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最后的摊牌

殊不知,一个警探的基本功,就是在紧张的环境下还不放过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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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现在轮到我来讲述了,”亦水岑说,“说实话,在相当一段时间里,我的确没有料到故人就是你,在演员被捕后,我还一直认为,故人把你选在牌局中,仅仅是为了让你引出演员的过去。

“但是后来,在对关系网络图的思考中,我发现无论怎么拼凑各个环节,总不能形成一张完整的逻辑图。我一直怀疑申宣,但把他作为故人实在牵强,因为他一直表现出对我的敌意,同时,他暗中作一些调查,却对一切事情都毫不在乎。那特点是一种秉性,不是装出来的,既然如此,他又怎么会在电话里装出完全是另一种特色的说话方式?当我和南宫搜查了他的公寓后,我更肯定了他不是故人。”

“为什么?”南宫好奇地问。

“因为他房间里的东西毫无条理可言,他热爱自己的画作,却将其随意乱放,显然他是个不讲条理的人,他的全部能量集中在他的大脑中,我指的是潜意识,某种抽象的层面,这从他的画中就可以看出来。而故人设计整个牌局,必须逻辑性和条理性都很强。一个没条理的人能设计出这么庞大的一个局?我很怀疑。

“但是,我相信申宣依然是一个关键人物。因为他一直在自发调查一些事件,一开始调查扑克牌的排序,最后他竟然也在查周立的案子。而他碰巧住在莱辛城艺术大学附近,那时我就怀疑陈若梅的案子和他有关系。

“我曾怀疑故人是施教授,是陈松,甚至是王驯兽师,他们都有作为故人的合理性,但同时又都有说不过去的地方。我甚至怀疑故人是阳律师,可他是第一个上门找我的持牌人,从这一点来说,是他的可能性很小,因为一个谜局的设计者不会第一个露面,这是一种心理规则。当然,这仅仅是一种可能性而已,故人可能是任何一个人,关键是我要能说服自己。

“我也曾分析过两个电话,有两次故人打电话来时,碰巧持牌人在家里开会,但是这不能说明问题,我想故人不一定每次都亲自打电话。

“在涉及这起事件的每个人身上,几乎都多多少少有点古怪之处,但我相信故人只有一个。曾有那种案子:很多人装成一个人的身份持续出现,事实上是多人协作,但我相信扑克牌迷局不是这样,因为‘多人协作装成一个人’的特点是:他们每次以这个罪犯的身份出现,都是为了推进案情的发展,而故人仅仅是为了和我聊天,所以故人应该仅仅是一个人,当然他可以雇一个人为他办事,当我知道钝刀的身份后,就知道他是这个被雇用的人。

“但钝刀毕竟不是故人,是什么让我忽然想到了庄先生你?是你的文学作品。我买了你写的那两本书,一直以来,断断续续地在看。我记得那一天我坐在家中很是郁闷,我把关系网络图梳理了一遍,大脑一片混乱。那时我已经开始觉得周立是无辜的了,突然有一句诗冒出脑海:如果你有负于我们这些死人,我们将不能安眠。我查了诗集,那是加拿大一位军医的战斗诗,为什么我会忽然想起这句?因为我在近段时间读过——在你的那本作品集里。

“我翻出你的那本《今夜无风》,发现你在一篇小说中引用了那首诗,引用的部分是这样的:

我们是死去的人,不久之前,

我们还活着,跌落,看夕阳之辉,

我们爱,我们被爱,

而现在我们在法兰德斯的旷野死去。

继续我们与敌人的争斗,

给你,从破裂的手中,我们扔下,

火炬。由你高高举起。

如果你有负于我们这些死人,

我们将不能安眠,

纵然罂粟花依然开在,

法兰德斯的旷野。

这是约翰·麦克雷《法兰德斯的旷野》中的结尾两段。正是这几句诗给了我若有若无的灵感。旷野让我想到西区,死人让我想到陈若梅和周立。‘如果你有负于我们这些死人,我们将不能安眠’,这句诗似乎在说,那件案子是有问题的。但是,你当然不会把这种提示故意写到作品中,再说那作品也不是近期所作,但这让我注意到你作品中透出的某种感情。

“弗洛伊德曾说,作家的作品是其自身受压抑情绪的表现,从一个作家的作品中,完全可以将他的心情和个性解码出来。我又想,既然能从演员的表演中看出问题,为什么不能从作家的作品中看出他的特点?我开始仔细阅读你的作品,并在网上按创作时间先后找出了很多作品。我不是文学家,但是我依然可以强烈地感受到,你的作品的风格有个分水岭,时间差不多就是六年前案件发生的日子。在那之前,你的作品充满了浪漫的想象,风格轻快,而在那之后,你的作品忽然变得悲怆,并且表现出一种强烈的虚无,很多篇章都有黑色情节。总之,你似乎开始憎恨这个世界,并开始探讨,人是否能完成对命运的抗争。这种思想让我觉得奇怪,因为现实中的你表现得很和善单纯。我开始怀疑,六年前的案件必然对你有影响,而作品中的你,才是真实的你。

“于是我开始暗中调查你,发现你其实有诸多奇怪之处,很久以前,你继承过一大笔遗产,这本会让你变得很富有,但你却过着俭朴的生活。事实上,并不是你天生爱好恬淡,你曾经有过自己的跑车,还时常出国旅游,这些都是我查到的事实,而你忽然改变了生活方式,引起这种改变的,同样很可能是六年前的案子。

“我又想,如果一个庞大的计划要花一定的经费的话,你一定付得起钱,因为你有那笔遗产。而钝刀是故人的帮凶,他之前是流浪的恶棍,只可能是故人雇用来的。我回忆起一个细节,钝刀并非那种粗俗的盲流,他虽然暴戾,但说话有板有眼,在和我的对话中,他常常提起侦探小说,而我曾经和你谈到侦探小说,你闭口不提,只说你并不了解侦探小说,实际上你是故意避开这个话题,因为你怕我联想到你作家的身份,认为你广读侦探小说并有设计迷局的能力,进而对你产生怀疑。但是,你的作品出卖了你,我读了你早期的几部小说,里面充满了严密细致的逻辑,很明显,你并不是个讨厌侦探小说的人。

“我进而想,谁真正有能力设计这样的迷局呢?一个作家,他既有一定程度的想象力,又有逻辑思维的能力,而写小说最重要的是掌控全局,梳理出各种条理,这不正和扑克牌迷局很相似吗?另外,扑克牌的人类发展排序方法,用的是陈若梅的思考方法,那陈若梅自然是把自己的想法告诉过这个人——要在一起讨论这样的问题,自然要对这个领域有兴趣才行,而作家的身份也恰好合适。

“这时我又想,作家曾主动告诉我,他和陈若梅认识,那是在我将陈若梅的案子告诉持牌人之后的事情。当时,除了演员,律师、调色师、作家都表情有异。作家主动告诉我他和陈若梅的关系,目的应该是为了让他看起来不要太普通——至少要和案件多多少少扯上关系,如此想来,他在东湖边的拍戏现场,看到我后故意避开,实际上也是故意伪装的——他故意装出一种不正常,因为每个持牌人都不正常,要是他太正常了,反而遭人怀疑。

“这样一想,我就怀疑作家了。这时我开始推测他的目的。既然从之前的情况已经推算到陈若梅案件对他产生了影响,我开始想,他依然爱着陈若梅。如果周立真是无辜的,那必然有个真凶存在,有两种情况:这个凶手就是作家,或者作家是要找出这个凶手。如果当年的凶手就是作家,他干吗耍这场把戏?那么,他的目的应该是要找出凶手。我忽然想到华默开枪杀死顾金城的事,一瞬间我意识到,说不定故人是要让这个真正的凶手有个特殊的死法。

“这样,大的环节就串起来了,但是,由于没有实际的证据,我还需要进一步说服自己。从路东杀人的情况就可看出,这场演绎的关键在于持牌人的特殊性情。从故人的电话以及扑克牌的真人排序,我确信故人是个具有偏执人格的人,另外,他对其他人的性格能极好地把握并加以利用,如果要找出一个人具有这种敏感性,最合适的就是作家。

“再者就是西区的电话,这是很重要的一点。我曾问过故人,他为什么每次都要去用西区的磁卡电话,为什么不用手机。故人的回答表现出对手机的不认同,这时,故人表现出了真实的自我感情,我猜他并不喜欢由于科技进步而诞生的东西,有一种偏执的怀旧情结。而在作家身上,我注意到一个细节,他同样具有怀旧情结,他至今不用电脑写作,我看到他的手指被钢笔磨出的老趼——一个简单的古典式推理,对吧。当然这一点意义不太大。只能作为一个副证。

“当然,你们可以说这都是我的臆想,如果这臆想只有一种,那可能是巧合,但是那么多臆想都能串在一起,就不得不让人考虑其真实性。最后一个论证,或者说是臆想,仍然是来自电话——早些时候,我曾去调查过故人使用的电话的规律,那时我根据电话的位置隐约推断出,在工匠被杀的那晚,故人是乘坐公共汽车117路公交车回城的,同时去西区的时候他可以乘29路或117路。当我知道作家住的地方是羽纱小区后,这就吻合了,那地方的不远处正好可以乘坐这两班车。我在脑海中重构了他在那一天的活动时间顺序,发现一切似乎都很合理。

“另外,还有几点因素指向了作家。我说过他会在有意无意中流露出真感情,我细细回忆,记起他曾说过这样一句话:‘我不怕死,如果这个故人想要对我做什么,我也无所畏惧,不过我希望在那一刻我能得到真正的平静。’你看,他希望他得到真正的平静,这不正和实情吻合吗?我本来就怀疑这个故人有特殊的目的,也许他将自己的生死也计划好了。作家为什么会说出‘那一刻得到真正的平静’这样的话?这耐人寻味。

“最后,我不放心那个驯兽师王师傅,因为他是一个借助仪器发出声音的人,而故人也正是用仪器发出假声,任何正常人的思维都不会放过这一点。但我们没有理由说王师傅设计了这一切,即使他知道自己的悲剧是源于徒弟冯嘉,但也无法和陈若梅的事情牵扯上。可他总是一个有问题的人。我确信白铁给他看了冯嘉出事时的录像,而他让白铁来找我,这说明他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于是我再次偷偷到了他的住所——这是前天的事,我没告诉任何人。我偷偷潜入他家中——南宫知道了肯定又会发怒——但我顾不了那么多。我不知道自己想去寻找什么,但总觉得这人家里是暗藏秘密的魔洞。”

“那你发现了什么?”南宫问。

“没想到那王师傅灵敏无比,他很快就发现了我,我只好跟他道歉,然后把他徒弟之死的真相告诉了他。对此他一点反应也没有,于是我们找别的话题聊了起来。我旁敲侧击地问他,认不认识一个叫陈若梅的人,他说不认识。我又说了周立、申宣、阳浊等持牌人的名字,他还是说不认识。当我提到庄信这个名字时,他忽然说,他看过这个作者的书,不知道我说的是不是这个作家。”

“哦——”在场好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应了一声。

“我告诉他我说的庄信就是这个作者。然后他指向书柜,我看到那上面放着很多书,其中几本是庄信写的。本来这是很正常的,他看过几本庄信的书,仅此而已。但是我心里本来已经在怀疑作家了,于是我和他聊起了庄信。想不到这个王师傅一旦打开话匣,并不像先前那般冷漠。我们聊了很久,他告诉我,他曾和一个人同样地聊起过庄信的作品。‘他不是个大作家,’他说,‘但想不到还是有人愿意读他,聊他。’

“我问他那个人是谁。他告诉我,他不知道那人的面容,因为他总是背对着客人的,就像他也不知道我的面容一样。但那人自称是庄信作品的爱好者,‘真奇怪,’他说,‘我这几年一共见了两个陌生人,就是你和他,你们都跟我聊起庄信的作品。’

“我问他那个人为什么会来拜访他并聊起庄信的作品,他说他们是碰巧在网上认识的。他隐居在此地后,生活中就只剩下两件事:看书和上网。本来他不知道网络这玩意儿,但一旦接触,就发现这东西正适合他这样的人。他总是把书评写在网上,在这里他还可以写出自己真实的人生状况。有个网友对他很感兴趣,他们彼此都觉得很投机,于是他告诉了对方他的地址,那人就登门拜访了。而当他们聊起庄信时,这网友表现出对庄信作品的深刻理解。他曾说,庄信后期的作品表现出对一种残缺不全的人生的特殊感受。这正符合王师傅的阅读心理,正因为如此,王师傅很爱读这个作家的作品,同时和这个网友也聊得很投机。

“我问他,你和这个人还聊了什么?他说,聊得很多,包括生活的方方面面。我说,聊起过你用的声带发音器吗?他说是的,那人还专门问起了这种仪器。他向那人作了详细的介绍。这种仪器使用起来并不是那么简单的,得熟练才行。

“这一刻,我忽然明白了,这个与王师傅畅谈的人就是故人。正是因为和王师傅谈过,他才知道去使用这种声音改变仪。我又想起阿阳被绑架后,她以自杀威胁钝刀,而钝刀不能发出声音,就找来了故人——这个环节在之前已经推导过了,为什么要找来故人那么麻烦?故人和钝刀的说话方式是不一样的,故人为什么不直接把变声仪交给钝刀?原因现在可以解释了:因为钝刀无法熟练运用这种仪器。总之,故人使用变声仪,是源于王师傅。也许这是个偶然,也许这是故人事先设计好的,但不管怎样,他从王师傅那里了解到了这类仪器的使用方法。

“那么那个网友就是故人,他是谁?由于我已经怀疑作家,所以自然往作家身上想。如果说有一个人对庄信的作品非常了解,那当然就是他本人了!他明白自己创作时的心境,所以他能在王师傅面前很好地解读作品。

“各位,由此种种,我们有什么理由不相信,正是我们的作家策划了这一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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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点我不明白,”南宫说,“我记得你说过,故人曾经打电话来,而作家和钝刀都在场……”

“对,我记得有两晚的电话,一次是冯嘉被狮子咬死那天,大家惊魂未定。另一次是演员刚离开,故人就打电话来,那时作家还在我的公寓里,钝刀也在。但我回忆了那两段对话,我相信那是用录音机录好的声音。冯嘉丧命那天的电话,故人说了一通就挂断了,并没等我回话;而第二次呢,我发问结束后,故人的说话好像很急迫,并没有等我把话说完就开了口,那是他预料到我刚开口时要问什么,预先算定了时间,但他不可能算到我后面要说什么,所以完成一轮对话后电话就断了,我想那段录音可以随便雇用一个人在公共电话上放出来。作家这样做,也许是想把我的注意力从故人是持牌人上移开。因为,如果你接到一个电话时,有几个人正在你面前,潜意识里,你就不会去怀疑面前的人就是打电话的人。可是,作家很快意识到这个办法有点蠢,因为两次申宣都不在,如果我足够聪明,就会想到这是有人故意在把疑点指向申宣。所以他决定事后再用一次这种方法,来掩饰前面两次的不合理。他第三次用这种方法是在我发现陈若梅的画像以后,那次申宣也在场,这样,情况就变得比较平衡了,我不会想到有人在故意误导我,同时,我对故人是谁的怀疑也会保持在持牌人之外,是这样吗?”

作家叹了口气:“你的推想很正确。”

“这让我想起作家佯装被袭击后,他告诉我们袭击者的身形特点,那其实跟申宣很像,但他说感觉对方是个老者。他自始至终没提到‘申宣’这个名字,但他知道我和南宫会按照他的描述自然地想到申宣。很多聪明人都会用这样的方法:如果他的目标是把人的注意力引向另一个人,他反而会说这个人没有问题。作家先生就是善于玩这种思维缜密的把戏,不是吗?”

庄信又苦笑了一声,似乎因为被亦水岑看穿而感到无可奈何。

“可是,有一点我不明白。”亦水岑说,“第三次打来电话的录音,我在开口问了陈若梅案子后,你作出的回答很对应。就算你先猜到我开口必提此事,可以预先录音,可是,那之前我和华默在顾金城家发现了画像一事,我只告诉了南宫。按理说你没道理知道我记起了陈若梅一案。你是怎么知道的?”

作家忽然哈哈大笑:“亦水岑,这不应该是你问的话!试想,如果我不能对全局情况有及时的了解,能够控制这一切吗?你想想,虽然我的目的是借你之手杀了申宣,但我是希望你回忆起阿梅遇害一案的。既然是计划的一部分,我又怎么能放手不管?你进入顾金城家搜索,本就在我的注视之下,我知道你会发现那张画,因为我对顾金城的了解也很透彻,阿梅当年不就是因为这张画丧命的吗?”

“等等!”亦水岑叫道,“这么说,我一直在你的监视之下?这不太可能!”

作家轻轻一笑:“侦探,我想你能敏锐地发现申宣对你的跟踪,却并不意味着你能发现暗处的我。实际上,我不用事事都亲自出马,放电话录音不也是有人替我干的吗?那个时候,我正悠闲地坐在你的家里。莱辛城有多少无业游民?如果有钱可赚,他们乐意干任何事。你能雇用臭豆腐和李林,我为什么不能雇用别人?”

“你真是神通广大,作家先生。”

“不敢当。”

“因此你也轻松知道我雇用李林在西区监视你?”

“这是很好发现的。那孩子居然高度注意每个打电话的人,这也让他容易被人注意。”作家脸上忽然露出颇有成就感的微笑,“我有那笔遗产。钱与智慧结合,能干成世界上任何事。”但他忽然止住了笑容,可能他想到,自己终究没能成功。

“你的确是个人才,”华默说,“我倒也想问问,把磁带放到我车上,以及在工匠死掉的那晚破坏我的车,也都是你的杰作?这不是一个作家能干的事。”

“如何对一辆车做手脚,花一千元就能从江湖人士那里学到。”

“等等,”南宫说,“我还有疑问,施教授怎么了?为什么申宣要对施教授下手?”

“我想我可以解答,”亦水岑说,“作家的目的是让我最终杀了申宣,既然他运用了持牌人的性格特点,那他一定不会放过申宣那个显著的特点——谁拿了他的画,谁就成为他的死敌。他知道我拿了申宣的画,申宣必然会向我发动疯狂的攻击,而我知道周立无辜之后,本着愤恨申宣六年前的行为,这时一定会以正当防卫的方式杀了他,是这样吗,作家先生?”

作家点了点头。

“所以要促成这一结果,他得作铺垫。他知道申宣对扑克牌事件有自己的理解,申宣认为一切都是阳浊干的,所以他把所有的愤怒都发泄在律师身上,当申宣发现我们在调查看守所后,他终于对律师下手了。也许他认为,律师就是故人。申宣以为律师是想让六年前的案子真相大白,他并没有想到,律师不仅不知道真相,还收了顾金城的钱干出丑事。

“另外,施教授和我们接触过多,申宣对施教授本来也不信任。而作家希望申宣把施教授也杀了,这样我们才会最终对申宣采取行动。这属于矛盾激化期。怎样才能让申宣对施教授下手?聪明的作家当然有办法,我想还是利用了画。对不对,作家先生?”

作家点点头:“施洛平本来就欺骗过申宣,他曾经在申宣家里偷过画。不仅如此,他还对申宣的画作很感兴趣,曾经当一个课题来研究,有段时间他常去申宣家,其实就是为了研究那些画,他还为申宣的房间色彩搭配拍了照。我只需要把这些证据以第三者的方式传给申宣,他自然不会放过施洛平了。”

“听见了吧,南宫,多么聪明的做法。这时的申宣已经凶性大发,他自然不会放过教授,对他来说,这些家伙都是耍弄他的人。于是他设计把教授骗来西区。而作家自己,也要装成被袭击的模样。这是他上演的苦肉计。当我们问是谁袭击他时,他告诉我们他感觉是个老者……”

“按你刚才分析,他是故意这么说的?”南宫说。

“是的。作家不会让我们觉得他是在暗示申宣。为了保证一切万无一失,他反而故意不暴露申宣,这是欲擒故纵。申宣的身形和施教授很像,如果这个人不是施教授,那我们自然会想到了申宣。他知道,反正我们会查到施教授不是故人,况且李林还在西区看到了申宣对教授的袭击,现在想来,这并不是李林碰巧看到,而是有人引导他看到的。”

“什么意思?”

“我问了李林,他说他在西区游荡时,有个孩子对他说那栋房子里有好戏上演,于是他就去了,并且一直待在那附近。我想是作家随便雇了一个孩子去告诉李林那番话的,李林一心想当侦探,他当然会仔细守在这房子周围了。这样他发现了申宣,通知了我们。然后,作家让钝刀假装把自己劫持走,这样,我肯定会火急火燎地赶到这个地方。

“几个小时前,我站在这儿的时候,虽然我有着九成把握,但我还是不能肯定故人就是作家。但当我敲响那扇铁门,作家让我来推门后,我就完全肯定了。那扇门很久都没被人动过,因为铁锈所以卡住了,但还是可以被撬开的,那些铁丝网上有扇门,但是被锁上了,如果钝刀把作家带到这里,那么他一定是从网另一边的门进来,再通过铁丝网上的门把作家锁在这边,这也合情合理,但是,为什么他会忽略这边的这扇门呢?难道钝刀认为那扇门是打不开的?不太可能,如果钝刀和申宣是一伙,那么他们选定这个废弃的地下室作为犯罪基地,就一定会将这扇门检查清楚,然而现实却是,这扇锈了的门没人动过。

“如果换成是作家设计的这一切,那这个环节就说得通了。我们发现的通道是最简单的通道,这扇门是一扇可以打开的锈门,作家的目的是让我进来看到一切,然后他料定申宣会在不久后回来,他也知道申宣会对律师干出那种变态的事,那我就有理由把他击毙,你看,这就是铁丝网的妙用。铁丝网上还有几个缺口,它可以阻止人的通过,却不会阻止子弹。

“所以,我和南宫之前发现的地下通道和这扇门,都是作家故意呈现在我们面前的,申宣通过另一个通道进出。作家之所以不让我从另外的通道出入,一是为了让这些隔开空间的铁丝网发挥作用,二是为了防止我和申宣提前遇上。我想作家一定对这里的地形相当熟悉,因此,他才如此熟练地利用了它们。但是作家在最后这个环节上的处理却有着逻辑的失误之处,原因就是我刚才说的,关于那铁门。作家也许认为,当时我的全部精力都在施暴者申宣身上,而没有闲暇去思考这种微小的逻辑关系,殊不知一个警探的基本功,就是在紧张的环境下还不放过细节。”

“他毕竟是作家,而不是侦探。”华默说。

作家默默地低着头,一言不发。

“我想问你的是,”华默说,“那个面具杀手真的是子虚乌有的吗?磁带也是你寄的?目的就是为了让顾金城死?”

“是的。第一次杀黄昆的人是钝刀,他装成面具杀手的样子,第二次是工匠自杀,他在死前告诉你的情节都是假的。”

“在时间上,你每次都说是七点,而实际的时间是八点,九点,十点,也是为了让我在第三次作好相应的准备?”

“是的,同时还是为了让你足够紧张。”

“为什么选我?”

“我来帮他回答,华警探。”亦水岑说,“这依然是性格控制法,因为你是最符合条件的人。你刚到局里不久,年轻气盛,感觉自己不被重用,在这种情况下,你才会独自去干那件事,同时也确保你不会在一开始就把磁带的事公开出去。”

“这么说他早已摸清了我的心理?”

“对,我们的作家先生对人类的心理活动真的是精通得很呢!不过有一件事我倒是想问问你,作家先生。”

作家苦笑一声:“尽管问。”

“顾金城本来在物流公司当高级管理人员,他自己也想在那里退休,你是用什么办法让他决定当商店老板的呢?”

“什么?”华默说,“顾金城开商店不是自愿的?”

“当然,”亦水岑说,“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故人想报复顾金城,而他碰巧就是十三种人类职业中的一种?为了让顾金城符合商人的身份,必须让他放弃物流公司的职位。这是怎么做到的?”

“这很简单。”作家缓缓地说,“我只需要暗中搜集顾金城有怪癖的证据,然后写封匿名信告诉他,如果他不改行,这些秘密就会被他的上司知道。”

“这是个好办法。但是,无故让他改行当商店老板,这不是太奇怪了吗?至少你需要给他一个理由吧。”

“这也很简单。我只需要说,有人需要他离开公司,进而得到他的职位,这就可以理解了。”

“唔,我猜也是这样。”亦水岑说。

“好了,事情到这里要告一段落了吧。”

南宫紧皱着眉头,“我在想,我该怎么把这件事公开。”

“很简单。作家玩的扑克牌迷局跟法律扯不上关系,别管那些抽象的事,只将现实中的事情公开就行了。”

“好吧,我们把他们两个带回局里。华警员,你去把申宣带到车上。你击毙了钝刀,我想这里需要现场鉴证……我会打电话叫局里派人过来,亦水岑,你也得跟我们回局里。”

“我本想好好睡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