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的天气很冷,就算是在我就读大学的城市也无法避免,但在我的故乡已经入春了吧,再过几天,许多城里人就会开著小车,到农村去看遍野的油菜花。
什麼时候就连油菜花也变成了一道风景了?实在是令人费解!我坐在公寓里,到了一杯红酒喝起来。
窗外堆满了雪,白白的颜色看著很碍眼。就一如屋里那个赖著不走的、碍眼的家伙一样。
“小夜,你们这小镇的披萨味道真不错,吃得我都流连忘返了。”
老男人杨俊飞翘著二郎腿坐在我的沙发上一边吸允手指,一边发出“啧啧”的厚颜无耻的声音。
“你也该走了吧,都住在我家一个礼拜了。”
我皱著眉头,看也不想看他,“侦探社的事情不需要处理吗?”“没关系,有芷颜帮著看店,我就难得的休假几天吧。”
他的声音很赖皮。
“既然是难得的休假,干嘛跑来找我?去热带找个海滩泡美女多好,多符合你的廉价个性。”
我讽刺道。
“最近难得看到你,有些想你了,嘻嘻。”
老男人皱著那张帅到讨厌的脸,做出献媚又恶心的表情。
“够了,你要怎麼样才肯从我家挪出去?”我再也受不了了,平静无波的神色也流露出了臭鸡蛋的表情。
“你明明知道我要怎麼样才会离开的。”
杨俊飞挑了挑眉毛。
我气不打一处来,可也不愿意挑明,“你这句暧昧的话请留到这个国家的邻国去说,荷兰那边同性恋婚姻也是能够合法的。”
杨俊飞做出呕吐的模样抗议道:“本帅哥不是同性恋。”
“得了,不用申辩了。你这同性恋德行要是早出生一百年,在这地方可是会被当地人割掉小鸡鸡的。”
我被他纠缠得受不了,乾脆恐吓道:“要知道,这古老传统估计至今还流传下来呢,要不要我出去帮你宣扬一下?”杨俊飞做出吓了一跳的模样,继续抗议道:“都说了,我不是同性恋。”
“不是同性恋,三十多岁,老大不小了,还不结婚给我找个嫂子回来,你骗谁啊!”我不屑的嗤笑著。
“管你怎麼说,总之我不达到目的,是打死都不会离开的。”
杨俊飞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大叔表情,再次打电话订了披萨,整个人都斜躺在了沙发上。
我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个混蛋家伙一个礼拜前就已经来了,然后做出长久抗争的模样,打不过,也赶不走。他从加拿大到这里后,酒店也没有预定,从行李掏出一张舒服的毯子铺在我客厅的沙发上,看起来就是在做长久战的准备。
至於理由,我确实比谁都清楚。
“唉,怕了你了!”我很有些崩溃,自己这几天真的也些被这家伙给恶心到了。
“怎麼,总算是要把那东西还给我了?”他一脸惊喜。
“放屁,我哪有拿你的东西。”
我嘴硬。
“小夜,你可不能揣著清楚装糊涂,你两个月前明明申请从秘密仓库里借了那样东西,到现在都不还。”
杨俊飞瞪大眼睛,“要不我怎麼丢著帅脸不要,跑你这小屁孩的家里睡沙发,赖死赖活的。”
“那样东西明明就是我找到的,只不过寄放在你的仓库而已,所有权当然是归我的。”
我扬了扬头。
“睁著眼睛说瞎话,当初你进侦探的时候,已经跟我签署卖身契了。”
杨俊飞阴笑著,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合约副本文件,“你看第十三条就清楚的规定了,社员找到的任何物品归本社所有,不得私藏。”
看到他拿出了杀手鐧,我满眼都是笑意,“是吗?你确定跟你签合约的真的是我夜不语本人?”“当然。”
他得意的翻到最后一页,“这里还有你的亲笔签名和手印呢。”
我探过头去看了一眼,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你仔细看清楚签名。”
我的笑容给杨俊飞带来了一丝不好的预感,他低下头咕哝著:“明明就是你的签名,这不,还清楚的写著夜不语三个字……啊!咦!”
他惊诧的大叫了一声,只见签名的地方确实有三个简体中文字,不过写的并不是“夜不语”,潦草的签名中第二个字上头少了一横,如果不仔细看的话还真的分辨不清楚。
“现在看清楚了?跟你签约的是个叫做夜个语的家伙,根本就不是我嘛。我现在顶多算是挂名在你们侦探社,不是真正的社员啊!”
我笑得很意味深长。
“可,你的手印该不会是假的吧?这也是法律证据!”
杨俊飞脸色铁青,看著签名上那红色的拇指印,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似的。
“哦,像你如此拉风的中年帅哥,应该不会远离高科技吧?指纹模知不知道是什麼玩意儿?那东西很薄,贴在手指上就能印上别人的指纹,估计你那叫做夜个语的社员,大拇指印也不知道是谁的呢!”
我有意无意地看了他右手的大拇指。合约上的指模其实根本就是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取他本人的,一想到这,至今都还觉得得意。
“臭小夜,你居然阴我!”
杨俊飞满脸通红,气恼的用力抓自己的头发。
“当心中年秃头喔。”
我好心的提醒道,“当时我又跟你不熟,签约的时候怎麼可能不长个心眼?嘿嘿,当初多个心眼,现在到是帮了我一个大忙,怪就怪你粗心大意吧!”“对了,那个,我找到的陈老爷子的所有尸骨,全是我的私人所有物,不准乱处里。本人身上的九窍玉也是绝对不会拿出来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靠,小小年纪心眼居然那麼多,没想到我杨俊飞也有阴沟里翻船的时候。”
老男人用力瞪我。
我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别灰心,我们的合作还是继续下去的。你喜欢这套公寓的话就让给你住,反正也是拿你的钱付的租金,我去附近的酒店找房间暂居就行,不会让你给添麻烦的。拜拜!”嘲讽的语气伴随我的脚步消失在门口,我走出了公寓,看了一眼地上堆积起来的厚厚白雪,心里完全没有抱歉的感觉,这家伙的抗压能力很强,不会因为这种小事产生心灵阴影。
况且经过了了上次林晓薇的事件,自己确定了用来堵住陈老爷子尸体的九窍玉有驱除负面能量的效果,这保命的东西,自己要随身携带,怎麼可能在还回去。
走在雪地里,心里有一种堵得慌的感觉。我朝四周微微一打量,最后准备去一个地方,最近心情复杂的时候,总爱去那个地方看看,不知为何,只要站在那里,心就会变得很平静。
很讽刺的,那是个墓地。
周芷婷,我名义上的妻子,自己生命中第一个女人,她的骨灰就被我埋葬在那里。我从大草原上带走她骨灰的时候就决定,自己每固定居住一个地方,就将骨灰坛放在最近的墓园中。(详见夜不语诡秘档案—403《地狱阴蜂》)皑皑大雪将墓地染成了一片白茫茫的颜色,每个墓碑上都堆积著厚厚的雪,园地中的雪松也不再青翠,绿意中更多的是一种沉甸甸的苍白感。
我取下手套,将周芷婷墓上的雪扫开,碑上的中文字立刻露了出来。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呆立著呼吸冰冷的空气。突然,我全身一紧,然后缓缓地朝著右侧不远处看去。
不知从何时起,身旁十多米远处出现了一个白衣如雪的女孩。她绝美的脸庞流露著比冰雪还要冰冷的寒意,她的眼眸流转著淡淡的精芒,整个人就彷佛一把出鞘的宝剑。本来想发怒的情绪,最终化为一声叹息,她看著我,眼神变得柔软起来。
寒意被风吹散,她的乌黑长发也随风吹动,美得难以形容。
“梦月?什麼时候到德国的,怎麼没通知我?”我露出勉强的笑意,手脚冰冷。
最不想出现的结果出现了,本来以为自己能瞒得了一时就多隐瞒一时的,这件事,自己还没想清楚该怎麼解释。何况,守护女里梦月,是我最不愿意令其得知这个秘密的人。
因为我预测不到她知晓周芷婷的存在后,会做出何种过激反应。
她没有回答。温暖的目光从我的身上一扫而过,然后再次变得冰冷。视线有如冻结似的凝固在周芷婷的墓碑上,最终停留在了碑文前。
“至我的妻子,周芷婷。她来过这个世上,带走了丈夫的心后,残忍的离去。她享年十八岁。”
李梦月看著那行碑文,我甚至能听到碑文在她的视线里颤抖著,发出快要崩坏的脆响,是错觉吗?她一步一步的走到我跟前,背对著我,用手轻轻地抚摸著那个墓碑。自己没来得及扫清的雪,被她细心地扫了下去。
“小老婆?”她依然被对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也听不出她没有感情色彩的声音里是不是有波动。
“应该是大老婆吧。”
我脑袋秀逗的盘算了一下,似乎自己身旁的女孩,有既成事实的只有周芷婷一个而已。
“小老婆!”守护女肯定的再次开口了,她的手扬起,微微的拍在墓碑上。就是那看似无力的一掌,让整个墓园都颤了一颤。
我吓得满头冷汗,连忙妥协了,“是,她绝对是小老婆!”“嗯。”
李梦月点头,这才转过身来。
我能然看不出她到底是喜还是怒,她生硬的挽住了我个胳膊,然后不容置疑的说:“回家吧。”
一路上,她都没有再放开我的胳膊。回到公寓时,老男人杨俊飞好死不死的还躺在我的沙发上,看到李梦月也没有丝毫的惊讶。看来整件事搞鬼的一定是他。
他露出“我们扯平了”的促狭奸笑,让我恨得牙痒痒的,实在想将他撕碎餵狗。
李梦月在我的房间里注视了一圈,没有说话。
“是你让梦月来的?”我凑到他身旁,压低声音问,语气里满是气恼。
“大姐头自己来的。”
老男人依然堂堂正正的称呼守护女为“大姐头”,看来梦月果然是侦探社的最高武力,“我只不过替她订了机票而已。最近局势有些微妙,总要有个强悍的人在你身边保护你,对吧。”
“是保护我身上的九窍玉吧?”我不满的冷哼一声。自己遇到的危险从来都不少,但也从来没见杨俊飞如此热心过。
“当然,你自我保护的能力那麼周到,我才不会操心。九窍玉如此脆弱的东西,就算不被敌人抢走,万一不小心被你给摔破了,本帅哥还是会欲哭无泪的。”
杨俊飞丝毫都没替自己的目的做掩饰。
“懒得理你!”我气到没力气,转头看向站在屋子中央一动不动的守护女。这女孩才是自己真正需要头痛的对象。
“梦月,饿了没?”我讪笑问。
“你饿了?”她穿得很单薄,貌似一年四季都是类似的白色衣衫,从来就不会觉得冷,也不会感到热。刚才在墓园中,居然也是一件单衣,引得路上的德国人险些吃惊的围观。
“我不饿。”
见她蠢蠢欲动的想帮我煮午饭,自己顿时打了个寒颤,矢口否认了胃里的空虚感。守护女什麼都超人一等,就是味觉和厨艺与众不同。果然俗话说的对,人无完人!“切。”
她发出了“切”的一声,貌似很失望。这表情绝对是跟老女人林芷颜学的!守护女瓷娃娃般精致的脸孔凑了过来,她面无表情,但心里明显在纠结,最后才斟酌的说:“关於小老婆,你,有什麼要,对我说?”这句话是她嘴里吐出来,算颇长的句子,所以李梦月用了接近三十秒才说完,而且,完全已经坐实了周芷婷小老婆的地位。
“没什麼好说的,你应该拜托老男人调查过了吧,估计知道的比我更清楚。”
我低下头,不敢看她的眼睛。不知为何,老觉得心虚。
“知道一些。”
她伸出手将我的头扶正,纤细的手指、柔软的掌心,冰冷的触感,让自己愣了一愣,“我想,听你说。”
她用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眸直视我的双眼,神色难得的强硬。
“真的没什麼好说的。”
我苦笑连连,那次经历,自己不愿意再回忆。
“我想,听你讲,关於她的事。”
守护女丝毫不善解人意的追问著。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门铃声。
我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连忙挣脱她的手,走到大门前。
“夜不语”的三个字的简体为夜不语;内文所述的签名为:夜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