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怎样对待米格尔·里奥斯,这是个棘手的问题。
上回在办公室同塔特姆发生争执时,杰克说的话绝非虚张声势,他警告塔特姆他会把他要跟一个既神秘又危险的同伙“平分”遗产的明显企图首先告诉萨莉的前夫。然而警告归警告,杰克还得先想想清楚,违背律师与当事人的保密约定是否合乎职业规范,是否妥当。这件事关系重大,问题不在于他的当事人(或以前的当事人,这没有什么区别)有没有杀过人,因为杰克绝不会把这件事透露出去,即便他曾经宣过誓,即便他没有被塔特姆辞退,他也不会,关键在于塔特姆是否还会杀人。要是西奥去见哈维尔不能把那家伙搞定,杰克就无法确定塔特姆是否又要开杀戒,一个无辜者的生命就要面临危险。单凭他目前掌握的证据,根本不足以让他这个辩护律师违背常规迈出有负于当事人信任的这一步。
但是,这里还涉及一个道德问题,他至少得去见见米格尔,哪怕只是为了让他对自己的危险处境有足够的认识,目前尚存的萨莉的遗产继承人已经为数不多了。
“你以为我不担心吗?”米格尔说。
杰克坐在沙发的边上,望着米格尔在房间里踱来踱去。自从把杰克请进起居室,米格尔就一直没能安心坐下来。他说话的速度很快,听得出他忐忑不安,不过杰克可以理解他的紧张情绪。
“我想用不着太聪明的人也能明白眼下的局势。”杰克说。
“哦,你的当事人在做什么?”
杰克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虽然他不能对米格尔说得太多,可他的确尽了力。“我不再是塔特姆的律师了。”
“为什么?”
“我只能说这么多。”
米格尔总算停住了脚。他盯着杰克的眼睛,似乎发觉杰克的话里有话,而杰克的确也是在暗示他。
这就好比在法庭上,辩护律师明明知道自己的当事人在撒谎,可他们大多信奉一条清规戒律,认为律师应该袖手旁观,任凭当事人编造谎言,不加干涉。没有一个律师会站出来说:“我的当事人在撒谎。”
不过,只要他们保持沉默,不再进一步启发当事人说下去,了解其中门道的人自然就会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米格尔是警察,杰克希望他了解个中缘由,能够领会自己在这间起居室里说话的言外之意。
“你的意思是说……”
“我跟你讲过,我只能说这么多。”
米格尔在沙发的扶手上倚了一会儿,然后又站起来开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真是邪门,先是鲁德斯基,接着是梅多斯,然后是科利特,就剩下我跟塔特姆竞争,可我第一次见到他就感到害怕。还有艾伦·西拉普,这显然是骚扰萨莉的那个家伙的化名。不用我提醒,你也知道我现在仍然坚信骚扰萨莉的人就是杀害我们女儿的凶手。”
“看来你对情况了解得很清楚。”
“比你料想的要清楚。你听听这个。”
他走到房间对面组合柜上放着的立体声音响前,从塑料盒里取出一盘磁带。“今天早上我把这个交给了警察,这是我的录音电话收到的来电录音。”
“今天早上?”
“对。大约是八点半左右打来的_电话上的记录是上午八点三十二分。”
杰克什么也没说,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想起当时塔特姆正在和西奥一起驱车去他的办公室,但不知道哈维尔在哪里。
米格尔一边调试录音机,一边继续说道:“来电话的时候,我正在淋浴,声音被记录下来。后来我一听录音,吓得心惊胆战,立刻给警察打了电话。我今天请假不去上班,就是这个原因。拉森探长要我待在家里等着,以防那个人再打电话过来。”
“你对那人的声音熟悉吗?”
“不熟悉。是假嗓音。哦,你听听。”他按下放音键,从音响那儿走了回来。喇叭里起初没有说话声,只是嘶嘶作响,然后咔咔响了一两下,传来了米格尔的声音。
“你好,我是米格尔。听到嘀声后。请留言。”
嘀声响过之后,并没有人说话。杰克看了米格尔一眼,他用眼睛示意杰克稍等片刻。过了一小会儿,沉默终于被打破了。
“下一个就是你,米格尔。你心里明白,是吧?”
听到那声音,杰克浑身直起鸡皮疙瘩,难怪米格尔当时会感到害怕。这声音杰克以前听到过,越发显得恐怖,同他在自家电话里听到的声音一样僵硬、沉闷。没错,就是那个疯子,他曾在电话里告诉杰克“所有的人都得死”。但是,也有一个明显的区别,在米格尔的电话留言里他的声音听上去要激动得多。
“要想退出游戏门也没有,王八蛋。没有用。梅森·鲁德斯基不就是例子?我告诉过斯威泰克——你们剩下的这几个家伙都得死。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这是萨莉的意愿。她没有勇气说出来,更没有勇气采取行动。可是我知道她真正的意愿。她要惩罚你们。现在该由我来惩罚你们这些罪有应得的狗杂种了。活到最后的继承人能得到四千六百万美元?别做梦啦,迈克。你们他妈的活该倒霉,没有人能活到最后,没有一个,没有一个能活着。”
喇叭里又发出嘶嘶的响声,录音结束了。米格尔关掉录音机,似乎在等待杰克说点儿什么,不过看来没有这个必要了。正如杰克所料,凶手把自己当成了萨莉的守护神和复仇者。钱并不是他的动机,他要的是为萨莉讨回公道,而这种病态心理纯粹起因于一种病态的爱。这一点毋庸置疑。
骚扰萨莉的人回来了——他回来复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