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转瞬即逝,夜色的轻纱覆满天空,为蹑手蹑脚翻墙的人覆上了一层天然的保护色。
一少年模样的身影踮起脚尖,轻轻推了一小点弧度侧身从耳房中溜出,暗花藤纹的鸦青长袍随风潇洒一甩,在衣袍落下前那人的目光还是不由自主的看向主屋停留了半秒。
“余二小姐,快些走别让人看到了。”
听着王婆的催促,余岁岁才收回了目光点了点头,压低帽檐,猫着身子向外跟去。
手机电量告罄,余岁岁中午只得先关机节省电量在寻找出府的路子。下午她借由想学三层酸梅糕的由头,去厨房和许清知纸条上的王婆碰上了面,恳切委托她帮忙安排了晚上偷偷出府的事宜。
等傍晚日落时,余岁岁拿着现学现卖的三层酸梅糕殷勤地送给宋祈白时,却被陆羿拦在了门外告知,承王殿下昨日呆在地牢一夜感染风寒睡下了。
余岁岁一脸诧异和伤感,轻拍了拍陆羿的肩膀说辛苦了,还顺道把自己亲手做的三层酸梅糕送给了他。
可在她转头的瞬间,脸上的悲伤瞬间化为乌有,藏不住的惊喜之情。
既然宋祈白病倒...
那晚上偷跑出去岂不是如有神助!
收回思绪,余岁岁嘴角忍不住上扬。她紧跟着王婆穿过院子走在幽暗的小路上,竹叶随风而动的沙沙声让人忍不住把心提起,没打灯笼的关系少女在昏暗中努力辨识着周围加快脚步。
虽看太清楚,但这条路上却有一种莫名熟悉的味道。
正当余岁岁寻思着自己在承王府也没去过几个地方怎会感觉熟悉时,前面的王婆止住了脚步,刻意压低声音语气神秘。
“余二小姐就是这了,承王府上下只有我一人知晓此路。”
随着王婆划亮火光,余岁岁终于看清了自己的所在,鼻尖还萦绕着下午做三层酸梅糕留下的酸甜香气。
这出府的密道,竟然在厨房后面?
而且...
余岁岁手微微颤抖,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几近宕机的大脑冷静下来。
“这...是个狗洞?”
王婆:“非也,这是身居险地的逃生之路啊,我在这帮您看着,余二小姐您速去速回。”
骂人的话早就赶到嘴边,可看着王婆一脸大义凌然,丝毫没半点开玩笑的模样,余岁岁秉着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硬生生地吞了下去,声音却不由得多了几分痛心疾首。
“...行,那您等着我回来。”
看着眼前半个灶台大小的狗洞,余岁岁有些不舍地摸了摸身上全新的帅气长袍,俯下身子丈量了自己的身长,咬咬牙一闭眼猛地后脚一蹬钻了过去,就听到王婆心疼惋惜的声音。
“哎呦,我的面袋子嘞,怎么还踹歪咯。”
余岁岁有些狼狈的双手撑着爬起,摸了摸腰间手机完好无损后才随意拍去身上的灰尘,跺跺脚就看到自己的罪魁祸□□代出的面粉洒落一地。
“哎呦,我这些都放到边边上咯,怎么还能踹倒哟...”
余岁岁好奇地打量着外面的一切,似乎在钻出狗洞的那一刻外面的空气都比承王府中的新鲜。
“王婆别担心,等我赚了那三千两赔您多少袋您随便说!”
王婆弯着腰收拾散落的面粉,看了眼一溜烟消失在夜色的小姑娘,摇了摇头:“哎,小姑娘个头不大倒是挺敢想。”
但在她起身时却没注意到,外面一个黑影无声的从狗洞处停了半秒,转瞬间,黑影干脆利落地沿着少女离去的方向融入月色之中。
——
已到戌时,原本热闹的仁乐街已经撤去了一半的摊位,原本熙熙攘攘的街道着实有些冷清。大布盖好摊位的小贩与余岁岁擦肩而过,似乎赶着回家喝上去除初秋寒意和疲惫的热茶。
少女悠哉悠哉地逆着其它回家的脚步,完全不急于找温棋痴破局,目光四处好奇的张望着如梦如幻的一切,趁着为数不多出来的机会在街上闲逛了起来。
余岁岁一身暗花藤纹的鸦青长袍,黑发全部束成男子模样,腰间祥云的上等玉佩,手上的折扇惬意地一扇一停,在那阅人无数的小贩眼中就是送上门的大客户。
看着余岁岁随意拿起簪子仔细端详,小贩赶忙殷勤地凑了上去:“公子好眼光,这莹白珠蕊海棠簪就我们家店有,外店可买不到。要不给您包起来,公子可是要送给心上人?”
发簪花纹精细,莹白透亮,余岁岁满意地点了点头:“确实不错,多少钱?”
小贩立刻回答:“童叟无欺,只要十一两银子,代表您的一心一意。”
“告辞!”余岁岁如触电般放下,脚底抹油般逃走。
小贩动作僵住了瞬,不相信这身着明湖轩长袍的人竟是个穷酸小子,不甘心地补充喊道:“哎,公子!你可以跟我讲讲价啊,能再便宜点!十两银子要不要?十全十美啊!”
十两银子?十全十美?
余岁岁欲哭无泪地加快脚步。
别说十两,出来是匆忙只嘱咐王婆帮自己选好看衣服,现在身上就连一文也掏不出来。
在商贩扭头卖力喊人时,旁边不知何处窜出的黑色身影将那桌上的簪子在手中颠了一下,又轻轻放回原处。
从街东头走到西头,口袋空空让她的视线不方便多在摊位上停留,不然定会接受到热情而卖力的推销。
几轮下来余岁岁手中的扇子晃得也越来越无力,步伐也变得缓慢起来。
“咕噜...”
屋漏偏逢连夜雨,忙了一下午没吃饭,饥肠辘辘的胃已经开始抗议,肉包子的气味恰到好处的萦绕在鼻尖,余岁岁扭头一眼就看到热气腾腾的肉包,舔了舔嘴。
“好香。”
卖包子的大叔热情地招呼道:“公子,这最后一笼屉给你算便宜点,不算十文,五文都拿走。”
余岁岁不争气地咽下口水,话语心虚:“老板,我今天出门忘记带钱但我忙了一天太饿了,能不能赊一个包子,等明日我派人来把钱给你?”
还没等老板发话,旁边的小贩不屑一笑:“老陈,这你不赶走?他这身穿着能连五文钱拿不出?分明就是来吃白食的,明天怎么可能给你送钱过来。”
老板有些为难却也没直接拒绝,只是抬头打量着眼前并不像缺钱的主,可余岁岁的目光却又渴望而真实。
正在老板有些犹豫之际,他的衣摆被轻拽了拽。
“爹,给哥哥吧,哥哥也一定很饿了。”
“明天早上在赚五文钱给青青买鞋吧,没关系的。”
奶声奶气的声音吸引了余岁岁的注意,这才看到男人身后站着一个不及桌台高的小身影。
小女孩身上的衣服虽有很多补丁但却干净整齐,天真无邪的笑着看向她,脸上还有不知何时沾上的面粉,只不过脚上的绣花鞋却漏出了小脚趾。
余岁岁的心猛地一揪。
正当她想开口说什么,只见老板已将一屉包子抱好递到面前,轻抚着小女孩的头:“青青真乖,公子明日给就好。”
初秋的夜风有些微凉,包裹着浓浓的香气随风萦绕,余岁岁没有接过而是猝不及防地转身,向旁边摊贩前徘徊的人伸出了手,略带命令似的语气道。
“你,给我十文。”
男人微微一怔,却还是垂着头十分服从的把钱递了上去。
余岁岁毫不客气地接过后又多拿了些径直递给老板手中,顺道接过热气腾腾的包子,道谢后快步向前离去,徒留几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行如流水的操作。
老板:“公子!您的钱付多了!”
旁边小贩忍不住感叹:“还能这样找冤大头的?”
被称为冤大头的男人并未理会,只是迟疑片刻后大步跟了上去。刚等他走到少女身边时,就听到她的声音尖锐而严肃,气场莫名的压迫感。
“你是谁?”
男人放慢了脚步:“公子何出此言?”
余岁岁并没看向他,自顾自地吹着有些烫手的包子:“从我出府一直跟到现在,你的马脚都没藏好,鞋上还沾了我当时不小心在后厨那碰到的面粉。还有,谁跟踪还会凑到跟踪对象前,只隔着一个摊近距离观察了我...”
“五次?”
余岁岁余光警惕地瞟了一眼,正规划逃跑路线时就见男人双手抱拳,恭敬地低下了头。
“小人这次多有冒犯还望余小姐惩罚!我并不是有意跟踪,我是特地前来多谢余小姐在二皇子府救命之恩的,却正好碰到余小姐...”
余岁岁怔愣了片刻,根据他的关键词终于对号入座了人。
二皇子府,救命之恩。
当初救宋祈白时,好像是顺道把绑在那里的人也救了下来。
余岁岁还是有些狐疑:“你是当时被绑在那里,被打的很惨的那个?”
“正是在下,这两日多谢余小姐的安排照料!季某感激不尽!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季安这条贱命就是余小姐给的,此生为余小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季安?
余岁岁眼睛一亮。
二皇子后期的左膀右臂,武艺高强,有勇有谋,但前期一直被卫卓排挤压制,无人赏识。
把对面大将拐到自家阵营,余岁岁喜上眉梢:“早说啊,我还以为你是宋祈白派来跟着我的人,饿了吧?来个包子。”
说着少女特地环顾了下四周,压低声音:“对了,你是因为跟了我一路才认出我的女扮男装吧。”
季安接过包子,话语严谨:“回余小姐的话,但凡见过小姐皎好面容之人都定能一眼认出。”
少女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虽然你夸我好看但我为什么完全开心不起来?
余岁岁脸垮了下来,碎碎念道:“真的这么明显吗?”
季安有些慌乱,他笨拙地低下头,语气认真。
“余小姐有什么要做的尽管交给我,季某必定完成,在所不辞!”
余岁岁叹了口气。
温氏一族和余家关系尚可,前几日大婚也有到场,但不能确定这温棋痴能不能认出自己。
保险起见,还是要换种方式破这棋局拿钱。
既然自己不能出面,那么...
眼下倒是有个不错的人选。
“当下,就有个忙要你帮。”
余岁岁神秘一笑,朝季安晃了晃手中的包子:“等成功了,这两个包子都给你啊。”
看着两人朝温府走去的背影,一道身影从远处悄悄离去。
——
“回殿下,夫人女扮男装出府后从仁乐街东头逛到了西头,买了一抽屉包子,找那二皇子府上带来的侍卫拿的钱。”
原本闭眼假寐的宋祈白缓缓睁开了眼,就听陆羿继续道。
“那侍卫向夫人表明忠心,两人就一起向温府方向去了。”
男人刚睡醒的声音有些沙哑:“这倒是新鲜,她没有去找许清知和沈如歌吗?”
陆羿:“并没有任何迹象,那殿下,后厨的王婆要怎么处置?”
“无妨,免得打草惊蛇。”
“温府吗?”
宋祈白轻揉着太阳穴,起身向桌前走去,看着桌上的三层酸梅糕刚拿起汤匙,却听到陆羿在旁边低声提醒。
“殿下,这是夫人下午亲手做好,让我给你送过来的。”
宋祈白的汤匙微微一顿,径直扔在了碗里,拿起一旁的方巾擦拭着握过汤匙的手,举手投足之间优雅的无可挑剔,可话语却带有几分压迫感。
“丢掉吧,吩咐厨房做份新的。”
“是。”
陆羿正要离开,就听男人略带磁性的嗓音没有任何情绪,又多嘱咐了一句。
“别忘了等夫人回来告诉她...”
“我很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阿狸:我要和岁岁打小报告!
宋祁白:哦?陆羿把她拉下去,斩。
阿狸:?宋祈白你别想亲!
宋祈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