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威胁要把他活活烧死?”杰克问,此刻他正遇上红灯把车停在路口。他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揉着眉心,似乎这样做可以消除偏头疼之苦。
西奥说:“我没往他身上浇汽油,是伏特加。就像小孩子玩的那种游戏,把打火机里的油滴在手上点着。”
“那种游戏我至今记忆犹新。”杰克说。
“打火机油会燃烧,可手却不会有事。要是我刚才果真把哈维尔点着了,他充其量也只不过会像被太阳灼伤了皮肤一样,不过这个笨蛋不知道其中的奥秘,吓得把一切都告诉了我。”
西奥认为这么做不会有事,可是杰克没有十分的把握。“西奥,以后别再玩这种把戏了,听见了吗?”
“现在不需要了。看来那些带子并不是他偷拍的,全都是盗版的淫秽片。”
“什么?”
“哈维尔的确是个性变态,可他没有骚扰别人,至少没有骚扰过萨莉。我的判断没错,面对火烧的威胁没有哪个家伙会不说老实话,他绝对不是艾伦·西拉普。”
此时,天下起了毛毛细雨,小水珠落在杰克的汽车挡风玻璃上聚拢,弯弯曲曲地流到雨刷上。迈阿密的天气就是这样令人难以捉摸,刚才还是阳光明媚,这会儿便下起了雨。
“即使这样,他也有可能是塔特姆的同伙。”杰克说。
“不可能,塔特姆不会要这样的笨蛋做同伙。”
“你也许是对的。说老实话,我现在开始怀疑米格尔有问题了。”
“什么意思?”
绿灯亮了,杰克正要将车开上立交桥,忽然迎面开过来一辆救护车。杰克等了片刻,救护车从他旁边飞奔而过时,他看到了车前盖上印着的字。
顷刻问,他心里全明白了。
“这个浑蛋。”他说。
“什么?”西奥问。
“我这就回米格尔那里去。”
“杰克,出了什么事?”
“我得去证实一下。”
“需要我帮你吗?”
“我能应付得了。如果我需要点火的话,我会同时划两根火柴。”
“真够厉害的。”
“我回头给你打电话。”杰克挂断电话,掉转车头,不到五分钟便站在了米格尔家门外的台阶上。
他敲了三次门,米格尔才应声。
“这么快就回来了?”米格尔边开门边说道。
“我可能把墨镜落在你这里了。”
“我没看见,不过我再找找吧。”
“我进去等行吗?外面下雨了。”
他有些犹豫,显然对杰克返回来的目的有些怀疑,可他还是答应了。“当然,你就在这里等吧。”
杰克走进屋里,关上门。米格尔的房子没有敞开的门廊,佛罗里达60年代修建的房子大多都是这样。与大门相连的所谓门廊原本罩着纱窗,但是米格尔把它封闭起来,改造成了一个小家庭办公区。
杰克悄悄用眼角窥视客厅,瞥见米格尔正在沙发坐垫后面、茶几上、他原先坐过的那片地方到处翻我墨镜。他只有几秒钟的时间,但他不需要多大工夫,计算机就在附近,只需要找一个合适的角度看一眼屏幕就行。杰克向前走了两步,迅速瞧了一眼,不禁愣住了。
计算机是关着的,米格尔每天肯定都要从这个方向走过去打开计算机,和杰克此刻面对的方向一样。计算机的屏幕是黑的,玻璃上映着一个影子,那是计算机机箱侧面贴着的一张设计独特的招贴画的倒影。这种招贴画在艺术画廊里可以买到,原本是为1900年世界博览会(巴黎)设计的巨型新艺术招贴画,按比例缩小了。招贴画的上方是几个艺术体字母,代表世界博览会的举办城市巴黎(PARIS),倒映在计算机屏幕上就成了:西拉普(SIRAP)。
杰克的眼前随即展现出一幅景象,仿佛看到米格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坐在计算机旁,假扮骚扰萨莉的家伙在互联网聊天室里与远在非洲的前妻聊天。她突然问到了他的名字,他当然不能告诉她自己的真名,于是随口瞎编,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便在键盘上敲出了他在计算机屏幕上经常看到的那个倒影。每当他走向那黑色的计算机屏幕去打开电源时,他就能看到这个倒影,每一天、每星期、每个月都是如此。这个名字已经不知不觉牢牢地印在了他的脑子里,就像几分钟前它印在杰克的脑子里一样。
当时,杰克第一次经过米格尔的佛罗里达式的工作间走向大门,他并没有在意那个倒影,可是就在那辆救护车从他身边驶过,他从后面看见前盖上印着的那几个字母时,他突然明白了一切。
“西拉普。”他自言自语道。
这时,杰克听到手枪扳机的响声,还没来得及反应,便感觉到一枝手枪顶在他的后脑勺上。
“别动。”那是米格尔的声音,可这声音来自房间的对面,米格尔是从通向楼上卧室的楼梯那边进来的。杰克看不见他身后持枪的人,但是很显然拿手枪顶着他后脑勺的人不是米格尔。
“转过来,”米格尔说。“慢慢转。”
杰克转过身来,那个持枪人也跟着转到他的身后,手枪还顶在他的脑袋上。
杰克的眼睛盯着米格尔,只见他也拿着手枪指向自己。
“我知道是你,”杰克说。“就在你们结婚之前,萨莉曾背叛过你一次,她在接受检察官询问时承认了这一点,有录像记录。她后来又背叛你了吗,米格尔,你担心的就是这个?”
“我现在什么都不担心,斯威泰克。”
杰克感觉后脑勺上的那把枪顶得更紧了。他需要拖延时间,于是不停地找话说。“真有意思,你们原先住的房子里装了一台监视摄像机,就在床的上方。阁楼里没有窗户,摄像机肯定是一个可以随便出人房子的人安装的。那个人经常出入这幢房子,可以随意上下阁楼换带子。你想到那个人是谁了吗,米格尔?”
“我跟警察说过,我不知道。”
“我认为那个人就住在那房子里,”杰克说,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米格尔。“你在骚扰你自己的妻子,对吧?你的计划是什么,米格尔?让她感到恐惧,不敢再背叛你?”
米格尔也在盯着杰克,可他面带怒容。“这还用问?你哪能知道被老婆背叛是什么感受?”
“那也不能以此作为杀害自己女儿的借口。”
“是呀,”他不屑地说道。“你说的对。”
他那种冷漠的反应令杰克生疑。“你尽可说我多事,不过我以前来这里的时候曾经检查过,第二次来的时候又进一步得到确认,你的书桌、咖啡桌、墙上挂的照片中,看不到一张你女儿的照片。”
米格尔没有搭腔,仍然用枪指着杰克的胸膛。
杰克眯缝起眼睛,用他在法庭上询问嫌疑犯时屡屡奏效的目光望着米格尔。“她不是你女日儿吧,米格尔?”
尽管难以察觉,那把枪的确开始颤抖了,米格尔怒火中烧。
杰克说:“正因为如此,你才通过了测谎检验。警察问你是否杀了自己的女儿,你说没有。你没说假话,她并不是你女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米格尔?莫非她是萨莉那个情人的女儿?萨莉在你们结婚之前曾与他有过一夜之情。”
米格尔脸上的表情证实了这一切。“你以为自己很聪明是吧,斯威泰克?只有你才能明白。”
“不,”杰克说。“我认为萨莉也明白这件事。这就是为什么警察问她认不认识杀害她女儿的凶手时,她没能通过测谎检验。她表面上没有想到,但是在内心深处她明白自己的丈夫就是凶手。她是因为惧怕这家伙,不敢说出来而已。”
米格尔怒视着杰克,放下举着的手枪。杰克一时间还以为自己的话奇迹般地对他产生了作用,不料他望着杰克的身后,冲那个持枪的人道:“开枪打死他,塔特姆。”
杰克心头猛然一紧。虽说他听到塔特姆的名字并不感到十分意外,但这毕竟使他把前前后后发生的事联系了起来。
只听见塔特姆说:“我想这次该轮到你了吧。”
“轮到他了?”杰克道。“你们这两个白痴在轮流杀人?”
“刚开始并不是这样,”塔特姆说。“我告诉米格尔就在他们闹离婚的时候科利特逼奸了他老婆,他恨不得立刻砸烂那个浑蛋的脑袋。换了我也会那么做。只要我们能让那些事看起来都是那个编造出来的疯子西拉普干的,我们就很安全。”
“是谁把枪顶在凯尔西的脸上?”
“是我,”米格儿说,杰克此刻方才注意到他手里的左轮手枪的枪管是镀镍的。“没人想伤害她,只是为了让人们以为凶手想让塔特姆退出游戏。”
“听起来凡是威胁人的事都是你干的,哦,米格尔?给迪尔德丽·梅多斯打的那些电话,检察官死后给我打的电话,还有今天早晨在你那电话上的留言,都是你干的,是吗?”
“这有什么关系?有可能是我,也有可能是塔特姆。只要去一家侦探用品商店花四十块钱买一个声音转换器,谁都可以干这种事。”
“你真的以为你们可以蒙混过关?”
“或许可以,或许不可以,”米格尔说。“依我看要想得到那四千六百万美元,冒冒风险也值得。”
“可是,你们两个都是继承人呀。其中之一得先退出游戏,然后两个人再平分,是吗?要不就是你们中的一个把另一个人打死,得到全部遗产。”
“先把眼下的问题解决了再说吧,斯威泰克。打死他,塔特姆。”
“不,我说过,该轮到你了。”
“还在乎该轮到谁了?打死他。”
“我在乎。”塔特姆说。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当你那拉丁人大男子气概受到伤害时你可以杀人,比如杀格里·科利特;我还知道你可以去威胁人,比如威胁凯尔西。但是,我想看看你为了钱杀人,单纯为了钱,就像我杀死迪尔德丽和梅森·鲁德斯基一样。”
“好吧,你这可恶的家伙。我自己来干掉他。”
杰克盯着他的眼睛,希望直接的目光接触能使他感到胆怯。他这样做似乎果真起了作用,米格尔没有马上把枪举起来。可是,他很快把目光向下转移,目标从杰克的脑袋移到了身体上。只见他的胳膊抬起来,杰克的目光顿时移到了枪管上。
米格尔还没有来得及扣扳机,就听见从窗外射进来一串子弹打碎了玻璃。总共四发子弹,全部击中了米格尔的胸部。每一粒子弹打在他身上都令他浑身颤抖,他朝后踉跄了几步,倒在血泊之中。
塔特姆立刻卧倒,顺势将杰克也扯倒在地。他用枪使劲顶着杰克的脑袋,把他当做人质,当做他脱身的筹码。
塔特姆硕大的身躯压得杰克透不过气来。他动弹不得,加之有手枪顶在他脑袋上,他也不敢动。他脸贴着地,看到躺在屋子对面地板上的米格尔的鞋底,只见鲜血顺着陶瓷地砖的接缝慢慢流开来。
这时,听到有人在门口说话。“放开他!”那是西奥的声音。
“你他妈给我进来,”塔特姆吼道。“不然,我就把他的脑浆打出来。”
杰克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他想扯起嗓门大声喊叫,告诉西奥不要管他,离开这里,赶快跑,可他知道这没有用,西奥不会撇下他不管。
杰克听见门被打开了,接着是西奥踏在瓷砖地板上的沉重的脚步声。“我是普赖兹巡警。”西奥说。
西奥在模仿电影里的台词,假如有一天他们能活着谈起今天的事,准会拿这句台词开玩笑。
塔特姆把杰克从沙发后面提起来,用枪顶着他的脑袋,把他当做人体盾牌。杰克同西奥的目光遇到一起,但只有一会儿的工夫,西奥便低头朝他的哥哥望去。
塔特姆说:“你叫警察了吗?”
“没有。这件事我想自己来摆平。”
杰克睁大了眼,好像在说:“你要是叫警察就好了。”不过他看到了西奥脸上那坚定的表情,看得出他的确想自己摆平这件事。
“把米格尔的枪捡起来。”塔特姆说。
那把枪就在米格尔的尸体旁,西奥抬脚穿过房间朝那边走过去。他经过他们身边时,塔特姆顺势转动着杰克的身体——他的盾牌。西奥绕过地上的血,弯腰去捡地上的枪。
“不要直接用手去拿,笨蛋。用你的衣服垫着。”塔特姆说。
西奥脱下外套,像戴手套一样包住手。他捡起枪,又望着他的哥哥,似乎在问:现在于什么?塔特姆说:“咱们得把他干掉。”
“咱们什么也不需要做。”
“你说的对。可你得做一件事,用米格尔的枪来做。”
西奥没有反应。
“快点,西奥。用那把枪打死杰克。如果你不打,我就打。”
“你以为我会听你的命令?”
“我在跟你谈交易,伙计。四千六百万美元,咱俩平分。你听明白了吗?除了我之外他们都死了,这笔钱是我的了,是你和我的。你只需要扣一下扳机,咱们便大功告成,不会惹任何麻烦。”
“怎么讲?”
“你听我的,就这么说:杰克、你,还有我来这里找米格尔。他承认自己杀了人,而后又打死了杰克,于是你打死了米格尔。咱们现在十分安全,兄弟,只要干掉杰克就行。”
西奥没有吭声。
“你在考虑,是吗?”塔特姆咬牙切齿地说。“四千六百万的一半。快点,和你哥哥站到一起,用米格尔的枪把杰克干掉。”
西奥一声不吭。
“快一点,他妈的!”
西奥一条腿着地跪在米格尔的尸体旁。他把手枪塞进米格尔的手里,然后慢慢将他的手抬起来。
“这样更好,”西奥说,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激动。
“让米格尔自己的手指扣扳机。”
西奥用他那一双大手握住米格尔苍白的手,瞄准了杰克的脑袋,那手枪看上去似乎是在米格尔的手里。
“对,西奥,再握紧一点。”
杰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里。西奥是他的朋友,是他把西奥从死牢里解救了出来。西奥是绝对不会向他这个律师朋友开枪的,再过一百万年也不会,无论如何也不会。
或许为了两千三百万美元他会这么做?
“西奥,”杰克说。“这太离谱了。塔特姆以前欺骗过你,他以后还会欺骗你。”
“开枪!”塔特姆吼道。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把手枪震动了一下,一粒子弹从房间那边射过来。塔特姆随即将手枪抛向空中,脑袋朝后倒下去,杰克向前扑倒在地。西奥一个箭步冲到他受伤的哥哥跟前。
塔特姆仰面躺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子弹射穿了他的脖子,垂死前的心脏每跳动一下,鲜血便会从打断的颈动脉中涌出来,他的身旁很快积了一大摊血。他朝这边张望着,眼神迷茫。这种眼神杰克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了,还是在他最后一次为死牢里的囚犯辩护的时候看到过。没错,那是杀人犯恐惧而迷茫的眼神,与他们往日的霸气很不相称,突然间自己也无可奈何,在做垂死挣扎了。
塔特姆抬起头望着西奥。他的嗓子眼儿里满是血,几乎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幸亏子弹没有打在脖子的正中间,还能发出声来。
“你这个浑蛋,”他的嗓子眼里卡着自己的血,用模模糊糊的声音说道。
“竟然用枪打自己的哥哥。”
西奥扭头看看杰克,然后又看着塔特姆,面无表情。“你又错了,塔特姆。我救了自己的哥哥。”
塔特姆脑袋栽到地板上,身体立刻僵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