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晚上,杰克去了他过去读书的中学。科拉尔盖布尔斯高中的骑士队要同迈阿密湖区队在学校的橄榄球场打一场比赛,他觉得带他的“小弟”去为母校加油是一件挺有意义的事。杰克是美国大哥哥大姐姐计划①的成员,他特别喜欢带内特去一些他妈妈没有带他去过的地方,比如说橄榄球比赛,一场又一场橄榄球比赛。他这么做,对于一个独自抚养男孩子的单亲妈妈来说显然是件好事,这就是他志愿参加这个计划的初衷。后来,他发现内特这孩子十分乖巧,便愈加乐此不疲了。
①倡导志愿者参加对青少年进行一对一品格培养的非赢利性机构(简称BB/BSA),全美有数百个分支以同样的标准模式运作,旨在使青少年密切接触父母以外的成年人,以培养青少年的良好品格。
不过,今天晚上杰克有他自己的打算。
像往常一样,来看球的人很多。杰克和内特随着情绪高昂的球迷们,穿过大门口的旋转栅门鱼贯而入。行进乐队已经来到了球场上,乐手们正齐心协力演奏着大家熟悉的校歌鼓舞士气。大看台上的观众很快就多了起来,球场那头的记分牌上开始显示倒计时,从14分一直到开球为止。突然,一长队的橄榄球队员从杰克和内特身边匆匆经过,他们的赛前热身已经结束,一路高声嚷嚷着号子返回更衣室去做最后的赛前准备。
杰克曾是学校橄榄球队的队员,那是将近二十年前的事了。这会儿他几乎无法相信自己曾经穿着这灰红相间的队服,像他们这般年轻。
“你打球的那个时候,队员们也戴头盔吗?”内特问道。他今年八岁,有时候他会使杰克感觉自己像是八十岁。
“不总戴,”杰克说。“这很能说明问题。”
“什么意思?”
“没什么。”他说,拉着内特朝看台走去。
“你为什么总这么说?”
“说什么?”
“每回我问你是什么意思的时候,你总是说‘没什么’。”
“我可没有总这样噢。”
“喔——哦,我妈妈也说你总这样。”
“哦,她这么说了吗?”
“她说你害怕让别人知道你心里真正在想什么。”
“她真是这么说的?”
“你听这话像我瞎编的吗?”
杰克笑了笑,不过一想到内特的妈妈把自己看成是一个不愿向别人袒露心扉的人,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可笑的是,他的前妻过去也这样讲。“不让别人知道我心里想的是什么,哦?你倒是跟我说说,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内特学着他的样儿说,看上去很得意。
“小机灵鬼。”
这是本赛季第六场比赛,到目前为止学校的代表队还没有输过,杰克可以体会到体育场里到处洋溢着的激动气氛。他们来得太晚,已经找不到最好的座位了,可不知怎的杰克还是不急于去找位子。
他站在五十码线入口处的坐席后面,望着来看比赛的人群从眼前走过。球队队员的父母通常都坐在这个区的坐席上。骑士队负责组织进攻的前卫是贾斯廷·格拉索,他的母亲维维安·格拉索看比赛总是一场不落。
杰克原本打算周末之前给维维安打电话,但由于在奥兰多忙着处理一件仲裁事务,耽搁了。就是她给塔特姆·奈特寄的信,安排了星期一下午那个神秘会议。杰克盘算着来看球的时候可以“巧遇”维维安,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才好决定自己是不是会真的感兴趣,值得惹麻烦去同塔特姆那样的二流子当事人打交道。杰克并不是个过分挑剔的人,不过一个星期以来,他似乎又有了过去时不时会有的那种感觉,要是不同当事人、法官还有其他律师打交道,以法律职业为生并不是件坏事。
“咱们走吧。”内特道。
“稍等一会儿就走。”杰克说。这时,维维安朝他们这边走了过来,杰克从人群中一眼就认出了她。
自从在父亲任州长届满时举行的告别宴会上见过她一面之后,他就一直没再见过她,可她看上去一点儿都没有变——还是那么苗条、结实、几乎不施胭粉,好似刚刚跑了二十英里,加入到一群人之中,风风火火地赶来观看自己的儿子如何将客队打得一败涂地。一看便知盖布尔斯高中队的明星是从谁的身上继承了如此杰出的能力。
“杰克·斯威泰克,”她微笑着说,“你们家的老头儿可好?”
“好极了。我想他这个月正在北卡罗莱纳钓鱼呢。”
“他想偷懒。咱们不能让他退休,得让他竞选议员。除非嘛,他的儿子或许会对政治感兴趣。”
“我对竞选没什么兴趣。甚至对自己的直系亲属竞选也不感兴趣。”
她乐得哈哈大笑。杰克正欲向她介绍内特,却发现那孩子已经在同维维安十岁的小儿子谈起了哈里·波特,两人谈得很投机。这个机会正是杰克巴不得的。
“真没想到在这儿碰到你,”杰克撒了个谎。“我正打算给你打电话呢。”
“有什么事吗?”
“是朋友的朋友的事。一个叫克拉伦斯·奈特的人。”
她好像一时记不得了,仔细想了想才记起来。
“哦,是的。是萨莉·芬宁的遗产继承人之一。”
“继承人?”杰克感到很吃惊。
“我给他寄了一封信,请他来听宣读遗嘱。你要跟他一起来吗?”
“我还不能确定。”
“这种遗嘱纠纷的事可不合你的胃口呀,哦?”
“有纠纷?”
“我也说不好。我想可能会有吧。不过,还没有人提出什么。目前还没有。”
“依你的意思,我应不应该搅到这件事情里去?”
“你就当我什么也没说过,”她微笑道。
“只是凭一种律师的直觉。关系到这么一大笔钱,继承人之间发生争执,那是意料中的事。”
“你肯定塔特姆·奈特是继承人?”
这时,内特大声嚷嚷起来,就像他平时快要哭出来时那种腔调。“快走吧,杰克,咱们走吧,要不就赶不上开球啦。”
“再等一下,老弟。”
维维安道:“这孩子说得对。咱们要赶不上开球了。星期一给我往办公室打电话吧。咱们电话里谈。代我向你老爸问好。”
她一边说,一边匆匆离去。
“我会的。祝你今天晚上好运。”
“加油哇,骑士队!”
杰克望着维维安和她的小儿子消失在人群中。前来观看比赛的人还在源源不断地从他身边经过走向坐位。内特用力拽了一下他的胳膊。
“喂,大个子!”内特道。“咱们现在能去看比赛了吗?”
塔特姆·奈特,继承人?杰克满脑子都是这个问题。
内特问:“你脸上的样子怎么这么怪呀?”
“怎么怪?”
“好像你刚刚踩了一脚臭狗屎。”
“我想或许我就是刚刚踩了一脚臭狗屎。”
“恶心!真恶心!”
“不,我并非当真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没什么。你又说这句话了!”内特说。
杰克笑了笑。“噢,我是又说这句话了。走,咱们看球去。”他用胳膊搂住内特的肩膀,领着他向坐位那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