,冲动,他想去拥抱女人,可是,偏偏女人都反感他,拒绝他,逃离他。他也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可是他改不了,他可能天生就是这副德行。这次约会他先是紧张,拘谨,想说的话说不出,接着看到姑娘那么大方,秀气和漂亮,他内心泛起一股肉体上的冲动,心里禁不住幻想把姑娘搂在怀里。他本想约束自己莽撞不雅的行为,直截了当地对姑娘说:“我喜欢你!”可是,话还没出口,他的手已经突然把姑娘抱住了。
这件事不知道怎么传了出去,医院冒出很多议论。有的说藏豪看似老实其实更色,第一次与女孩子约会,一句话没说呢,上来就搂;有的说他本来就是野兽,粗鲁又愚蠢;也有人善意地说他太笨,需要好好开导。不管怎么说,这件事之后医院里没有人再愿意给他介绍对象,都害怕费力不讨好。藏豪自己也丧失了信心,不愿再与女孩子约会,更不敢谈恋爱了。但在科室同事的眼里,藏豪为人朴实,实在,如果有谁需要帮忙,特别是出力气干活的事,他从不推辞。病理科那些又脏又累的工作他做得最多,所有大家不愿意做的工作,无论多么难他都毫无怨言地去做。他嘴不会说,但踏实能干,经常受到科主任老陶的表扬。因为他性格上的缺陷,大家对他也很宽待。
科主任老陶是个矮矮胖胖,大大咧咧,性格直爽,十分可亲可敬的上校,老资格的病理学专家。他和藏豪同来自于北方偏僻的大草原,有着相同的生活习惯和嗜好,都喜欢喝酒吃肉,所以经常在下班后拉着藏豪在办公室畅饮几杯。他们的酒菜十分简单,一点花生米和咸菜,偶尔有一点香肠。藏豪虽然平时性格孤僻,不爱说话,但每当酒喝得差不多的时候,他的性格开始变得爽朗,话也多起来,所以每次两人喝酒都能闲聊两个小时。有一次,两人酒喝得差不多到开心时,陶主任关心地对藏豪说:“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成个家了,有合适的女孩子还要见一见。”
“嘿嘿!我自己也着急呀!”
“想找啥样的?”陶主任端起酒杯喝了一小口酒,说:“藏豪,以后再有人帮你介绍对象时,要理智些,别干傻事!”
藏豪低着头听着,他知道陶主任在说他和周静岚见面时发生的那件让大家嚼舌头的事。“我这个人哪,感情来得快!第一次见面,看到姑娘秀气、漂亮,我马上产生好感,心里会有一种想占有她的冲动,我无法抑制自己的行为,结果干了蠢事。”
“你这哪里叫感情!这是本能,连动物都有的一种性欲望!”陶主任直截了当说,“论年龄我算是你的长辈了,我就直说吧,第一次与女孩见面要先说说话,认识一下,给对方一个好感,别急着动手动脚,否则再大方的女孩子也会被你吓跑了。”
“你说的对。我这个人,对女人只有本能,没有感情。”
“胡说!人都是有感情的,要多接触才会产生感情。”老陶有点儿生气。藏豪低着头沉默不语。老陶知道他在这方面不仅愚笨而且还很自卑,觉得还要鼓励开导,所以,换了种语气继续说:“谈情说爱也是一门学问,你挺聪明的,能学得会。”
“嘿嘿!嘿嘿!”藏豪又是一阵傻笑。很少有人夸奖他聪明,大家都认为他愚笨。
听了陶主任的夸奖,他又嘿嘿地笑了起来。
“你到底想找什么样的女人?”老陶笑眯眯地问道。
“嘿嘿!我……”藏豪实在说不出来他想要什么样的女人。对他来说,还没有奢望到想找个他理想中的女人,其实,只要是个女人,只要愿意嫁给他,或者愿意陪他睡觉,他都会同意。
“你说话怎么像放屁似的,这么费劲儿!”老陶有点不耐烦了。
“还是像过去那样好,父母包办,男女面也不用见直接入洞房。嘿嘿!”被陶主任这么一骂,藏豪终于说出了心里话。他实在是不会谈恋爱,也厌倦恋爱。人和人的交流,对他来说是最难的事。他平时对谁都不主动说话,只有在喝酒后,才愿意开口说说话。
老陶听了他的话,气得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摔。“妈的!都什么年代了,你还有这种想法!愚蠢!你打一辈子光棍儿吧!没人愿意帮你的忙了。”结果,两个人不欢而散。
藏豪负责管理太平间不久,接到医院长官交给他的一项任务,让他尽快制作两副完整的人体骨骼标本交给军区护校作为学生学习人体解剖时的教学工具。这也算是一项政治任务,那时正值内战,国共两党已经开始动武,前线战事紧张,需要大量的医护人员,护校的学生一年就毕业,直接被派上前线。第二天傍晚,藏豪带着医院派出的救护车去军事法院的刑场取当天被枪决的两个死刑犯的尸首。由于工作关系,藏豪经常去刑场拉尸体,与行刑的警察都很熟,所以对这种事情已经不以为然。
“豪哥,我们今天去刑场拉什么呀?”司机徐刚发动救护车后问道。
“囚犯的尸体。”藏豪面无表情地回答。
“啊,你是说拉被枪毙的尸体?”这是徐刚第一次被派去拉尸体,心情有些紧张。
“怕什么?你要是害怕,把车停得远点儿等着我。我记得在白河打蛇的时候你挺勇敢的,怎么现在胆子小了呢?”藏豪想起他被蛇咬伤后,徐刚从江边跑回来帮他包扎伤口,那时觉得他很勇敢,很仗义,不像现在这么胆小。
“唉,自从那次蛇谷遇险后,我见血就晕。你可不能把车里搞得到处是血呀!”
“嗯哪,你放心!不会的。我准备了两个大塑料袋子,把尸体装到塑料袋子里去,不会把血弄到车里。”采药回来以后,他几乎没再见过徐刚。他知道徐刚怕死人,看到他吓得那个样子,开心地笑了。“蛇谷里有那么多骷髅,我看你也没害怕,怎么现在倒胆小了呢?”
“骷髅只是一堆白骨,没有血和肉,和死人还不一样。我最近一闭上眼睛,总能看到陈英豪那鲜血淋漓的小腿和他临死前痛苦的样子。”听徐刚提到小陈,藏豪不做声了。如果不是他固执地坚持到蛇谷去,小陈不会死,直到现在他心里还是会内疚。
刑场位于南郊偏西一个山坡的凹地里,一面是平地,一面是陡立的黄土坡,周围是荒凉的丘陵,附近没有树木,没有房屋,没有人烟。天色渐暗的刑场上空不时有成群的乌鸦盘旋着,发出“呱呱”的叫声。两个死刑犯,都是刑事犯,一个是五十多岁的非现役的军队职工,奸杀了一个智障的女童。另一个是当兵的,二十几岁,残忍地杀害了自己的女友。他们被军事法庭宣判了死刑,立即执行。刑场上空的几盏强光灯把法场照得通明,两个死囚被验证身份后,面向黄土坡跪在地上,行刑者端着带刺刀的步枪站在死囚后面三米远,随着枪声响起,两个死囚无声地倒在地上。藏豪和验尸官同时来到死囚旁,子弹从背后打中他们的后胸,他们蜷曲着侧卧在地上,睁着眼睛不停地挣扎,鼻子和嘴涌出带着泡沫的鲜血。年轻囚犯五六分钟后闭上眼睛不动了,年长的则一直在不停地喘着粗气,还没有咽气。“兄弟,痛快点吧,太难受了!”死囚嘴里吐着带血的泡沫,看着藏豪。
“好吧,我给你来个痛快的!”藏豪拿过行刑者的刺刀,用力扎进囚犯的前胸,旋转了一下再拔出来,一股鲜血喷了出来,囚犯立即断气。看到藏豪杀人不眨眼的凶相和动作,连站在一旁行刑的法警都吓得连连向后倒退了几步。法警平常枪毙犯人,子弹都是直接打死囚的头部,他们会立即死亡,不会做任何的挣扎。这一次,行刑者知道医院要用这两个死囚的尸体做骨骼标本,怕把头颅打碎了,所以没有直接打他们的头部。
藏豪解开捆绑在死囚身上的绳子,用事先准备好的塑料袋分别把两具尸体装了进去,然后,一个胳膊夹着一具尸体向停在远处的救护车走去。徐刚看到他夹着两具尸体走来,战战兢兢地打开救护车的后门,说道:“扎紧塑料袋,别让血流到外面了!”
藏豪没说话,把两具尸体重重地往救护车里一扔,随后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
“你抖什么?这么胆小,还敢上战场吗?!”藏豪有点儿瞧不起徐刚。
“我晕血了。”徐刚从反光镜看到两个装尸体的塑料布沾满了血液,感到头晕眼花。
救护车迟疑了半天才勉强发动,缓缓地消失在夜色中。车颠簸着行驶在刑场通往市区的一段凹凸不平的土路上,周围显得十分荒凉。发出的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似乎冲淡了荒野中的寂静和车里两具尸体带来的惊恐。不久,汽车下到了山脚下。山脚下的公路穿行在茂密的树林里,路况似乎更差,汽车颠簸得也更厉害。黑暗的驾驶室里徐刚和藏豪谁也没说话。藏豪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疤痕,想起蛇谷遇险的经历,对他来说那次遇险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感到紧张和恐惧,能活着从蛇谷逃出已经很幸运了。
与此同时,徐刚从反光镜里隐约看到随着车晃动而左右摇摆的尸体,心里有些紧张,双手有些发抖,车开得也不稳,不停地左右晃着。汽车经过一处凸起处时猛地向上颠簸了一下,年轻的囚犯突然坐了起来,满脸是血,隔着塑料布瞪着藏豪,嘴里大口地喘着粗气。他撕破了塑料布,一只手抓住藏豪的胳膊,另一只手抓住徐刚的胳膊。徐刚惊恐地尖叫一声,吓得面色土灰,下意识地踩了一脚急刹车,跳下车跑进路边的树林里。汽车紧急刹车的惯性使死囚重重地摔倒在车厢里,他躺着喘着粗气。“救救我!”死囚望着藏豪,喃喃地说道。
藏豪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了一跳,但他马上镇静下来,转身跨进后车厢,一只手按住死囚的头,一只脚踏在死囚的胸口,用力向下一踩,死囚肋骨发出“嘎吱”
的断裂声。死囚双手死死抓住他的裤腿瞪着他,嘴里流出暗黑色的血液,不久开始全身痉挛,接着,全身瘫软,头向旁边一扭彻底断气。发动机熄火了,四周一片漆黑死寂,远处传来几声野狼的嚎叫声。偏东两三里地就是南山墓地,那里山高林密,野坟成片,野狼成群。藏豪跳下车朝着树林里喊着:“徐刚!徐刚!”可是,徐刚早已跑得无影无踪。
藏豪从小胆子就大,一群孩子夜里躲猫猫,他会躲到村头的坟地里,结果谁也找不到他。他不相信鬼神,也不怕死人,护校毕业时他已经变成一个“无神论者”,主动选择了病理科技术员的工作,在病理科整天摆弄尸体,与人体组织、脏器和标本打交道。“妈的,胆小鬼!”藏豪无可奈何地骂了一句。他站在救护车旁,点了一根香烟抽了起来。等了一会儿,仍不见徐刚回来,就扔掉烟蒂钻进车坐在司机的位子。他把车重新发动,用生疏的驾驶技术勉强把救护车开走。不远处的山坡上传来野狼的嚎叫声,藏豪透过车窗可以看到野狼绿色的眼睛在游动。“徐刚,快回来!”他边开车边向窗外喊道,“妈的,你怕死人,难道不怕狼吗?!”
救护车离开崎岖的山路,向陆军医院的方向驶去。
停尸房在医院里被称为太平间,意思是人死后要存放在一个太平的地方。北方有个风俗习惯,人病危了,不能死在家里,不吉利,即使来不及送医院死在家里,也要随即把尸体送到太平间。可是,我们所要讲的这个太平间,一点也不太平。
太平间在陆军医院大礼堂后面一个偏僻的角落,因为很少有人来这里,显得很安静。太平间的平房沿着医院的院墙呈一字形排列,一共五间,两间是停尸间,专门存放尸体;一间化妆间,房间很大,可用于遗体告别;一间标本室,又兼作解剖间,平时用于护校教学用;还有一间是看太平间人的宿舍,里面有一张单人床。从宿舍门出来是个内走廊,从内走廊可以直接进入太平间的每个房间。停尸房里的设备十分简陋,每间房间里有三张硬板木床,靠一侧墙立着一个玻璃柜子,里面放着一些为尸体整容和化妆的物品,还有一些尸体防腐处理的药品。那时期,停尸房里没有空调,没有冷藏室,夏天靠大量的冰块保持室内的低温。太平间后面是一堵高墙,墙的另一边是医院的家属大院,大院里有四排平房,住着医院的后勤职工。平房的后面,是三栋三层的楼房,住的是医生或专家。太平间的前面是一个不太宽敞的小院,院子里面有几个水泥石棺沿着大礼堂的墙边摆放着,里面放着几具用福尔马林防腐剂处理过的无人认领的尸体。在太平间大门外旁边,医院安放了一排铁笼子,专门用来养动物。铁笼子旁边是一个马圈。战争期间,军队士兵外伤的比较多,得破伤风败血症的伤员也多,有段时间病理科养了几匹马,用来制作破伤风抗毒血清。最近没有制作破伤风抗毒血清的任务,所以,马圈也空了。离太平间远远的地方就可以闻到从太平间飘来的一股难闻的气味,福尔马林和来苏消毒水的味道混杂在一起。所以,人们不愿意到太平间来。病区在太平间的北面,家属院在南面,时间久了,一闻到太平间飘来的怪味道人们就知道外面是什么风向了。看太平间的老头换了很多个,来了新人刚培训熟练,就辞职不干了。医院要求看太平间的人住在停尸房的隔壁,因为夜里要随时接收尸体。这家医院工作量非常大,危重病人多,重伤员也多,几乎每天都有病人死亡,有时还会接收一些社会上的因各种意外死亡的人的尸体,因此,太平间的工作非常忙。整天面对各种千奇百怪的尸体,又睡在停尸房隔壁,长期处于这种紧张和恐惧的重压之下,没一个人能干长。
自最近一个看太平间的老头辞职后,藏豪就搬到看太平间的宿舍里住。他不仅负责太平间的尸体管理工作,还负责尸体的病理解剖工作。他利用业余时间制作了很多人体解剖标本,提供给护校教学用,为此,医院长官还表扬了他。然而,自从藏豪搬进来以后这里就不再安静了。他不知从哪里弄来十几条狼狗,说是要提供给医生做实验用,实际上是他自己养着玩。也不知道他每天给这些狗喂什么食物,狼狗被他养得又肥又大,十分凶恶,见人就叫,扑上来就咬,因此,平时都关在笼子里不敢放出来。但是,它们都很听藏豪的话,一见到藏豪全都变得老实乖巧。其中有几只小狗是玛索的后代,长得健壮,机敏。
很多护校的男学员也喜欢狗,每天吃过晚饭就跑到这里拿着食物喂狗,逗狗玩儿。看见藏豪开着救护车回到太平间,几个正在逗狗的男学员围了上来。“豪哥,你会开车呀!”
“当然会!”藏豪从驾驶室跳下来,骄傲地说。
“豪哥,车上拉的什么?”
“嘿嘿!枪毙的囚犯。”
“豪哥,你拉尸体回来干什么呀?”
“你们护校明天不是上人体解剖课吗?明天我解剖尸体,然后制作两副人体骨架。”
听说是从刑场上取回的囚犯尸体,学员都很好奇,贴近车窗往里面看,可是,车厢里太暗什么也看不清楚。“豪哥,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哪?犯的什么罪?”
藏豪打开救护车的后门,说:“罪犯,没人认领的尸体。你们自己看吧。”救护车里飘出一股血腥的气味,污血从后门流淌出来,滴在漆黑的柏油路上。围在车门旁的学生吓得倒退了几步。
正好这时,藏豪的老乡顾梦得来找他。“嗨,藏豪,总算找到你了!”顾梦得看到藏豪开着救护车回来,羡慕地问道:“你什么时候学会开车了?”
“嘿嘿,这有什么难的,我早就会开车了。”
“我刚才到集体宿舍找你,你同宿舍的人说你搬到太平间里住了。有这么回事吗?”
“嗯哪!”藏豪答应一声,从救护车的后车门跳进车厢里,准备把两个死囚拖下来。
顾梦得好心地问他:“你怎么不在集体宿舍里住了?为什么要住到这里来呀?”
“我睡觉打呼噜,同宿舍的人经常抱怨吵得他们睡不好觉。有时候,他们经常半夜里把我搞醒,我也就不愿意住在集体宿舍里。”
“这是太平间哪!住在这里你能睡得着觉吗?”藏豪没有回答,在车厢里弓着腰绕到囚犯尸体的另一边,抓住一个囚犯的肩膀想抬起尸体,可是,尸体太软,没用上力。顾梦得又关心地说:“住在这里多可怕呀!”
“我不觉得这里有什么可怕的,死人又不会说话,更不会打扰你。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性格内向,不愿意和人说话,我也讨厌我们宿舍里的人喋喋不休地说话,只要是不说话的,包括狗,甚至死人,我都喜欢打交道。”
“呵呵,你不怕阎王爷的小鬼来抓你吗?”顾梦得玩笑地说。
“明天我抓个阎王爷的小鬼给你送去吧,哈哈!”藏豪笑得很得意。
“嘿嘿,老弟,你还是自己留着吧。”顾梦得觉得话不投机,准备离开。
这时,藏豪向顾梦得招招手说:“过来,老乡,帮我一把,把他们抬下来。”顾梦得向车厢里探头一看,这才注意到车厢里有两具正流着血的尸体。吓得他深吸一口冷气,倒退了几步,灰溜溜地离开了。“你们过来,帮我抬着脚,把尸体抬下来!”
藏豪冲着那些学生招手说。一群看热闹的学生没人敢过去帮他,有的站在那里傻瞪着他,有的躲闪开,有的又跑到狗圈那里去逗狗。“你们都走吧,以后不要再来乱喂狗了!”藏豪生气地冲着那些正在喂狗的学生喊着。学生们好像没听到他的话,继续喂狗。藏豪气愤地跳下车,打开狗圈铁门牵出一条最凶猛的大狼狗,吓得这些学生一哄而散。其实,藏豪独自一个人完全可以把两具尸体搬下来,他故意让学生帮忙是想看到他们那种紧张、不安和恐惧的表情。他的胆大无所畏惧与周围人的惊恐不安形成鲜明的反差,这让他感到自豪,看着他们逃跑的背影,他哈哈地大笑起来。
藏豪用绳子把两具尸体捆住,从救护车上卸下来,他一只手夹着一具尸体,扔在太平间外面的两个水泥台上。接着,拎着两大桶清水把救护车里里外外清洗了一遍。
不知道什么时候徐刚跑了回来,他看到救护车停在太平间门前,趁藏豪不在,悄悄地把救护车开走了。
第二天的大体解剖学课程难得有这么新鲜的尸体标本,解剖学老师分两批领着护校学生来到太平间的标本室观摩藏豪做尸体解剖。
标本室有六七十平方米大小,四周的木架子上摆满了器官的标本,每个脏器都用大玻璃缸装着,用福尔马林液浸泡。屋子中央摆放着两个水泥做的人体解剖台,每个解剖台一端都带有一个自来水龙头,用来冲刷解剖台。两具尸体已经被放到解剖台上,藏豪穿好手术服,戴上手套和口罩,手里握着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站在解剖台旁。他那粗壮的身躯和一对露着凶光的眼睛,怎么看也不像个医生或教员,倒像个屠夫。对于护校学生来说,这种解剖课既稀奇又神秘,几十个学生围着他,认真地观看着他做尸体解剖,护校的解剖老师站在他旁边同时做着讲解。
尸体解剖开始了。藏豪一刀切在尸体前胸的胸骨上缘,熟练地由左向右一划,顺着右侧肋软骨和肋骨交界处向下切。手术刀顺着腹外侧壁向下,环绕到肚脐的下方,接着,他再从左侧以同样线路切开。然后,轻轻地揭开已经游离的前胸和腹壁,从里面切断膈肌,把连在一起的前胸和腹壁揭了下来。仅仅用了不到1分钟的时间,这具尸体的内脏就完全暴露在学生们的眼前。
“藏老师,你一刀下去会不会切到里面的脏器呢?”一个男同学好奇地问道。
“不会,下面还有胸膜和腹膜。”藏豪回答道。解剖老师做了进一步解释:“我明白你提问的意思,这是尸体解剖,所以藏老师一刀下去就切开胸壁和腹壁。如果是给病人做手术,不能这样切,应该一层一层地切开胸壁或腹壁。比如,腹壁最外面是表皮层,表皮层下面是脂肪层,再下面是肌肉层,肌肉层下面是腹膜的壁层。给人体做手术时,需要一层一层地切开。”老师拿起刚切下来的腹壁给同学们看每一层的结构。
“有点儿像五花肉。”不知是哪个男同学小声冒出来这句话。
“嗯哪,与猪的五花肉一样。”藏豪回答。
老师继续说:“好了,同学们,我们今天学习的是胸腹部的大体解剖,膈肌上面是胸腔,胸腔里面有肺脏和心脏。”解剖老师边讲解边做着手势。标本室里忽然飘来一股浓烈的香烟味道,解剖老师皱着眉头咳嗽了几声。接着,老师用教鞭翻起尸体的肺叶说:“人体的肺脏有五叶,右边三叶,左边两叶,正常呈暗红色,很柔软,有弹性。而这个人的肺呈黑褐色,很硬,说明他生前吸烟。长期吸烟会导致肺脏纤维化和硬化,引起呼吸功能减退,最后,发生呼吸衰竭。”此刻,藏豪正站在标本室的窗前偷偷吸烟,听到老师的话赶紧把烟掐灭扔到窗外。这堂解剖课坚持到最后的学生寥寥无几,不少学生都因为觉得恐怖和恶心而离开。
解剖课上完后,藏豪开始思考怎么尽快把两个完整的人体骨架做好。如果把骨头一块块剔出来,太费事,太慢,而且还剔不干净。如果用硫酸浸泡,骨头会腐蚀。
“有办法了,”他用手拍了一拍自己的脑门,自言自语道:“用水煮呀!”于是,他找来一个大号的空汽油桶,用砖头在下面垒砌一个炉子,找来沥青和木头点起火烧了一大桶水开始煮尸。之后他把煮熟的肉一块块捞出来,放到铁桶里,然后,拿到旁边的狗圈喂狗。看着他提着铁桶走来,这些狼狗冲到铁笼子的门边,爪子用力地挠着铁门,张着血盆大嘴,眼睛里放着绿光。他刚打开铁门,狗圈里的十几条狼狗就一起冲了上来,一下子把铁桶撞翻。这群狗拼命地疯抢着,一会儿工夫就把水泥地面舔得干干净净。
藏豪的胆大是天生的。小时候,一群六七岁的小孩子围坐在爷爷的身边,听爷爷绘声绘色地讲着狐狸精的故事,孩子们都信以为真,都相信到了夜里狐狸精会出现在野地里。可是他不相信。爷爷说:“在我小的时候,我们家的野地里一到夜里就会出现很多绿眼睛的狐狸精,它们是坟地里死人的灵魂,会附在活人的体内,让活人生病,受苦受难。因此,一到夜里小孩子谁也不敢在外面玩。”
“爷爷,那夜里待在家里安全吗?”孩子们惊恐地问道。
“待在家里安全,因为狐狸精不敢进房间里。”爷爷讲的故事很有效果,一到夜里孩子们都乖乖地待在家里,不敢再到野外乱跑了。只有藏豪听了没有害怕,他故意在夜里跑到野外去,甚至一个人待在坟地里,他想看看狐狸精到底长得什么样。他不相信爷爷讲的故事,因为他在野地里从来没见过绿眼睛的狐狸精。他也不相信鬼神,人死了,会埋在地里慢慢地腐烂了,消失了。他觉得死人没有什么可怕的。
藏豪还记得护校刚毕业后的那个月,几个男同学聚在一起吹牛,各说各自胆大的经历。一个男生说:“我在家乡时经常黑夜里一个人从坟茔地旁边走过,从不害怕。”另一个男生说:“你这算什么胆大?我曾经给死人换过衣服呢!”第三个人说:“你们都不算胆大,有种的敢到停尸房里与死人躺在一个屋子里,我就佩服你!”
藏豪嘿嘿笑着说:“我敢在太平间里和死人一个屋子睡一宿,你们信不信?你们谁敢和我打赌?”
几个男同学听了他说的话都惊呆了。“我们一起和你打赌!你如果敢在太平间里过夜的话,我们几个一起请你下饭店喝酒。”
一个漆黑的夏夜,在打赌同学们远远地注视下藏豪溜进停尸房,爬到一张空床上躺了下来。那时候,他刚毕业到病理科工作,虽然接触过一些尸体标本,可是还没接触过死人,也没来过停尸房。但是,他躺在停尸房里,却没有感到任何恐惧。那天夜里,停尸房里有两具尸体停放在他旁边的两张床上,用白单子蒙着,床边堆满冰块。
从窗户的缝隙吹进来的微风与冰块散发出的寒气混溶在一起,给他带来了一丝凉爽。
他闭上眼睛,不久就入睡了。他睡得很香,第二天早晨那几个同学在太平间外面喊他起床时,他仍在呼呼大睡。同学的叫喊声把睡在隔壁的看太平间老头吵醒了,他进入停尸间,讶异原来两具尸体怎么一夜变成三具了呢?他看着第三张床正在发愣,突然床上的人一下坐起来,老头吓得晕了过去。半天他才醒过来,爬起来就跑了出去。
当藏豪睡眼蒙胧地从太平间里走出来时,打赌的同学都目瞪口呆,扔下请他吃饭的钱转身跑掉了。从此以后,谁也不敢与他比胆量了。对于这件事,他一直为自己的胆大感到自豪。受到惊吓的老头当天就辞职不干了,陶主任听说此事十分恼火,对藏豪说:“简直就是恶作剧!你把看太平间的老头吓跑了,你来看太平间哪?”
藏豪不以为然地说:“没人看,我就看呗,没什么了不起的!”没想到几年后,藏豪真的变成看太平间的人。
藏豪把骨头清洗干净,熟练地拼成两副人体骨架。不多不少,每副骨架206块骨头,两副骨架正好412块骨头,就连内耳里最小的听骨,都被他挑出来。他用铆钉和细铁丝把骨架连起来,用输液架把骨架吊起来放在外面风干。一阵阵秋风吹来,刮得两副人体骨架前后摇晃发出“啪啪”的声响。藏豪看着自己的作品,十分得意,他仅仅用了一天的时间就完成了长官交给他的任务。这两副骨架做得既完整又干净,几乎没有人会觉得它们是刚刚做出来的,因为没有一点异味。他对着两副骨架说:“对不起你们兄弟两个了!长官交给的任务我不得不完成,你们也算是为医学事业做了贡献,立功赎罪了。”两副人体骨架被及时送到护校的教室里,成了解剖学最好的教具。一批又一批的护校学生掌握了人体骨骼的知识,他们很快就会毕业被分配到医院或军队里,有的说不定还会当上外科医生,大家也会慢慢地忘记这两副骨架的历史。
据说,这两副骨架一直保留到现在。新政府成立后,护校还在,不断有学生利用它们学习人体解剖知识,后来两副人体骨架又被转送到军医大学,那里有更多的学生利用它们学习解剖学,毕业后成为著名的内外科医生。
藏豪再次受到上司的表扬和奖励。陶主任很开心,逢人就夸藏豪能干。老陶对孙护士长说:“藏豪虽然性格内向,不善交际,但还是聪明伶俐,有内秀。你瞧,他这个任务完成得多么好!”
“哼,这算什么本事,就是一个屠夫!愚蠢!”孙护士长忘不了那次帮藏豪介绍女朋友给自己带来的麻烦,周家连续几个月不与她来往,让她感到很尴尬。
陶主任劝解道:“你别再计较了,生活是生活,工作是工作,不是一码事。不管怎么说,藏豪他工作还是很出色的。”
“哼,就你一个人怎么看他怎么好!你知道别人怎么说他吗?色鬼、野兽、恶魔。”孙护士长狠狠地说。
“胡说八道!他都三十岁了,连个女人都没碰过,色什么鬼,恶什么魔。你们是不是觉得碰到老实人不欺辱有罪呀!背后八卦,闲议论。怎么不多帮助他介绍几个女人呢?他现在需要你们大家帮助,需要多接触女人,锻炼锻炼。”
“我的天哪!还多介绍几个女人?你饶了我吧,上次我吃的苍蝇现在还在肚子里呢。谁愿意给他介绍谁介绍,我是不会再给他介绍女人了。我怕丢脸。”
“你这个女人哪,哪里都好,就是心眼小!”陶主任无奈地摇摇头走了。藏豪的缺点他都知道,可是他不愿意听别人议论藏豪,他觉得藏豪生活上愚笨,但挺可怜的。
藏豪也同样没有忘记与周静岚约会带给他的羞愧和尴尬。这种羞愧和尴尬让他的心灵变得黑暗和扭曲,他远离大家一个人默默忍受着孤独,不再奢望恋爱和追求女人。藏豪最喜欢读的小说是《巴黎圣母院》,他觉得自己就是小说里的那个丑男卡西莫多,自卑自弃,没有女人,没有爱,不敢接触女人,甚至不敢看女人。黑夜里的孤独,让他烦躁不安,难以入眠,他想变成一个幽灵在黑夜里游荡。他需要寻求刺激来驱散他内心的寂寞和失落,他感觉到有一种力量在驱使他变得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