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思维方式总是很奇怪,喜欢暂停在固有的圈子里。一旦遇到无法解释的情形,就会如同鸵鸟心态般将自己隐藏起来,用看似坚固的四面墙壁保护自己。
或许挡住那股神秘力量没有侵入寝室的原因,并不是墙,又或者门窗,而是谢欣的坚定信念。她坚决的认为墙能挡住鬼,在她此类思维没有溃散前,於是鬼就无法进来。
当然,这也只是我无谓的猜测而已。
她不离开房间,终有一天会活生生的将自己吓死或饿死。
“你一直待在宿舍里也不是办法,你能躲一辈子吗?校方早就对你的奇怪举动产生怀疑了,不久后便会派人来,还会通知你的家长,到时候你还能躲下去?你的举止很奇怪,肯定会被校方送到精神病院的,医院里的鬼更多,你就一点都不担心,不害怕?”我危言耸听的吓唬她。
谢欣紧缩了下身体,嘴唇哆嗦著,内心在纠结挣扎,“可我真的不敢出去。”
“没关系,把眼睛蒙住,不看那些东西就好。所谓眼不见为净。”
我出了个馊主意,“你看,我连蒙眼睛用的道具都准备好了,是一张经过佛家大师开过光的红布。”
从兜里掏出一张红色布条,这还是我早晨请的临时演员上演驱魔大戏哄骗林晓薇时,那个装宝山寺主持的家伙见我给钱豪爽,硬塞给我的东西。
“蒙住眼睛真的有用?”谢欣疑惑的问。
“肯定有,已经在你的学姐林晓薇身上实践过了,真实有效。”
我张口就说瞎话。
“真的?”“真的是真的。”
我对她的优柔寡断有些不耐烦起来,“何况,如果你还不出去的话,整个人恐怕熬不了多久就会被冻成黑冰了。”
“黑冰?什麼黑冰?”谢欣没头没脑的问。
“你自己看看。”
我敲了敲床边的墙,黑色的冰泄露著丝丝潮湿的阴气,令整个房间都变得既阴森又寒冷。
女孩彷佛此刻才注意到房中早已结冰的事实,瞪大了双眼,满脸的难以置信,“这是怎麼回事,寝室、寝室里怎麼会有那麼多冰的?”806号房的冰冻结的似乎比我刚进来时厚了许多,天花板上的冰凌已经垂到了和床的上铺平齐的位置。
“你从来就没有注意过?”我对这位迷糊的女孩很是无语。
“刚刚根本都还没有,房里有暖气,热和著呢。”
谢欣慌张到语气都结巴了,“我十分多钟前才泡了面吃,穿著内衣一丁点都不冷。然后突然听到敲门声,还有门锁在响,下意识的以为是鬼在作祟,所以怕的躲进了被子里……”
“你的意思是,十分钟前,寝室里都还正常,温度也没现在这麼低,房间也没结冰?”我表情不由得严肃起来,思绪乱窜。
有种恐慌弥漫在我俩之间,跟谢欣对视了片刻,自己也意识到了情况有些不对劲儿。
“逃,赶快逃出去!”我斩钉截铁的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往床下爬。
“等一下。”
谢欣乾枯的脸上爬上一丝红晕,“我还没穿衣服。”
被子拉开,露出了只穿著内衣的身体。她的躯体骨瘦如柴,粉红色的胸罩和卡通内裤垮塌塌的包裹著重要部位,跟照片上从前那肉肉带点婴儿肥的模样相差很大。很难想像一个人要受到何等残酷的打击,才会在二十多天的时间里消瘦成现在这样。
“我,很可怕吗?”见我转开视线,本来慌张的想要遮盖身体的她有些悲哀。
“啊,一点都不可怕。”
我将头转得更远了。
“那你就好好看我一眼。”
谢欣乾瘪的声音略带哭腔。
女人的心态我实在无法理解,前一刻还在羞答答的遮掩,可男人真的不愿意看她的身体了,却又强硬的要一个刚认识不到几分钟,还不知道可不可信任的陌生男人看自己几乎全裸的身子。而且还根本不顾及现在的情况和氛围。
我很是头痛,她乾瘦的身体根本没看点,何况现状也确实很危急。
联想到谢欣刚才的话,她说寝室外的鬼一直想进来,她还说十分钟前宿舍里都还正常没有任何异象。可异象已经在房间里出现了,这也就意味著,很有可能是自己擅自打开门闯入的原因,我的进入,使得门出现了缝隙,某种未知的力量也跟著自己进来了!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鬼就在屋子里!”虽然并不相信世界上真的有鬼,不过还是不阻碍我用这种话去吓唬分不清状况、正像小女孩般赌气似的谢欣。
果然,这句话吓了她一跳,心虚的向左右看了看。四周恐怖的黑冰密密麻麻地将房间的六面都铺满了,灯光照射在薄冰上,浓得化不开。彷佛冰块在吸收著光线,黑冰的每一寸都诡异的如同黑洞。
“好可怕。”
她总算是开始穿上衣服,乾瘪的身躯裹了一层厚厚的羽绒服后,整个人显得稍微有了些精神。
“出去吧。”
在我用红色的布条将她眼睛蒙上后,我俩开始采在恶心的冰上向外走。她紧紧的拽著我的胳膊,走得十分小心翼翼,由於看不到外界,每走一步耳朵都侧著仔细倾听声音。
好不容易来到了房门前,我却几乎要破口大骂起来。
门被冰块冻得一塌糊涂,黑色的冰将门封在了冰哩,就连门把都没入了冰中。这情况究竟是怎麼回事?简直已经违反了物理学常识。那麼多的冰总要有充足的水气才能结出来,可所谓充足的水分在哪?要多还冷的温度,要有多充分的水,才能将一个偌大的密封房间冰冻成这样?
疑惑注定是得不到解答的,我叹了口气,吩咐谢欣在原地等我,自己走进室内找能够撬开冰块的工具。
找了一分多钟都没找到合适的东西,毕竟是女生宿舍,怎麼找得到尖锐的铁质东西?最后我只得随手拿起一张凳子,用力踩下去,将其中的一条腿给卸了下来。
转身往前走,突然感觉周围的空气似乎没那麼冷了。墙壁上的黑冰在缓缓的流水。疑惑的走到墙边,随手摸了一把。手掌一片湿润,冰,居然在融化?
抬头看看,天花板的灯在微微的闪烁,灯罩上发出“嗤嗤”的声音,那是高温遇到寒冷后发出的不和谐音调。头顶的冰凌,尖锐的地方也滴下了一滴又一滴的水滴。黑冰融化的速度异常的快,只是眨眼的功夫,地上已经水淋淋了,一脚踏上去,“哗啦啦”作响。
“谢欣,你看冰在融化。”
我惊喜的喊叫著。
可女孩并没有回应我。一股不好的预感顿时爬上了心头。由於柜子遮盖了视线,我急忙从寝室的深处向大门跑,可原本应该留在门口等自己的谢欣居然已经没了踪影。
宿舍的门湿答答的,丝毫没打开过的痕迹。
整个房间到处都传来水滴声,“滴答滴答”的彷佛时钟在混乱的走动,这混乱的声音搅得我的思维也有些混乱了。
“谢欣!谢欣!”我大声喊著她的名字,但始终没人回答。806号房只有十多平方米,如此小的范围,一个人怎麼说失踪就失踪?
“谢欣!”我不死心的又叫了几声,回应自己的依旧是响个不停的冰,融化后的滴水声。
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
我的耳多微微动弹了一下,滴水声最密集的地方,就在自己的右侧,在那个方向,我看到了一扇门。门的另一侧应该是宿舍的独立浴室,供学生洗漱洗澡用。
轻轻推开门,滴水声立刻大了起来。我打开灯,探头朝里看了一眼。顿时,自己的瞳孔猛地放大了,嘴巴也惊恐的大张开,久久难以合拢。寒意,比室温更冰冷的寒意,如同一千只虫子般从脚底爬上了背脊。
只见浴室中,谢欣整个人都被冰封在一块硕大的冰块里,她瘦削的脸上充满了痛苦,她的眼睛上还蒙著那块红布。黑色的冰在不断了融化,融化后水不断的往下滴,水滴流过她的脸颊,像是一串一串的泪。
谢欣,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自己究竟是怎麼跑出806宿舍的,我已经记不清了。思维太混乱,脑子也乱七八糟的,其后的事情如同例行公事,报警,被警方带走做笔录。
对於谢欣的死亡,疑点实在太多,警局方面反而找不到嫌疑对象,而作为唯一的目击证人和嫌疑人,我的确有很多可疑的地方。反覆的编造自己去找一个八竿子打不到一处,甚至从前根本就不认识的女孩的原因,这令我筋疲力尽。
谢欣死於窒息,她的尸体上有大量冻伤的痕迹。在一个充满暖气的房间里冻死?这也令警方对这个死亡案件的疑惑更深。不过还好,他们同样没找到谢欣的尸身上存在凶杀可能的瘀痕,最终我才得以被放出来,免了牢狱之灾。
负责案子的警察口头警告我,命令我在一个星期内不准离开高隆市,而且要随叫随到,协助调查。
我答应了。其实自己跟他都心里明白的很,谢欣的死疑点太多,但硬要说是凶杀案又证据不足,甚至可以说是根本没有任何证据能够举证,所以最后的结果,肯定还是当简单的自杀案件处理。
走出警局时,已经晚上十点过了。深深呼吸的一口室外冰冷的空气,不知为何,心底深处冒出了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雪下个不停,地上已经开始堆积了。路灯的照耀下,世界陷入一片银白中。
掏出手机,我踌躇片刻后,还是拨通了宋家明的号码,可惜一直都关机。再拨打宋诗羽的,很快电话就通了,只是话筒的那边噪音非常严重,就连她的声音也变得扭曲变形。
“喂,是我,夜不语。”
我将手机紧紧的贴著右侧脸颊,用左手堵住左边的耳朵,希望能听得更清楚,“喂,听得到吗?”“语哥。”
总算声音清楚点了,电话那头的宋诗羽语气很诧异,“你下飞机了,这麼快?不是说到德国要飞十三个小时吗?”“我没上飞机,听著,林晓薇的事情有些不单纯。”
我的话有些凝重。
“真的,语歌你居然没走!”女孩先是雀跃,然后又迷惑了,“晓薇姐姐的并不是已经被你治好了吗?老哥从送你去机场后,一直在医院里陪她。”
“她身上没发生怪事情吧?”我急促的问。
“不知道,我一直窝在家里看漫画。”
“你歌的电话我打不通。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儿,我心里很不安。”
我望了一眼视线中的冰天雪地,一辆计程车都看不到。
“应该没问题才对,别挂,我用市话打给他试试。”
宋诗羽大大咧列的说,不久后电话那头传来了拨号声,可是依旧没有拨通,始终是关机。
这下宋诗羽也有些担心了,“真的打不通,我哥虽然人有些木讷,可毕竟是医生。医院有规定必须二十四小时开机,以我哥的性格,肯定不会违反规定。奇怪了,怎麼会突然关机了?”“你先过来接我,就在高隆大学附近的警局门口。”
我沉声道:“我们一起去医院看看。”
“嗯,你等我一下下,最多十五分钟就到。”
话筒里传来宋诗羽跌跌撞撞的声音。
我挂断电话,思绪像是眼前纷飞的雪花一般,又混乱又迅速。宋家明的家离这里并不远,宋诗羽这小妮子在冰天雪地里将车开得疯快,没多久就见到那辆熟悉的休旅车在路上一个大甩尾,摇摇摆摆的停在了我面前。
“语哥,你怎麼会到警局门前来了?”
摇下窗户,宋诗羽被冷风刺激的打了个喷嚏。
我拉开车门坐了进去,空调的温暖立刻迎面将自己包裹住。在寒风中站了十分多钟,真的很难受,伸了个懒腰,这才淡淡的回答:“我下午去高隆大学找人,结果找著找著,就被警察请进局里喝茶了。”
“找谁?”她疑惑的问,“找人也能找进警察局里,语哥你可真够伟大的。”
“我找的是一个女孩,你也听过,叫谢欣。”
我被她的话刺激得脸都抽了。
“啊,这个名字似乎有些熟悉。”
她迷糊的一边点头,一边回忆,驾驶著车开始向高隆市第一医院疾驰。
“林晓薇参加的联谊会还记得吧?”我问。
“当然记得,啊,对了,是联谊会里的其中一个女孩,跟我一样,是大学一年级。”
她总算记了起来。
“这个女孩死了,就在下午,死在了我面前。所以我才会被警察叔叔逮去喝茶。”
“她,死了?”宋诗羽的脑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等想明白后,吓得险些将刹车采成油门,“她怎麼死的?”“冻死的,就在你们学校,开著暖气的宿舍里。死的很惨。”
我闭上眼睛,这小妮子的车技看得人触目惊心,看多了实在减寿,“你应该很好奇为什麼我没离开吧?”“嗯。”
她下意识的点点头。
“因为我一不小心发现,林晓薇故事里,参加联谊会的八个人已经死掉了六个,而且剩下的韩琴算是生死不明吧。”
关於韩琴,我在警局偶然听到了她的名字,据说校方已经报了失踪。一直以来学校都以为她待在寝室里,可舍监今天因为谢欣的死,决心清查宿舍里可疑的学生时,居然没在房间里找到她。
我离开警局前一个小时,正好看到高隆大学的训导主任不断擦著额头上的冷汗进来报案,一旁的校长还拨打了韩琴家的电话。她的父母正在赶来的途中。
这就意味著,她谁都没有告诉,也不知道何时离开学校、行踪不明的。
“死了六个?”宋诗羽的语气结巴了。
“钱静、谢欣、庞统、李锡、丁磊和高翔。”
我掰著指头数著,“六个人,一个都不少,还差两个就死乾净了。”
“好可怕。”
她哆嗦著,车也跟著她哆嗦了起来。
“所以我才担心,害怕林晓薇和你哥出事情。”
我看向窗外,飘舞的雪花迎著车窗扑来,车外的能见度很低,犹如置身在异界似的,一切都显得那麼陌生。
“可他们怎麼会说死就死了?”“我也不清楚,根据林晓薇的讲述,再加上我的调查,应该没有出问题的地方才对。”
我的声音很纠结,“可他们偏偏一个接著一个的死翘翘,甚至还有一个以完全违反自然、匪夷所思的死法,死在了我眼前。究竟是哪里出了错呢?到底死亡事件的背后,那场联谊会中,还有什麼东西是我遗漏掉了!”我百思不得其解,一向都聒噪的宋诗羽这次善解人意的沉默著,没有打扰我的思考。二十多分钟后,医院到了。
将车停在停车场中,时间已经指向十一点十五分,我们再次走进了住院部的大楼。
一进去就感觉气氛很严峻,整个室内都喧闹的很,医护人员忙碌的奔走著。我间或听到护士们焦急的喊著:“ICU病房出事了。”
ICU是加护病房,总共两个部分。外环部分住著植物人,而内环中住著呼吸、循环、代谢及其他全身功能衰竭的病人。它正好位於林晓薇病房的同一层。
我跟宋诗羽对视一眼,急忙朝著二楼跑去。慌乱的脚步声已经成为了二楼的背景音乐,似乎医院所有的医生和护士都集中到了这一层。
宋诗羽拉著一个熟悉的护士问:“周姐,我哥呢?”“不知道,忙死了,我从下午开始就没见过他。”
那位叫周姐的护士说完便急匆匆的离开。
我托著下巴思考了片刻,决定道:“先去林晓薇的病房看看,现在的状况也不适合乱打扰别人。”
自己的确有些在意医院究竟发生了什麼,如果是流行病的疾病爆发了,忙碌的肯定不止住院部,可单单是ICU病房十分慌乱,这情形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嗯。”
宋诗羽也在担心自己的堂哥,心不在焉的点头,跟著我朝楼层的另一边走去。
没走几步,就有护士推著推车从ICU内走了出来。推车一辆接著一辆,完全数不清数量,每一辆推车上都躺著一个从头到脚盖得严严实实的病人。被白色的被单盖成这模样,恐怕病人已经变成了冰冷冷的尸体了吧。
奇怪,怎麼会有如此多的尸体?
每个医生脸上都露出急躁的表情,两部电梯一次只能运两个推车下去,剩下的推车停留在走廊。偌大的住院部顿时陷入了寂静中。医护人员没有说话,被单下的尸体自然不可能出声,住同一楼层的病人们竟然也离奇的没有出门看热闹。
按照住院情况,如果出现如此闹哄哄的场景,无聊的病人们早就蜂拥而至,将走廊围观的水泄不通了。但事实是,病人一个都没有走出病房门。走廊上只剩下推车,沉默的护士医生,以及我和宋诗羽。
气氛很诡异。
宋诗羽害怕的紧拉著我的胳膊,“语哥,情况似乎有些异常。我从来没有看到老哥的同事们如此恐惧过。”
不错,是恐惧!医护人员的脸上不但有死水般的沉默,还有挥之不去的害怕。
就在这时,林晓薇的病房方向,传来了一阵嘶哑的惊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