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母亲丁思梵在她的日记中记载道:当她被困于蚩尤地下秘宝的穴洞中,眼看着自己的同学一个个惨死于非命,竟本能的呼喊起我父亲的名字来,在她心目中,我父亲那人除了脾气又臭又硬,年纪大长得丑,还不爱洗脚全身臭烘烘的之外,唯一剩下的就是随叫随到这点长处了,要是连这点长处都没有了,那么这个夏大叔可真是一无是处了。
喊归喊,但人在绝望中喊救命只是一种本能,根本不曾期望得到回答。
所以当我母亲听到我父亲那一声大大咧咧的来了来了的时候,立即就认为自己已经死了,因为我父亲那大大咧咧的口气实在是太缺乏现实逻辑了,绝无可能是真实的。若不是她已经死掉了,是不可能产生这种幻觉的。
接着她听到洞里噗的一声怪响,照明弹刺目的明亮灼伤了她的眼睛。
在这黑暗的地下世界,突然看到如此明亮的光线,而且我父亲还大模大样的挎枪站在明丽的光线正中,谁要说这不是幻觉,我母亲肯定会跟他拼命。
我母亲当时坚决不肯相信她看到了我父亲,而我父亲的感觉,却也是同样。
我父亲看到了一幅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奇景,前面是一片地下荒原,一条瀑布正自头顶下喷泄而下,水流的冲击带动了一只土黄色的水车,那水车竟然是由陶土制成了,所以经由了数千年之久的水流冲击,却仍然在运转。水车的转轮有八个角,随着水车的旋转,八个角依次浸入到瀑布之下的潭水之中。
那水潭之中,有一团颜色乌黑蛇一样的东西在蠕动着,那东西颜色说不尽的污秽,蠕动之间带着一种令人魂飞魄散的阴毒。
水车的五个角是空的,上面还水渍淋淋,分别是刚刚从潭水中转出来,上面染满了褐红色的粘液。
水车的另外三个角,分别捆着三个人,丁思梵是一个,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还有一个模样略带几分狡狯的中年男人。当我父亲进来的时候,正见水车转轮捆着中年男人的一角慢慢浸入水中,那男人的身体甫一碰到水面,水潭中那团颜色乌黑蛇一样的东西就兴奋不已的蠕动过来,霎时间那中年男人发出了一声绝望的惨叫。
水潭中颜色乌黑的东西迅速的缠绕住了浸入水中的中年男人,把他紧紧的包裹起来,那男人显然是感受到了无尽的恐惧与痛苦,发出了瘆人已极的惨嗥之声,但是命运的转轮仍然在转动着,中年男人身体越来越多的浸入水中。
那不类于人的凄厉嘶嗥猝然而止,中年男人已经全部浸入了水中。
他全身进水,就从水车的转轮上脱落了开来,全身被那颜色乌黑蛇一样的怪东西所缠绕着,在潭水中上下翻浮着,水面上突然开了锅一样的冒出一连串的汽泡,那中年男人已经从水面上缓慢的飘浮了起来。
那团颜色乌黑的脏东西仍然在潭水中上下翻复,但是中年男人却已经成为了一具飘浮在空中的尸体。他的尸体慢慢在鼓胀,体内组织分解生出的气体活物一样在他的身体里窜动着,起初这些不明气体并不多,那中年男人的尸体还紧贴着地面飘动,但是尸体体内的这种气体越来越多,慢慢的,眼看着这具尸体已经飘浮到了人的膝盖之处,并顺着空气流动的方向,慢慢的向洞窟里飘了进去。
随着捆绑着中年男人的那只转角随水车的转动转出水面,水车的转轮又带着一个人向着水中浸了进去。
丁思梵!
此时她的双足足尖已经解及到水面上,水中那颜色乌黑的东西急不可耐的窜了过来,围在她的脚下激烈的蠕动着。
“夏大叔快来救我!”
丁思梵的呼救之声,声声揪扯着我父亲的心神。
丁思梵和葛教授一行,是如何来到这上古的藏宝秘洞,又是如何被缚在那神秘的地狱转轮之上的,这个过程说起来,却要比我父亲他们组织营救要简单得多。
考察解州古盐井,这是葛教授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决定了的事情,但由于当时战乱频仍,先打日本人,再打国民党,后来全国解放了,可国民党的余部和土匪们还在四处杀人放火,也只有在残匪全部被剿尽,解州一带的治安彻底恢复了正常之后,这起科研考察行动才能提上议事日程。
葛教授的这次科考行动,只不过是先赴解州的古盐井搜集点实际的资料,并不期望有什么大的动作,所以他在选择科考队员的时候,把几个想一同去开开眼界的孩子全都带上了。
这几个孩子,就是丁思梵和她的四名同学:陆思贤、潘鼐、陈久金、花妤云了。五个孩子中,除我母亲丁思梵之外,另外四个人都是从小到大从来就没有离开过北平,都想借这个机会出去看一看,以便“饱览祖国大好河山”。
葛教授带着这五名得意弟子,先坐火车到了运城,然后由当地政府派了一辆车将他们送往解州,说老实话,当地接待人员对于这个戴眼镜的老头没什么好印象,全国解放了,全国人民无不欢欣鼓舞,投入到了社会主义建设新高潮之中,这老头不说抓紧时间下地种田,养猪剁菜,却带着几个油头粉面的年轻人跑去看什么古盐井,这种行为实在是太可疑了,不会是国民党潜伏的特务吧?
葛教授却不知道他在当地人眼中是何等的另类,仍然是兴致勃勃,带着丁思梵五人东奔西跑,他频繁的活动,再度引起了当地接待同志的注意,怀疑这老头别是利用这种机会在当地搞破坏,于是就故意说政府那辆用来接待葛教授的车坏了,让这伙人拿自己的脚去跑吧,两只脚跑得可比吉普车慢多了,也好便于监视这伙奇怪的人。
没有了车,葛教授一伙的科考顿时打不起情绪来了,只能靠了他们六个人十二只脚乱走一气,走来走去,就走到了一个奇怪的小村庄,那村庄的村民告诉他们说,距离村庄北边十几里的地方,有一座小山名叫蚩尤冠,传说是上古战神蚩尤被黄帝杀了之后,冠带掉落下来而形成。葛教授一听大喜,立即要求去看,但当地村民却阻止他们说,那里去不得,蚩尤冠邪乎得狠,那上面寸草不生,形状象裂开了八百瓢的馒头,但凡有人动了那上面的泥土,或是走近了蚩尤冠,就会变得疯疯颠颠,光着屁股满世界乱跑……
不料村民们不劝还好,这一劝,犹如火上添油,葛教授更加按捺不住了,更加要想去近前瞧个清楚。
于是葛教授就花钱雇了个叫陈南皮的当地人做导游,让陈南皮带他们去蚩尤冠看看。忙中有错,却不曾想这个陈南皮原本是一个游手好闲的懒汉,他逛骗葛教授,无非不过是看些城里人太傻,想骗几个酒钱罢了。就把葛教授一行带到了距离最近的一座小土丘,骗葛教授他们说这就是蚩尤冠。
看那小土包上长满了草木,葛教授认准当地传说不足为凭,就问陈南皮附近还有什么古迹。陈南皮眼珠一转,带他们去了一口废井,说这口井不是普通的盐井,是蚩尤撒了一泡尿嗤出来的……
葛教授不辨真假,就让陈南皮带他们下去看看。下去就下去,陈南皮心中好笑,用绳子把他自己和葛教授、陆思贤和丁思梵一块系了下去,却不曾想,葛教授在井底发现了一块石头,上面乱七八糟的贴了一大堆道家的符箓,可谁也不认识那上面的鬼画符写的是什么,只有丁思梵因为曾进入过王莽地宫,平时对这种东西比较注意,但是她也解读不出那符箓上的原义,只是凭印象,知道这些符号是道家的一种禁戒,意在警告人远离此地的意思。
于是,从枯井里爬上来之后,丁思梵就劝葛教授回去,可是葛教授正玩得开心,抵死不依,没奈何,丁思梵就将那堆八百年前的符箓给我父亲寄了去。而她自己,只好再陪着葛教授在井底下“挖掘考古”。
葛教授在那口井下挖了三天,果然挖出一条被埋在土里已经有几百年之久的地下古盐道,当时那黑黝黝冷嗖嗖的洞口一被挖出来,丁思梵心里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建议葛教授先回去报告,与当地政府商量妥当了,再来勘探。可是葛教授却知道当地人对他们这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寄生虫”没什么好感,只怕回去一报告,这个勘查地下古盐道的机会就有可能失去了。所以葛教授当即决定,留下陈金久和花妤云两个学生在井外边守候,他则带着其余的人“进去看看”。
却不料想,等到葛教授进去之后,才发现那洞内别有洞天,竟然是一个无穷无尽的地下岩层空洞,只见纵横交错的石英石晶莹如玉,洁白如雪,一往无际的向地下深层伸展着,于火把之下折射出光怪陆离的异彩。大块大块的钙盐结晶体犹如巨大的水晶玛瑙,折射着令人心神俱醉的奇光。最奇怪的是,葛教授还在地下岩洞中发现了一条古栈道,那条道路宽如广场,向着下方无限延伸下去,竟不知通向什么地方。
向导陈南皮却吓傻了眼,一口咬定这条道路肯定是通向阴曹地府,说什么也要回去,葛教授劝说不动他,只好约定大家向前走上三二百米,看看能不能发现点什么东西,如果过去了一个小时,不管有没有发现,都立即返回,陈南皮这才答应往前走。虽然他举着火把往前走,眼睛却一直盯在葛教授背的包上,心里琢磨着坏主意。
大家向前走了一会儿,触目所及只有无穷无尽的七彩岩层,却什么也没有发现,正在失望之间,陈南皮突然把腰一弯,指着前面惊声叫道:“快看,那是什么?”大家吓了一跳,急忙凑过来,顺着陈南皮手指的方向向前看去。却不提防陈南皮突然发出一声怪叫,猛的抡起了手中的木棍,砰的一声打在葛教授的脑袋上,葛教授不虞有此,吭也未能吭出一声,身体一软就倒下了。然后陈南皮铁青着脸,一声不吭的上前去抓葛教授身上的背包。
陆思贤和潘鼐两个男孩子没见过世面,见陈南皮突然发凶行抢,惊得呆了,呆呆的举着火把站在原地,竟然不知道阻止。
丁思梵虽说是个女孩,却是“经过大风大浪洗礼”的,一看这情形就知道这向导陈南皮不是好人,大叫一声,拿着手中的火把去砸陈南皮。可是她的力气终竟是太小,被陈南皮拿胳膊一挡,顺势一把夺过了她手中的火把,反向她恶狠狠的扑了过来。
丁思梵只好转身飞逃,向着陆思贤和潘鼐的方向,心想自己这方人多,那陈南皮肯定会吓得逃之夭夭。却不曾想陈南皮根本就不把这几个城市的孩子放在眼里,紧追在丁思梵身后不放,两人一追一逃,围着陆思贤和潘鼐两个呆孩子转了两圈,终于听到陆思贤咽了口唾沫:
“有话……咱们好好说……别……千万别动手打架……”
隔着这两个人追不上丁思梵,陈南皮心里本来就上火,再听陆思贤这话,顿时火上心来,拿火把照陆思贤的后脖子杵了下去,陆思贤尖叫一声,丢了手中的火把趴倒在地,这好象还算是正常,但潘鼐可没人碰他一根手指头,可他发出的尖叫比陆思贤更大,趴下的比陆思贤更早,甚至放声嚎啕了起来。这光景瞧得陈南皮火起,骂了声没出息,照潘鼐的屁股上连踹几脚。
陈南皮这么一耽误,让丁思梵趁机逃到了葛教授身边,捡起一支丢落在地上的火把,向着陈南皮冲了过来。陈南皮还觉得好笑:“哎哟嗬,小丫头片子……”突听丁思梵一声高叫:“打倒王莽反动派!”一火把照着陈南皮的脸上砸了下来。
陈南皮吓了一跳,他倒不是害怕丁思梵,而是被她喊出来的莫名其妙的口号吓住了,不明白这丫头喊的是什么,再瞧这小丫头满脸杀气的模样,那股子凶戾之气一退,手脚不由自主的就发软了,掉头急忙逃跑。
丁思梵紧追在陈南皮身后,追了几步,见追不上他,一咬牙,把手中的火把向他掷了过去,黑暗中只听陈南皮痛叫一声,然后就是咕咚咕咚远去的脚步声,他已经消失在迷踪百转的岩洞中。
返回来,丁思梵急忙把葛教授搀扶起来,连声叫着他的名字,陆思贤和潘鼐怏怏的爬起来,满脸的难堪。每个男孩子都有一个英雄的梦想,但梦想与现实是有着很大距离的,现在他们算是真切的体会到了这一点。
葛教授醒来了,他睁开懵懂的眼睛,问:“怎么回事,刚才是怎么回事?”
“那向导不是一个好东西,”丁思梵说道:“他想抢咱们的东西,现在已经逃跑了。”
“他抢咱们的东西干什么?”葛教授不明白:“我们这都是科研资料,他一个农民抢去干什么?”
丁思梵没办法回答葛教授这个天真纯情的怪问题,和陆思贤、潘鼐一起搀扶着葛教授,转身往回走。走不多远,前方忽然出现了两星火光,霎时间陆思贤和潘鼐如临大敌,急忙高喊:“什么人,不许动,不然的话我们就……开枪了……”
那两星火光果然停止了移动,却有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葛教授,是我陈金久和花妤云,我们等了好久,还不见你们回去,就下来找你们……”
来人近了,果然是留在外边的陈金久和花妤云两个学生,陆思贤和潘鼐急忙迎上去,争着说刚才发生的事情,当然他们谁也不会提起刚才自己被吓得趴在地上叫妈的尴尬情形,只是说那向导陈南皮已经被大家打跑了。
见陈金久和花妤云两人也下来了,丁思梵心里顿时紧张起来。
陈金久和花妤云之所以下到岩洞里来,真正的原因也是他们胆小,一离开葛教授就六神无主,但让人害怕的是,这两个学生到底是没见过世面,既然看葛教授几人下去之后久无消息,他们应该做的事情是立即跑回去报告,可是他们却自作主张的也随后下来了,如果他们大家一起在这地下迷失了的话,上面的人,却是连知道都不知道。
丁思梵的担忧,很快就成为了现实。
陈金久和花妤下来的时候,担心找不到回去的路,在入口处插了支火把,还把花妤云的一件米黄色围巾放在入口前的一块岩石上。回去的时候只要看到火把,看到那条围巾,就能够找到出口。可是他们一路走回去,却始终没见到什么火把,更没有见到围巾。
六个人惊心不定,再继续向前走,忽然陆思贤惊叫一声,指着前面的地下。丁思梵向前一看,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地面上,扔着一支燃尽的火把,火把上还冒着袅袅烟气,显系刚刚被人抛下后不久。
望着这支火把,大家全都吓得不作声了。
事情很明显,那陈南皮,刚刚不知怎么绕回到大家的前面,先发现了这支插在入口处的火把和围巾,他不知道这是出口的标志,却把火把和围巾取走了。而这就意味着,大家有可能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如此莽撞的进入洞内,却连最基本的救生措施都没有考虑过,葛教授深悔此次冒险之行。但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他只能给孩子们打气:“别担心,既然火把就在这里,那出口肯定不会远,我们再往回找找看。”
大家再掉头往回走,可是每走一步,大家都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他们并非是走在刚才来过的路上。
虽然岩洞里的石径千回百转,错乱交织,但此时眼中所见到的怪异岩石形状,却是一路上来时所没有见到的。越走下去,大家越是心神不安,就好象他们在走向地狱的深处,走向那沉积在世界最阴暗的尽头之处的幽冥血曹。
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花妤云吓得不由得哭了起来,任丁思梵怎么安慰她,都无济于事。丁思梵只好搀扶着她,一边劝慰一边往前走,慢慢的,花妤云止住了哭声,丁思梵刚刚松了口气,却突然又紧张了起来。
又有一个哭声幽幽传来,那哭声阴森怖异,凄恻森冷,仿佛夜鬼于漫漫的寒夜之中无助的凄嗥之声,于这冰冷冷的石窟中响起,尤为惊魂丧胆。
是谁在哭?
丁思梵惊心不定的看看四周,她身边的花妤云已经被那哭声吓得惨白了一张脸,而葛教授和另外三个学生,却似乎对这哭声置若罔闻,无动于衷的继续往前边走着。
直到花妤云发出了一声恐怖的尖叫,那几个人才猛然醒悟过来:“怎么了……花妤云,这哭声……不是你发出来的吗?”
敢情前边那几位,还以为是后面的两个女孩子在哭。
等到发现哭声不对,大家害怕起来,蹑手蹑脚的向哭声寻找过去。转过一座高大的石壁,走在最前面的陆思贤吓得叫了一声,急忙退回来:“是……刚才抢我们的那个向导……他在里边……”
听说只是一个人,大家的胆气居然莫名其妙的壮了起来,葛教授带着几个孩子走过去,果然就看到那向导陈南皮正跪在地上,冲着前面磕着头,一边磕头还一边呜哩踢噜的哭,他的脖子上,还滑稽的围着花妤云留在入口处做标志的那条米黄色围巾。
果然是这个家伙搞的鬼!
大家愤怒的向着陈南皮涌了过去,这家伙再厉害,也耐不得这边人多,男女老少加在一起六个人,人多胆壮,更何况大家越涌越近前,那陈南皮却连头也不回,只管发出女人的啜泣声,不停的冲着前面磕头。走到他的身后,陆思贤拿脚踢了他屁股一下。
陈南皮扭过了脸。
那张脸,说哭不是哭,说笑不是笑,说不出的怪异,就好似他脸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在表达某种人类所陌生的情感,因为用力过度,每一块肌肉都脱离了原位,看上去让人心里隐隐发毛。
“你……你要干什么?”陈南皮的那张怪脸,把陆思贤吓坏了,他忙不迭的后退一步,失声问道。
陈南皮没有吭声,只是拿手指了指前面的石壁上。
大家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只见陈南皮的对面,是一堵高大的石英石壁,石壁上刻着一圈圈的螺旋状条纹,这条纹分明不是自然形成的,但即使是人类所为,那也应该是几千年之前的事情了。
那螺旋条纹虽然简单,但是细密而复杂,形成了无计其数的沟回与褶皱,最奇怪的是这些条纹还似乎在蠕动,带给人一种心神不安的感觉。
我母亲丁思梵在她的秘密日记上记载说,当她站在那上古的神秘图案之前的时候,霎时之间就回想起来许多往事。
回想往事是人类再正常不过的一种思维活动,但是我母亲丁思梵所想起来的这些往事有所不同。
那些往事,是她所从未经历过的。
她想起来的是上古时代郁郁苍茫的无垠大地,想起来的是她腰扎树叶手拿石斧的古老记忆,她在自己的回忆中看到数不清的惊恐表情,那一张张因为进化的不彻底还残留着斑斑毛发的怪脸,无数怪脸于惊恐之间逃向森林的深处。那森林高大无比,直耸云天。但是这些惊慌失措的亡命者却只是逃向了他们最终的命运归宿。早已埋伏在森林之中的兽形人手持长矛蜂拥而出,肆意的戳击着这些落入圈套的可怜虫,那飞溅的殷红鲜血,迷蒙了她的双眼,她呻吟了一声,无力的跪倒在那神秘的图腾之下。
那沟纹纵横的神秘而古老的图腾,有着一种可怕的力量。
它让人们产生幻觉。
不止是幻觉,事实上,那感觉是如此的清晰如历,使得我母亲丁思梵确信,那绝对不是自己所幻想出来的场景,而是曾经在上古时期不知何年何月所发生的真实事件。
这古老的图腾,它慑去了人的魂魄,让人重返一个久已遗忘的噩梦世代。
大群的兽形兵蜂拥而来,他们的数目是如此之多,就象是从地穴里钻出来的黑色蝼蚁,实际上他们地确是从地穴中钻出来的,直耸云天的高大树根之下,遍布着这些兽形人的巢穴,他们手中的金属长矛又是如此的锋利,痛饮着那些正艰难行走在进化途径上的猿人后裔的鲜血。
成堆的尸体倒在丁思梵的脚下,那连天的哀号之声,彻动着天地之间。
余下来的人被长矛逼到角落里,这些残存者瑟瑟颤抖,不停的跪在地上磕头求饶,这个古老的跪姿历久弥新,他们刚刚在陈南皮身上看到过,起初还不明白他为什么要下跪,但是现在大家已经明白了。
俘虏!
锋利的金属矛尖刺破了他们的脊背,于痛苦的哀号声中,他们不得不踉跄前行,押送他们的兽形兵残暴而恶毒,一路上不断的殴打着他们,并强迫他们用赤裸的双脚走过布满了毒蒺藜的植物丛,他们走过一条殷红刺目的血路,于绝望之中祈求着上苍的拯救。
据我母亲丁思梵日记上记载,被那些残暴的兽形士兵押着走了也不知多久之后,她已经不再知道自己是丁思梵了,只知道自己是被选中的牺牲,她的血肉将用来祭祀黑暗之中的邪灵,她走得越快,解脱的也就越快,到后来他们所有的人几乎是在颠狂之中发疯的飞跑,向着自己的生命终点冲刺,永恒宁静的死亡世界就在不远处期待着他们的到来,他们知道自己是不会辜负死神的期待的。
虽说是处于谵妄的失魂状态之中,但我母亲丁思梵说,即使在那种怪异的情形之下,她的感觉与记忆仍然非常敏感。
他们被押入了兽形人的地下巢穴之中,相对于他们来说那是一个极为陌生的世界,那光怪陆离的奇石,那纵横交错的地下迷径,那阴寒刺骨的地下冷风,以及空气穿过地下空洞时发出的可怕呜咽之声,那一切都令他们心惊胆战,失魂落魄。
他们被押到了一个高大的祭台之上。
祭台临水而建,那地下水潭是如此的幽深阴寒,水中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在急切的蠕动着,唯有灵长类那温热的鲜血能够平息那东西烦燥不安的心境,它为何心烦意乱?没人知道这个答案,但是每一个牺牲品都知道,水潭中那可怕的东西期待着他们的到来,已经很久很久了。
丁思梵的双手双足被那凶狠的兽形人缚在了八角祭架上,在这幽深的地下世界里,绝不可能会有人来拯救她,于六千年之久的终极绝望之中,她不由自主的喊出了我父亲的名字:
“夏大叔,快来救我!”
喊完这句话,我父亲居然真的象是神话中的精灵,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而且还随手打出一枚照明弹,把无限的光明带给了这暗黑的地下世界,让我母亲激动之下,泪水狂涌而出。
“哒哒哒”,冲锋枪的急骤点射声突然响了起来,击碎了这地下世界长达六千年之久的沉寂。
开枪的当然是我父亲,他一进去,眼见得丁思梵就要浸入水中,水中那颜色乌黑的东西正在蠢蠢欲动,当即想也未想,对准对东西就开了枪。
子弹没入水中,竟对水中之物没有丝毫影响,那东西翻卷起来,迎向正徐徐浸入水中的丁思梵。情急之下,我父亲大吼一声,疾风一样猛的扑了过去,顺手把冲锋枪塞进了水车的转轮中,卡住了水车。
水车在水流的冲击下发出了几声咔响,但转轮被冲锋枪的枪筒卡住,最终停了下来,丁思梵的双足堪堪触及水面,那万分紧张的状态,让她情不自禁的呜咽一声,霎时间瘫软如泥,一动也动不得了。
那水里的东西似乎有几分失望,浪花一翻,竟似要跳起来攫住丁思梵,我父亲岂容这种事情发生,当即拦腰一抱,将丁思梵的双腿抱了起来,让她的双脚离开水面。回头再看,就见潭水的中心地带不明原因的迅速旋转起来,我父亲只觉得心神一荡,暗叫一声不好:猛一抻脖子,狂吼出一声千古一绝之口号:
“打倒蚩尤你个狗日的!”
以革命口号对抗上古秘宝之所中的催眠力量,是我父亲最拿手的把戏,早在王莽地宫的时候,他和我母亲遭遇到了王莽修练的阴姹,当阴姹用催眠力量企图摧毁他们两人的意志的时候,我父亲就鼓动着我母亲狂呼革命口号。
实际上说透了,不断的狂呼口号也是催眠力量的一种,通过反复的简单性口号让人的意识进入绝对的谵妄状态之中。只不过,当我父亲有意识的呼喊革命口号的时候,是在以此来强化自己的意志,抖擞自己的精神,而催眠时最怕的就是遭遇到象我父亲这种一根筋的人,他这种人只要喊起革命口号来,除了口号的本身,任什么催眠方法对他都没任何效果。
我父亲此时的口号喊得正是时候,那一嗓子怪吼不仅唤醒了我母亲丁思梵的神智,连带着昏迷不醒的葛教授,也不由得全身颤抖了一下,睁开了眼睛。
对我父亲产生催眠力量的,是水潭中心的那一轮轮怪异的漩涡。
那漩涡虽然是水波的涌动所形成,却又这世界上任何地方的水表波纹完全不同,正常状态下的水表波纹呈涟漪状,大圈套小圈,小圈变大圈,波纹随着面积的扩大能量逐渐递减,最终趋于平静。而在这里,那水潭中的水表波纹,却是形成了有层次、有梯度的立体状波纹,而且这波纹旋转时的速度匀速,能量均匀,虽然在不停的波动,但那波纹的形状却是始终不发生变化。
所有的催眠力量只有一种,那就意味着单调节律的固定重复。
这水表波纹在动,但形状却没有任何变化,而且那波纹的形态极尽诡异,象极了人类的大脑皮层,对人的意识有着一种天然的亲和力,只要人的目光接触到这一圈圈的波纹,就会不由自主的被其所吸引,意志薄弱的人瞬息间就会迷失自我,陷入到催眠状态之中。
饶是我父亲意志如钢强悍如铁,在这一轮轮的水波面前也感觉到心神恍惚,精神迷惘,幸好他斗争经验丰富,当即咬牙跺脚,振臂高呼:
“蚩尤不投降,就叫他灭亡!”
“有熊人民团结起来,打倒蚩尤帝国主义!”
……
激昂的口号中声,老歪叔负重的牛一样驮着装备进来了,看到这情形顿时目瞪口呆:
“我操老夏,真有你的!还他妈的带这么玩的。”
听到老歪叔的声音,我父亲缓步退后两步:“老歪,我挡着你,你赶快把水车上的人解下来……”
“我为什么要用你来挡住……”老歪叔好抬杠,探头向那水面看了一眼,顿时头脑昏昏沉沉,心思恍惚,有无数陌生的记忆片断霎时间闪过他的大脑。心中一惊,情知着了道,忙不迭的学着我父亲的法子,振臂狂呼口号:
“打到上古去,解放原始人!”
“蚩尤不投降,就叫他灭亡!”
喊过之后,哈哈大笑两声,不敢再扭头看那水面,闭着眼睛将丁思梵和葛教授从水车上解下来。丁思梵还好,见到我父亲她心里就安定了,已经恢复常态,葛教授就惨了,他整个人已经瘫软如泥,老歪叔只好和丁思梵一左一右,将他拖得离那潭水远一点。
潭水的波纹突然错乱开来,分明是那水中的东西眼见得人牲被救走,愤怒非常,这就要发难了。
我父亲知道厉害,不敢恋战,连卡在水车上的冲锋枪都不要了,掉头就跑,一边跑一边喊:“老歪快快快,火箭筒……”
老歪叔动作飞快,双手刚提火箭筒在手,已经一弹射了过去,因为射击的时候来不及卧倒,那强大的冲击力将他一下子掀倒。
水面上现出一个硕大无朋的鱼首,那鱼的脑袋显然比这水潭还要大许多,一张大口宛如一扇巨门,里边是四排形成倒刺的森森利齿,每根牙齿的大小都不亚于一头成年大象的象牙,这张大嘴正要向我父亲追来,可是火箭筒的速度却要比这张嘴巴的速度更快。更何况老歪叔这人生平好狠,带来的是苏制N25制式,这种火箭筒威力之猛,早年诺门罕一战,只须一发就能将日本人的坦克掀个底朝天,日本人一见这玩艺儿就魂飞魄散,那水中鱼首,更是不堪一击。
巨大的爆炸声响过,震得大地摇摇晃晃,几个人就跟热炒锅里的豆子一样被掀得噼哩啪啦乱蹦。
好一会儿那爆炸的余波才散尽,我父亲和老歪叔转目再看水潭,不由得目瞪口呆。
潭水中水波依旧,看一眼就让人头晕目眩,神智迷惘,但水面上,除了那颜色乌黑的东西泛起沉落之外,连一丝血迹也见不到。
莫非刚才那硕大巨鱼,竟然被那一火箭弹炸得形神俱灭了?
老歪叔拿手揉了揉眼睛,生气了:“老夏,这水里有上古的特务潜伏着,咱哥俩给他来个底朝天,要彻底消灭帝修反及一切反动派,怎么样?”
我父亲啪啪连打出两枚照明弹,然后抬头看着瀑布激落的那地下山峰:“要将潜伏在水潭中的上古反动派挖出来,就得先切断水源,然后再将潭水放光,你看那边有个下倾的斜坡,干脆让水流那里边去好了……”
言未毕,我父亲和老歪叔同时对准峰顶瀑布倾泄的边缘射出两枚火箭弹。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我父亲好象听到老歪叔嘀咕了一声:
“老夏,你看那丫头和葛老头,咱们今天救出来的这两个人,有问题。”
火箭爆炸时产生的声波强烈,此时我父亲四人又身处于地下密洞之中,感受到的爆炸冲击波更为明显。不确定老歪叔是否真的说了丁思梵和葛教授有问题,但我父亲却是确信这一点。
他没有问老歪叔为什么,或是有什么证据。须知他们两人都是战场上的百死之士,知道在弹雨横飞的战场上,活命的唯一法门不是逻辑思维,而是最简单最有效的直觉。在战场上,哪怕一个轻微的举止都会产生截然不同的结果,在一次战斗中,我父亲听到了敌人的炮弹划破空气的声音,在这种情况下习惯性的卧倒动作是立即趴伏在地,减小目标,可是那一次父亲竟然莫名其妙的仰面后倒,结果那炮弹奇准无误的在他的脚前掀起了一个大坑,他被埋在了土中,等被人刨出来之后连叫侥幸,如果他当时向前卧倒,那我爹早就被那枚炮弹炸得连影子都找不到了。
这种没任何道理的本能,就是直觉。
直觉就是直觉,只有对错之分,没有什么为什么的道理。
想到这里,我父亲偷眼看了一下丁思梵。
见到了我父亲,丁思梵就知道已经“没事了”,她对我父亲的盲目信心连我父亲自己都自愧不如。这边我父亲和老歪叔炸开峰顶,要让瀑布改道,她那边却拿出我父亲带进来的水壶,掰开昏迷不醒的葛教授的嘴巴,用清水滋润老教授那乌黑干裂的嘴唇。
我父亲摇了摇头,在内心中,他一直认为我母亲丁思梵革命斗志不够坚定,特别容易被王莽蚩尤等上古的剥削阶级所利用,他在考虑回去后是不是提个建议,把全国的学生们全都带出城市来搞个野营拉练,每天八百里急行军,凡是还没累死的,铁定都是革命意志坚定的……
地下岩峰的顶部被炸开,瀑布被迫改了道,流向了黑暗中不知什么方向。老歪叔兴奋起来,拍拍我父亲的肩膀,意思是还得再接再厉,火箭筒再次架在肩上,对准了那水潭边缘一个较低的角度,连珠炮也似的连续打出四发。
够了,这四发火箭弹,其威力足够再造出这么一个同等大小的水潭的了。
水潭中的水开始哗哗的向外流淌,虽然那夺人心志的水波依旧,但眼见得水波越来越小,越来越弱,而从潭中流出来的水,仔细看看,只是清澈的地下水,并不见其中有什么怪东西。
那潭水极深,但是我父亲和老歪叔在炸开水潭的时候,就考虑到了这一点,有意的把着弹点选择的靠下一点,确保打开的缺口足以让潭中的全部积水流光,也免得再浪费火药。
水潭里的水位越来越低,终于浮上来一个硕大的鱼头残骸,顺着水潭的缺口飘了出去。老歪叔纳闷的搔了搔头:“怪事,这鱼的身体呢?它嘴巴这么大,那身体还不得象一座山峰啊。”
“犯糊涂了是吧?”我父亲嘲笑老歪叔:“就你这脑子还玩寻宝呢,我呸,你也不说想一想,在这种孤绝环境下进化的生物,普遍的特征是嘴巴比脑袋大,脑袋比身体大,只有这样的大嘴巴才能确保让落入水潭中的食物进到它自己的肚子里去,否则的话,先不要说这鬼地方八百年也冲不进来一点食物,就算是有,还有那一团颜色乌黑的怪东西跟它抢呢,这鱼能抢得过吗?”
说话间,就见那鱼的身子泛了起来,果然是小到了与其嘴巴严重不成比例。
老歪叔被我父亲损了一通,没得话说,只能翻着白眼,等找机会再扳回这一局。
怪鱼顺着水潭的缺口飘走之后,那团颜色乌黑的怪东西终于浮了上来,老歪叔定睛一看,顿时乐了:“我操,我以为什么玩艺儿,原来是一堆蝌蚪。”眼看我父亲又要损他,老歪叔嘴巴飞快的把话说下去:“确切的说,这不能叫蝌蚪,只是一堆青蛙卵……这青蛙卵也太他妈的大了吧?”
老歪叔说得不错,那堆东西的原始形态应该是青蛙的卵,但现在,这些东西早已跟青蛙没半点关系了。
这堆东西,应该是那地下极峰的涧水带来的一只正在产卵的青蛙,又或是直接带来的一些青蛙卵,但到了这个怪异的水潭里,由于环境发生了变化,那堆青蛙卵被这水潭里的不知什么东西寄生了,所以这看似青蛙卵的东西不断的在膨胀,并于这暗黑的世界中等待着新的寄生宿主。
葛教授的四名学生,以及向导陈南皮,就是那可怕东西的新的寄生宿主。
那一堆蟾卵状的东西搁浅在了水潭的缺口处,并慢慢的蠕动起来。
老歪叔拿肩膀撞了我父亲一下:“瞧见了没有,等不及了。”
“全体注意,准备战斗!”我父亲吼了一嗓子,把葛教授和丁思梵吓了一大跳。
有什么东西从蟾卵中爬了起来,感觉那蟾卵就象是一块布,遮盖着这些怪东西,现在,这些东西离开了它们温暖的寄生巢穴,开始寻求新的寄生宿主。
看着那竹节一样怪异的东西爬过来,我父亲失望的叫了一声:“怎么会是这玩艺儿,吓了老子一大跳。”
“可别小看这玩艺儿,”老歪叔阴沉沉的道:“死在这东西之手的冤魂,多了去了,稍不留神就让你着了它们的道……”
关于我父亲和老歪叔他们在蚩尤秘宝的岩洞中所看到的东西,直到最近几年才引起世界性的关注。澳大利亚有几家盐业公司就是因为这东西的存在被迫关闭,因为这东西生活在以石灰石为表怔的喀斯特地貌一带,学术界觉得这小东西不可思议,就替它们起了“冥虫”这样一个名字。但我父亲和老歪叔却更直接的管这东西叫鬼虫子,因为这种物种基本上都是在孤绝的环境下独立进化,现代化的采盐业可以轻而易举的摧毁鬼虫子赖以生存的自然环境,所以澳大利亚的生物保护组织就采用各种办法阻挠当地的采盐工业,迫使企业被迫关闭。
如果我父亲知道了发生在澳大利亚的事情,他肯定会骂一句:“吃饱了撑的!”
以我父亲的观点看来,有些东西你与其让它活下来,还不如彻底消灭的好,对这种鬼虫子,我父亲就持这一态度。
这是因为这种鬼虫子会从肛门或尿道钻入到大型生物体内,寄生在生物的体内,将生物体的组织细胞分解消溶,将寄生体生物体内的钙质吞噬殆尽……这种东西,如何不让人讨厌?
葛教授的四名学生和向导陈南皮,就是被这鬼虫子钻进了体内,融解了他们体内的钙质并吸收了二氧化碳气体,反而让有氧细胞溶解时产生的氢气膨胀起来,让他们沦为了人不人鬼不鬼的飘泊之物。至于那怪鱼如何又与这鬼虫子同居于潭水之中,形成一个共生态,这其中的道理我父亲可就懒得追究了。
而现在,这些东西已经等不及,径直的向着我父亲他们爬了过去,人体散发出来的那温暖气息让它们蠢蠢欲动,一大片黑压压的虫子从那蟾卵中潮水般涌了出来,这情形让老歪叔勃然大怒,伸手一掏:“我操,你以为老子的燃烧弹真的用完了?早知道你们这些鬼东西等在这里,特意给你们留了一枚……”
轰的一声,烈火熊熊燃起,无论是从蟾卵中爬出来的鬼虫子,还是正在蟾卵中蠕动着往外钻的鬼虫子,霎时间湮灭于冲天的烈火之中。
那蟾卵虽然说不出的让人恶心,可鬼虫子的数量相比于血池中的飞虫数量要少得多,只不过一枚燃烧弹,伴随着噼哩啪啦的钙质爆裂之声,这让人恶心的物种就彻底的从这世界上消失了。
烈火熄灭,露出了后面积水已经流光了的潭底,我父亲和老歪叔定睛一瞧,顿时发出一声绝望的呻吟声:“日他姥姥哟,这底是个什么玩艺儿哟……”
水潭的底部,是呈螺旋环状形成的密集沟回,那沟回的形状与刚才在水面上形成的波纹一模一样,曲曲折折,弯弯绕绕,冷不下看上去就象是一个被打开的人的活大脑,密集的沟回与褶皱带给人一种不安的错觉,仿佛那大脑仍然在不停的蠕动……
最可怕的是,那沟回形的螺旋纹络有着一种神秘的力量,让人彻底丧失神智,迷失自我,我父亲和老歪叔只是看了一眼,就觉得心神不定,六神无主,有着一种强烈的失魂落魄的感觉。
邪门!
事后我父亲回忆说,那水底的沟回纹络,与地面上的蚩尤冠一模一样,难怪那蚩尤冠万古不易,几千年来保持同一固定形态,任何人触碰了蚩尤冠上面的土,都会因此而发疯。
除此之外,丁思梵和葛教授一行进来的时候在岩洞里所看到的那个沟回形图腾,实际上也是这个东西,只不过,他们在路上所见到的只是一个图案,而这里,却是这东西的实体。
老歪叔趴在地上拼命的揉眼睛:“老夏,我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一句话还未说完,突觉脑后风声猝起,我父亲心中大骇,明明知道有人在身后偷袭自己,急忙快速的就地一滚,可是不知为什么,原本是灵活的身体却莫名其妙的丧失了弹性,他的动作比预期的慢上了一拍还不止。耳边听着老歪叔的惊声痛叫,只觉得头部剧烈的一震,已经被什么坚硬之物击中后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