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克和凯尔西的四周全都是书。
那位凶杀案探长提示杰克,迪尔德丽·梅多斯写了一部关于萨莉·芬宁的纪实性犯罪小说,这是一条极好的线索,不过杰克得好好考虑考虑下一步该怎么做。直接去找迪尔德丽·梅多斯固然可行,但他需要事先对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做进一步的了解。于是,就牵涉到一个叫马丁·卡普斯坦的人。
在科拉尔盖布尔斯这个地方,要说最好的书店,当属贾斯特书屋,这全要归功于马丁·卡普斯坦。这家书店原本就很漂亮,老式的地中海建筑风格,又经过一番精心的修整,里面有许多书屋,摆满了书籍供人浏览。每星期除了周末晚上,这里几乎都有作者亲笔签名或朗读作品的活动,提起近二十年来美国的畅销书作者,难得说出有哪个没来过这里。但是,真正使这家书店与众不同的,却是马丁本人。
他以前在高中教过书,一直都没有丢掉教师那种乐于喻人的品质。南佛罗里达州有志于投身写作的人纷纷前来向他请教,他也总是有办法挤出时间为他们献计献策。其中不乏成功之士,其他人也多多少少都有收益。据凯尔西推断,如果有人知道迪尔德丽尚没有发表的手稿的事,那个人肯定就是马丁。
“嗨,咱们要是昨天晚上来就好了。”凯尔西看着门边的海报说。他们错过了见到伊莎贝尔·阿连德①的机会。
①拉美著名作家,其处女作为《灵魂之屋》。
有一年夏天,凯尔西曾经在贾斯特书屋工作过,后来她生了内特,后来她开始学习法律,后来她作为见习生为杰克工作,后来她的知识面开始变得越来越狭窄,竟至她觉得似乎自己除了手头上偶然做的事情之外实际上什么也不懂。总之,自打上一次来这里之后已经过去了许多时日,她感到有些尴尬,不过马丁还是像原先那样欢迎她,脸上挂着微笑,说话和声细语。她向他介绍了杰克,三个人一起来到书屋中间的天井里喝咖啡。马丁先是同凯尔西客套了几分钟,然后问道:“你们俩开始约会有多久了?”
两个人尴尬地笑了几声。凯尔西道:“哦,我们没……”
“不,我们没……我们是朋友,”杰克说。“哦,当然了,我们在一起工作。”
“噢。我只是揣摩凯尔西在电话里用那种腔调提到……”马丁的话说了一半便止住了,好像是有人踩了一下他的脚尖。
“提到内特对杰克如何如何崇拜。”凯尔西接过马丁的话茬说道,脸上笑得很不自然。
从马丁的表情一看便知,他原本要说的是另外一番话。
“是这样的。我知道你跟内特是好朋友。”
“我是他的‘大哥哥’。”
“那真是太好了。”
“是,一直感觉很好。”
三个人都不做声了,各自品着自己的咖啡,似乎都在庆幸自己没有说漏嘴。过了一会儿,马丁开口道:“哦,我能为你们做点儿什么?”
杰克问:“你看过那些关于一个名叫萨莉·芬宁的女人的报道吗?这女人很富有。大约两个星期以前,她在市中心被人枪杀了。”
“我的确看过。”
“凯尔西和我在为她的一个遗产继承人做代理。”
“哦,她在电话里跟我提到过这件事。”
“结果我们发现另外一个继承人写了一本关于萨莉的书。她是《迈阿密论坛报》的记者,名叫迪尔德丽·梅多斯。”
“我见过迪尔德丽。”马丁说。
“你并不知道她写书的事,是吗?”
“不,我知道。”
凯尔西得意地笑了,望着杰克说道:“告诉过你吧。”
杰克说:“我并不想打探她私下里都对你说了些什么,不过你是不是能跟我说说这件事?”
“恐怕我也说不出什么,因为我从来都没有看过那本书。我确实提出过想看看,可迪尔德丽不大乐意让别人看。”
“为什么?”
“照她的说法,是她的律师跟她打过招呼,除了她的文稿代理人和出版商之外,不要让任何人看那本书。”
“她在担心什么?担心有人会剽窃她的构思?”
“我想她真正担心的是有人会告她诽谤。”
杰克感到十分意外。“担心萨莉告她?”
马丁点了点头。“依我看,迪尔德丽起先写这本书的时候,曾得到过萨莉的协助。大约过了六个月之后,萨莉发现迪尔德丽存心不良,极为不满。也就是说,她对迪尔德丽在书里面对她含沙射影极为不满,威胁要告迪尔德丽诽谤。”
“因此她的律师就告诫她不要让任何人看那本书?”凯尔西问。
杰克道出了律师的想法。“她可能是想把迪尔德丽触犯法律的风险降低到最小的程度。很显然,如果只是几个可能发行那本书的出版商看到过那个涉嫌诽谤的东西,萨莉的指控就无足轻重了。”
“这也是我的看法。”马丁说。
杰克问:“你知道萨莉说的诽谤具体指的是什么吗?”
“我不知道。迪尔德丽同我谈的话题很奇怪。她问我如果她被指控诽谤,对出版她的书是有利还是有弊。她好像把这看成是一件好事,认为出版商会喜欢额外的宣传效应。”
“你是怎么跟她说的?”
“我说那是肯定的,出版公司发行宣传部的人或许会高兴。嗨,我认识一些搞发行宣传的人,那些人只要能多推销几本书,就恨不得要作者把头发点燃或是脱光了衣服绕着书店兜圈子。不过,出版公司也有法律事务部,那儿的律师们恐怕对诽谤指控很敏感。”
“你并没有直截了当对她说出她想要听到的东西。”
“我想说不说对她都没有多大影响,她说自己能证实她所写的每一件事。大概她得到了负责这个案子的检察官的大力协助。”
“梅森·鲁德斯基?”
“她没有提到他的名字。”马丁说。
“肯定是梅森,他就是被指派负责这个案子的检察官。”
凯尔西说:“他也是萨莉遗嘱里的一个继承人,和迪尔德丽一样。”
马丁耸了耸肩,似乎对凯尔西的话不知道该怎样评说才好。这时他的呼机响了,他拿起来看了一眼。
“抱歉,请你们二位稍等。”
“请便吧。”杰克说。
马丁将他的咖啡留在桌子上,像是要表明他很快就会回来。他一离开,凯尔西便望着杰克说道:“诽谤指控。我猜想这就是为什么迪尔德丽会出现在萨莉的遗嘱里,她对萨莉的事撒了谎。”
“要是能知道她撒了什么谎就好了。”
“你猜会是什么?”凯尔西问。
“我理不出一点头绪。不过,如果迪尔德丽想就萨莉本人和她女儿的凶杀案散布谣言的话,那就足以说明为什么萨莉会恨她,要把她同迫使自己轻生而被写进遗嘱里的那些继承人归在一起。”
“但是,咱们也该考虑到另外一种可能性。”凯尔西说。
“对,假如迪尔德丽在书稿里写的那些东西——无论是什么——确有其事呢?”杰克顺着她的思路说道。
“或许萨莉气恼的不是迪尔德丽撒了谎,而是她要透露萨莉想要保住秘密的一些糟糕的事实。”
“可能是吧。”杰克说。
“更何况她还得到了梅森·鲁德斯基的大力协助。”凯尔西说。
他们俩对视着,都在思考这个问题。过了一会儿,杰克说道:“无论那书稿里写的是谎言也罢,糟糕的事实也罢,但有一点是肯定的。”
“什么?”
他身子向后靠到椅子背上,眼睛扫视着书店的窗户和室内沿墙摆满的书籍。“我想弄清楚迪尔德丽都写了些什么。”
“我也是。”
然后,他望着凯尔西说道:“我还特别想弄清楚你跟马丁在电话里究竟说了些什么。”
“什么意思?”
“你说了些什么让马丁以为咱俩在约会。”
她的脸上泛出红晕,垂下眼帘。“傻样儿。你没听说过?不要什么都刨根问底儿,自己去想。”
“没有解不开的谜。只不过相比之下,有一些更有意思而已。”
她把杯子送到嘴边,两眼抬起越过杯子的上沿儿望着杰克,什么也没说。
“你同意我的说法吗?”杰克问。
她没有吭声,眼睛仍然盯着他。
“喂,你不能总也不理我。”杰克说。
她还是不吭声,不过杰克知道她在咖啡杯的后添面偷偷地笑。
“哦,对,”他笑道。“你这个样子就很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