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风是被半夜里的狗叫声吵醒的,新疆农村有养狗的习俗,现在不知怎的,整个村子的狗都在狂吠。楚风起身静静地听了一阵,听到了汽车马达的声音,而且,不止一辆,声音越来越远,看来是出村了。
小王也醒了,他也听到了狗叫声和汽车驶过的声音,惊呼一声:“糟糕!是他们!”
楚风明白了,这就是小王说的那伙嚣张的盗墓贼!
黑暗之中看不见,可小王的脸色必定很难看。
楚风制止他开灯,悄悄说道:“别动,不要打草惊蛇!打电话!”
小王赶紧给桑布和队友们打电话,没想到联系不上!考古队在野外,根本就没有信号。
“怎么办?!”小王心中焦急,恨不得现在就开车回去报告队长,让队友们提高防备。
楚风心中暗自分析:桑布肯定早料到会有盗墓贼出现,已经做了防备。可这伙人说不定还在村子里留下了放风的,只要楚风他们一动,那伙人就会知道村里有考古队的人。如果这伙人因此换了下脚之处,还没有地方找去了!有抓贼的,没有终日防贼的道理。倒不如,乘现在这伙盗墓贼还不知道他们住在同一个村子里——
他低声在小王的耳边说着什么,小王渐渐被他说服,小声打了一个报警电话后继续躺回被窝,却再也没有了睡意。
“楚教授,你说,这伙人会不会早就知道了我们在村里?”小王担心自己下午开车进村时被有心人看见了,再说,后来两人又出去逛了,虽然说逛的地方不大,但看见他俩的人不少。全是维吾尔人的村子突然冒出两个汉人来,傻子也知道不对!
楚风其实心里也没底,他甚至怀疑村长是不是对这伙人藏在村里早就知情,或者就是他们的人。但他还是要给小王信心:“应该不会,这个村里来朝圣、旅游的人多,他们就是看见了咱们,也只会把咱们当做旅游者,应该不会引起他们的警觉。”
小王心下稍安。他很怕明天去到桑队那里见到一片狼藉,而自己眼前却什么也做不了,急得睡不着,又不想再说话,打扰了楚风休息,自顾自地在那里翻来覆去。
楚风其实也睡不着,看他这样,心知两还不如聊聊天呢,就小声地问:“呃,小王,你们以前与这伙人正面遭遇过没?”
小王听出楚风的意思,他巴不得聊聊天好打发时间:“没有,这伙人都是些亡命徒,没有警察配合我们根本不敢追击他们。桑队说他们手里可能有枪,让我们不要去和他们硬碰硬。”
“哦,他们还有枪?没伤着你们的人吧?”
“没有,他们还知道分寸,从没伤过我们的人。”
“这伙人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嗯,有好几年了,我想想,大概六七年了吧!”
楚风听到这里震惊了,一伙盗墓贼这样猖獗了六七年了,竟然还没被打击掉?真是荒谬!
“公安机关没打击吗?”
“打啦,追缴了好几次,我不是说过了么,最好的结果是捕获辆车。他们一看势头不对,早早弃车四散入戈壁滩,上哪儿找去?”
楚风在戈壁滩上也值过勤,知道警方在戈壁滩上追人,都是靠辨认轮胎印,如果贼人早早弃车逃跑,倒是不容易找到。
“可以撒网式搜索啊,这样也找不到?”
小王苦笑了一声:“搜了,搜了两次都没搜到!他们弃车时间早,等我们找到车时,油箱早就冷透了,就是靠两条腿走,这方圆距离也大了去,两次搜索我都配合参加了的,一个人影子都没见着。”
这就奇怪了!楚风心想,这伙人莫非能上天入地不成?
眼见这事在小王这儿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楚风就转移了话题:
“小王,你们桑队长人怎么样?”
“那没得说!桑队长他……”
“我怎么听说他脾气不好?”
……
时光就在这谈话中流逝,慢慢地,天边开始泛白。
楚风两人实在忍不住了,迅速起床,谢绝了村长留下吃早饭的好意,直奔挖掘现场。
到了现场,发现大多数队员还没起来,桑布正在刷牙。
“桑队,你来一下!”小王抢先与桑布队长打招呼,并示意他到旁边的帐篷里去。桑布一看这两人的神色就知道他们有话说。
等进了帐篷,听小王这么一说,桑布“腾”的一下跳起来了:“你小子,怎么不早说?”
小王可不敢独自面对队长大人的怒火,连忙把半夜楚风出的主意也说了。桑布听了,看了看楚风,楚风也不知道自己的主意到底能不能见效,只得还以一个苦笑。桑布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毕竟考古队员不是警察,如果跟这伙亡命徒直接遭遇,后果不堪设想。他沉吟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叫小王去发动车。
楚风跟着小王来到车上,远远地看见桑布对着那些队员们交代了几句什么,就朝这边走来。
小王开着的,是一辆三菱越野,可以坐五个人,可是这位桑布队长一上车,其他两人顿时觉得车里头有点儿闷。
小王把车窗放下来一点,开车以这个工地为圆心,一圈一圈绕行起来。果然,在一处背着工地的山丘后面,他们见到了令人愤怒的一幕。
荒凉的戈壁滩上,人骨随处可见,而且大多是身首异处地被人随意地抛洒,大量绘有精美图案的彩棺木板被人随意地劈开,和墓中的干尸一起被当做取暖用的燃料。小山丘底下有好几个被炸药炸开的深深的大洞,看来这些尸骨都是从那些洞中被拖出来的。
整个现场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桑布看着眼前的一切,“腾”的一下,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上了头部!
小王进入了洞中,很快出来。他除了找到一把掉在角落中的牛角篦子和一块从土堆里刨出的彩绘麻布片,一无所获。楚风仔细观察起脚边的尸骨,发现这段手骨的内关节处竟然还粘着一小块织锦残片。
“看来,这尸骨身上应该裹了织锦,被人剥走了。”楚风说出自己的判断,抬头一看,却见桑布脸色铁青,双拳紧握,额头上青筋暴起,双眼似乎要喷出火来。
王聪此时正打算报告情况,看见队长这个样子,吓得把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桑布从眼角看到了这小子的表情,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说!”
“里面已经空了,但从墓室的痕迹看,应该是一座汉墓!”
“什么?”这次,连楚风都吃惊了。要知道,这汉墓可不是说的是汉族人的墓,而是汉朝人的墓。汉朝的随葬风俗盛行,一般随葬品很多,这些人随便一挖,就挖到汉墓,怎么不让人吃惊?这伙人是真的运气好,还是有什么高人在其中指点?
“有没有随葬坑?”桑布心知不妙,但还是存了一线希望。
“有,也被他们挖开,东西都拿走了!只找到了这些。”小王也恨恨地说,拿出他找到的牛角篦子和那块彩绘麻布片。
桑布接了东西,一声不吭,掉头就往回走。
小王连忙跟上。
从这处墓地的规模看,此墓的主人,一定在当年的西域有着很重要的地位,如果能确定他的身份和来历,完全可以考察出在他生前所处时代,中原地区对西域地区的统治,到底是个怎样的状态!所不定还能解决一些历史疑难问题呢,可如今,这座墓被这群可恶的盗墓贼破坏成这样,什么都看不出来了!因此,也难怪桑布现在一副要吃人的面孔。
等楚风他们回到营地,警察也赶到了。来了两辆车,他们到现场看了看,又在工地上调查了一番,可能是觉得事态严重,便很快派了一辆车回去报告,调派人手去了。
这时候,那些维吾尔族农民和汉族民工都来了,在考古队员的指挥下,多处开挖。民工们干的活儿只是最粗的活儿,等他们挖到一定程度,就得考古队员们亲自来。如果真的发现了重要的线索,就要拿细刷子轻轻地刷,那时的进度虽然慢了,却是出活的时候,谁都不敢怠慢。
昨天的那个竖葬口已经重又打开,吊了一个个子瘦小的队员下去,很快,他就上来了,向桑布报告:“下不去!队长,有巨石堵住了!”
巨石?桑布的心情已经很不好了,听到这个消息变得更差,下令继续挖。
这个墓葬的主人似乎也存心添堵,那石头一块又一块地出现,都是70厘米见宽、1米多长的样子。要把它们弄出来还是很不容易的,结果,这一天大家就像跟石块耗上了似的,已经弄出来5块石头了,墓底还有石块。
好在那边墓道的挖掘出现了可喜的进展,不然,工地上的所有人,这几天的日子不好过。
前来报讯的那个队员名叫许远文,很文雅的名字,人长得却不文雅。不过也难怪,野外考古,天天在野外风吹日晒,尤其是新疆的戈壁滩、沙漠,紫外线强,这些队员个个都黑黑瘦瘦的,自然也就没人能文雅起来。
他喜滋滋地跑来对桑布说挖到了墓门,桑布连忙跟着他到了那边,楚风也跟了过去。
那是一道石门,石门上刻满了“(十字)”字形符号,在石门的最上端还刻得有字。
楚风一见那符号便脸色一变,惊呼:“这、这不是——”
“是,这是楼兰人的符号!”桑布在旁边接口,在新疆干考古这一行这么多年,他没少跟楼兰古国打交道,从楼兰出土的文物看,楼兰人似乎特别喜欢这个符号,他们不仅在岩画上记刻这个“(十字)”符号,而且以它装饰草鞋、毛毯、木雕等等。在斯文赫定发现的那座楼兰古城里,出土了一个全然楚人样式的漆杯,杯盖上便有这个符号。
“不止,它不仅仅是楼兰人的符号。以前我和老师就研究过它。它除了在楼兰地区出现过之外,在中原地区也曾出现过。甚至西方远古时期也有过这个符号。现在古文字或者字符界已经认定,这是一个巫史符号!”楚风手持放大镜,一边仔细观察,一边跟桑布解释。
“哦,中原地区出土的带有这个符号的东西是不是两个微型蚌雕?”桑布问。
“呵呵!你也知道,没错!”楚风已经没有什么心思说话了。他已经可以确认,那文字因该是佉卢文。
“那蚌雕的人物脸部特征,可不像黄河流域的人。”桑布也不知为什么心情紧张,就是想扯些别的话题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是,那是雕刻的两个有着欧罗巴人种特征的人。我说,桑队长,我现在需要专心!”楚风终于有些不耐。桑布听了顿时讪讪。
楚风此时已经打开自己随身携带的笔记本,这里面有他自己做的一份佉卢文字表,是他早些年苦心研究的结果。目前世界上对佉卢文的翻译只有一种办法,先翻译成拉丁文,再转译成别的文字。他已经找到了与近3000个佉卢文字对应的拉丁文字表,这份字表的存在,使他可以迅速破译石门上的那两行佉卢文字。
“这是伟大的楼兰王的安息之地,冒犯者将受到最严厉的惩罚!”楚风把翻译过来的文字念了一遍,桑布脸上的表情立即变了。
“你确定?这真的是楼兰王的陵寝?”