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就是这个操蛋的小屁孩吧。”贾兰德双目喷火地看着夏莉问道。要是放在从前(比如他还活着的时候),他现在的模样应该是很吓人的。“我可不喜欢跟小屁孩搅在一起。”
贾兰德所说的小屁孩就是11岁的特雷佛·米德。这个长着一头金发的孩子蜷缩在卧室角落里的一把垫着棕褐色灯芯绒坐垫的椅子里,正全神贯注地玩着飞龙电子游戏。对他来说,那个电子游戏现在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好像恐惧和暴力从来就没有光顾过他或者他的家庭,好像他的一切生活都还和他活着的时候一模一样。
“我需要你帮我问他一些事情。”夏莉压低了声音对贾兰德说。她这样轻声地说话并不是因为她认为特雷佛·米德会听见她说的话。夏莉完全可以肯定,就像大多数人看不见特雷佛、听不到特雷佛说话一样,特雷佛·米德也看不到其他人、听不到其他人说话。她之所以把声音压得低低的,还是为了不让她周围的活人偷听到她说的话,虽然跟着她进来的那几个人现在都被她关在特雷佛卧室的门外了。在他们到达米德家租住的这幢海景房时,房子的大门仍然锁得紧紧的,犯罪现场的封条还贴在门板上。房子外面的车道上孤零零地停着一辆巡逻车,车里坐着的两个警员没有房子的钥匙,巴托利他们也没有钥匙,这就意味着巴托利必须打电话给地方警察局,让他们来开门放他们进去。哈尼带着一个助手和两个没精打采的警员开着巡逻车赶了过来,他介绍说他的助手名叫盖里·西蒙。哈尼、巴托利和克莱因跟着夏莉上楼站在过道里等着她,其余的人也到了房子里面。之前和他们一起的卡明斯基已经在中心指挥部先下了车,她要去解决一些疑问,好让其他人可以在她工作的基础上去进一步解决问题。夏莉告诉巴托利,她需要单独在房间里待一会儿,让她能对这个袭击者做进一步的思考。此时,夏莉已经在房间里了,准备做她来这儿想做的事情。
夏莉要做的事就是把贾兰德带来,看看他能不能再从特雷佛·米德嘴里掏出点什么新的信息。
“你要我跟一个小屁孩说话,那你能为我做什么呢?”贾兰德怨气冲天地问道。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你应该明白。”
“你真是个自恋狂,一头投机取巧的公驴。”
“骂得好,医生。可是,你的诅咒顶个屁用,我还是不会跟这个小屁孩说话的。”
夏莉咬了咬嘴唇问道:“你想要什么呢?”
“我要你想办法把我留在这个世界上。还有那个什么五天之内消失的说法有根据吗?你赶快想办法给我破解掉。”
“对不起,我无法做到。”
贾兰德手臂抱在胸前耸耸肩。“我也无法做到。”
夏莉心头的火气在咝咝作响。“行,我会试着去做做看。”
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贾兰德摇摇头。
“别再跟我打哈哈了,医生。你以为我听不出来,是吗?我要的是直截了当的同意。”贾兰德生气地沉下脸。他的声音很低,但语气却让人直觉没有商量的余地。
“相信我,我会尽力而为的。”
贾兰德的目光打量着夏莉。
夏莉带着完全被激恼的语气对着贾兰德说:“如果我说一定能做到你要我做的事,那我就是在说谎,而且你也一定会知道我是在说谎。那种事情也许根本没有可能,但你也许是一个特例,你有可能就是那种鬼魂幽灵,就留在地球上不走了,就像……就像白宫里的亚伯拉罕·林肯一样。”
贾兰德看上去无动于衷。“是的,也有可能我不会像他那样呢。”
“关键是你应该相信,任何事情都有自身规律。”
“你知道吗?我现在所缺的就是信任。你说吧,你是打算准备使用魔法把我留在这个世界上呢,还是就不想做?”
“这不是一件那么容易做到的事。”
“那你就自己跟那个小屁孩说话去吧。”
“他听不到我说话。许多鬼魂幽灵看不见活人,就像活人看不见他们一样。”夏莉急切地跟贾兰德解释说。“你能不能别这么一根筋,你先去做做看,好不好?你的要求,我肯定会尽力而为去做的,行不行?我说话算数。”
贾兰德似乎思考了一会儿,点头表示同意帮夏莉这个忙。“那你要我说什么呢?”
夏莉能够感受到,贾兰德事实上不太情愿照她的意思去做这件事,因为他不想跟一个小孩子打交道。想到马上要去开始与一个暴死的儿童鬼魂幽灵对话,贾兰德浑身不安。
“你去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夏莉感觉一阵心痛感袭来,胃也开始搅动翻滚。(在夏莉所见到过的所有鬼魂幽灵中,现在唯一能让她免受这种痛楚的是贾兰德。如果需要什么证据的话,眼前的情形就可以证明:她刚才一踏进特雷佛的卧室,就情不自禁地恶心。)在巴托利打电话给警察局要他们开门的当儿,夏莉已经把情况简明扼要地向贾兰德做了介绍。当然,夏莉只是让贾兰德了解了一些必要的信息,例如,她故意隐去了连环杀手、特雷佛的年龄等细节。“他叫特雷佛,你去跟他尽可能多地了解些情况。如果他提到行凶的人,尽可能地让他描述得详细些。”
“你要我去问这么小的一个死人,让他去描述杀了他和他全家的那个家伙?”贾兰德又一次双目喷火地看着夏莉。“可是,我不想我的脚一伸就把小孩儿给吓着了,医生。假如我把他吓昏了怎么办?”
“别磨蹭了,你就照我说的去做,行不行?”夏莉向贾兰德瞪起了眼睛。勉强吃下去的晚饭开始在她胃里不安宁了,她不知道巴托利他们还会让他们(事实上,应该是“她”,因为巴托利他们并不知道贾兰德或是特雷佛·米德还在以某种形式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他们更不知道现在卧室里还有贾兰德和特雷佛他们两个)待在房间里多长时间。哈尼更是不欢迎夏莉又到这个儿童卧室里来,用不了多长时间他就有可能会耍态度。“快点。”
贾兰德还没来得及出声,特雷佛就朝他们站的方向投来了恐惧的目光。夏莉和贾兰德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前,看着小男孩端出一副随时准备丢下手中的游戏机钻到衣橱里去的架势。这和夏莉以前的观察一样,这个孩子一看到可怕的事情或是听到什么可怕的动静,就会做出这样的动作。也就是说,他随时准备复现他生命中最后那一刻的可怕情景。
特雷佛这回看到贾兰德了。夏莉知道那一刻又要复现了:特雷佛露出惊恐的神情,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神开始聚在了贾兰德的身上。他一把扔掉手中的游戏机站起身来。
“喂,小家伙,别怕,”贾兰德对特雷佛说。“我不会伤害你的。”
“他在哪儿?他来了吗?”特雷佛尖尖的童音里充斥了令人颤抖的恐惧。夏莉知道特雷佛所说的“他”是指凶手,他对贾兰德这样问,说明他知道贾兰德不是袭击他的那个人,这也就意味着他至少跟凶手照过面。
“别这样,小男子汉。听我的,沉住气。”贾兰德怨气冲天地瞥了夏莉一眼,随即朝时刻准备逃跑的特雷佛走过去。“我知道你遇上倒霉事了,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事是怎么发生的呢?”
“你是谁?”
“我是迈克尔。”
特雷佛哆哆嗦嗦地把惊恐的目光投向关着的卧室房门。“我感觉我妈妈遇到倒霉事了。”他胆怯地说。“我听到了妈妈的尖叫,妈妈没事吧?”
贾兰德瞥了夏莉一眼。
“告诉他,他妈妈现在没事。然后再问他,他听到尖叫之后发生什么事了?”夏莉轻声地跟贾兰德说。
贾兰德照着夏莉的话说了。
特雷佛舔了舔嘴唇。“我躲到衣橱里去了。那个家伙……”小家伙这时浑身上下开始抖个不停,他双臂抱住自己,蜷缩在带有足球图案的蓝色睡衣里,看上去是那么瘦小、那么弱不禁风。夏莉看到他这个样子,心都要碎了。“……他找到我了,他拿着刀。我……我尖叫了,跟他搏斗了,但他还是一把把我从衣橱里扯出来扔到床上,然后……然后……”
“行了,你不用再说了。”没容得夏莉再给贾兰德下什么指令,他就已经断然打断了特雷佛的话。真的很奇怪,贾兰德的反应竟然和夏莉准备对他说的话一模一样:没有必要让孩子在复述自己的死亡中再经历一次创伤。
“要他把行凶的人描述一下。”夏莉告诉贾兰德。
“那个家伙——他长得什么样儿,你还记得吗?”贾兰德声音异常温和地问道。
特雷佛的嘴唇抖了一下。“他个子很高,像个巨人。力气真的很大,他把我一下子就拎起来扔到了床上。他穿着……好像……一身黑衣服,像个野蛮的哥特武士,或者说,像哥特武士那样的人。我好像是掉入电影里才能见到的那种恐怖之中了,只是这一切都真切地发生在我身上。”他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地不连贯了。“这是真事,是不是?”
“是的,孩子。是真的。但是,现在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他不可能再伤害你了。”
“问他头发的颜色,眼睛的颜色,还有年龄,”夏莉在一旁急急地催着贾兰德赶快问。“他的脸是圆的还是长的?”
“那他的头发呢?”贾兰德又问特雷佛,“头发是什么颜色?”
特雷佛摇摇头。“他戴着帽子——你知道吗?是那种滑雪帽样式的。黑色的,我想想看,可能是深蓝色的——我看不到他头发的颜色。”
“赶快抓紧时间,贾兰德。”夏莉焦急地看着特雷佛,因为她看到孩子躯体的边缘渐渐开始虚化。在说出最后几个字时,孩子的声音渐渐地越来越弱,好像从遥远的地方飘过来似的。
贾兰德的眼睛也在盯着特雷佛。“他多大岁数?你看见他的眼睛了吗?”
“我不知道。比贝莉年纪大,大约跟我表姐考莉差不多大,我也说不准。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好黑啊,真的黑得怕人,像僵尸的眼睛。哦,对了,他帽子上好像有个鹰的图案,也许是隼。颜色是白的——也许是黄的。”
“他脸长得什么样?胖还是瘦?”
“有点儿长,瘦瘦的。”
“他说过什么话吗?”夏莉又急着在后面催着问,因为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特雷佛变得越来越稀薄透明了。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她很清楚,孩子这个样子已经不容她再继续提问题了。夏莉注意到特雷佛的目光这时已经不在贾兰德身上,而是被什么东西吸引过去了,那东西在他右边的墙角落里,但夏莉在那里却什么也没有见到。
但贾兰德似乎也看到了墙角落里的东西。像特雷佛一样,他也同样死死地盯着那个地方,他高大魁梧的身躯因为紧张绷得紧紧的。
“贾兰德。”夏莉又急急地催促他说。“问他行凶的人说了什么。”
夏莉的话好像把贾兰德惊醒了,他飞快地瞥了她一眼,一脸责怪她不可理喻的样子。
“特雷佛,那个家伙说过什么吗?”贾兰德问道。
特雷佛的眼睛四处望了望说:“‘捉迷藏咯,嘿,我看到你了’,他的声音就像这样,吓死人了。他就像玩游戏似的打开了衣橱门,一眼就看到我缩在角落里。我才要尖叫,他就一声‘住嘴’,还有……”特雷佛的声音好像渐行渐远,他的目光也从贾兰德身上移到了他先前盯着看的角落里。“爸爸,是你吗?”
特雷佛的声音里充满了热切的期盼。夏莉感觉皮肤上又有了刺痛感,可是,除了原来有的,夏莉并没有看到房间里冒出什么新的东西来,但孩子显然看到了。
“赶快问他是不是还记得其他什么事情。”夏莉看到特雷佛脸上绽开了笑容,又急急地给贾兰德下达了指令。贾兰德显然也在看着特雷佛看着的东西,他一动不动地眯着眼睛盯着同一个角落,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尊石佛。尽管听到了夏莉的要求,他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连眼皮也没有朝她抬一下。
“爸爸!”特雷佛满脸泛光,远远地伸出双臂,欢天喜地地跑了起来。走了两大步之后,他就消失在薄薄的空气里了。
贾兰德满脸困惑地呆住了,眼睛一动不动地盯在特雷佛消失的地方。过了一会儿,他好像终于感悟到夏莉正看着自己,才把目光移到她这边来了。
“该死。”他说。贾兰德此时的面色和语气一样冷酷。他从特雷佛消失的方向转身向夏莉走了过来。
“刚才发生什么事了?”夏莉问道。从贾兰德凶巴巴的目光里可以看出,刚才发生的事情一定也让他十分不安。
“你知道吗?有个男人过来了,你听到那个小家伙喊的,是他爸爸来了。那个男人张开双臂对孩子说:‘过来,小特雷佛’,孩子就跑过去了。满意了吧?”
“哦,那很好。”原来像一块大石头似的压在夏莉心头的悲伤好像减轻了许多。她一直担心特雷佛难以从他所遭遇的暴行中解脱出来,但现在看来,孩子的魂灵已经安息了,这在某种程度上让夏莉松了口气。“特雷佛的父亲来接孩子了,你知道吗?有爱心的人都会这样做的。”
“很好!”贾兰德回应道,但他的语气与夏莉的语气完全不同。“这真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夜晚。”
“我知道,你是被吓着了。”看到贾兰德脸上的表情,夏莉又不自觉地恢复了职业习惯,她会在这种时候尽可能地对她的研究对象表现出同情与理解。“显然有什么‘弦’让你产生了共鸣。”贾兰德投在夏莉身上石头样冰冷的目光让夏莉感觉很不自在,但她还是忍住了。“你刚才看到的情景是不是勾起了你自己11岁时所经历过的往事?诸如那些与父亲,或者与父辈之间的往事?”
贾兰德现在的脸好像是从花岗岩里雕凿出来似的。“别跟我说过去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医生。我现在没那个兴致。”
“有时候谈谈往事能够帮助我们放松一下心情。如果你不愿意谈这个,那——”
贾兰德突然斩钉截铁地打断了夏莉的话。“你想知道是哪根‘弦’让我产生共鸣了,是不是?你想知道我11岁时与‘父辈’有过什么过节,是不是?我来告诉你:我一枪把那个狗杂种给崩了。”
夏莉被吓得愣在那儿,目光直勾勾地落在贾兰德的身上。还没等她思维重新反应过来,贾兰德就大步从她身边跨过,径直从关着的房门中间一穿而过,消失在特雷佛卧室的外面。
夏莉的心诡异地跳动着。在贾兰德外表的怒气和蛮横下,她可以感受到深藏在他内心的巨大痛苦。
这引发了她的同情心。
对他的同情情绪又让她不安。
不能忘记他是什么货色。夏莉努力提醒自己。
现在就剩下夏莉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特雷佛的卧室里了。房间的门还是关着的,白色的门板实实在在地竖在她面前。她盯着房门的门板看了一会儿,又重新恢复了镇静。
她走出特雷佛的卧室到了过道里。抬头望去,她在目力所及的范围内没有看到贾兰德。夏莉也不知道是应该担心还是应该感到轻松——但不管怎么说,她可以有时间来思考了。巴托利背倚在楼梯扶手上,双臂抱在胸前,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儿等着她,哈尼面色铁青地站在过道中间。巴托利一看她出了房门,脸上马上露出了笑容,但哈尼还是一脸冷漠。
夏莉努力把自己刚才的经历深藏起来,不让它露出半点痕迹。“你生出什么新的思想火花了吗?”看到夏莉朝自己走来,巴托利不管哈尼如何冷漠,热情地迎上去问道。
夏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刚才的精神状态哪怕留下一丁点儿痕迹,他们看了都会不顺眼的。她必须立即戴上职业姿态的面具来与这些人打交道。
“我几乎可以肯定,这起案件应该是一个模仿‘步道杀手’的人干的。”她不想再到主人卧室里多看一眼——她感觉自己已经到了极限,无法再次承受鬼魂幽灵所带来的痛苦折磨——她于是头也不回地往楼下走去。对巴托利,她可以把了解到的信息全部告诉他,但有了哈尼在一旁听着,她得小心翼翼地挑着说。当然,夏莉现在最不愿意巴托利再盯着盘问她是如何知道这个、如何知道那个的。
现在要她马上编造出让人信服的谎话,恐怕一时难以做到。
“你下这样的结论有根据吗?”巴托利紧跟在夏莉后面,哈尼又跟在巴托利后面,他们一起往楼下走去。走到楼梯下半段几级台阶时,夏莉看到楼下面向海滨的漂亮客厅里,几个警员——4个巡警和哈尼的搭档,西蒙——正围在电视机前看着电视。
“这个凶手在行凶时没有动用管道胶带。”夏莉紧紧攥住楼梯的扶手,回过头来对巴托利说。是的,这个凶手的作案手法从一开始就让夏莉困惑,她是在脑海里回放特雷佛所描述的情景时发现管道胶带这个不同点的,她仍然清楚地记得封在赫莉和她母亲嘴上的管道胶带。这是一个要点,她可以根据这个要点推断,这起案件应该是“步道杀手”模仿者所为,再次探访特雷佛卧室又为这个推断提供了更多的依据。因此,尽管哈尼听到他们的谈话,夏莉还是打算立即把这条信息告诉巴托利。“早前作案的‘步道杀手’总是会用管道胶带来封住受害者的嘴。他这样做是为了防止受害者喊出声来。”
电视机的声音显然盖住了他们的脚步声。等到夏莉和巴托利、哈尼他们下了楼梯走到了门厅,客厅里几个警员才注意到他们过来了,一起抬头朝他们这边看过来。
“见鬼,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哈尼斥问道。
夏莉还没来得及编个理由回答哈尼,或者说巴托利还没来得及呵斥哈尼,客厅里所有正盯在电视机荧屏上的警员齐刷刷地一起挺直了身子。西蒙——一个和哈尼差不多大岁数的警员,留着一头淡棕色短发,长得人高马大的,看上去非常壮实——轻轻地发出一声哨音,转过身来看着他的搭档。
“卢,你过来看看这个。”西蒙招呼他们往电视机跟前走。“巴托利,你和那位女士也过来看看。”
他们循着西蒙的声音走过去,那几个警员稍稍调整了所站的位置,好让巴托利几个也能看到电视。电视上正播放着帕尔默家的房子,影像色彩逼真,清晰度很高。夏莉一看到荧屏上的画面,心就开始禁不住地噗通噗通直跳:电视上正在播放回顾帕尔默一家遇害和赫莉遭掳后第二天情形的纪实片。
电视播放的画面都蚀刻在夏莉的脑海中,深藏在她的心底,就是警用黄色犯罪现场隔离带在微微海风中晃动的情景也和当年一模一样。她还记得那种声音——哗啦啦,哗啦啦——那时候,她正带着警察到处跑,带他们去看赫莉被铁链铐住的地方,带他们去看帕尔默太太被害的地方。那天夜里——袭击发生的第一个夜晚,也是她第一个整晚待在医院的夜晚——雨下啊下,好像没有尽头。
雨水里透出的全是蠕虫味,是死亡味。
“……几天前,‘步道杀手’把恐怖投向了外海滨路的一个居民小区。对这起连环谋杀案的调查出现了新的惊人机遇:早前‘步道杀手’命案中的最后一个幸存者现身破案现场。15年前,在北面稍远一点的一些海滨小镇上,接连发生了多起命案。在其中的一起命案中,一个女孩成功脱身,成了唯一一个从‘步道杀手’命案中死里逃生的人。”电视上的男主持人在向观众做着介绍。“我们这个地区沿海小镇的常住居民或常来这个地区观光旅游的人,应该都还记得那个17岁的姑娘。那起案件发生的当晚,她碰巧在遇害的那一家借宿。后来当那一家遭袭遇难时,她侥幸躲过凶手的魔爪逃脱了。那个姑娘”——夏莉看到自己十几岁时的照片简直惊呆了。这些照片是从她高中毕业年鉴中找出来的,正在荧屏上不断地闪现——“现在是夏洛特·斯通医生,一个精神病理医生和连环杀手研究专家。她应联邦调查局之召,已经来到这里,协助缉捕杀害米德一家的凶手和寻找17岁的贝莉·埃文斯现在的下落。到目前为止,贝莉·埃文斯已经失踪将近48小时了。”
荧屏上接着播放的是今天早些时候夏莉和巴托利匆匆走向越野车的镜头:巴托利抓着她的手臂,卡明斯基和克莱因紧随其后,周围的媒体记者雨点般地向他们抛来无数的问题。夏莉看着看着,感觉胸部发紧,胃直往下沉,脉搏跳得快要把屋顶掀翻了。
“你知道他们就女孩失踪后第一个48小时是怎么说的吗,克雷格?”女主持人加重语气面对观众向她的搭档发问。一边的摄像机先把镜头向后拉,推出新闻播放台宽大的背景,然后把画面切换到米德家客厅里。这时,围在电视机前的警员都在偷偷地看着夏莉。夏莉觉得自己被他们看得喘不过气来了,拼命把两只手握成了拳头,但却又无力地挂在身旁。“如果他们不能在这个时间段里找到失踪者,那她被活着救出来的机会几乎不到一半了。”
夏莉强迫着自己去呼吸。看到哈尼看她的样子,看到他脸上的诧异,她故意昂起头,迎着他的目光。
“我也是这样想的。”她沉着冷静地说,转身从电视机前往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