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卫生间里的小便池又坏了,有两个人正在仅有的一个马桶间里方便,于是西奥出了后门来到夜总会外面的一个小巷里。他在两辆停放在那里的汽车之间找到了一处隐蔽的好地方,却发现有人先他几分钟发现了那块宝地。
“真他妈见鬼。”他咕哝了一句,从那里走了出来。
他沿着那条黑暗的小巷继续往前走,却忽然想起了他刚才与杰克之间的谈话,忘了他急着要找地方小便的事。他并没有把自己为什么要去非洲的所有想法全都告诉他的朋友。诚然,去非洲会很有意思,更不用说有他在身边杰克可以避免遇到麻烦,但是西奥此行的真实目的,更多的还是出于他个人的考虑。警方已经锁定塔特姆为杀害萨莉·芬宁的嫌疑犯,开始对他步步进逼,只有西奥心里清楚他自己欠了塔特姆多少情。
他越朝前走,小巷里越发黑暗,他停住脚向四周望去。两边是没有任何装饰的酒吧、杂货店、洗衣房的后墙。再往前大约半个街区,第十六大街的灯光在黑暗中汇聚成一个闪闪发光的亮点,宛如隧道尽头的光。房屋的墙是用煤渣砖砌的,刷成了米色或白色。所有的门和窗户上都安上了黑色的防盗铁栏。西奥眯缝起眼睛,仿佛看见有一双双手握在那些铁栏杆上,却看不到人的脸。看着那些手,他仿佛听到了自己在死牢里那些年从囚笼里发出的焦躁的呼喊声。他原本想永远忘掉这些往事,但是眼下他哥哥遇到了麻烦,眼前到处都是安装了铁栏杆的门和窗户,他不禁回想起在死牢里那天晚上的事,当时他的确以为那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几小时了。
西奥坐在监狱探视室玻璃的一边,他的哥哥塔特姆在另一侧。看到他剃光了头,塔特姆很吃惊。
“你的头发是怎么回事,伙计?”
“是他们干的。”西奥说。监狱里的理发匠已经剃掉了他的头发和脚踝上的毛,为的是他坐上电椅的时候不影响皮肤和电源接触。
“我开始对斯威泰克不放心了,”塔特姆说。“这一回他咋这么磨蹭?他以前可从来没像这样过。”
“他已经尽力了。谁都有无可奈何的时候。”
“那就换个律师吧。”
“行刑的前一天晚上,他们是不会给换律师的。”
“可是你需要更多的时间,我也需要更多的时间。”
自打西奥被判刑的那一天起,塔特姆就发誓要挨个盘查椰林帮的所有成员,他威胁他们,揍他们,把他们的脑袋瓜子往墙上撞,凡是能做的事他都做了,一心要找出那个去那家小商店杀了店员的真凶。西奥说:“我很感激你为我做的一切,可是……”
“什么也别可是。你现在是不是想开始跟我说他妈的什么永别的话了。”
“咱们得面对现实。”
“现实就是那件事不是你干的。”
“你以为我是第一个被冤枉坐死牢的人?”
“坐死牢是一回事,可他们处死你是另一回事。他妈的。”
“他们能做到,塔特姆。他们也会这么做。”
塔特姆看了看墙上的时钟。“你的那个律师究竟到哪里去了?”
“差不多再过半个小时,他就该来了。”
“好。我要跟他谈谈。”
“谈什么?”
“我需要知道是不是真的没辙了。”
“咱们很快就会知道了。”
“别这么说。如果他果真没有了主意,我倒是替他想了一个。”
“什么主意?”
他拿起笔,在他面前的记事本上草草写了几个字,然后朝玻璃跟前凑过去,将记事本转了个方向好让西奥看到上面写的东西。那上面写道:“咱们就说是我干的。”
西奥盯着他哥哥的眼睛。“说什么?”
“我他妈的比不上你,”他说,声音在颤抖。“你有脑子,伙计。你将来会有出息。所以,咱们就说是我干的。咱俩看起来有点像,那个目击证人也拿不准。说不定她会以为当时没有看清楚,把咱们俩搞混了,你说是不是?”
“你肯为我这么做?”
“你是我的小弟,伙计。你和我……呸,屁话,别让我说出这样的话来。除了咱哥俩还有谁,你明白吗?”
西奥感到心窝里热乎乎的,恨不能穿过挡在他们两人之间的玻璃到塔特姆的身边去。“谢谢你,哥哥。”他一边说,一边将手掌紧贴在玻璃上。塔特姆也从另一边把手贴上去。这就是监狱里的握手。
“你看这办法怎么样?”塔特姆问。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对你感激不尽。但是即使我让你这么做,也太晚了。”
“别他妈说这种鬼话,什么太晚了。”
“根本不会起什么作用。”
“我会让它起作用,”他满腔怒火地说道。“我会让那些王八蛋相信的。”
西奥背后的一扇门打开了,一阵噪声从夜总会传进小巷。他转过身来,看到一个人走到垃圾箱旁边一盏警示灯那微弱的光线里。
“是杰克吗?”
“我看到你从这边走出来了。你们的乐队正在准备下一场演出呢。”
西奥朝他这边走过来,说道:“我忘记时间了。”
“你在这外面干什么?”
他用胳膊搂着杰克的肩膀,走向门口。“我刚才回忆起了死牢里的往事,老兄。你得去看了才会知道那地方有多凄惨。”
“我的确去过那儿,你不记得了?”
“绝对记得。凡是去过那里的人我都记得,我的意思是所有去过那里的人。”
他们回到夜总会里,门在他们身后关上,铁栏杆发出铿锵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