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时间刚过,凶杀案探长里克·拉森便来到了格里·科利特的家。秋日的白天凉爽宜人,可是日落之后温度便开始下降。白色的短袖衬衣配上打得很松的领带是拉森穿着的典型特征,但今天晚上他却破例穿了一件风衣,看上去十分潇洒。他那些远在布法罗的老朋友们已经步履艰难地踏上了感恩节那十八英寸厚的积雪。
两辆警车停在车道口挡住车辆,一辆法医车紧靠着警车停在里侧,一条黄色丝带沿着整个院子围起一道犯罪现场警戒线。
拉森今天原本不值班,可是他留下了话,如果萨莉·芬宁尚存的继承人出了什么事就立刻给他打电话。梅森·鲁德斯基和迪尔德丽·梅多斯已经进了停尸房,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前景并不乐观。他有心派人暗中监视里奥斯、科利特和奈特,无论他们谁有事警察立刻就可以赶到现场。但是这样做开销太大,预算中连一个人的经费都挤不出来,更不用提三个人了。再说啦,他凭直觉感到那个杀手可能会潜伏一段时间,等上几个星期或者甚至几个月,直到媒体渲染的劲头过去之后再开始动手。
可是这一回他的直觉犯了错误,这种情况在他长期的职业生涯中仅发生过寥寥几次。
拉森下了车走向一个穿制服的警察,他负责把守犯罪现场的入口。
“是那个人吗?”
“还没有正式确定身份,不过房子是他的,车是他的,我也能肯定死者的脸与驾驶执照上的照片是吻合的,如果不是格里·科利特本人的话,那就一定是他的孪生兄弟。”
“是谁发现了他?开车路过的人?”
“不,车库的门是关着的。”
“我看见门现在开着。”他的话音里带有责备的口吻,似乎很不希望看到刑侦组里有人因为破坏了犯罪现场而遭到严厉的处罚。
“门是他的秘书打开的。她从窗户里看到了他,以为他还活着,就把门打开了。”
“他的秘书?”
“他今天原本约好了要见十一个当事人,可他没有露面,打他的呼机和手机他也不接。到了下午秘书开始感到情况不妙,于是开车过来,在车库里发现了他。”
拉森朝着用芝加哥砖铺的长长的车道望过去,看到刑侦组的人正在车库门的周围忙碌着,验尸官在检查尸体。
“他的秘书还在这里?”
“在警车里。我已经对她的口供做了笔录,可她情绪过于激动,无法自己开车回家。”
“叫她不要走开,好吗?或许我要跟她谈谈。”他冲他眨了眨眼,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顺着车道走向车库门。
一阵风刮来,吹起了地上的落叶,在车库门前旋转而过。那是东北风,这种风预示着海滨地区即将被寒冷的空气笼罩,令十一月末的气温骤然降至华氏五十度甚至四十度。拉森其实很喜欢空气中略带寒气,但他对穿着冬装花费两个月的工资来到迈阿密海滩的那些可怜的游人深感同情。他是个很富有同情心的人,至少大家都对他这么说。每一件凶杀案他都要亲自过问,对受害人及其亲属深表同情,即使受害人是个可恶的律师。
“格里·科利特。”他来到车库门口停住脚自言自语道。
那根绳索仍旧套在受害人的脖子上,他那血肉模糊的双手仍旧夹在车前盖的下面,他的身体缩成一团悬在汽车的前面,宛如一只不幸的鹿在以每小时六十英里的速度沿着高速公路飞奔时被人拦腰撞上。拉森的目光落在那双手上,脱口道:“我的天。”
“简直难以置信,”验尸官说,他正蹲在地上检查尸体。“哦,我记得我十二岁那年,我姐姐关钢琴键盘盖时夹住了我的手指。”
“那一定很痛了。”
“痛极了。不过,被一根五十磅粗的挂画像用的绳索勒住脖子,当然也就顾不上手指上的疼痛了。”
“这是咱们发现的死因?”
“你自己看看,绳索还套在他的脖子上,这玩意儿肯定不是放在那里吓唬咱们的。嘴唇黏膜、口腔内部和眼睑里都有出血点,脸和脖子充血发紫红色,所有这些都表明是被勒死的。”
“我想,咱们可以排除自杀的可能性了。”
“我想是这样,脖子上的勒痕是横向的,”他一边指点着一边说。“如果是自缢,勒痕应当偏垂直方向,像一个倒写的v字母,横向勒痕的情况极为少见。”
“手还被车前盖夹住,更不可能了。”
“说的好,科伦坡①。”
①美国电视剧《神探科伦坡》中的主角。
只见有个人从车库里的一个梯子上爬下来,原来是拉森的年轻搭档。“里克,你过来看看。”
梯子就在汽车旁边,位于驾驶员坐位对面的那一侧。拉森爬到梯子的第四级,在这个高度他的头部正好在屋顶和被提升起来悬在那里的车库门之间。屋顶的天窗盖板被推到了一边,拉森用笔形手电筒透过天窗向阁楼里照了照。“就是从这里进来的。”他说。
“看来是这样。”他的搭档说。
谜团顿时在他的心中解开了,他一边从梯子上下来一边说道:“罪犯先是藏在阁楼里,听到车库门打开,便将天窗盖推到一边,而科利特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看不见,因为悬起来的车库门遮住了这个出口。然后,罪犯从里面爬出来,等着科利特来到车前面,向他猛扑下来。”
“他的手怎么会在车前盖下面?”
“那是罪犯做了手脚,让车发动不起来。我敢肯定钥匙还在点火器里插着。”拉森透过汽车的窗户朝里观望,自己回答了自己的问题。
“没错。”
验尸官从地板上站起来说道:“嘿,科伦博,你看这个。”
拉森一边咕哝着叫他不要再喊他科伦博,一边走到汽车前面。“什么事?”
验尸官用手里的放大镜对着受害人的左边的肩胛骨说道:“看来咱们在这儿发现了一块干渍。”
“是血?”
“不是。棕黄色衣服上的干血渍应当是整块棕色,可咱们现在用肉眼只能看到干渍的外圈。”
“依你看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一件含丝的衣服。你有没有把水洒到过丝绸上,比如领带什么的?”
拉森皱起眉头说道:“丝绸领带?好像没有。不过的确有一次我把小便撒到了涤纶裤子上。”
“幸好不是丝绸,水会在丝绸上留下污渍,就像这个环形的污渍一样。”
“照你的意思,这是水?”
“是一种含水量很高的东西,于渍的颜色比较浅,不是水。”他抬起一道眉毛加重语气说道:“或许是精液。”
拉森的搭档格格笑起来。“什么?你认为那家伙把这个人勒死,然后又在死人的身上手淫?”
拉森和验尸官面部毫无表情,仿佛他们见过的怪事比这还要离奇得多。接着,拉森又看了一眼尸体,血肉模糊的手被夹在车盖的下面,脖子上满是青肿的伤痕,一看就知道那家伙用的力气要比杀死受害人所需要的力气大得多。“看样子是个虐待狂,对受害人极端仇视。”
“具体地说,他们这些家伙总是通过这种方式达到性高潮。”
拉森摇着头说道:“我认为不是精液。”
“到实验室检验一下就清楚了。”
“我能肯定那是唾液。”
“唾液?”
拉森慢慢点了点头,凝视着眼前的犯罪现场,罪犯杀人的情景在他的脑子里一幕幕展现出来。“像我刚才说的,罪犯对受害人极端仇视,是个人积怨,仅是杀死他还不足以发泄仇恨,他又最后看了一眼悬在价值八万美金的宝马车前面的尸体,所有的仇恨全都聚在喉咙眼里,然后吐了出来。”
“他冲他啐吐沫?”
“是的,”他说,嘴角隐约露出一丝微笑。“幸好他冲他啐了吐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