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要求你提供样品做DNA检验。”杰克说。
塔特姆的嘴唇上沾着啤酒沫,看似一道八字胡,他将那沫子抹掉,没有吭声,似乎他的律师需要再说点什么,他才肯作答。
杰克并不想在餐馆里与塔特姆见面,无奈他住在迈阿密海滩,要是让他开车“大老远的到科拉尔盖布尔斯”来见自己的律师,他便会像一头可恶的水牛,嘟囔着抱怨个不停。于是杰克提出请他到林肯路附近一家名为古斯托的古巴餐馆吃午饭。这家餐馆的服务不错,饭菜的味道也很好,是第一次约会或是与朋友悠闲聚餐的好去处。杰克请他吃饭的主要目的是要设法让他提交检验样品,而上菜的时候却出现了一点有意思的小插曲,十分可笑。
餐馆侍者将杰克点的古巴牛排端给他,又将餐馆的特色菜放到塔特姆面前,说道:“您的Elbalsero,先生。”
“这玩意儿是什么东西?”塔特姆问道。“我点的是一般的大虾。”
杰克说:“特色菜里有虾。ELbalsero是他们起的菜名,我想这菜名的意思就是‘乘筏子的人’。”
“对,对,乘筏子的人。”侍者得意地看着杰克笑道,杰克也冲他笑了笑,其实他也稀里糊涂,不知道这菜名是什么意思。杰克有一些当事人、朋友甚至亲戚的确是乘筏子来到迈阿密的,可他并不清楚把一道菜称做“乘筏子的人”究竟应当怎样解释。这毕竟是一家古巴餐馆,侍者自然要比他更古巴,而且墙上还画着一幅哈瓦那港口的乡情壁画,所以他只能冲他笑笑。
塔特姆还在盯着他的盘子发愣。
侍者解释说,Elbalsero是一个能人厨师自己发明的,那个厨师富有幽默感,经常突发奇想,大概还有很多时间可以自由支配。那筏子呈香蕉形状,是用掏空了心的很长的大蕉壳子做的,长得足以供弗洛伊德①在上面举办精神盛宴。里边乘筏子的人是六只肥虾,尾巴翘着,被番茄汁牢牢地困在那里。筏子的两边摆着几根炸薯条,自然就是划筏子用的木桨啦。
①奥地利精神病学家,精神分析学派心理学创始人。
“看起来不像筏子,倒像是一条凤尾船。”塔特姆说。
“我刚想说它像独木舟,”杰克说。“嘿,路易斯和克拉克①正在一条调味汁河上划舟西行呢。”
①1804年二人受当时美国总统杰弗逊之托,率探险队乘坐自行设计的木舟,沿密西西比河西行探险。
“啊,”侍者满脸堆笑地说道,“超人。”
“不,不,他们不是超人,是路易斯和克拉克。我说的是19世纪的探险家——你知道吗,路易斯,克拉克,萨卡加维亚?”
侍者耸了耸肩,一脸茫然。杰克想用他那夹生的西班牙语向他解释解释,却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心想虽然自己眼下并非绝对比他强,但还是别等到丢人现眼的时候再收场为好。“没关系。Gracias por lacomida.”他说,感谢侍者送来的菜。
“Denada.”侍者说,告诉他不用客气。
杰克往自己的古巴牛排上撒了一些洋葱丝和荷兰芹,将黑豆豉倒进白米饭里,又按自己的口味略加了一点儿胡椒面。待他抬起头来时,塔特姆的大虾已经全吃光了。
“真他妈好吃,”塔特姆说。“路易斯的味道很不错。”
“路易斯。”他说,摆了摆手表示不再谈这个话题了。
塔特姆靠到椅子背上,似乎闲聊了半天乘船的大虾已经腻烦了。他看着杰克说道:“告诉我,凭什么要我把自己的DNA给拉森。”
“就凭让那群凶杀案侦探别再纠缠你。”
“他们认为是我杀了科利特。”他似问非问地说。
“他们当然会这么认为。”
“我没杀他。”
“我知道。西奥告诉我昨天晚上你们俩坐他的船出去钓鱼了,一直到今天早晨才回来。”
塔特姆又端起大啤酒杯咕嘟咕嘟喝了几口。
“你把这事告诉警察了?”
“是的。”
“他们还是坚持要我的DNA?”
“只有你弟弟能证明你不在现场,拉森不大相信。坦率地说,这不能怪他。”
塔特姆隔着桌子倾过身来说道:“你究竟是不怪他还是也在怀疑西奥为我撒了谎?”
杰克避开他的目光,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这个问题。“你们钓的鱼在哪儿呢,塔特姆?”
“鱼不肯上钩。”他理直气壮地说。
“整整一晚上没有钓到一条鱼,嗯?”
“钓鱼的人两手空空回家是常有的事。我们坐船回家的时候,西奥甚至还开了个玩笑,说什么那是你杰克总爱说的话:为什么人们要把这叫做钓鱼,而不是……”
“捉鱼,我知道,我知道。你听我说,这件事的关键在于单凭你这个不在现场的证据解决不了问题。今天早上我同拉森面对面谈了一次,虽然我不能说他们今天晚上、明天或是后天就会来逮捕你,但警方的确查得很紧。我得想法子应付那些电话,有警察打来的、米格尔的律师打来的、已经死亡的继承人的律师打来的,还有媒体打来的,我越来越感觉自己不像是律师,倒像一个骗子。拉森建议咱们用科学的方法来证明你无罪,免得咱们失去机会,让他来给你戴上手铐。”
“你给我解释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在科利特的衣服上发现了一块干渍,已经搞清楚是唾液,有充分的理由要求做DNA检验。干渍在科利特的背后,不可能是他自己吐上去的,所以他们认为那个吐唾沫的人就是凶手。”
“做这种事可真够蠢的。”
“凶杀往往是出于个人积怨,控制不住情绪。不管怎么说,警察要求你提供DNA样品。实验室会对二者进行比较,如果不相符,哈,就会有别人跑到嫌疑犯名单的头里去啦。”
“我要是说不呢?”
“假如他们有足够的证据将你同这个凶杀案联系起来,他们就可以向法庭提出申请,强迫你交出头发、唾液之类不需要动手术的样品。”
塔特姆摆弄着盘子里的空大蕉壳,什么也没说。
杰克等了一会儿,问道:“那么,你打算怎么办?”
塔特姆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很严肃。
“让他们来抓我好了。”
“什么?”
他一口喝干了杯子里的啤酒,说道:“很抱歉,杰克,我不能把我的DNA给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