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一觉醒来,忐忑不安地和凝雪一起去找老酋长的时候,他正端坐在石屋里的圆台上仰着头看天窗里变换着不同颜色的蛇头石雕出神,他纹丝不动的身体和脸上雕琢一样的皱纹,让我觉得他更像是一座雕像。
我已经想好了一个说辞,虽然不知道这能不能说服他,但却必须要试一试:“酋长。”
老人缓缓地转过脸,呆滞的目光慢慢闪烁了起来,脸上也恢复了和蔼的表情:“两位休息得怎么样?”
“谢谢您的盛情招待,我们吃得很好,睡得也很舒服。”我由衷地表达着感谢。
老人微微一笑:“能够来到这里就说明你们和我们部落是有缘的朋友,对于朋友,我们会用最诚挚的心来款待。”
“我们突然想到一件事情,很想向您求证一下。”我不想绕弯子,直截了当地进入主题。
“尽管说。”老酋长爽快地答道:“只要我知道的一定如实回答。”
我提高了声音问:“一千年前,那个亵渎了神灵的诺提诺尔是怎么从上面掉下来的?”
老酋长眉头挑动了一下,反问道:“你觉得他应该是怎样掉下来的?”
“刚开始我以为他爬上了塔顶,是从塔上直接滚下来的。但我们现在又觉得不太对,可能他是从另外的地方直接掉下来的。”
老人缓缓地在我们脸上来回扫了两遍,最后声音沉重地道:“你们也想那么做吗?一个神的奴仆不能够向下俯视神的圣殿,这也是我们族里古老相传的规矩!”
“可我们是外人。”我反驳道,“而且神使也把开启圣门的钥匙转交给我,他想让我们进入圣塔。”
酋长面色变得极为凝重,淡淡的眉毛紧紧地锁在一起,陷入两难之中。
“而且,你不认为诺提诺尔敢于违抗族规,去做一件看起来根本就毫无意义的事情很奇怪吗?”
老酋长慢慢地点了点头,道:“这件事确实很奇怪,我也曾经想过你所说的这种可能,可是就算那样能找到圣门的位置,你又如何将钥匙插入锁孔呢?石面就像镜子一样平整,这个刚才我们已经看到了。”
我点头表示同意,但依然坚持说:“现在我们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我想可能在确定圣门的位置以后会有办法开启,而且我可以十分确定地告诉您,你们的神使已经从塔里走出去了,他也是一个在外界很有威望的普通人,他既然能从塔里走出去,那么,您也能!”
老酋长的眼睛里闪烁了一抹兴奋的神色,又极快地被惶恐所替代。是的,让一个被困在地下从未走出过黑暗的人获取自由和阳光,对这个人来说,恐惧怕是更多过高兴吧。
老酋长又转过头,恋恋不舍地看着天窗中的蛇头,足有半分钟之久,等他转过头来时,眼睛重又被淡定和安详占据了:“我很向往外面的世界,但我不会出去的,这里是我的家园,这里有我无法舍弃的东西。”
“但是您的族人呢?你也想让他们永远地居住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连他们的子孙也永远过着半人半鬼的生活?”我用一连串的问号回应了他。虽然那条我和丹尼下来时的洞穴已经重新被泥沙填埋死了,但如果真要是想从那里出去,也不一定就全无办法。不过,我想先不要告诉他这件事,为我们能得到那个俯视的机会增加筹码。
老酋长显得颇为踌躇,右手不停地抓握着拐杖,一下接着一下。过了足有一两分钟,他好像下定了决心,终于站了起来,道:“这是决定我们整个部落命运的大事,我不能为他们的命运作决定,如果大家觉得应该这样做的话,我不会阻拦。”
说完这些,他就迈开大步走了出去,我和凝雪对视了一眼,凝雪露出了微笑,我也点点头作为回应。但说实话,我心里并没有多少信心,想让一群虔诚信仰神灵的人去做一件亵渎神灵的事情并不容易,而且他们没有见到过外面精彩的世界,我不知道这种诱惑到底会有多大的吸引力。
老酋长已经站在了石屋外面,嘬起嘴唇,发出一阵悠长尖锐的哨声,急迫而带有威严,就像是军队集合的号角一样。
只过了四五分钟,石屋前面已经聚集了黑压压的人群,明亮的眼睛让人看得揪心不已。
那一条本来在屋顶盘旋蜿蜒的森蚺也游到地上,缓缓地从老酋长两腿之间爬了过去,轻轻地昂起头,将他顶在头上,托在空中,俯视着面前的人群。
老酋长挥舞着手里的拐杖,开始用一些我根本就听不懂的语言大声说了起来。
我低声向凝雪问道:“他在说什么?”
“他在说我们刚才的恳请。”凝雪也低声回答。
老酋长说了一会儿,伸出拐杖向我和凝雪指了指,数百双能发出光亮的大眼睛齐刷刷地射向了我们。我感觉浑身发紧,好像变成了一只被一群凶残的恶狼盯着的猎物。凝雪也恐惧地向后退了两步,藏在我身后。难怪她会害怕,这些地下奇人的眼睛里连一丁点友好的意思都没有。
幸好他们没有扑上来,只是满怀不善地瞪视了我们一会儿,就将所有精力都用在倾听老酋长的话上面。
凝雪在我耳边低声道:“他正在为我们说好话,而且还提到了可以走出地下困境的事情。”
但愿这个诱惑能打消他们的敌意,使他们同意我们的恳请。
“开始决定了,酋长让他们举手表决。”凝雪又解释说。
我赶紧转过头,看场上的动静,大家都在犹豫,没有一个人爽快地将手举起来。我开始着急起来,如果是这种情势的话,我们根本就得不到允许。
半分钟以后,站在最前排的一名妇女抚摸着自己面前七八岁小孩的小脑袋,犹犹豫豫地将手举了起来。站在她身边的一个粗状汉子恼怒地拉了一下她举起的手臂,大声呵斥着。女人低着头委屈地为自己辩解,她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我还是能清楚地听到。
“他们在说什么?”我小声地问凝雪。
“她的丈夫骂她是恶魔附体了,同意这么做就是想让全族毁灭。女人辩解说她不想让儿子和自己一样生活在暗无天日的地下。”
这实在是个好兆头,母亲从来都是最爱自己的孩子的,为了孩子的前途命运,她们宁愿舍弃自己的生命。我想不光是我听到了她这句话,其他人也听到了,因为又有几只手臂缓慢地抬了起来。
一条、两条……我数着不停抬起的手臂,兴奋不已。
过了一会儿,凝雪趴在我耳边,喜悦的道:“已经超过一半了!”真没想到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她居然能将这四五百人的人群数目一一数过来,要是换了我,恐怕没有半个小时,绝对做不到。
当老酋长再次说话时,举起的手臂已经占了大多数,我想是妇女的那句话帮助这群人作了决定,使他们为了后人,下定了再次面对灭顶之灾的决心。
人群里有人大声说着话,老酋长俯视了我一眼,点头说了一句话。
能感觉到凝雪在我背后抖动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我回头盯着凝雪煞白的脸颊,赶紧问:“你怎么了?”
凝雪翻着眼睛,看了我一眼,恐惧地说:“刚才那个人说,应该让圣蛇决定我们的命运,圣蛇没有吞下去的人才不是恶魔的化身,才能够爬到圣塔上面去。老酋长已经答应了!”
这真是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消息,让一条大蟒蛇检验我们的身份,我们生还的希望还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