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嘱验证法官伦纳德·帕森斯一脸铁青。更糟的是,他坐在法官席上朝下直盯着杰克的当事人。
上午九点钟,法官办公室打来了电话。挨了揍的格里·科利特向法庭提出了紧急诉讼请求,法官责令萨莉遗嘱上的所有继承人十一点钟准时到庭。
“早上好。”法官说。他的语气显得比较温和,可他那灰白色粗眉毛下面的一双眼睛却像是两粒燃烧着的火炭。无论在哪个法庭,只要法官满面怒容就不是什么好兆头,更何况这是在比较讲究彬彬有礼的“文明法庭”。
“早上好,法官大人。”众律师和当事人齐声应道,嗓音有粗有细参差不齐。尽管格里·科利特对自己的能力极为自信,可他也还是没有放弃提出申诉的权利。连同杰克和他的当事人在内,被传唤出庭的人总共有十个。其中八人——科利特、萨莉的前夫、检察官、记者,以及他们的法律顾问——全都围坐在法庭陪审席跟前的那张桌子旁,只有杰克和他的当事人坐在另一边,好像那几个人突然间拿定了主意要与塔特姆·奈特保持距离,躲得越远越好。在他们的背后,坐着萨莉·芬宁的个人财产代理人维维安·格拉索。她哪张桌子跟前也不去,而是选择了用来将律师同公众席隔开的围栏处的一个位子,似乎在表明她态度中立。
杰克注意到法庭里只有他们这些律师和当事人,这就意味着那第六个继承人仍然没有露面。
“安德森先生,”法官对格里·科利特的律师说,“请陈述你的请求。”
科利特坐在那里没有动,右半个脸青肿,脑门子上贴着一大块儿胶布。他的律师站起身来向法官致谢,然后走上前去。
“法官大人,科利特先生的身体状况极度不佳,这是显而易见的。虽然这是一个听证会,但我们请求法庭接受我的当事人宣誓过的书面报告,免于他本人陈述。但是如果有律师对他提出询问,他可以回答。”
“我看这似乎没有问题。有没有人反对?”法官问道。
“我们不反对。”那一侧的人齐声答道。
“不反对。”杰克说。
“谢谢诸位,”安德森说。“简言之,摆在法庭面前的证据就是昨天深夜科利特先生遭到了恶毒的袭击,当时他正在走向自己的汽车,汽车停在科拉尔盖布尔斯的约翰·马丁酒吧后面的停车场里。科利特先生受到多种伤害,主要是淤伤和挫伤,当然还有脑震荡。幸运的是,这些伤还不至于危及生命。如科利特先生在书面报告中所述,袭击他的人就是与他同是继承人的塔特姆·奈特。”
“简直是胡说八道。”塔特姆说,嘴里咕哝着。
“请不要插言,”法官厉声说道。“还有,奈特先生,注意你的言辞。”
“我用脏字了吗?”
“十分接近。如果你不明白,那就记住,我们这是‘文明法庭’。”
“我道歉,”塔特姆道。“不会再说了。”
科利特的律师接着说:“如我刚才所讲,殴打事件发生在昨天深夜。今天凌晨,科利特先生在他的计算机上看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电子邮件。那是昨天晚上六点四十三分发出的,就在那场袭击前几个小时,可惜他事发之后才收到。我们向法庭提交了一份打印件。邮件的内容很短,上面只写着:‘当心你的小命。赶快从游戏中退出——立刻。’”
杰克瞥了一眼他的当事人。塔特姆向杰克凑过去,尽量压低了嗓门说道:“我其实连计算机都没有。”
“是谁发的邮件?”法官问道。
“我们不清楚。邮件是在迈阿密一家按小时出租计算机终端的商务/复印中心发的,看不出发邮件的人。但是我们认为,这个邮件与殴打科利特先生的奈特先生之间有相当密切的逻辑联系。法庭十分清楚,我们所涉及的是一个很不寻常的遗嘱。虽然继承人有六个,但只有一个可以继承遗产。如那个电子邮件所示,赢得这个游戏的惟一方法就是,要么比其他继承人活得长,要么奉劝他们退出游戏,放弃继承权。科利特先生认为奈特先生殴打他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威吓其他继承人,逼他们退出,特别是威吓科利特先生,这种企图是骇人听闻的。”
“真他妈的放屁。”塔特姆对着杰克的耳朵发牢骚道。
“奈特先生!”法官道。“你如果再如此喧哗,我将判你蔑视法庭。”
“喧哗?恐怕连我的律师都没有听见我在说什么。”
杰克用嘘声止住了塔特姆,心里琢磨准是“文明法庭”一贯的和声细语使法官练就了一双好耳朵,而且他的助听器或许也开到了最大一挡。“对不起,法官先生。”杰克说。
法官皱了皱眉头,然后又把注意力转向科利特的律师。“你们要求什么法律救助?”
“科利特先生尚没有足够的时间考虑他所有的法律权益。就目前而言,我们谨请求法庭发出限制令,阻止奈特先生与其他继承人发生联系,经由其律师的情况除外。另外,我们要求法庭禁止奈特先生靠近其他任何一个继承人五百码之内的区域,除非在其律师的陪同下出席听证或其他要求他出席的会议。”
“好。斯威泰克先生,奈特先生有什么要为自己申辩的吗?”法官问道。
杰克正欲起身,塔特姆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小声道:“我来讲。”
“不行,咱们说好……”
“我不管咱们说没说好,我要申辩。”
法官说:“斯威泰克先生,请。”
杰克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抬头看看法官,又回头看看塔特姆满怀期待的表情。“法官大人,我想跟我的当事人谈几分钟。”
“可以,不过请注意,这次听证会时间为一个小时。你同当事人每多用一分钟磋商,就少了一分钟的时间陈述你的立场。我们现在休庭五分钟。”法官说罢,敲了一下小木槌。
“全体起立。”法警喊道。
杰克与其他人都站立起来,静静地望着帕森斯法官走出侧门。杰克拉住塔特姆的胳膊说道:“我们谈谈。”他们快步走过通道,穿过后门进入走廊。杰克发现电梯口的旁边有一个休息室的门开着,将塔特姆拉进去,关上门。
“我发誓,我没有碰过科利特一个指头。”
“今天早上科利特向法庭提交文件传唤我们时我就告诉过你:没有关系。”
“对我有关系。”塔特姆提高了嗓门道。
“要是仅指这次听证会,那我告诉你,如果你是无辜的就没有关系。”
“你瞧见科利特的脸了吗?”他讥笑道。
“那是他妈的一个业余打手干的活儿。要是换了我,不妨告诉你:他今天早晨就甭想打开计算机看电子邮件。恐怕他一个礼拜都难得想起自己的名字,更别说他的邮箱密码了。”
“这就是我们要申辩的吗,塔特姆?这就是你要对法官说的话?”
“我干吗要告诉法官那个,我只是想告诉他不是我干的。”
“这正是我要说的。如果你开口,那些律师就会盘问你。科利特的律师会把所有的脏水都往你身上泼。”
“没关系,我能应付得了。”
“哦,真的吗?那咱们就试试看。”杰克走近一步,假装科利特的律师发问。“奈特先生,你第一次见到科利特先生是在宣读萨莉·芬宁遗嘱的时候,一个星期以前,星期四,对不对?”
“对。”
“见过你之后不到两个星期,科利特先生便进了急诊室。”
“不是我让他去那儿的。”
“奈特先生,既然你是萨莉遗嘱上的继承人,我料想你肯定在什么时候见过她,是吧?”
“是的,见过一次。”
“什么时候?”
“她死前两三个星期。”
“你的意思是在她被杀害之前两个星期,是吗?”
“是,差不多吧。”
“那么,你曾经见过她一次,两个星期之后她的头部中弹。”
“这又怎样?”
“那我问你,先生:有多少人在见过你一次,仅仅一次之后便死亡或住进了医院?”
塔特姆露出一丝不耐烦的神色。“他妈的,那太多了。”
杰克正色道:“你这可是回答到点子上了,塔特姆。”
“他妈的!杰克,我只是想申辩,告诉法官那不是我干的。”
“事情不像你想得那么简单。恕我直言,如果由你来申辩,科利特的律师就会盘问你。用不了多大工夫,法庭里所有的人便都会知道你以前是干什么吃的,知道你曾经跟萨莉见过面,还知道她曾试图雇你往她的脑袋里射进一颗枪子儿。听着,如果你不想立刻成为杀害萨莉的头号嫌疑犯,你还是听我的话为好。”
塔特姆怒火中烧,但杰克的话似乎起了作用。
“你究竟要我怎么做?”
“保守你的秘密,不要自己去陈述。”杰克说。
“我们接受限制令。”
“那会怎么样?”
“我会尽力碰碰运气。我将会告诉法官,奈特先生强烈否认这一指控,不过他根本没有必要去靠近其他任何一个继承人五百码之内的区域。所以我们接受这个限制令。”
塔特姆走到窗前,怒气冲冲地望着下面的停车场。“你说说,我干吗要告诉他们我见过萨莉的事。”
“如果你要张口为自己辩护,那你就去另外找一个律师。”
塔特姆嘿嘿于笑了两声。“西奥警告过我你是个犟牛筋。”
“西奥也警告过我你有不少坏毛病。现在咱俩都在这儿,你打算怎么着吧?”
他从窗前转过身来,面对着杰克。“行。我们接受限制令。不过,有一件事你得明白。”
“什么事?”
“如果那个混帐格里·科利特最后得到了那笔钱,我就会狠狠地揍你们两个。”
“你少跟我来这一套,塔特姆。”
塔特姆冲着他的律师满脸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只是跟你开个玩笑嘛,杰克老弟。”
杰克没有搭理他,打开门径直向法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