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上门,我又跑回那间客房扶起了简自远:“我们走吧,不要辜负了谷伊扬的牺牲。”
简自远将我一把推开,“你自己去逃命吧,别管我了,我伤得不轻,走不快,反而拖累你了。”
我一愣:这是我认识的简自远吗?也许,是李警官的正义出现了。
“不能把你留在这儿,你会很惨的!”我不知该怎么劝他,“谷伊扬帮我们把注意力吸引掉,我们应该有足够的时间离开,快别啰嗦了,走吧!”我扶着他走到前厅,先将滑雪板和滑雪杆从厨房一侧的窗户扔出去,然后跳出窗,又扶着简自远爬出窗。我从简自远照相机的取景器四下看看,在红外夜视的帮助下没有看见任何人影。我帮着简自远踩上滑雪板,走进黑暗中。
远处一声枪响,我身躯一震。
谷伊扬,你怎么样了?
简自远的伤势比我想象得要严重,尤其腿伤,令他几乎无法滑行,从他时不时的轻声呻吟可知,他大腿稍用力就疼痛难当。大概十分钟过去,我们走了勉强一百米左右,回头望去,木屋别墅还隐隐在视野之中。简自远说:“现在知道了吧,我的确是你的拖累,你先走吧!”
我将一根滑雪杆递给他:“抓紧了,我拉你走。”
简自远没有伸出手,“那兰,你这是何苦!”
“留下你,不用说他们会很快发现你,这风雪中,冻也会冻死!”我的滑雪杆仍伸在他胸前,“你抓紧,用没受伤的那条腿帮我蹬一蹬,我们的速度会比现在快许多!”
简自远终于抓住了滑雪杆。我双腿用力蹬踏,开始了我短短一生所经历的最艰难的一段路程。
我当时却没想到,更艰难的路程还在后面。
虽然负重艰辛,这样的行走还是比刚开始快了多倍,不久,木屋的影子已经全然消失,我们在林间穿行,被一眼发现的可能也不大。
“我们这是去哪儿?”简自远问道,“好像这路很陌生。”
我说:“我们还是去那个有地窖的工具间,那个很小的木屋。从直接的山路上去比较危险,容易被猜到和发现。我们先在树林里绕一下确保不被发现,然后走上正轨。”
“能问问为什么要再去那个木屋吗?那里没吃没喝,也很难设防。”简自远“挑战权威”的可爱脾性还没改。
我想了想说:“到那儿你就知道了……我想,我大概知道我们被追杀的原因了。”
“说来听听!”
我摇头说:“先专心赶路吧,到时候一切明了。”
风雪仍没有松懈下来的意思,黑暗更是无穷无尽,让我们的行进艰难无比,好在风雪可以遮盖我们的轨迹,黑暗可以掩饰我们的身影,也算是一种平衡。
难以平静下来的,是我的心情。
谷伊扬,你怎么样了?
我记着他这两天的“教诲”,在雪地里跋涉,千万不能用尽全力地往前冲,要用稳健的节奏,细水长流地耗用体力。现在拖着简自远,我在用尽全力的时候,还是要注意节奏。我的小腿也被猞猁咬伤过,好在伤口不深,走路并无大碍,但此刻负重之下,每走出一步,都会一阵隐痛。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又到了那作为工具间的小木屋门前。简自远让我在门口等着,踉踉跄跄地推门而入,进去后立刻手枪和手电一起平举对准了屋内。“没有人。”简自远放下手,靠在门边喘息。我扶着他走进木屋坐在地上。他问:“怎么样,现在可以告诉我谜底了吧?”
我说:“我也不知道。”
“你耍我?”
“因为我还要去找一找。”我从工具间里拿出一把铁锹。
简自远抓住我的手,又站了起来:“要去一起去,我至少可以帮你望个风。你先给解释解释。”
我从口袋里拿出石薇画的木屋速写,又拿出了简自远的卡片照相机,简自远将手电打起来。我说:“一切都还停留在假设阶段,所以你要是觉得我异想天开,我也没办法。安晓从植物人状态中苏醒会讲话后,说的第一个字就是‘画’。谷伊扬找到这幅有小黑屋的画,开始怀疑安晓和石薇的死和这两座木屋有关。问题是,是什么样的关系?小黑屋已经被改建成我们租的那座木屋别墅,即便再有什么和石薇之死相关的线索,估计也早已经灰飞烟灭。石薇为什么要同时画出这座小白木屋呢?也就是谷伊扬的探索重点。可是,他来了很多次,都没有任何收获。昨晚在地窖里他和我说了一遍这些线索后,我就开始不停地想。”
“谷伊扬说过,石薇和安晓,从小学到中学都喜欢通过画画来‘传纸条’,将一些女孩子之间的秘密转化成线索,埋藏在画里。所以我猜想,会不会这幅画就是石薇设的一个小小谜语?而且,只有安晓能懂。我又想到自己很小的时候常做的一种和图画相关的智力游戏,就是比较两幅画的差别,哪些东西在这幅画上有,但在另一幅画上没有。”
简自远恍然大悟,“这是为什么你叫我拍下这木屋的照片!”
“谢谢你的合作。”我说,“这张照片很重要,你们在阁楼设防的时候,我仔细比较了这两张图,它们哪里有不同呢?”简自远仔细看看,说:“好像没有什么不同。”
“最初我也是这样想,木屋本身的确没有什么不同。或许石薇真的只是顺手画出来,画对比鲜明的一黑一白两间小木屋。再想想,既然安晓醒来说的第一个字就是‘画’,显然她从画里领悟出了什么,同样是看一幅画,为什么每个人看到的都不同呢?这其实也是我们心理学中一个非常基本的课题,为什么同样看一个事物,每个人看到的以及因此产生的观点会有如此不同呢?”
多半是因为伤痛困扰,简自远声音里的疲惫和虚弱清晰可闻,“你们这些学心理学的,就是喜欢故弄玄虚,其实道理很简单,不就是每个人看问题的角度不一样嘛!”
“完全正确。我后来想明白,之所以从木屋本身看不出差别,是因为我看错了‘画面’。我们要比较的两幅画,不是木屋本身,而是木屋和它周遭的环境。也就是说,要转换视角。于是我再次仔细观察,发现了这么一个有趣的线索。”我指着照相机屏幕上的照片,“你看看,这座小木屋,后面有几棵树?”
简自远说:“两棵。”
“再看石薇的这幅速写,虽然小白木屋在画面的远端,不大,但它的环境画得很仔细,看看它后面是几棵树?”
“三棵!”简自远的声音里的那丝衰颓似乎暂时褪去。“要不就是那位石妹妹瞎画一气,要不就是特意加上去的!照这个思路猜下去,这额外多出来的‘树’,可能就是藏着秘密的位置。这中间的‘树’,就代表着秘密!”
“现在就可以去寻找答案了。”我将画收起来,照相机还给简自远,扶着他又走出木屋。
简自远通过照相机四下张望了一番:“目前还没有追兵的迹象。”
我说:“他们迟早会追过来,我们动手还是要快。”
木屋后是两棵中等大小的松树,相隔十几米。简自远说:“如果说,秘密藏在两棵树之间,我们还有不少挖掘工作要做。”
我见他也拄着一把铁锹,说:“你的肩膀有伤,还是我来主挖吧。”
他说:“你刚说过,我们时间有限,就别对我温柔了。”
两人一起从两树之间的正中开始清理积雪,简自远基本上只能用一只手来铲雪,时不时会发出强抑住的呻吟。挖了一阵,简自远忽然一声惊叫:“哈!我们的问题解决了!”
原来,三尺雪下,是一个直径一尺左右的树墩!
我自语道:“原来,这木屋后面本来是有三棵树的!”
“只不过,当中这棵,被砍了很久了!”简自远用手电照着那树墩,“你看,木质朽得厉害。”
难道,秘密就在这个树墩中?
树墩的高度不过二十厘米左右,从外表看,布着暗色年轮的平面似乎没有什么可疑之处。我说:“要不要挖起来?”
“好像别无选择。”简自远已经一锨入土,他随即又说,“不用挖了!”
原来那树墩早已无根基,只是松松地躺在那里。
我心头一动,说:“把它翻起来。”
两个铁锹一起撬动,树墩翻身,然后我们看见了谷伊扬一直在寻找的真相:树墩底部有一块中空,里面塞着一个巨大的松果。松果经过处理,是用来做装饰品和储藏盒用的,我在银余镇上的超市里看到过类似的手工艺品。松果中空的底部有个小塞子,拧开,里面是个精致的铁盒子,十厘米见方,盒子上印着一只工笔画的凤凰。
不用问,秘密就在这个盒子里。
打开盒子,是塑封密闭的塑料袋,袋子里可见被压得紧紧的一些纸张。我们为了避开风雪回到小屋,用刮刀划开了那个小塑料袋,抽出了其中的一张纸。
寻常笔记本的横条纸张,满满一页的字迹,粗粗地分了列。
“小馒头,300颗,段五,2004/5/23
小馒头,250颗,吴作同,2004/5/23
可乐,15克,小A,2004/5/24
咖啡,3支,邹季荣,2004/5/24
果冻,220粒,铁岭机械,2004/5/26
……”
“这是什么?”我觉得莫名其妙,“是购菜单还是食谱?”
“这是毒品交易的记录!”简自远的声音微微颤抖,“毒贩对毒品都有代称,因人因地而异,但多少能猜出来。这些,我们在办案中接触过,‘小馒头’、‘可乐’、‘咖啡’、‘果冻’,都是毒品的代称,也就是摇头丸、可卡因、吗啡和冰毒,这里早在2004年就有毒品交易!”他又抽出几张纸,很快看过,“这里主要是三种记录,毒品原材料购买、毒品交易和洗钱的账单!有人购买了生产毒品的化学品,生产加工毒品,然后进行交易。交易所得金额和其他一些不知来路的现金,分存到一些个人和小注册公司的账户上,进入合法流通渠道。看不出来,这小小的木屋,派上这样的用场!”
我说:“人不可貌相,屋也不可貌相。”
简自远直起腰,通过照相机望向来路远处,确证没有可疑人趋近后说:“可不是,要说搞毒品加工和买卖,这里的确非常好,交通虽然不是很方便,但地点隐蔽,便于逃跑。但是搞不懂这和石薇、安晓的死又有什么关系。”
“关系在这儿。”摸索一阵后,我从纸堆里抽出一张照片。照片上有四个少年男女,都冲着镜头做着V字手势。我指着其中一个少年说:“这个是不是看着眼熟?”
“万小雷!”简自远说。
我又指着其中的一个女孩说:“这就是石薇!”
简自远说:“你怎么知道……看来你调查工作做得还很细致。”
“这要感谢黎韵枝。那天她告诉我谷伊扬和安晓的事,最初的动机应该是让我再伤一次心,彻底远离谷伊扬。但我反去做了些研究。石薇的死当初也很轰动,网上有她的照片。”我思忖着,“奇怪的是,这几个人里面却没有安晓,事实上只有石薇一个女生。据说石薇和安晓生前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从照片上看不出摄影的背景和环境,只知道是在室内,地上堆着点心和啤酒,万小雷的小胡子还远未成型,手指间却夹着一根烟。
“看来,石薇跟一些坏孩子混在了一起。”简自远说,“莫非,这些当年的高中生,卷进了毒品生产和交易里?”
“而万小雷今日在滑雪场度假村做了个小头目,看来,回去查查这个度假村的背景,或许是个破案的方向。”我忽然升起一种绝望:回去,回得去吗?
简自远继续看着那张照片,几乎要将双眼贴了上去,他忽然一指照片的一角,“要找到这个人,他说不定是牵头的。”
我一愣:“我怎么没看见一个人?”再仔细看,简自远所指处,并没有一个完整的人,只有半截腿和一只脚留在画面里,显然是拍照时无意中装进去的。那脚上是只阿迪达斯的运动鞋,露出一段脚踝和小腿,大概穿的是短裤,或者是落座时长裤被捋到膝盖,总之裸露的小腿上现出一块青色文身。“看见了!”我惊道,“你能看得出他腿上刺了什么吗?”
简自远说:“看不清,好像是龙啊凤啊什么的。”
“凤凰!”我翻过铁盒子的盒盖,“是不是这个!”
“绝了!就是这个!”简自远惊呼。
看来,这个神秘的文身人很可能就是组织这个地下毒品集团的领头人,也或许只是一个跑腿干事的成年人。他是谁?
“这里,又是毒品买卖,又是洗钱,卷进的肯定不止一个成年人,一定有一批。同时他们很聪明,组织了一些青少年,慢慢培养、洗脑、获得经验,等他们长大,就可以成为一支训练有素、忠心耿耿、有组织有纪律的制毒贩毒生力军。我以前读到案例,好像国外的贩毒分子就是这样运作的。我的问题是,为什么和他们混在一起的石薇上吊了呢?”简自远继续翻着那些纸张。
我说:“这是个最基本的问题,石薇上吊的原因,应该就是她埋藏这些记录的原因。她为什么要将这些东西埋在这儿?这虽然只是毒品交易和洗钱记录的很小一部分,但组织者肯定不会让这些孩子经手,她一定是偷藏下来的,埋起来,做什么用?这些记录的丢失显然引起了那些人的恐慌,以至于这些年来一直担心着这些记录的再次出现。我猜安晓一定也是因为猜出了石薇画里大致的意思,到这个木屋来过几次,引起了他们的警惕,他们为了斩草除根,吊死了安晓。”
一直在摸索那些纸张的简自远忽然说:“哈,石薇是不是因为这个被吊死的?”
他手里,是一张印着“马回镇卫生院化验单”字样的纸。
一份孕检阳性的化验单。
化验单的主人是“石晓薇”。不用问,石薇的化名。
简自远说:“马回镇是银余镇至少百里外的一个镇子,石薇肯定不敢在银余镇的卫生院做检验,因为同一小镇的人多嘴杂,消息会立刻传开来。看来,石薇和这些犯罪分子鬼混,怀孕了,然后呢?怀的是谁的孩子?”
我说:“我猜是他们的头目,这个组织里重要的人物。石薇或许想将孩子生下来,或许想得到别的什么,甚至希望孩子的父亲放弃这一暴利的‘行当’,这些记录就是她要挟的资本。”
“谁知道招来了杀身之祸。”简自远自语。
“所有不成功的要挟的最终结局。”我也自语。“问题是,石薇的死被定性为自杀,听谷伊扬说,在场只有石薇和安晓的痕迹,尸检看上去也是上吊致死。”
简自远说:“如果是蓄谋杀人,制造这样的假象并不难。如果有人做好了圈套,从背后猛然将石薇向上吊起,从死状本身看完全符合上吊的特征,这种事黑道上的人常做。抹去作案人痕迹相对来说就更容易了。”
“说明这是个在当时就初具规模的犯罪团伙。”
“看来,除了万小雷那几个小子,要找到真正的幕后凶手,还要从那个文身男着手。”简自远说,并将所有纸张都收进塑封袋,放进那个画着凤凰的铁盒,交到我手里。
我接过,问道:“你不要吗?好像你是公安,破案的事该你负责。”
简自远再次举起照相机向远处看了看,说:“这种案子,我们不管。”
我没再多说什么,和他一起将树墩复原,又盖上一些雪,各拄着一根铁锹回到小木屋。
简自远艰难地靠墙坐下来,继续强忍着不发出更响的呻吟。我也在不远处坐下,一起在黑暗中沉默。
“猜猜他们还有多久会追过来?”简自远问。
“取决于大雪掩盖我们痕迹是否成功。不过,毕竟我们已经来过这里,对这段路熟,如果他们有经验,应该不久就会找过来。”我探身接过他手里的照相机,打开门向来路望了望,没有人影。我又向另外几个方向望了望,也没有人影。“我们再歇一会儿,就上路。”
又歇了一阵,我每隔几分钟,就会起来瞭望一下,第四次打开照相机的时候,照相机的屏幕上提醒我,电已将耗尽。
而就在这时,我从屏幕上看见了三个逐渐靠近的人影!
“快走,他们来了!”我去拉简自远。
“你开什么玩笑!”简自远挣开我的手,“走!你快走!我有手枪,我可以帮你拖他们一下。”
“我们一起走,或者,一起想办法阻止他们……除掉他们。”我又伸手去拉他。
“那兰!”简自远厉声道,“有时候你必须知道什么时候需要节制,我知道,也许是因为你对你父亲的被害无能为力,所以总希望能挽救什么,补偿什么,但有时候,放弃是必须的!”
我心头一颤,忽然发现,简自远这个曾令我憎恨的陌生人,似乎对我了解得比谁都透彻。
“我根本不是简自远,也不是公安,这个你知道的,对不对?”
我说:“这个并不要紧。”的确,我根本不相信简自远是自称的公安。
“你发现自己可能被下了毒,开始给自己解毒,我试着在你昏睡时套话,而你实际上已经清醒了一半,就很清楚我是什么货色了,对不对?”简自远叹了一声,“看过那些报道,现在才相信,你能从‘五尸案’里全身而退,并非全靠运气。不过,我也成功了一半,你毕竟将很多细节都告诉给我。”
我说:“到江京来找我谈话的公安部处长姓刘,不姓王。”
简自远苦笑:“我上了套,还真的把王处长挂在嘴边。所以你一下子就听出来我的谎言。”
“告诉我,你是在给谁卖命?”
“这你早知道,我是在为钱卖命,或者说,我在为贪婪卖命。”
我又动了火,“你到现在……”
“你以为,我的雇主要我做这些龌龊的事儿,还会显露他的真面目吗?我一直是通过中介和雇主联系,我劝你不要去捅更多的马蜂窝。”简自远又叹一声:“我到这个地步,也是活该。你快走,你必须活着离开!你……我还希望你帮我一个忙。”他取出自己的手机,交在我手里,“这里有我所有的情况,包括我真正的身份和地址。我还有老婆和一个儿子,请你把这个手机交给他们,这里有安顿他们今后生活的信息,银行账号什么的,很多东西我老婆以前都不知道,紧急备用的……拜托了。”
“你还有老婆孩子?你把手枪给我,你走!”
“别浪费时间了,快走吧,我的伤势重,肯定走不远的!”简自远将身上的大衣脱下来,塞给我,又把他身上的背包递给我,然后把我重重一推,“走吧,把背包里有用的东西拿上,别的就扔了,负担越轻越好。”
我的鼻子开始发酸,扭头出了木屋门,只哑声说了句:“谢谢你信任我。”声音轻得连自己也听不清。
简自远也随后到了门口,在我身后说:“那兰,我知道,我们这几个人里最缺乏的就是信任。但我相信你,从你坚持要救张琴开始,我就相信你了。请你原谅我。”
我回过头,想说:“我不怪你了。”但喉咙中只发出一声抽噎。
飞雪漫天,夜色是一团寒冷湿润饱和的浑浊,我立刻抹去眼中泪水,只怕那些泪珠再结成冰帘。
按照谷伊扬说的,我继续往后山滑去,路已经越来越难顺畅滑行,我滑了一阵,身后传来了零落枪声,夹在呼啸风吼中,依旧能刺痛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