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任何反应,连一丝亮光也没有,房门上传来的敲门声是对夏莉问话的唯一反应。但她明白,房门另一边站着的肯定不是贾兰德。
“如果你以为你是在为我担心,那就是你自作多情了。”夏莉打开了房门。
“你确信房间里没有其他人?”卡明斯基朝夏莉身后投去了怀疑的目光。“我刚才听到你在房间里跟什么人说着话。”
“噢,天哪,你是不是还在抓住昨天夜里的事情不放,以为我在房间里藏着掖着个什么光屁股的淫棍?”如果说夏莉的话里略带忿忿不平的语气,那也不奇怪:她现在确实是气愤难平了。其实,真正让她恼怒不已的是,那个被卡明斯基怀疑的裸身淫棍突然不明就里地就这么消失了。“如果你确实听到我在房间里说话,那也是我在自言自语。”
卡明斯基看着夏莉,目光里充满了厌恶透顶的情绪。夏莉关上身后的门,偷眼扫视了门外的过道。在确信贾兰德不在附近后,她随即朝楼梯口走了过去。卡明斯基今天换了一身贴身合体的炭灰色细条纹布正装,配以淡灰色衬衫和高得夺人眼球的高跟鞋。夏莉自己身上仍然是她一贯的标志性装束:黑色休闲裤,无袖衬衫——这一回是珊瑚色的——再加上一双轻便鞋。她把头发在脑后松松地绾成一个卷,这样可以减少点热量。与卡明斯基一比,夏莉的穿着就显得有点不事打扮的样子了。
夏莉不喜欢卡明斯基那样的感觉。
我的衣服只为实用而穿,夏莉在心里为自己辩护着。她觉得自己穿衣打扮不是为了追求性感,而是要让自己显得更具专业人员的形象。但是,即使夏莉把衣橱里为数不多的几件衣服全都穿上身,周围的男人们总还是认为,她穿衣的目的不是为自己增添风采,而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女性特征。也许我该去买几件新的行头了,留着我在工作之余穿穿。
“我一直在想着这个事情:我确信昨天夜里一定是看到什么了。”卡明斯基目光如电似的刺向了夏莉。“那个人就站在楼梯口,个子高高的,一头金发,看上去非常性感,身上一丝不挂。我认为他能去的唯一地方就是钻进了你的房间。”
卡明斯基的判断完全正确,但夏莉无论如何也不能承认。
“你会不会把你对异性的幻想映射到我身上来了?”夏莉没有正面去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把皮球踢了回去。说完,她抢在卡明斯基前面往楼下走去。
“我对异性的幻想?”
“你显然是有这样的幻想。”
“你简直是一派胡言。”
“是吗?看看你对我加入到你们团队里来的态度就不言自明了。你从一开始就对我表现出抵触情绪。你做出这样的反应,有可能是因为面对你们团队中的两个男人,你把我——同样是女性——看作是你的竞争对手了。更具体地说,你把我看作是你夺取克莱因的竞争对手了。我知道那个人似乎是你的菜,你们两个不住地斗着嘴皮子,这是相互吸引的典型标记。如此说来,你对另外一个女性所表现出的反感就不难理解了,因为你担心我会侵犯你的领地。”
“我的领地……”卡明斯基气急败坏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她定了定神才接着说,“如果这也算是精神病理医生治疗案例的话,那我就知道为什么那么多的人,包括我自己在内,认为精神治疗全是糊弄人的鬼把戏了。退后一步说,即使我对你不欢迎,那也是因为巴托利把你弄过来跟在我们后面,搞得我像个照看小孩的临时保姆。当工作非常需要我的时候,我却被弄来做这样一份超出我工作职责范围的事儿。至于克莱因,你大概也没弄清你自己在说些什么。不过,我完全可以告诉你,我不是他的菜,而且我也绝对看不出你会是我的竞争对手。”
“你们两个之间都用昵称了。”夏莉走过了楼梯最下面那个台阶,转过身来对落在身后几个台阶远的卡明斯基说。看到卡明斯基怒气冲冲地看着自己的样子,夏莉感觉大获全胜,因为她小试一招,就成功地分散了卡明斯基在贾兰德身上的注意力。但是,要想跟卡明斯基处朋友,仅仅用这样的招数就不够了。
鱼和熊掌不可兼而得之。
“昵称?”
“你们两个之间,一个呼‘小平头’、一个喊‘瘦身特餐’的。”
“哦。”这时的卡明斯基已经走到了楼梯底部,一听这话,脸色看上去变得有点不自在了。“当然,这并不是说,你就一定不能拿我们之间怎么称呼来说事。但是,我要告诉你,我们两个原先是在同一所高中上的学,他和我的姐姐——怎么说呢,还有我,我们彼此都很熟悉。我叫他‘小平头’是因为别人有时也这样叫他。事实上,他也确实理着个平头,这也是他这个绰号的出处。他的真名叫埃里克。至于说他叫我‘瘦身特餐’,那是因为我在大学里体重竟然增加了40磅,后来靠吃‘瘦身特餐’才把体重减下来的。我姐姐从此不再叫我莉娜,而是叫我‘瘦身特餐’了。小平头——克莱因——也就鹦鹉学舌地跟着叫了起来。直到有一天我告诉他,我讨厌这个绰号,他才不怎么叫了,当然是在大多数情况下。”
夏莉从卡明斯基脸上的表情里可以看出,她对克莱因的关注可以说是溢于言表。
“他对你来说显然是有吸引力的。”夏莉轻轻地说。听了这话,卡明斯基的眼睛里第一次透出了脆弱,这是夏莉以前从来没有见到过的。她看到卡明斯基紧咬着嘴唇,眉心挤到了一处。
“我不想——”
“要吃早饭吗,女士们?”
卡明斯基的话才说了一半就被咽了回去,因为克莱因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厨房里冒了出来。他顺手扔给她们一人一根叫作“长效能量棒”的食品,夏莉伸手接过了她的那一根,卡明斯基跟着也接过了一根,不过丢给夏莉一个眼色,那意思是警告她绝不要再提刚才她们两个之间所说的话题。“我们到房车上弄杯咖啡对付一下就行了。巴托利已经在那儿忙活了。”卡明斯基对克莱因说。
忙碌的一天就此开始了。卡明斯基端坐到旁边的桌子上,重新开始研究“聚宝盆乐队”以及与之关联的一些人。她首先确定了特雷佛·米德表姐考莉的年龄是26岁。夏莉则坐在作战室里的一个超大显示器的显示屏前,仔细地审看着前一天晚上舞会上的录像。面孔识别系统从中筛选出了大致符合罪犯画像和面部特征的19张面孔,但是,这些人中没有一个能与夏莉对凶手的描述挂上钩的。克莱因忙着对这些人进行进一步的核实,并把他们放到他们所建的模型里去做比较。夏莉回看了前一天晚上的录像,她要在那些人中寻找出与现场氛围不相称的肢体动作语言。“你看到有人在这样的场合下抠鼻子吗?”卡明斯基问道。夏莉正全神贯注地干着手头上的事,她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个女人什么时候站到自己身后来了。
夏莉转过头来看了看卡明斯基。“相对于面部表情来说,肢体语言作假要难得多了。大多数人不会意识到他们的肢体语言所暴露出来的信息,从来不会刻意去控制肢体语言。”
“我知道你的意思。”卡明斯基从夏莉身后伸过手来点了点显示屏,原来显示屏的中间是一幅夏莉和托尼在一起跳舞的截图。夏莉并没有注意看这幅图,她的兴趣集中在人群中的其他人身上。“我不知道巴托利跟你说了些什么,但你好像对他冷热无常。你看,你先是含情脉脉,可不大一会儿,你看上去恨不得要把他的脖子扭断。”
他们看的这一段正是贾兰德出现在现场,并且插到夏莉和托尼之间跳舞的场面。当然,显示屏上不可能有贾兰德的踪影。看着显示屏上的自己,夏莉不得不承认,她当时的反应已经近乎精神分裂症发作了。
“你知道吗?我不是什么精神病理医生,但从我观察你们两个在一起的样子,我的分析是你对我们老板怀有罗曼蒂克的情愫,但却又很纠结。”卡明斯基的声音里压着太多看热闹的成分。“斯通医生,我能不能把这个理解为是你迷上了什么人之后的典型标记啊?”
夏莉努力压住自己的情绪。她把光标(其实是随机地)滚动到人群中的另外一个男人身上,这个男人的脸立即被放大,把她和巴托利跳舞截图的大部分给遮住了。
“你有什么收获了吗?”托尼的声音突然在她和卡明斯基身后响起,夏莉猝不及防,差点被吓得跳了起来。她抬头看看托尼后摇摇头,心里暗自庆幸托尼的出现让自己躲过了卡明斯基的追问。
卡明斯基说:“结果让人沮丧。在过去的这个夏天里,‘聚宝盆乐队’没有在布雷耶或是克拉克家周围开车可以轻松到达的任何地方表演过。”
那两个家庭在米德一家被袭之前就已经遭难了。夏莉在心里思考着,假如这两个家庭的遇害与“聚宝盆乐队”没有什么关联的话,那他们就必须另寻其他线索了。把电脑置于睡眠状态之后(她现在最不愿意让托尼上前来研究他们俩跳舞的视频),她把屁股下的转椅转了过来,让自己面对着托尼和卡明斯基。
“你这样说,好像还有让人高兴的事。”托尼没等卡明斯基继续,就把话头接了过来。他站在那儿,双臂交叉抱在胸前,扬着眉毛看着卡明斯基。托尼现在又是一身特工打扮,深色套装,白衬衫上配着一条醒目的领带。夏莉又一次觉得托尼确实是完美人选。总有一天,她会有机会把他好好研究一番,探出他的内心秘密,但现在不行。她现在首先要解决凶杀案中的种种疑问,帮助救出这个失踪女孩。此外,她还有许多其他事情要考虑。
例如,一个可能已经消失的鬼魂幽灵。
卡明斯基点点头,开心地笑着说:“是有令人高兴的事。‘聚宝盆乐队’中的两个成员也在另外一个地区乐队中表演,那个乐队叫‘布袋猴乐队’。‘布袋猴乐队’曾经在布雷耶和克拉克居住地周围的20英里范围内表演过,而且时间都是在他们两家分别遭袭之前的一个星期里。”
托尼放下手臂,眼睛突然一亮,好像狂喝了20杯咖啡。“你干得不错,卡明斯基,那是哪两个乐手?”
“阿克塞尔·冈得仁和本·蒂格。”卡明斯基走到自己用的电脑跟前,弯腰键入了几个命令,电脑显示屏上立刻弹跳出两个年轻人的脸孔。照片似乎是从他们的驾驶证上翻拍过来的,照片上的阿克塞尔一双眼睛蓝汪汪的,接近白色的头发束在头顶上,而本的一头黄巴巴头发则剪成了贾斯汀·比伯式的西瓜头。两个人的脸又长又瘦,和特雷佛·米德的描写是一致的。“一个25岁,一个26岁。”
卡明斯基转过头来望望托尼,托尼见此点了点头。她接着又键入几个命令后直起腰来,显示屏上马上出现了一个类似于“韦恩图”①的图像,三个互有重叠的圆圈上写着十大几个名称,加上圆圈外的许多名称,把整个显示屏都填满了。“两个人的年龄、身高和体重都差不多。”卡明斯基伸出修剪得整整齐齐的食指,点着图像中的一部分说。“这些是在这儿显示出来的。我们了解到,在贝莉·埃文斯到桑德林饭店的那个晚上,他们两个也在那儿出现过。所以,我就把他们放在这儿了。”然后,她又点着韦恩图较小的那一部分告诉他们,“阿克塞尔有青少年犯罪记录——罪名是携带毒品。当然,我现在还不能肯定,这样的犯罪记录是否具有相关性,但我也把他放在这儿了。”她又点了点显示屏。“可惜的是,除此而外,他们两个人都没有斯通医生所提到过的其他标记。阿克塞尔住在他父母房子的地下室里,他父母的房子在格林维尔,本则住在同一个镇上的公寓楼里。他们两个都有好几个兄弟姐妹。就我所知,他们没有,也不可能使用一辆灰色的丰田亚洲龙车。根据移动电话记录,在惨案发生的当天夜里,他们两个也没有在贝莉·埃文斯家附近什么地方出现过。”
“这样看来,他们两个都不可能是我们所要寻找的那个家伙了。”托尼突然打断了卡明斯基的报告,刚才在他眼睛里闪现的兴趣也随之消失了。
“基本上是这样一个结果。”卡明斯基同意托尼所下的结论。她点了点韦恩图的中心,那是整个图像中唯一没有标上名称的圆圈。“如果有人全部合乎我们所建的模型,那他就会出现在这儿。如果哪个人的名字在这儿出现,那他就是我们所要寻找的那个家伙了。”
“继续盯着这个往下查,卡明斯基。”托尼说。
卡明斯基点了点头。
托尼又看着夏莉说:“我要对上个星期和贝莉·埃文斯一起到桑德林饭店跳舞去的那五个姑娘做一次问话,你跟我一起去吧。”
“什么时候?”
“就现在。”
“我们不是已经问过她们话了吗?”卡明斯基看到夏莉顺从地站起来准备跟托尼走时便不解地问道。
托尼点了点头说:“是的,我们是已经跟她们谈过一次话了,但是,她们中有四个人是来这儿度假的,明天就要回她们在温斯顿—塞勒姆的家去,米德一家也是温斯顿—塞勒姆人。凶杀案中受害的这一对父母和他们的小儿子特雷佛的葬礼被安排在星期一。我估计这些姑娘和她们的家庭都要赶到那儿去参加葬礼。所以,我们得在她们离开之前,和她们再谈一次话。”
“你觉得你真的还能从她们身上得到什么新的信息吗?”卡明斯基问道。
托尼耸了耸肩。“我不知道。在上一次的谈话中,我没有意识到舞会的重要性。我今天要抓住舞会这条线索去跟她们谈谈。我要夏莉和我一起去,让她帮我把有可能会被忽略的信息收集起来。”夏莉注意到卡明斯基听到托尼用名而不用姓来称呼她,情不自禁地向她投来了略带诧异的目光。但当着托尼的面,她也没有开口说什么。但是,夏莉推断这个女人以后会找机会发作的。“你继续在这儿找找这两个乐队的其他人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标记——包括那些辅助人员,代理人或是经理。只要是那些能把他们关联在一起的信息,你都要想办法把它们找出来,没问题吧?”
卡明斯基点点头说:“我正在做的就是这件事。”
卡明斯基转身坐到电脑跟前去了。托尼让夏莉在前头走,他紧随其后一起出了作战室的门。夏莉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对作战室做了什么隔音处理,因为出了作战室的房门,她才意识到中心指挥部里电话铃声此起彼伏,一片嘈杂。除了正忙着接听电话的志愿者外,指挥部里还有两个穿着橘黄色背心的治安警——这样的穿着表示他们正在参与搜索行动。大批的搜索人员此时正在对这个地区展开地毯式的搜查,希望能够发现与贝莉·埃文斯有关的任何痕迹。这两个治安警正站在那儿和泰勒说着话,他们面前的墙上挂着一幅搜查网格图。挂图上的大部分方格子上都已经被打上了叉,表示这些地区的搜查工作已经完毕。就在他们走过来的当儿,泰勒又在另外一个方格上添了一个叉。夏莉和托尼走出来的时候肯定闹出了点响声,引得泰勒把头朝他们掉了过来,他那双酷似牛头犬的鱼泡眼凸在外面,透出冷酷的光芒。
“我希望你们的运气比我们好。”泰勒对托尼说。见他这样说话,托尼只是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夏莉可以感觉到,泰勒暴突在外的大眼睛一直盯在她和托尼的背后,把他们目送出了门。
与五个姑娘的谈话放在离海滩稍远的一处装修考究的公寓楼里。在这五个人中,有四个姑娘是和她们各自的母亲一起来的,她们本打算开学前在这儿休两个星期的短假。第五个姑娘也是从温斯顿—塞勒姆来的,名叫汉娜·贝克特。汉娜是应她新近离婚后又再婚的父亲之邀,来和她后妈住上一段时间的。因此,汉娜整个假期都是在斩魔山度过的。和其他人一样,这个秋季,汉娜即将成为温斯顿—塞勒姆洛厄尔高中三年级的学生,她碰巧还是贝莉·埃文斯的表妹。
“我真的伤心极了。”汉娜告诉托尼,蓝蓝的眼睛里饱含着泪水。她的头发留得长长的,发泽比贝莉的金发还要深——更加接近蜂蜜的琥珀色,而不是白金的银色。除此之外,汉娜和她的表姐长得也很像。事实上,这几个姑娘个个长得貌美如花,性格也很随和讨喜,是那种啦啦队队长类型的人。“贝莉——还有其他人——到这儿来都是因为我。要是我的父母不离婚,这件事情也就不可能发生。”汉娜说着恨恨地看了她后母一眼。在他们旁边的不远处,两张套着白色套子的长沙发,面对面地放在一台大尺寸的平板电视机跟前。汉娜的后母正和其他几个姑娘的母亲一起坐在长沙发上看着电视。在这处房子里,会客厅和餐厅是放在一起的。餐厅里放了一张玻璃铺面的餐桌,对面面向着海滩的一面墙,从上到下全是落地窗。姑娘们坐在托尼和夏莉的对面,一起挤在餐桌前。对她们来说,这并不是一次愉快的聚会。在这一群人中,汉娜的后母明显与众不同。她从年龄上要比其他几个母亲小上十来岁,白色的短裙,黑色的圆领短袖衫,一副十几岁少女的打扮,与在座的其他母亲形成了鲜明的对照。那些母亲年龄大了一点,穿戴上也是典型的乡村俱乐部的装束。妈妈们看上去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但保护自己女儿的意识却绝不含糊。她们每个人一边捧着一大杯冰茶啜吸着,一边窥探着托尼他们的谈话,眼睛里明显地露出锥子般犀利的目光。这些女人还不时地互相轻声地交谈几句。在谈话的过程中,几个女孩都在不同的时候哭了,这惹得托尼和夏莉不住地向她们翻白眼。
“这不是你的错,汉娜。”坐在汉娜旁边的劳里·科尔伸出手来,拍拍她朋友放在桌上的手。劳里有一副最苗条的身材,皮肤的棕褐色也是最晒到家的,长长的深褐色头发,整齐地梳成了马尾辫挂在脑后,一副运动员的精干模样。“我们都是自己要去的,贝莉也是。”
“这样说吧,除了我们已经知道名字的两个男孩之外,有没有其他人对你们中间某个人表现出格外的兴趣呢?”托尼问道。根据姑娘们已经告诉托尼他们的信息,有两个男孩子在桑德林饭店与她们相遇。这两个男孩请她们一起跳了舞,并且要了劳里·科尔和格拉丝·拉弗蒂的电话号码。格拉丝·拉弗蒂是她们中的另外一个姑娘,她坐在汉娜的对面,有着一双天真无邪的眼睛,脑袋后面也挂着一根马尾辫。姑娘们所提到的这两个男孩子过后都必须一一经过审查,但夏莉几乎已经肯定,他们最终都会被证明与这个案子没有任何牵连——除非这些姑娘把年龄记错了——因为他们的年龄太小了。
“当时那个地方非常昏暗,大家都在成双成对地跳着舞。”莫妮卡·詹姆斯说。莫妮卡是这群姑娘中唯一一个留着短发、皮肤没有被晒成棕褐色的女孩子,她的头发是红色的,身子骨看上去有点弱。“我光记得男人们不断地过来找我们跳舞。贝莉——”一提到这个名字,她就有些哽咽。“——贝莉也是一直在人群中跳着舞,和我们没有什么两样,但我记不清她是不是和哪个人跳得特别多。”
“是不是和那个服务生?”珍·梅里克问道。说话的这个姑娘身材矮了点,一头墨黑的卷发,一双蓝汪汪的眼睛。“记得吗?就是那个长得很帅的男孩子。当我们离开的时候,贝莉把手袋落下了,是他跑过来把手袋还给贝莉的。”
所有的姑娘们都点着头证明了这一点。
“他的名字叫安德鲁。”克里斯汀·亨利迫不及待地告诉他们。克里斯汀也许是这群女孩子中最不出色的一个。她的个子很高,块头也大,胡桃色的头发梳成辫子搁在肩头的一边,看上去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见到其他女孩都转过来看着她,她耸了耸肩说,“嗨,我的记忆就是这样的。就像珍所说的那样,那个服务生是很帅气。”
夏莉从托尼的表情里可以看出,他正在脑子里记住这个人的名字。
“自从贝莉失踪之后,有没有你们不太熟悉的男人跟你们谈起过贝莉?”夏莉问道。在来这里的路上,她告诉过托尼,这样的凶手作案后一般都会想方设法地了解调查的进程,他肯定会通过同情她们所经受的痛苦和担忧的方式来接近贝莉的朋友,从而间接地获取他所需要的信息。
“我们已经跟你——”劳里对着托尼点点头,示意说的是他。“以及上次和你一起来的那个联邦特工说过了。我们还给警察报告过。另外,那天克里斯汀、珍和她俩的母亲一起到超市去的时候,有几个记者想跟她们打探这个事情的。”
“还有其他人吗?”夏莉问道。
姑娘们都摇摇头表示没有。“除了我和珍去过一次超市外,我们都没怎么出过门。”克里斯汀说。“因为你们知道的,那个家伙还没有被抓起来呢。”
在场的几个姑娘明显地打了个战,夏莉知道她们心里是怎么想的。
“你们认为贝莉还活着吗?”汉娜嫩声细气地问。
“我认为她还活着。”托尼回答说,但夏莉却心头一紧。她知道如果现在继续思考贝莉的命运将会如何,马上会引起自己身体上的不适。
继续问了几个问题后,托尼结束了与姑娘们的谈话。之后,他和夏莉一起,又跟妈妈们做了交谈。他们发现这些妈妈们知道的并不比她们的女儿多。她们反而抓住这个机会,七嘴八舌地问了托尼和夏莉许多问题,夏莉都留给托尼去应对了。她非常佩服托尼回答问题时的耐心细致和通情达理。托尼一边告诉她们,他不能再在这儿继续深入谈论正在进行中的调查,一边暗示着夏莉往门口走。
这个男人机智灵活,这又是他的一大优点。
“如果我们发现这个嫌疑人正在千方百计地与这些姑娘以及她们的家庭建立某种联系的话,我一点也不奇怪。”当他们俩乘电梯下楼往停车场去的时候,夏莉看着托尼说。他们之前把越野车停在了楼前的停车场里。“如果我们设法盯着有哪些男人与这些姑娘以及她们的家人联系……”
夏莉话还没有说完,托尼就摇摇头说:“无论是我们还是地方警察当局,都不可能有这样的精力做到一天二十四小时、一周七天,全天候地跟踪他们。”电梯这时正好停到一层,他俩走进了瓷砖铺地的大厅里。托尼抬头看看,又环顾四周,然后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地说,“我觉得再看看监控录像也不是什么坏事,当然也不能抱多大希望。拿我来说,要是我是这个家伙的话,要是我想要与那些家庭建立某种联系的话,我当然不会在那些明显会被监控摄像拍下来的地方去做这些事的。”
顺着他目光所落的方向,夏莉看到大厅高处四个角落里装着监控摄像头,要是有什么情况,这些摄像头是不会错过的。
“你说得对。”夏莉同意托尼的看法。
“晚饭时间到了,”托尼说,“我肚子也饿了。我本来有心请你出去吃晚饭的,但到现在贝莉·埃文斯还没找到,我真的没时间。我建议我们在回去的路上买点什么外卖对付一下怎么样?”
夏莉对托尼笑了笑,她非常想让他带自己出去吃顿晚饭。如果托尼真的邀请她去,她一定会答应的。她相信将来会有这么一天的。“是麦当劳、肯德基,还是爱贝斯?”在这幢公寓楼和他们租用的海景房之间的路上,有这三家连锁快餐的分店。
托尼也咧开嘴对她笑了笑,然后礼貌地拉开公寓楼门口厚厚的玻璃门,让夏莉先往外走。“难题,你做决定吧。”
夏莉没机会听到决定了——走进晚霞灿烂的楼外,迎面扑来的不仅是停车场的热浪,还有一群大呼小叫、挥舞麦克风、照相机和摄像机的记者。
夏莉吃了一惊,不自觉地急忙举手去遮挡刺眼的霞光。见到面前的情景,她赶紧东藏西躲地想把自己的脸避开照相机和摄像机的镜头。在他们所租住的海景房那里,还有中心指挥部和犯罪现场,一条警用警戒带就成功地把媒体挡在了外面——除了昨天有一个记者擅闯了警戒线之外。这也就是说,自从介入这起案件以来,他们,起码说是夏莉,从来还没有经历过这么吓人的猛烈场面。他们两个现在赶上了媒体的突袭,被一群争先恐后、大声嚷嚷的记者围在了中间。
托尼的手臂搂在夏莉的腰上。他把夏莉紧紧地贴在身边,打算护着她从人群中挤出一条路来。尽管媒体记者的步步紧逼让夏莉心绪不安,她打心眼里喜欢托尼这样的动作姿势,事实上,她觉得托尼这样的动作有可能会在某个时刻把他们的关系推向现实。他们现在所需要的就是一次机会。
“巴托利特工,有什么新发现的线索吗?”
“贝莉的朋友对这个事情怎么看?”
“你能不能给我们说说调查的最新动态?”
“斯通医生,你是不是觉得这个案子对你来说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最后一个问题是一个男记者喊出来的,让夏莉情不自禁地把盖在脸上的手放了下来。夏莉狠狠地瞪了这个男人一眼,发现他已经挤到离自己不到几英尺的地方,并且把麦克风伸到她的跟前,一双贪婪的眼睛盯着她看着。夏莉突然觉得这个家伙身上有什么地方不对劲:40多岁,肥胖的身躯,套着一顶劣质的假发,满脸奸笑。就是这个年龄……
一股凉气穿过了脊柱骨。
“天哪!我是不是把所有合乎年龄的男人都看作是‘步道杀手’了?”
“巴托利特工,你们有没有确认尸体的身份呢?”
托尼把夏莉搂得更紧了。听到记者这样的问题,夏莉感受到托尼身体突然一紧。他严厉地瞪了那个提问的记者一眼,继续推着夏莉向停在几个车位之外的越野车走去。
“你说的哪具尸体?”托尼不无好气地反问道。
“就是半个小时之前在乔基岭发现的尸体啊。天哪!你还不知道?看来这里的保密工作比白宫做得还要好。我所接触的每个人都三缄其口,但我原来相信他们一定会向联邦调查局的人通报的。”
又有一个记者高声喊道:“你能不能确定这具尸体就是贝莉·埃文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