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贝蒂大街上挤满了车辆,蓝色警示灯忽闪个不停。艾基利·巴尔托莱蒂从阿布鲁齐旅馆出来,从混乱的人群中辨认出卡洛·卡萨格兰德的车。意大利安全局主管慢慢走过去,从后面上了车。
“你要杀的杀手枪法还真准,将军。我希望他千万别接近教皇。”
“这次行动有多少损伤?”
“死了四个宪兵队的人,还有另外六人受伤了。”
卡萨格兰德小声说道:“上帝啊。”
“恐怕还有一例伤亡——意大利国家警局一位名叫阿莱西奥·罗西的警探。宪兵队的人闯进去时,他正在那个杀手的房间里。不知道为什么,罗西试图和他一起逃跑。”
卡萨格兰德装出一副吃惊的表情。巴尔托莱蒂用一种特殊的语气问他,听得出来,他觉得卡萨格兰德有所隐瞒:“将军,在这件事情上,您是不是忘记告诉我什么了?”
卡萨格兰德看见他正在用疑问的眼神盯着自己,然后慢慢摇摇头,说:“我把所有知道的都告诉你了,艾基利。”
“我知道了。”
卡萨格兰德想快速转换话题。于是问道:“那个罗西怎么样了?”
“恐怕已经死了。”
“是那个以色列人干的吗?”
“好像是被宪兵队的人打死的。”
“房间里有什么东西?”
“只有几件换洗衣服。没有书面资料,没有身份证明。这个杀手真是个厉害人物。”
卡萨格兰德抬头看了看旅馆二楼那扇开着的窗户。他希望这件事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此了结。现在,他得把局势拿控到自己手里。
“从他今晚的表现来看,我断定他是个职业特工。”
“我也同意您的说法,将军。”
“至于那个罗西,他可能是和这次阴谋有所牵连。”
巴尔托莱蒂半信半疑地回答道:“可能吧。”
“不管怎么样,千万不能让那个以色列人逃出罗马。”
“上百名警察正在追捕他。”
“他不会在罗马久留。只要一有机会,他就会逃出去。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就封锁整个罗马城,在所有火车站和汽车站布控。”
巴尔托莱蒂脸上的表情暴露了他的想法——他对卡萨格兰德看低自己的能力、指示自己搜捕在逃犯的做法很不满。“卡萨格兰德将军,我觉得这种事和梵蒂冈没有关系了。毕竟那五个意大利人是在意大利的领土上被杀的。我们会用我们认为合适的方式做事,必要的时候,我们再请示梵蒂冈安全局。”
听了他的话,卡萨格兰德心想,这小子翅膀长硬了。所谓的“关系”都是这样的。他柔和地说:“当然了,艾基利。我没有冒犯之意。”
“没关系,将军。不过,我觉得让那个人消失掉不是件简单的事。从我的立场来看,我倒是很想知道罗西警探在他的房间里都干了些什么。我想您肯定也想知道吧。”
巴尔托莱蒂没有等卡萨格兰德的回答,径直从车上下来,然后走开了。卡萨格兰德的司机抬头看着后车镜,问道:“要回品西纳大街吗,将军?”
卡萨格兰德摇了摇头:“去梵蒂冈。”
加百列在广场附近一个卖纪念品的小亭子里买了件深蓝色运动衫,胸前印着“罗马万岁”。他到公共卫生间把衬衫脱下来,塞进了垃圾桶里。这时他才发现,自己身体的右边有一处被子弹擦伤了,腋窝下面有一道血迹。他用手纸把血擦干净,然后小心翼翼地换上新买的运动衫。他走出卫生间,朝北面纳沃纳广场的方向走去了。
他第二次拨通了紧急号码。还是那个女人接的电话,她告诉他去圣玛利亚教堂。教堂里面,离忏悔间不远的地方,会有一个人穿着古铜色大衣,拿着一份折叠着的《罗马观察报》。他会告诉加百列下一步去哪儿。
加百列现在的首要任务是保证救援者的安全,不能因为自己而让救援人员身陷险境。他绕开主道路,混进游客和普通罗马人中间,穿过了古城区里的狭窄街道和胡同。他仍然能够听到远处的警笛声,不过他确信,那些警车都没有跟踪自己。
宪兵队的人正三三两两地在纳沃纳广场巡查。加百列戴上运动衫的帽子。在喷泉旁边,一群人正在围观一个弹老式吉他的人。加百列混进人群,抬起头,注意到广场最北端没有警察巡逻。他转过身,穿过广场,沿着一条狭窄的胡同到了教堂的入口。门口台阶上,有一个乞丐在乞讨。加百列悄悄地从他身边走了过去,进了教堂。
一阵熏香的味道朝他迎面扑来。这让他想起了威尼斯圣扎卡利亚大教堂。就在两周前,他的生活还是一片平静,修复着一件重要作品。现在他是罗马所有警察追捕的对象。他怀疑自己是否还能回到以前的生活中去。
他在圣水盆前停住,沉思了一下,然后很自然地朝信众席走了过去。一位老妇人正跪在一排悼念蜡烛前。忏悔室门对面坐着那个身穿古铜色大衣的人,手里拿着一份合上的《罗马观察报》。加百列挨着他坐下了。
那个穿着大衣的人说:“你流血了。”加百列低下头,看到自己运动衫的一边确实渗着血。“需要找医生吗?”
“我还好。我们得赶紧离开这儿。”
“不是我带你离开。我只是个传话的。”
“那我应该去哪儿?”
“教堂外面停着一辆银色的宝马摩托车。骑车人戴着深红色头盔。”
加百列走出教堂,来到外面。摩托车在那儿停着。看到加百列走近了,那个骑车的人按下启动按钮,发动引擎。加百列一条腿迈过摩托车后车身,双手搂在那人腰上。摩托车驶进马路,朝着河那边飞速奔去。
不一会儿,加百列就察觉出骑摩托车的是个女人:沙漏状的臀部,细腰长腿,穿着蓝色牛仔裤,一缕头发从头盔下面披散下来。卷发上散发着茉莉花和烟草的气味。他肯定,自己闻过这种气味。
他们沿着龙格特威尔大街行驶。加百列看到圣彼得大教堂的圆形屋顶在梵蒂冈山上若隐若现。驶过河岸的时候,加百列把阿莱西奥·罗西的伯莱塔手枪扔进了黑漆漆的河水里。
他们驶上雅尼库鲁姆山,拐进一条住宅区街道。道路很陡,两边有石松,还有小型公寓住宅。在靠近一处住宅街区的时候,摩托车慢了下来,看得出来,这里之前曾经是老式豪华住宅。摩托车手熄了火,滑过一道拱门,在昏暗的院子里停下了。
加百列从车上下来,跟着她来到休息室,上到二楼。她打开门,把他拉进屋去。她在昏暗的门廊处把身上皮夹克的拉链拉开,摘掉头盔。头发泻在肩上。然后,她打开灯。
“是你。”加百列说道。
那个女孩笑了。她就是基娅拉,那个威尼斯拉比的女儿。
那天晚上,兰格住在法国一家旅馆的房间里,放在床头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拿起手机,放到耳边,静静地听着。电话那头,拉希德·侯塞尼告诉他阿布鲁齐旅馆发生枪战的事情。很明显,卡洛·卡萨格兰德知道艾隆这个人的存在,而且他还派去了一群没用的意大利警察,其实这件事只要一个出色的杀手用一把手枪就能够轻而易举地解决。兰格想要亲手干掉艾隆的机会就这样永远地溜掉了。
兰格问道:“你现在在干什么?”
“我们,还有意大利一半的警察正在到处找他。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到。那些以色列人最擅长的就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脱身了。”
兰格说道:“是啊。我敢说,以色列情报局驻罗马站的人今晚肯定有的忙了。他们现在的情况很棘手。”
“确实是这样。”
“查到他们在罗马人事机构的个人资料了吗?”
侯塞尼回答道:“只能确定其中的两三个。”
“也许跟踪他们会是个不错的方法。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他们会直接带你找到要找的人。”
侯塞尼说:“你这么做让我想起了阿布·吉哈德,他也是这么聪明。”
“我明早去罗马。”
“把你的航班号给我,我派人去接你。”
加百列在浴室里花了好长时间清洗伤口以及头发上的血迹。之后,他披着一件白色浴巾走了出来。基娅拉正在等他,她小心地帮他清理了肚子上的伤口,然后包扎上一层厚厚的绷带。她给他打了一针抗生素类药品,又给了他两颗黄色胶囊。
“这是什么?”
“止痛药。能让你睡得舒服点。”
加百列喝了一大口塑料瓶里的矿泉水,把药吞了下去。
“我给你准备了几件干净的衣服放在床上。你饿吗?”
加百列摇了摇头,走进卧室去换衣服。他突然感到一阵头晕。不过在药物的作用下,肾上腺素上升,神经兴奋,没有感到疼痛,只是觉得好像伤口里插着把刀。
加百列小心翼翼地穿上床上的蓝色运动服。衣服大了一点,他把袖子和裤脚朝上卷了卷。等他再出来的时候,她正坐在客厅里看电视新闻。她扭过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皱了皱眉头:“我明早再给你弄件合身的衣服。”
“死了多少人?”
“五个。还有几个受伤了。”
死了五个……加百列闭上眼睛,感到一阵恶心,伤口处传来一阵疼痛。基娅拉把手放在他的脸上。
“你发烧了,需要休息。”
“在这种情况下很难睡得着。”
“我知道。来一杯酒怎么样?”
“我刚吃完止痛药。”
“没关系,酒可以帮助你睡眠。”
“那就一小杯吧。”
她走进厨房。加百列拿着遥控器对准电视,把它关掉了。基娅拉回来了,递给他一杯红酒。
“你什么也不喝吗?”
她摇摇头:“我的工作是确保你在这儿的安全。”
加百列吞了一口酒:“你真的叫基娅拉·佐利?”
她点点头。
“你真是拉比的女儿?”
“是的,我是。”
“你在哪一站工作?”
“严格意义上来讲,我被派来了罗马站,不过来来回回去了很多地方。”
“你负责什么工作?”
“嗯,你知道的——做些这个,又做些那个。”
“就像那天晚上那样?”
“那时候,沙姆龙要我保障你在威尼斯的安全。当你来到社区中心见我爸爸时,我真是大吃一惊。”
“你爸爸告诉过你我们都谈了些什么吗?”
“他告诉我,你问了他很多战时意大利犹太人的事,还问了有关加尔达湖边那个圣心修道院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们还讲了什么?”
加百列心想,因为我没有力气。“我得在这儿待多久?”
“明早帕斯纳会把一切安排都告诉你。”
“谁是帕斯纳?”
基哑拉笑了:“看来你好长时间都不了解圈里的事了。西蒙·帕斯纳是罗马站的头儿。现在,他正在想办法让你从意大利逃出去,回到以色列。”
“我不回以色列。”
“可是,你不能待在这儿。要我再把电视打开吗?意大利的每个警察都在搜捕你。不过这事我决定不了。我只是个刚入行的新手。帕斯纳明早会打来电话。”
加百列没有力气和她辩解。酒精和止痛药的混合作用让他感觉身子酥软,眼皮沉重。也许这样更好吧。基娅拉扶他站起来,带他回到卧室。当他躺下的时候,伤口又是一阵疼痛。他小心翼翼地把头搁在枕头上。基娅拉把灯关掉,坐在他窗边的椅子上,腿上放着一把伯莱塔手枪。
“你在这儿我睡不着。”
“你会睡着的。”
“你去别的房间吧。”
“我奉命一步也不能离开你。”
加百列闭上眼睛。女孩儿说得对。几分钟后,他就失去了意识。睡梦中,他一直做着噩梦。他再次经历了旅馆的那场枪战,看到那些宪兵队的人倒在血泊中。阿莱西奥·罗西出现在他的房里,不过在加百列的梦中,他穿的是教士服,手中拿着十字架,指着加百列的头。罗西死的时候,胳膊大张着,腹部被子弹打穿,在加百列眼里,他就是米开朗基罗。
接着,莉亚出现在了他的梦里。她从画上走下来,脱掉长袍。加百列轻抚着莉亚的皮肤,她身上的疤痕不见了。他吻着她,尝到她唇上的橄榄香。她走上前把坚挺冰冷的乳尖贴在他胸脯上。她把他引导进自己的身体,并慢慢让他进入高潮。亲热过后,她问他为什么会爱上安娜·罗尔夫。他告诉她:“我爱的人是你,莉亚。我爱的人一直都是你。”
他醒了过来。梦境如此真实,还以为莉亚会在这儿陪他。可当他睁开眼睛,看见的却是基娅拉,她正坐在椅子上,看着他,手里拿着一把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