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一大早,西奥·奈特使驱车去了迈阿密海滩莫氏拳击馆。
拳击是迈阿密海滩的传统运动,早在卡修斯·克莱①出山之前就已久负盛名。当年,年轻自负的卡修斯·克莱曾在那里接受培训、磨炼,志在打败他那个年代最令人生畏的冠军萨尼·利斯顿,夺得世界最重量级拳王的桂冠。莫氏拳击馆设施比较简单,只能接纳业余拳击手。但是,这里的业余拳击手绝非在9·11恐怖事件之后一窝蜂去参加自卫训练班的那种。他们是一群认真投入、吃得起苦的汉子。说他们是业余拳击手,只不过是因为他们没有职业许可证,也无意成为另一个穆罕默德·阿里。他们只是热爱拳击,这是男人之间的较量,而且在这里的训练也有益于他们在竞技场以外的更重要的格斗。可以说,任何想要跨进莫氏拳击馆的人,最好先弄清这里的规矩,最好在看到自己流血时不要大惊小怪。
①穆罕默德·阿里的原名。
西奥在馆内中心拳击台的附近找到了一把椅子,他哥哥塔特姆正在台上猛揍一个对手,显然那个人不了解奈特兄弟是何等人物。
西奥和塔特姆曾经历过许多格斗,没有拳击台,没有拳击手套,没有荣誉。与人争斗比高下并非西奥自己愿意选择的生活,但是对于他们这一对吸毒者的私生子来说,没有太多可选择的余地。他们的姨妈竭尽全力抚养教育西奥和他的哥哥,可是她还有自己的五个孩子,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塔特姆总是没完没了地惹麻烦,西奥则莫名其妙地获得了坏孩子的名声和一大堆仇敌。这并不是说西奥是个正人君子,他高中辍学之后也曾数次参与盗车,尽管只是充当一些次要的角色而已。与塔特姆相比,他一直是个好兄弟,直到有一天晚上他决定从一家小商店里拿一点现金,从此便开始生活在噩梦中。
在别人的眼里,惹这种麻烦的应该是塔特姆,而不是西奥。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把那天晚上的事隐藏在心中的某个角落里,从不去想它。可是此时,他坐在那里观看哥哥将对手打得难以招架,却发觉自己的思绪正在飞向过去。拳击馆里的气味和景象、周围的拳击格斗、被人乱涂乱画的墙壁,还有从贫民窟里来的小流氓们,这一切将往日的一幕一幕展现在他的眼前。
已是凌晨四点钟了,可市区人行道上依然是闷热难耐。正值迈阿密7月中旬,一连三天下午都没有下雨,酷热的天气得不到缓解。此时,十五岁的西奥坐在一辆低底盘雪佛兰牌汽车副驾驶的位子上,车窗敞开着,后面的扬声器里响着音乐,那些扬声器占了半个行李箱。
他把自己的耐克牌帽子倒扣在后脑勺儿上,帽舌上面的价格标签没有扯掉,随风飘荡着。汗水将他那黑色的宽松式迈阿密热浪队球迷套衫贴在背上。他的脖子上挂着一条很粗的金项链,上面悬着个梅塞德斯一奔驰汽车发动机罩饰物形状的东西。这是椰林帮的统一服饰,这个帮里的成员是椰子林①一群到处惹是生非的十多岁的小流氓,老大是贼头儿莱昂内尔·布朗。
①迈阿密著名的旅游胜地。
汽车在弗拉格勒尔大街路口的红灯下面停了下来,这是从迈阿密市中心至埃弗格莱兹的一条东西向主街道。他们现在的位置正好在小哈瓦那街区的边上,地处迈阿密市区边缘一个破旧的商业区。在这里可以买到旧轮胎、偷来的珠宝首饰和上好的黄色影碟。每到周末,这里的道路总是很拥挤,可是在这星期三的凌晨时分,街上没有多少车辆。
“把这玩意儿喝了吧。”坐在驾驶员位子上的莱昂内尔说。
西奥拿过那半瓶子朗姆酒,吸了一口气,咕嘟咕嘟地一饮而尽。他先是感到嗓子眼里发烧,接着知觉麻木了,最后感觉到了一种异常的快感。他把瓶子里残留的最后几滴也倒进嘴里。
“真是我的好老弟!”莱昂内尔道。
西奥突然感到一阵困惑。“咱们这是到哪儿去?”
“谢尔比。”
“谢尔比是个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莱昂内尔诡秘地笑了笑。“那儿有你入伙需要的见面礼,老弟。”他将车向右拐,驶出弗拉格勒尔大街,沿着一条小街向前疾驶,在阴暗的街口戛然停住。
“说真的,那儿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一家小商店。”
“你要我帮你买什么东西吗?”
“你他妈的什么也不用买。顺着那条巷子往前走,到了岔路口往左拐。谢尔比商店二十四小时开门。你进去,抓一把钞票,然后就他妈的跑出来。我在这儿等你。”
“我怎么能随便抓一把钞票?如果他们有枪怎么办?”
莱昂内尔一边格格笑着,一边摇头。“西奥,老弟,别他妈像个娘儿们似的。”
“我才不是娘儿们呢。”
“喂,向你要这种见面礼,那可是顶容易的了。要想入伙椰林帮,一般可没这么容易。你哥哥塔特姆,啊,那可是费了一番力气。你明白我说的话吗?”
“不明白。抢一家商店哪儿有那么容易,又没有枪。”
“你他妈要用个鸟枪。”
“那你要我怎么做。走进去,说一声‘行行好’?”
“他妈的,没人让你去当乞丐。”
“那我说什么?”
莱昂内尔看了看他那块大个儿的运动表。
“现在是四点二十五分。谢尔比商店从三点半到五点半只有一个店员在里面,每天早上四点半那家伙都得到商店外面的后街上去等送货的。”
“他不锁前门吗?”
“有时候锁,有时候会忘了锁。”莱昂内尔递给他一根小撬杠。说道:“拿着这个,以防万一他没有忘记锁门。”
西奥盯着手里的撬杠发愣。
莱昂内尔说:“你想不想入伙椰林帮?”
“他妈的,当然想。”
“给你五分钟的时间来证明。五分钟一到我就走,不管你回不回来。”
两人的眼睛对视了一下,然后西奥猛地一拉车门扣,跳了出去。虽说长跑他不行,可沿着巷子一直跑一百码,他的速度不在话下。那条巷子里的路面又窄又暗,仅在前面的街口处有一盏街灯。他使出浑身的力气奔跑,绕过一个个垃圾桶,跳过一堆垃圾。快到巷口的人行道时,他放慢了速度,开始大步朝前走,然后向左拐朝谢尔比商店走去。撬杠别在腰带上,被他那黑色的长套衫遮住。
谢尔比商店门前是一个停车场,那是商店与一家洗衣房公用的停车场,洗衣房几个小时以前就关门了。看到停车场里没有一辆车,西奥舒了一口气。
他径直往前走,步子很快,但又不至于引人注意。商店前面有一个霓虹灯招牌在闪烁着,大门口的垃圾桶里堆满了垃圾,已经溢了出来,人行道上散落着白色的塑料购物袋,宛如长着蒲公英的野地。只有几米远了,却好像永远也走不到门口似的。他朝商店里面瞥了一眼,不见那个店员的人影儿,可能是到后街上去了,正像莱昂内尔所说的那样。他伸出手,拉住门把儿,感觉身上的撬杠好像更沉了。门上的碰簧啪嗒响了一声,门打开了。西奥差点晕了过去,他明白那个店员忘了锁门。
他妈的!
西奥走进商店,经过一堆足有八英尺高的听装汽水陈列品,经过小吃食品架,经过七百多种口香糖和薄荷糖。他的步子很快却很轻,脚底的鞋子没有一点响声。他走到交款台,停住了脚,现金出纳机就在眼前。他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想弄清那个店员在什么地方,却只能听到身后冷藏机的嗡嗡声。
西奥看了看表,两分钟已经过去了。他只剩下三分钟去拿钞票并回到那条小街上去与莱昂内尔会合。他的心里怦怦直跳,感到浑身都在冒汗,一时间四肢僵硬动弹不得,耳边响起了姨妈的声音,要他赶快离开那里,响起了哥哥塔特姆的声音,他在喊:娘儿们,娘儿们,娘儿们!他不再迟疑了,跳过柜台,从裤腰里抽出撬杠,撬开了现金出纳机。抽屉弹了出来,他伸手去拿钞票,可是里面什么也没有,那抽屉是空的。
见鬼!
“救救我。”
西奥听到了那个人的声音,僵住了。那声音很微弱,微弱得令西奥感觉好像是自己的幻觉。
“有人吗?救救我。”
声音是从后面的仓库里传出来的。西奥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脑子里一片空白。出于本能,他蓦地跳过柜台朝门口冲去。
“上帝啊,行行好,救救我吧!”
西奥猛然停住,离大门口只有几英尺远。再有九十秒钟莱昂内尔就要走了。可是听到那可怜的求救声,他木呆呆地站在那里,像是一条被鱼叉叉住的鱼。听那人的声音他似乎快要死了,西奥过去从来没有见死不救过。他不晓得该怎么做,但如果那真是一个垂死的人在求救,那他宁可不去加入椰林帮。
他转身向仓库门那里跑过去,在门框中间站住。
“喂,老兄!”
那个店员趴在地上,他在挣扎着呼吸,胸口一起一伏。从靠墙的大冰柜一直到仓库门口有一道跨越整个房间的深红色印子,刚好同他的身体一般宽,那是他趴在地上一英寸一英寸爬过留下的痕迹,鲜血正从他的腹部涌出来。
那人抬起头望着西奥,伸手来够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满是鲜血,衣服上也浸透了血。他看上去并不比西奥大多少,实际上还是一个孩子,或许跟西奥一般年龄。“救救我。”他说,声音很微弱。
西奥呆呆地站在那里,惊恐万状,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那人喘了一口气,脑袋磕到地板上。没过多久,他的胸脯突然停止了起伏,不再挣扎着呼吸了,西奥见状一股凉气从头窜到脚跟。他惊恐地望着那个人,然后又看着自己手里的小撬杠发起抖来,那就是莱昂内尔给他的那一根,他先前没有留意上面的东西。
那根撬杠上有一块干了的血迹。
“哎呀,他妈的。”他大叫了一声,又一次出于本能转身冲向门口,一头撞上了小吃架,弄翻了那一堆听装汽水,摔倒在地上。他扭伤了脚踝,疼得在地板上直打滚。
这时,他听到了那种声音,警车鸣笛开过来的声音。他情急生力,忍着脚踝的疼痛,从地上爬起来冲出大门,疯了似的朝那条小街跑去,尽管他心里明白等他跑到那里时,他的朋友莱昂内尔早就不在那里了。
“西奥,老弟!”
塔特姆从拳击台上冲他喊叫,还像平时那样趾高气扬。他正在同一个拉美裔青年格斗,那人的体重大概还不及他的一半。与这样不起眼的人格斗不是他的风格,倒是那个腰围二十七英寸的马奇斯莫先生总喜欢挑逗,说他是拳击馆里最差劲的拳击手。好像他们这些令人讨厌的家伙以为自己肌肉发达,总想显摆显摆,就如同在公园里常见的那些令人厌恶的小卷毛狗,它们总想挑衅高大的罗特韦尔犬。迟早大犬会被激怒而反咬它们。
为了讨西奥开心,塔特姆像个大风车一样满场子转悠,戏弄他的对手。
西奥只是默默地微笑着。对哥哥的所作所为他并非全都欣赏,但是他不得不去爱他。为了那桩商店店员的凶杀案,他被关进了死牢,是他的法庭指定律师杰克·斯威泰克最终把他救了出来。但是,在整个案件的审理过程中,除了杰克之外,只有塔特姆一个人始终站在他的一边。在同胞兄弟一辈子纠缠不清的恩恩怨怨中,这件事使他们处于极不平等的地位,是一笔他永远也还不清的债。至少,西奥是这么看的。
西奥走到他哥哥的场角,从场子外面向围绳里探进身去,那种熟悉的汗臭气和旧皮革的气味立刻窜进鼻子里。他听得到两个对手出拳时发出的咕哝声,感觉得到他们精神高度集中的紧张气氛。只有这个世界上那些自以为有知识的家伙才会认为拳击是一种不需要头脑的运动。
“是否想过为什么拳击场其实就是一个四方形?”
要说戏弄他哥哥塔特姆,把他的脑子搅浑,没人能比得上西奥——他总喜欢用一些没边儿没沿儿的问题分散他的注意力,看着他挨打。这会儿,即使是在场外,西奥也能看出自己把塔特姆搅得乱了章法。
“你有好几个圆圈场子可以同时演马戏,”西奥说,口气不慌不忙。“奥林匹克圈,洋葱圈,烟圈,癣圈。”
“闭上你的嘴!”塔特姆吼道。
那小个子胆子大了起来,开始围着塔特姆转圈伺机出击,就像是一只盯上了电灯泡的小飞蛾。西奥暗自发笑。
“钻石圈,脚趾圈,奶头圈,肚脐圈,阴囊圈,还有衣服上的领圈。所有这些都是圆圈。”
“我说过了,闭嘴!闭嘴!”
西奥接着说:“还有一个拳击场的圈。哦,为什么拳击场的圈有四个角?”
这时,塔特姆的下巴上挨了一拳,他吃了一惊。
“够了!”他边说边打出一记左钩拳,将那只“蛾子”打得飞向拳击台的另一端。“你小子给我进来,西奥!”
“我还以办你不打算请我了呢!”西奥爬过围绳,那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拉美裔小伙子帮他戴上了手套。西奥向场子中央走了几步,还是他平时的那种架势。他没有戴牙套,免得那东西妨碍他最有效的武器——用语言来戏弄塔特姆。
“按国际规则打?”
“嗯……嗯。按奈特家的规则。”
西奥平时就比他哥哥动作轻巧,今天早上他精神饱满,就更不在话下了,尤其是对手此时已被搞得晕头转向,他显得愈加情绪激昂。“嘿,塔特姆。你知道每天要打多少次雷①吗?”
塔特姆没有反应。西奥左右挥了两下拳头。
“猜猜看。”西奥说,脚底下格外轻快。
“哪里打雷?”塔特姆咕哝着问道。他的嘴里戴着牙套,口齿不清。
“全世界。每天打多少次雷?”
西奥看得出他在思考,看得出他分散注意力露出了瞬间的破绽。这一次他先是用力从右面挥了一拳,接着又左右开弓打得塔特姆脑袋后仰。
“多少次?”西奥说。
“我不知道。五十次?”
“哈!”他边说边迅速朝塔特姆的腹部击出一拳。塔特姆蓦地睁大了眼睛,显然是这一拳打了个正着。
“再猜猜看。”西奥说。
看得出塔特姆疼痛难忍,而西奥依然不放过他。
塔特姆说:“一百次。”
“每天一百次?”西奥用讥讽的口气道。“这是你瞎猜的吧?”
塔特姆挥了一拳,西奥侧身一步闪开,又猛然向塔特姆的头部击去。塔特姆趔趄了几步,但是没有倒下。
西奥没有乘势进击,任凭他站稳了脚跟,为的是继续逗乐。“再说一遍每天一百次,”西奥说。“这就是每天要打多少次雷。”
他们面对面缓缓地转着圈,审视着对方的一举一动,寻找突破的机会。塔特姆扑了过来,却被西奥冲脑门子狠狠一拳打了回去。
“还有一个关键性的难题,”西奥说,脚底下依然踏着轻快的步子。“你知道有多少人遭雷击丧命吗?”
塔特姆没有回答。他好像在竭力集中自己的注意力。
“大约五十人,”西奥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
“每年。”
塔特姆摇摇晃晃站不稳了。他刚才挨的最后一拳正好打在了脑门上。
西奥说:“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雷击地球一百次。但是一年里仅有少数人会遭雷击。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塔特姆?”
“站在那儿别动,我来告诉你。”塔特姆又挥了一拳。打了个空!
“当有人说谈起西奥·奈特有多大机会可以离开死牢,或者是塔特姆·奈特有多大机会可以不进监狱,这就如同遭雷击一样,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他又左右开弓打了两拳,没等塔特姆做出反应便退了回来。
“你究竟在叽里咕噜些什么?西奥?”
“你不明白?并不是雷不击人,而是你没有站对地方。”
“你在说些什么屁话。”
“我在说失去的机会。失去机会的情况多种多样。对不对,塔特姆?”
塔特姆嘴里咕哝了些什么。
“你或许自己会把手里的机会白白浪费掉,”
西奥说着又打了一拳,很快退回来。
“或许有时你索性什么也不必做,让机会从你身边溜掉,因为你哥哥已经抢先一步,把事情搞得一团糟。”
西奥旧事重提,怒火中烧。他朝塔特姆一通猛击,将塔特姆逼到围绳上,还在不停地挥舞着拳头。
塔特姆蜷作一团,只有招架之力。
“够了!”塔特姆叫道。
一时间,他们仿佛不是在拳击台上,而是在姨妈家外面街上的拐角处。西奥正在猛揍塔特姆,恼他把姨妈的结婚戒指拿去典当买毒品。西奥不顾拳击的规矩,将塔特姆摔倒在垫子上,用两只手夹住他的头。稍一用力就能折断他的脖子。西奥俯在他哥哥的耳朵前,压低了嗓门怒气冲冲地耳语,以免别人听见。
“我为你向斯威泰克作了保证。我告诉他你没有杀那个女人。”
“我没有杀她。”
“别对我撒谎!”
“我不是撒谎,老弟。我没有杀她。”
“斯威泰克对我就像是雷电,你明白吗?你以为像我这样的人如果没有斯威泰克那样的朋友,能从死牢里出来?”
“我听你的,行了吧?”
他把塔特姆的脸摁在帆布地板上。
“他也会帮你,你这家伙,如果你识相的话。不过,他最讨厌的就是有哪个他妈的当事人对他撒谎。”
西奥的手更加用力地夹住塔特姆的脑袋。塔特姆痛得扭歪了脸,说道:“不撒谎,我保证。”
“我发誓,伙计,你要是撒谎让我的朋友出了丑——你要是白白浪费了我给你的这个机会——我就废了你。”
①一语双关。原文lightning除了有闪电打雷的意思外,还有突如其来的好运之意。
“我真没有撒谎。”
“萨莉·芬宁有没有雇你去杀她?”
“她想让我这么做来着。”
“你杀她了?”
“没有,我没碰那个婊子。”
西奥用膝盖顶着他的肚皮站起来,把他丢在帆布地板上。“她不是婊子,”他一边说一边朝围绳走去。“她是一个母亲。”
他用牙齿解开手套上的带子,脱下手套扔进场角上的塑料筐里。在去更衣室的路上,他边走边击打挂在那里的一排吊袋,砰砰声有节奏地伴着他的步伐。他打开更衣室里的衣柜,翻出手机,拨了杰克的号码,屏住呼吸,耳朵里听到电话里的嘀声响了五下。
“杰克,嘿,是我。”
“你好。”杰克说。
西奥擦掉手腕上的血迹,他清楚那不是他的血。
“你不用再担心我哥哥会戏弄你了。”
“你是什么意思?”
“咱们这么说吧,塔特姆刚刚通过了一次测谎检验。他没有杀萨莉·芬宁。”
“这一点你肯定?”
“再肯定不过了。”
“她有没有雇他去杀她?”
“她想让他这么做来着。他不否认这一点,是的。”
西奥坐到板凳上,等着听杰克说话。他可以感受到还有一些什么事在困扰他。“现在该怎么办?”西奥问道。
“昨天晚上我和凯尔西也在讨论这个问题。一个女人经历了难以想像的噩梦,她的女儿被人残忍地杀害了,然而五年之后,一次新的婚姻,一笔上千万的婚前约定,而她却决定她不能再活下去了。”
“或许这期间出了什么事,令她不安?”
“有可能,或许还发生了什么别的事,超出了萨莉所能承受的极限。这件事甚至要比她的女儿在自己家里被人杀害还要可怕。”
“还能有什么比这件事更糟?”
“我不知道,但我要把它弄清楚。”
西奥微微笑了笑,说道:“还照老样子,老板,我会随时效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