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莉发现米德女儿的卧室里没有什么值得看的。这个房间不大,墙面被粉刷成了淡蓝色,里面放了一张没有任何铺盖的大床,大床的床头板和旁边的柜子是用白柳条编的。房间里不见血迹,也没有留下任何搏斗的迹象。衣物和女孩的其他物品都已经被警察拉走了。这个房子本来是用来出租供人度假的,因此,夏莉原本就没有指望在这里找到什么能够说明贝莉·埃文斯个性的东西。事实上,她也确实没有在这里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不但如此,夏莉在房间里也没有遇上贝莉·埃文斯的幽灵。
当然,这并不一定说明贝莉·埃文斯还活着,虽然夏莉希望事实确实如此。夏莉也没有看到托马斯·米德的幽灵,他肯定已经死了。其实,有些魂灵不需要在这个世界上盘桓就能平静地前往天国,不管他们死得如何惨烈。当然,托马斯·米德的魂灵极有可能还没有离开这个世界,但也没有附在房子里的什么东西上。在夏莉的经历中,从尸体里硬冲出来的魂灵附在什么东西上是无法预见的,她曾经见到过一个魂灵附在邻居家的猫身上。
“行了,我们走吧。”巴托利说完,和夏莉一起走出了贝莉的卧室。巴托利的眼睛仍然在夏莉身上扫来扫去的,那神情让夏莉怀疑自己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她怀疑自己内心的感觉是不是表露出来了,如果确实像她感觉的那样,那她现在的脸色应该和沃登面包一样惨白,眼睛一定瞪得大大的,脸上还泛着一层光亮的细汗。而这一切都是与鬼魂幽灵遭遇带来的焦虑所造成的。当然,巴托利是不可能知道这些的。“我们该结束今天的工作了。”
夏莉抢在巴托利前面先下了楼梯,她并没有为此感到有什么不好意思。她今天不得不一再经受炼狱般的磨难,她眼下需要让自己尽可能地远离鬼魂的世界。
但她还是要把一件事情做完。
“贝莉·埃文斯还活着。”当巴托利跟着夏莉穿过落地窗走到外面时,她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来对巴托利说。对夏莉来说,她眼下最不情愿去思考这个失踪女孩身上正在发生的事情。她知道,只要思维一接触贝莉,她就会掉进令人颤栗的恐惧之中。她知道自己这样的状态对谁都是有害无益。尽管不易做到,她还是必须保持坚强,保持注意力集中,努力把恐惧拒之身外。唯有这样,她才能做好工作。
任何其他的做法只能适得其反。
当带着凉意的海风又一次轻轻地吹在身上时,夏莉感觉浑身冷得发抖,好像走进了北极风暴。她这时真的要感谢那件夹克了。她一边把夹克套上,一边越过露台,顺着台阶走到下面的人行步道上去了。尽管已经把夹克上的纽扣扣上了,夏莉仍然感觉很冷,不得不把双臂抱在胸前来抵御寒意。她朝哪个方向看去,夜都是黑黝黝的,令人望而生畏。海滩上已经不见人影,海风吹刮得海边的海燕麦草发出阵阵响声,声音大得几乎是他们刚才过来时的两倍。大海里的海浪奔腾咆哮,滚滚而来。脚下备受风雨侵蚀的人行步道向远方幽暗的深处延伸过去,好像没有尽头。甚至天上的星星也变小了,变远了,变得冷冰冰的。
夏莉知道,刚才与朱莉·米德、特雷佛幽灵的相遇让她痛苦不堪,那种反应仍然在折磨自己。
主啊,你真是选错人了,我没有那么坚强来应对面前的这一切。
巴托利说:“我们有一个特工小组,一周7天、全天24小时不间断地在搜寻贝莉。你已经完成了今天的任务,你现在可以正式下班了。”
夏莉在心里叹了口气。她已经筋疲力尽,浑身发冷,老想呕吐,头也很疼。所有这些不适都影响到她的思维过程。要她这时候找出一个适当的借口,解释她怎么知道那些信息的,可能已经让她勉为其难了。但是,夏莉还是得把这些信息告诉巴托利。
“凶手手上戴了医用手术手套。更重要的是,他手背上有一个红色的心形印记。也许是个纹身,我不太确定。”
巴托利和夏莉并排向前走着。听到她说这些信息,巴托利不觉停下了脚步,而夏莉则自顾继续往前走去。她低着头,双臂抱在胸前,以抵御迎面吹来的海风。尽管脚下深一脚浅一脚的,她还是坚定地朝他们所租住的那座粉红色海景房那边走去。谢天谢地,夏莉终于感觉房子离她越来越近了。几秒钟后,巴托利又赶上了她的脚步。
“能不能告诉我,你是如何了解这些信息的?”
不行,不能把这个秘密告诉他。“我也就是知道了而已。这些信息都很可靠,可以帮助你们去挽救贝莉·埃文斯的性命。”
“你刚才离开我们单独待在房间里,是不是就是一个人躲在那儿做这种神奇的专家分析去了?”
“可以这么说。”
“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你所用的方法呢?”
“这样说吧,你们的调查会从我多年积累的经验中获益的,够了吧?”
巴托利一时语塞,只是扬了扬眉头,但夏莉可以感觉到他内心的思索如滚滚的海浪,汹涌奔腾。脚下的人行步道延伸到车道就结束了。车道上停放着一些公务车辆,房车里仍然灯火通明,整个就像正午的蜜蜂窝,人们进进出出地一派繁忙。夏莉知道即使她自己现在准备去休息了,但针对贝莉·埃文斯的搜救工作依然还在全力以赴地进行之中。
夏莉意识到自己其实只是这个巨型机器中的一个小齿轮。这么一想,她顿时觉得轻松多了。
夏莉要让自己把贝莉·埃文斯、她的一家,以及其他受害者暂时忘掉,至少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她现在需要的是休息,以便让思维重新恢复正常,然后再用自己超强的才智,去帮助执法机关抓住犯下这桩命案的杂种。
求求你,上帝,让时间再充裕点吧。
“你说我们正在全力缉捕的这个嫌犯手背上有一颗红心印记,如果你确有把握,那我就要把这个信息充实到官方正式发布的凶手背景介绍里去了。”巴托利最后说。从他的语气听下来,他并非真的是在征询她的意见。
他们这时已经走到了后门门廊的台阶下,上面宽宽的门廊被窗帘遮得严严实实的。“至少说,米德一家被害的那天晚上,他手背上有一颗红心印记。”夏莉掉过头来对巴托利说。“我对此十分有把握。但是,我不能确定这颗印记是什么性质的。还有,这颗印记是不是天生的,我也没有把握。但不管性质如何,嫌犯手背上肯定有一颗红心印记。”
“那好,只要你能肯定就行。”
“我敢肯定。”夏莉感觉喉咙阵阵发紧。自从朱莉·米德提到心形印记后,她就一直在和记忆搏斗,不让自己去回想往事,但心形印记还是不停地往她记忆的前区里钻。现在,她再也无法回避了。
夏莉又回到了17岁那年:她在地下室门口偷偷地张望,正好赶上看到凶手下刀砍断戴安娜·帕尔默的喉咙。就在内心惊骇狂跳的片刻之间,夏莉已经在脑海里把那个场景再次清清楚楚地复现了一遍,如同再次身处当年的现场一样。
走到通向后门门廊最上面一级台阶时,夏莉的脚底绊了一下。就在她即将摔倒的最后一刻,巴托利及时地伸出手臂,一下子揽住她的腰把她扶了起来。
“小心。”巴托利扶正了夏莉的身子。
“谢谢。”她非常感激巴托利及时的帮助。借着巴托利还扶在她腰上的臂膀,夏莉站稳了脚跟。她深深吸了口气,努力想把刚才的回忆从脑海里赶走。可是,她很快又不得不强迫自己再次回想起过去的遭遇了。“‘步道杀手’——我在17岁那年见到过的那个人——手背上没有心形印记。他的手背上真的没见什么印记,什么也没有。”
“你肯定?”
他们边走边说,穿过了被窗帘盖住的昏黑门廊。等他们到了门口,巴托利才松开扶在她腰上的手臂。夏莉突然觉得,自己是多么想拥有这样一个温暖的支撑啊。
“是,绝对肯定。”生怕有人看到自己正在发抖,借着巴托利开锁的当儿,夏莉匆匆地扫了四周一眼。窗帘落下的门廊比外面的黑夜还要昏暗,里面的一切只有黑黢黢的影子。愈发强劲的海风夹着盐味从海上吹来,刮得附近的椰子树叶互相拍打着,传来似飞鸟振翅的阵阵声响。
“也许他后来弄了这么个印记呢。”
“有可能。”
巴托利至少没有继续深挖细究,没有用“你肯定吗?”、“你是如何知道的?”之类的问题对她穷追猛打。夏莉非常感激他能如此体谅别人。黑夜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让她局促不安,但她真的不愿意再去分析其中的原因了。她现在体力上筋疲力尽,心情上糟糕透顶。她事前已经知道,她和巴托利,还有克莱因、卡明斯基一起住在同一幢房子里,这是巴托利在来小镇的飞行途中告诉她的。但她不清楚具体是怎么安排的,她也不太在意他们的安排。不过,她现在迫切需要的是两粒“他慕斯”防胃酸咀嚼片和一个热水澡,还有一张床。她知道此行可能遇上幽灵让她恶心,已经事先带了防胃酸片。但不幸的是,她在离开大石缝家之前吃的两片药,到她见到坐在扶手椅上的特雷佛时,药效已经过了。
躺到床上之前绝对不能倒下。她对这个声音太熟悉了,她母亲喝多了后回到家时,总是重复着这句话。虽说感受差不多,但夏莉还是不能相信,在这样完全不同的境遇下,她居然听到她母亲那个含混不清的声音在自己脑袋里回荡。
“你要吃点什么吗?吃点东西可能会让你感觉好一点的。”巴托利边说边推开大门,打着手势示意让夏莉先进房子。“如果我的鼻子没有出错的话,他们应该已经叫了比萨饼外卖。”
像米德一家租住的那栋房子一样,他们所租住的这栋粉红色海景房的主体部分也面朝大海。夏莉走进厨房,环顾四周,看到一张桌子上有一只熟悉的硬纸盒子。像巴托利预见的那样,这是一只装比萨饼的盒子。刚才打成结的胃还没有恢复过来,食物是夏莉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东西。她屏住呼吸走到桌子的另一边,躲过了比萨饼的辣香味。夏莉发现房子的整体布局和米德家基本相似,所不同的主要是这家地上地砖部分铺的是赤陶土烧制的地砖,墙上被粉刷成了明亮的黄色。除此之外,厨房、餐厅、客厅、门厅、楼梯,一切看上去都没有什么两样。
就在想着这些的时候,夏莉差点就要尖叫一声转身逃出去了。她使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压住了自己这样的冲动。
原来是有个人突然从通向二楼的楼梯上下来,把她吓成了这个样子。
“我要了比萨饼外卖,意大利辣味香肠的。我给你留了不少。”说话的是卡明斯基,她在楼梯的中间停下了脚步。尽管时间已经很晚了,她依然一身正装,脚蹬高跟皮鞋站在那儿,盯在夏莉身上的目光也不那么友好。“或者如果你喜欢,冰箱里还有一些食品,有鸡蛋、奶酪、午餐肉,还有其他一些东西。今天晚上,你只能用这些东西对付了。”
“我不饿。”现在只要一提食物,夏莉就感到胃痉挛。为了分散注意力,夏莉跟着把话题岔到她一时没有明白过来的事情上去了。“我房间里还有冰箱?”
“给你的房间原来是供临时来客住的,是一个配有家具的套间,有冰箱。”
“如果你现在准备上楼进房间,卡明斯基会带你去的。”巴托利说。
夏莉确实想进房间,一刻也不能拖延。她对巴托利点了点头。
“有什么进展吗?”当夏莉往楼上走的时候,巴托利问卡明斯基。
“在以案件发生地为中心的250英里半径范围内,有27个人符合条件。针对这27个人,我正在作进一步的筛查。可没办法,我现在不得不暂时放下手头上的工作,来充当照看小孩的临时保姆。”卡明斯基这时已经走到夏莉的跟前,她说着又把目光盯着夏莉看了过来。“别见怪。”
此时的夏莉已经非常困乏,根本不想去“见怪”别人。她摇了摇头说:“没什么好见怪的。”
“你不是在做临时保姆,你是在担当保护证人的职责。”巴托利严肃地对卡明斯基说。“记住,斯通医生极有可能见过我们正在追捕的嫌犯。如果这个嫌犯知道斯通医生曾经见过他,又发现她在这儿协助我们工作,他就有可能来追杀她。”
巴托利的话让夏莉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她的心开始东倒西歪地在胸腔里直晃荡。完美的一天应该以愉悦的心情来结束才算得上完美。可夏莉恼怒地发现,她没有摊上这样的好事。她一只手死死地抓住楼梯的扶手,转过身来看着巴托利。
“‘步道杀手’知道我见过他。或者说,他至少应该知道我跟他照过面。”她说。“他当时并没有看到我,但事情发生后,满世界都是相关的新闻。像他这样的杀手一般喜欢通过新闻报道来跟踪了解调查的进程。如果眼下这起案件的凶手还是同一个人,他应该有一个剪报簿或者其他什么装物理档案的东西,里面装满了与‘步道杀手’案件有关的报道剪报。执法机关当年想为我保守身份秘密,但后来还是被媒体给泄露了。我敢说,与我有关的信息,包括我的照片,肯定都会出现在他所收集的资料里。”
巴托利点点头。“如果目前这起案件的嫌犯真的还是那个‘步道杀手’——我是说如果是——我们希望他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你已经参加了我们的工作。我们一定会尽可能地保守这个秘密。除了我们三个之外,还有我的老板,其他人并不清楚你的身份。我是说,他们不知道你与‘步道杀手’案件之间有何联系。”
“即使他有你的照片,那也是一个17岁少女的照片,并不是现在站在我们面前的这位著名的夏洛特·斯通医生的照片,一个连环杀手研究专家的照片。”卡明斯基一脸轻蔑地扫了夏莉一眼。“我想那可能是有天壤之别的。即使他现在一头撞在你身上,他也不一定就能把你认出来。”
“他也有可能多年来一直在跟踪我的行踪。”夏莉说。当然,这也是她这么多年来一直不愿多想的事情。自从15年前遭遇了那次袭击之后,她内心一直深藏着恐惧,担心哪天一转身,“步道杀手”已经在那儿准备收拾她了。他会像杀掉帕尔默夫妇一样,把她也给杀掉。借助心理治疗和大量的自我对话,夏莉一直小心翼翼地把那种恐惧藏到头脑深处的一个小角落里,避免放它出来骚扰折磨自己。可是,这样的恐惧现在又出来了,而且她还无法无视它的存在。
我应该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我们会负责你的安全的,别担心。”巴托利这样说倒让夏莉顿生疑惑:他是不是从她脸上的表情里看到什么了?巴托利接着把目光移向卡明斯基,朝她扬了扬头。夏莉对此的理解是:还不快走啊。
“好的,知道了。”卡明斯基带着点不得不认命的语气回答道。她一边掉过身子往楼梯上面走,一边又回过头来对夏莉说,“我的房间在过道的另一边,正对着你的房间。巴托利和克莱因一起挤在一楼的卧室里。你现在可以上床美美地睡上一觉,什么也别去想了。”
“我会乖乖的。”夏莉跟着卡明斯基往楼上走。
“明天早上8点开始工作,行不行?”巴托利在她们身后喊着,夏莉明白他是对自己说的。
没有多少时间让自己减压了——但是,怎么办呢?事情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了。“好,就这样。”
“你自己下楼来,我们有人在楼下等你。”
等她们两个人走到楼梯顶上一级台阶时,夏莉掉头看着楼下的巴托利说:“好的。”
“你的房间在这儿。”卡明斯基打开二楼过道右边的一扇房门。夏莉从眼角边上看到楼下的巴托利头也不回地出了大门,他好像还没有就此准备去睡觉休息的打算。
夏莉又禁不住地在心里想,参加搜救赫莉的团队要是这么敬业就好了。不过,她很快就把这个想法丢到一边去了。
“顺便给你提个建议,250英里的半径太大了。”夏莉边说边从卡明斯基身边擦过去进了房间。一眼望过去,她发现这是一个相当大的套间,占据了二楼的整个左边。“凶手生活——或者工作——的最大半径应该是30英里,换句话说,是在半小时车程的范围内。三起案件发生的现场是在三个不同的地方,用30英里的半径都能解释得通。查查你名单上的那些人中,有没有在这个半径里惯于住在自驾车露营地或是野营地的人。要是我来做的话,我会从调查这些人入手的。”
“谢谢你的建议。”卡明斯基的语气冷冷的,说明她对夏莉的建议并不认可。虽然夏莉感觉卡明斯基的态度不够友好,但她现在实在太累了,不想再去跟她计较。“如果你需要什么,我就住在过道对面的房间里。”卡明斯基对着过道对面开着门的房间甩甩头作了示意。夏莉从门口看过去,发现那也是一间卧室。“你大喊一声就行了。”
夏莉点了点头。卡明斯基转身走出房间,顺手把身后的门带上了。夏莉赶紧上前把门锁上,谢天谢地,终于可以单独一个人了!她把自己新的居住空间环顾了一遍。她站的这个地方是一个小会客间,里面放了一张黄色印花布面子的长沙发,一把深绿色的躺椅,一把弯木制作的摇椅,加上几张格调相配的桌子和几盏台灯。会客间角落里是一个竹料做的电视柜,上面放着一台平板电视机。房间的另一边,一张玻璃桌面的圆桌,加上四把弧形木椅,形成了一个用餐区。用餐区左边有一段半高的隔断墙,把用餐区与厨房隔开了。厨房虽小,但配置却很先进。一溜的白色橱柜,不锈钢的厨具,还有刚才卡明斯基提到过的冰箱和煤气灶具。地上铺的是米黄色的地毯,房间的三面墙被粉刷成了青花瓷色,剩下的一面墙被落地窗帘盖住了,窗帘用的面料是和沙发一样的黄色印花布。有窗帘的这一边面朝大海。夏莉心想,窗下肯定是一处由花冠构成华丽图案的后花园,远处应该就是大海壮观磅礴的景象了。但她现在已经疲惫不堪,根本不想去看个究竟。
摆在沙发两边的圆形白瓷台灯发出的柔柔亮光,把整个会客间笼罩在温馨惬意之中。夏莉转身离开会客间,沿着厨房旁边的小过道走进卧室。卧室里有一张大床,上面的棉夹心铺盖用的也是与沙发面料一样的布料。床头板是竹料的。床的两边按照常规摆置了床头柜。房间里还有一个带镜子的竹制梳妆台。见到自己的行李箱放在梳妆台旁边的地板上,夏莉三步并作两步跑到箱子跟前,一下子把化妆盒和白色毛巾浴袍扯了出来,又随便抓了一件睡衣。“他慕斯”的药瓶正好挤在跑步鞋的旁边,她急急地打开瓶盖,抖出两粒白色薄荷味的药片,接着又从另外一个瓶子里抖出两粒强力伊克赛锭药片倒到嘴里,一边嚼着药片,一边踉踉跄跄地走进了卧室的内卫生间。把箱子里的东西收拾整理出来是明天早上的事,除了冲个澡后倒到床上去睡觉以外,她已经没有一点气力再做其他事情了。
卫生间整个儿就是单一的白色:白色的瓷砖、白色的架子、白色的钩子,还有白色的浴巾。除了浴缸,卫生间里还有一个用玻璃门隔开的淋浴房。夏莉先是用手掬了一口水,把伊克赛锭吞了下去,期望能够减轻自己一直无法解脱的头痛。然后,她像一个收了钱后准备在裸体狂欢舞会上表演的舞女一样,毫不犹豫地把身上的衣服剥了个精光。她用发夹把头发夹了起来,戴上透明的塑料浴帽,走进淋浴房打开水龙头。夏莉对热水的感觉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好过。她闭上眼睛,任由热水从肌肤上一泻而下,驱散了肌肉里的紧张。肥皂就是普通的多芬香皂,但味道很好闻。等到洗完后,她感觉不能说百分百地完全……至少可以说百分百地感觉好多了。
至少说,在走出淋浴房伸手去拿挂在一边的浴巾之前,夏莉还是这个感觉——猛然间,在关着的卫生间门里,她看到一个男人站在那儿,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