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特迪瓦的面积大约只有德国或是新墨西哥州那么大,可杰克却遇到了难题,从阿比让的飞机场去北部的大草原要比从德国去新墨西哥州还要困难得多。
“我不能坐小飞机。”杰克说。
“你说什么?”西奥问。
“不行,我尝过苦头,说什么也不能再坐小飞机了。”
“你连为我哥哥那样的坏蛋当律师都不怕,还害怕坐飞机?”
“不,我是担心坐小飞机会出事,我并不怕坐飞机。”
于是,他们在空中乘坐了十七个小时的国际航班之后,紧接着便开始陆地旅行,坐了大半天的公共汽车。科特迪瓦的公路在西非算得上是最好的,假如花了九个小时到达科尔霍戈就算到了终点,那还可以忍受。糟糕的是,萨莉的妹妹当时并没有在科尔霍戈,这是杰克始料不及的。从迈阿密动身之前,他曾设法通过电子邮件同她取得联系,她从当地一个互联网吧里发邮件敲定了这次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可是等他们到了科尔霍戈,负责管理“儿童第一”总部的一对和蔼的退休夫妇却把这个坏消息告诉了杰克。
“她到奥迭内去了。”罗伯茨先生说。
“噢,天哪。”
“不,是奥迭内。”罗伯茨夫人说。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她什么时候回来?”
“不清楚。那儿出了点紧急情况,需要医生,她主动提出去那里。”
“到奥迭内去该怎么走?”
凡是出门旅行,无论计划如何周密,无论旅行的人经验多么丰富,总是存在着隐患,这是不争的事实。还有一点不言而喻,麻烦通常都是以这样的问题开始的:“到……去该怎么走?”
他们在科尔霍戈租了一辆旧陆虎①牌吉普,开始向西部进发,一路上两个人轮流开车。科特迪瓦主要城镇之间的道路大多都铺上了沥青路面,却偏偏有个例外,从科尔霍戈到奥迭内的路只铺到了奔迪亚利。奔迪亚利这个地名的意思是“在太阳底下晒干的鼓”,但说得更恰当一点,应该是“尘土满天,甚至连跟前的一只羊都看不清楚”。倘若所有的道路都像从奔迪亚利到奥迭内的一百英里那样,世界上恐怕永远也发明不出汽车。
①英国著名越野车品牌。
他们到达奥迭内郊区时已是日落时分。一路上颠簸了两个小时,只看到一个行人,那是个小男孩,浑身一丝不挂,骨瘦如柴,骑着一头皮毛棕白色相问的奶牛。单凭眼前的光景,他们好像身处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可杰克却能悟出个中的道理,为什么古代的头领们会选择这里作为整个卡巴杜古帝国的首都。西边是迪安戈勒山脉,群山连绵起伏,一直延伸到几内亚边界;东边是图古克利山,山峰高达八百公尺,单凭它从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拔地而起这一点,也足以令人叹为观止。杰克将车停到路边,好歇息片刻,掸掉身上的尘土,在进入市区之前领略一下自然景色。
“我的背疼极了。”
“这可不能怨我。”西奥说。
“谁也没怨谁。”
“这只能证明我这个人了不起。”
“什么?”
“下回再从阿比让出来,咱们非得坐飞机不可。哪怕是我用枪顶着你的脑袋,也要把你捆到飞机上。”
杰克从水壶里倒出一杯水,抹在脸上凉快凉快。西奥则拿出他的第二大瓶黑啤酒喝了起来,那是他们离开科尔霍戈时冰镇过的,但是下午的气温高达摄氏三十四度,那酒早已没了凉气。
“你认为咱们可以找到她吗?”
“对。”
“你为什么这样肯定?”
“你想想,假如咱们找不到她,你肯定会像个十几岁的丫头似的发牢骚,抱怨这次白来了一趟。所以你现在就得打定主意,杰克。找不到她,咱就不回去。”
“这话的确有分量,”杰克说。“你想没想过要当个职业鼓动演说家什么的?”
西奥喝干了最后一滴啤酒,假装做出一副抓耳挠腮拿不定主意的样子。
六点半左右,他们进入市区,市区有四万七千人口,大多是穆斯林,他们刚刚做完日落祈祷。这里原本是一个传统的农业城镇,而现今大清真寺成了惟一留存的建筑瑰宝。除此之外,作为激进的城市化进程的一个部分,老城区被草草拆除,毫无特色的现代建筑取代了成阴的大树和具有传统风格的老式房屋。狂热的发展心态使科特迪瓦成了世界上丧失热带雨林最多的国家,奥迭内就是其中的一个恶果。
“你闻到什么气味没有?”杰克问。
“像是木炭。”西奥说。
他们驱车来到莱弗龙提埃饭店,那是这座城市里一流的好饭店,可勒内·芬宁并不住在那里。她那些科尔霍戈总部的同事们记不清她住在哪里了,只能告诉杰克她住在莱弗龙提埃饭店附近一个什么地方。他们最终找到了那里,原来是一家叫做旅客之家的旅店,主要面向来往于各地和马里之间在此中途歇脚的客人,那些人大多都不富裕。旅店接待处桌子后面的职员不怎么会讲英语,却十分热情。
“三天前,市场有火。”他说。
“难怪有气味。”西奥说。
,“勒内大夫来这里帮忙。来。跟着。”
他把杰克和西奥领到外面,沿着一条满是灰尘的走道来到屋后,那里有一个很大的自助餐厅,已经被用做临时医院。餐厅里沿着一面墙摆了五六张床铺,另外一面墙边放着十多个轻便帆布床架,地上还有几十张五颜六色的蒲席。大多数的床和蒲席都空着,看来紧急情况已经过去。杰克数了一下,总共还有十一个病人,许多人的手上或胳膊上打着绷带。
屋里只有一个白人妇女,戴着个临时性的医用口罩,她迎上前来说道:“你就是杰克·斯威泰克吧。”
“是的。这是我的朋友西奥。”
她摘掉头巾,杰克方才发现她戴的并不是什么医用口罩,而是穆斯林地区女人们戴的那种遮脸布,身为一个白人美国妇女,需要特别注意不要冒犯当地的规矩。“我是勒内,”她边同他们握手边说。
“你们俩跟我到外面去好吗?你们身上有些尘土,我们需要尽量避免感染的风险。”
她领着他们从后门出去。天已经黑了,日落之后才不一会儿工夫气温就变得如此之低,令杰克感到惊异。
“对不起,我不得不失约匆匆离开科尔霍戈。”她说。“没关系,这显然是个紧急情况。”
“最糟糕的阶段已经过去了。尽管我们遇到了一些困难,可我们终于把重伤员安全地疏散到了阿比让。”
“他们肯定不害怕坐飞机吧。”西奥说。
“对不起,你说什么?”
“别理他,”杰克说,瞥了他的朋友一眼,好像在说:“你就不能正经一点?”
勒内说:“瞧我这狼狈相,真对不起。我差不多有两天没合眼了。我知道你们大老远的赶来,是想谈萨莉的事。”
“咱们可以明天早上再谈。”杰克说。
“最好在明天午饭的时候谈吧。”她微笑着说,样子很疲倦。
“这很好。”
她说:“隔壁有一个马吉。”
“什么是马吉?”
“你们两个刚到这里吧?马吉就像是餐馆。咱们明天中午在那里见面吧。”
“太好了。明天见。”
她微笑了一下,转身回了屋里。门关上之后,杰克和西奥四只眼对视着,好像在想着同一件事。
“哇。”西奥道。
“好惊奇,是不是?她简直跟她姐姐长得一模一样。”
“要是能去冲十分钟的澡,她就绝对是个大美人了。”
“咦,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以为你对女人什么都不懂,这回我可不能小瞧你了,你竟然能透过一个女人被汗液浸透的外衣,一直看到里面那赤裸裸的、沾着洗澡水的、美丽的胴体。”
“你究竟说的是什么鬼话?”
“我说她即使不去冲澡,也是个绝佳的美人。”
“这正是我想说的。”
“走吧,”杰克说,抬脚向饭店走去,“咱们去订个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